标题: 在上海的地铁上
性别:未知-离线 燕山冷月

文昭伯
定武军节度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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轩辕春秋年度最佳(春秋文艺区)
组别 节度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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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2-8 15:55 资料 个人空间 短消息 看全部作者
在上海的地铁上

  在上海的地铁上


  2007年2月6日17点44分,下班时间的上海地铁二号线开始慢慢拥挤起来了。我有座位,同周围的乘客一样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脑子里也同以往每天一样流淌着类似发呆的杂想。虽然才立春,但这两天气温却升到了22度,地铁车厢里空气也有些闷热污浊,人难免有些烦躁了。

  列车快到静安寺,车厢里忽然传来一声喊叫。透过人群的缝隙,我看到了一个面容正在扭曲的青年,举在胸前的手剧烈地颤栗着,双脚也不住地抽搐起来。青年挺直着身子斜斜地倒了下去,一个被他倚靠着的时髦女孩已经一脸的惊恐,随即被她的同伴一把拉开了去。人群反应都出奇的快,在这狭小拥挤的车厢里瞬间就出现一大块空场,场的中心就是那位全身抽搐吐着白沫的青年。这情形让我立刻想到了《疯狂的石头》的哥仨在重庆的轻轨上用易拉罐骗人被识破的场面。此时仍不断有人正争着往车厢两头挤过去,看得出来谁都想尽量离得远一些,越远越好……这青年一看就是一个打工仔或是拾荒的,头发乱乱的,衣裤破旧还有些脏,和周围衣着光鲜的都市人差别是那么的明显。他正抽搐吐着白沫,周围的人一脸的惊恐和唯恐避之不及,不同的境地更加分明地划分出了两个世界。

  羊癫风!我脑中闪过这个病症的名字!随后正确的处置方法也一一浮现:扶住病人以免摔倒受伤;迅速给病人口中塞一个东西以免病人咬伤自己舌头;把病人的头翻转向下以免呕吐物堵塞呼吸道引发窒息……尽管我知道及时抢救得重要性,但是,和众人一样,我依旧坐在那里只是默默地看着那个正在抽搐的身体……

  我从不认为自己是个冷漠没有爱心的人,尽管平常也很容易被电视、报纸上的感人事迹感动,但是每每在生活中遇到需要帮助的人和事却都是漠然处之。我曾快步走过身旁正在跌倒的老太——因为报纸上恰好报道过好几起独行老人路上摔倒却反赖上好心帮助的人;我曾在萧瑟的二胡声中绕过寒风下的苍苍老人——尽管我不喜乞丐却还对卖艺的人心存怜惜;也曾置旁边骑车摔倒起不了身的阿姨于不顾——因为旁边的路人正在嘀咕“快走快走别管闲事……”;还为是否要去帮一辆正在艰难上坡的三轮车推一把而犹豫——因为车上载的是泔水其实车倒也不太脏……我知道应该助人为乐,也很愿意帮人一把,但又总是犹豫,每每最初的冲动和热情就在犹豫中淡化散失,以致到现在我也没几次助人为乐的经历。或者想,我要还是个中学生,倒也“该出手时就出手”了,因为应该没人会把事赖在中学生头上,中学生也不会像现在的我思前想后油于世故。可是,我已经过了那曾经满腔热情的火红色的青春时代,已经渐渐地融在社会的灰色当中,正如这一次,抽搐的人还躺在列车地板上吐着白沫,而我仍然只是默默地看着这一切。

  或许我在等待着什么,终于人群中挤出一个中年人,他和一位老太太一起把青年扶了起来让他坐好,我的心灵仿佛终于得到一种解脱,是解脱了我们人与人之间友爱的责任还是解脱了自己良心弱弱的质问,我无心琢磨其中的异同,只是转过了头恢复到了先前发呆的状态。瞄瞄周围的乘客,我们的表情都是那么的相似,可惜我不会读心术,永远不知道他们此时在想些什么。

  空场仍然保持着,车到静安寺站,几个挤在前面的乘客飞快地向那排空座位冲过去,不过他们马上都又停了下来,估计是看到了那个“古怪”的青年。涌进来的人挡住了我的视线,或许真的是眼不见心不烦,我倒有些暗自高兴,仿佛看不到的一切都与我无关了。

  “不要怕,请坐。Thank you,good night……”车厢里传出一句有些含糊的招呼,看来那个青年已经恢复过来了。有乘客在暗自发笑,车厢里飘荡过一股轻松的气氛,甚至还带着点欢愉。或许是大家为青年度过了羊癫风感到庆幸,或许因为其它什么,我不知道。

  “你们不要怪我,要怪只能怪我爸妈……”青年的声音再次响起,语调有些异样却很清楚,“我妈死得早,后妈不要我,让我爸把我扔掉……我是1月28号出来的,我去过救护站,他们说我有羊癫病不收我……我想回家,四川成都,火车票280块……人家说:‘小伙子,你为什么不打工?’我在捡瓶子,我想回家,火车票280块……”我有些惊诧,莫非真是个有情有义的残疾青年?前两天的《东方早报》刚报道过一个“紫孩”的故事,那是个身患怪病的弃婴,被一对贫苦的夫妇收养了,生活虽然困苦但也平静,现在孩子长到十几岁,病却更严重了,被援边的上海医生发现就接到了上海救治……世界上好人很多,但不是每个需要关爱的人都能遇上这样的好人,所以媒体上经常报道着正反两面的故事,我们也经常感动或愤怒。不过,我常想,参照波动的物理法则,感情的激荡会不会终有一天也会耗尽能量便成一条直线呢?

