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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望云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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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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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墓派
#301
发表于 2016-5-19 09: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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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二十八、韦皇后的大字报
除掉了王同皎,武三思、韦皇后等人又鼓动李显把敬晖、崔玄暐、桓彦范、袁恕己全部贬到各州当刺史,跟敬晖等人一起兵变立功的谢思行等人被当作敬晖的同党一起被贬。
武三思在打击政敌,也有人打击他。
神龙二年(大体相当于公元706年)三月,长安人韦月将上疏检举武三思暗地里跟韦皇后通奸,必定会叛乱。
李显看到上疏之后非常生气,马上就要杀人。
不过他要杀的不是奸夫淫妇,而是检举奸夫淫妇的韦月将。
这时候,宋璟说话了。
李显很欣赏宋璟的忠贞正直,复辟后几次职务调整,就把他提拔为了黄门侍郎。
宋璟在新的形势下走上新的岗位,工作作风却一点儿也没有创新,仍然是不畏权贵,看不惯就说。
武三思曾经托他办事,哪知他不但不办,反而教训了武三思一通,说:现在太后把地位交给了当今皇上,大王就应该以侯爵的身份回家,怎么还在干涉朝政!难道不知道吕产、吕禄的故事吗?
这还是不给武三思面子,在处理韦月将的问题上,宋璟连李显都不打算给面子。
李显要杀韦月将,宋璟却要求认真调查。
李显看宋璟不给面子,更气了,连帽子都没来得及戴就趿拉着鞋走出侧门质问宋璟:我认为已经把韦月将处斩了,怎么还没有动手!
说完就让赶快动手。
宋璟说:有人检举皇后跟武三思有私情,陛下连调查都不调查就杀掉检举的人,臣担心世人私下里会有议论。
宋璟坚决要求调查审理,李显坚决不同意。
宋璟说:如果一定要杀韦月将,请先杀了臣!如果不杀臣,臣不敢接受圣旨!
宋璟的牛脾气上来了,李显也软了。
这时,左御史大夫苏珦、给事中徐坚、大理卿尹思贞也都说正值夏季不宜杀人,李显这才放弃了马上处死韦月将的念头,把他打了一顿棍子之后,流放到岭南。
韦月将到了岭南之后,也没能保住性命,在秋分后的第一天就被广州都督周仁轨处死了。
宋璟不久之后也被贬为检校贝州刺史。
比起敬晖等人,宋璟还算走运的。
神龙二年五月,武三思指使郑愔检举朗州刺史敬晖、亳州刺史韦彦范、襄州刺史张柬之、