  “你们不要怪我,要怪只能怪我爸妈……”青年不断地重复着这几句话,安静的车厢里除了喇叭里的报站声就是他的话在大声飘荡。乘客们已经纷纷转回了头,完全恢复到一切事情发生之前的状态,只是有些人微微地皱起了眉头。“哥哥姐姐,有没有零钱,没有算了,谢谢……我想回家,四川成都,火车票280块……”听着青年的声音重复着同样的内容,我不禁叹了口气……

  想起刚才在地铁站的入口处见到一个学生模样的人跪在那里,眼镜、校服、书包,身前的地砖上还写着几行字:我找不到工作,我很饿……说实话,我很难相信会有这样的学生做出这样的姿态,况且,还不是一个两个,我在上海很多地方都见过类似的“学生”,不同的只是校服的款式、文字的措辞。上海的地铁车厢里经常可以遇到行乞的人,最常见的是几个举着个纸杯不停的摇晃着发出哗啦哗啦的硬币声的穷形尽相的小孩,专门找看似有钱的主或者情侣就跪在面前念念有词不肯起来。他们游荡在车厢里,我每周都能遇到几次,眼看着肯动容的乘客越来越少,直至现在估计大家都习以为常了吧,或许他们的火眼金睛能看出我没钱也不会给他们钱,所以从不在我面前停留。对了,下次再遇上这些小孩时也该留心一下,看看他们究竟有几套工作的衣服,每趟车都走几个来回……除了小孩子,也常见带着婴儿的妇女,几乎都是跪着在移动,似乎人们都对幼子弱妇心存怜悯,明显施舍的人要多一些,但在我视线之内也常常看见这对母子一无所获。我曾猜想,是不是这些行乞的人的破衣烂衫有些弄巧成拙了,因为有一次在地铁列车里还遇上过一对母子,同样的幼子弱妇却衣着干净整齐,小孩子长得乖巧讨人喜欢,妇女也慈眉顺目毫无做作的可怜,若非的确是在行乞很难把他们当做乞丐。可那对母子确实是在乞讨施舍,人们纷纷解囊相助,估计成功率比商业街抱着募捐箱的学生们还要高。当他们走过我的面前,我也是一声赞叹:好可爱的孩子,平时多少有一点的对乞丐的厌恶之情此时也无影无踪。这对母子是我迄今为止最有好感的行乞者,只是唯此一次。其实我向来对卖艺的心有好感,觉得至少还是凭手艺吃饭,所以每次听见萧瑟的二胡声看到寒风下的苍苍老人都有些莫名的感动,可是这种感动有一次也被无情地粉碎了。那次我看见一个面容黯恶的男子从正在拉二胡的盲老人的钱罐中拿走一把硬币,他或许只是,我倒希望他只是个欺负弱者的街头混混……地铁里行乞的人多,居然也有外国人。有一次一男一女两个老外上了车就开始演奏起来,女的吹萨克斯男的弹吉它,曲调很怪异与我们平时听到的西方音乐大不相同。难道老外也来乞讨?估计车上所有人的想法和我是一样的。一曲结束,在掌声中男的取下头上的破帽子开始说“谢谢”然后一路向车厢那头走去,看不到他们的所获到底有多少。难道是在搞社会实践微服私访?我这样问着自己……

  那个青年的声音一直在车厢里响起,现在是“各位乘客请保管好自己的钱包,小心扒窃……”“蛮可爱的……”身边的一位时髦女郎轻声对男朋友说,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我懒得的再想关于乞丐真伪的问题,只是拉了拉毛衣的领口暗自抱怨怎么这么闷热。那个青年开始四处走动,还是不停地说着那些话,我看不见人们有什么表情或动作,只感觉烦躁。

  18点10分,到世纪公园站了,我面对车门站着,青年从我身后走了过去,可以感觉到他走得踉踉跄跄,动作明显不协调,应该真是羊癫风的症状吧……车门打开,一股凉风涌来让我倍感舒服。下车,上楼梯,刷卡,出站,地铁里的一切都抛在身后,不愿再多想,明天我依旧还要光临这里,只是不知道是否还登上这部列车,是否还遇上今天这些同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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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7-4 17:19 资料 个人空间 短消息 看全部作者
这样貌似我也该心安了,呵呵~~~~~
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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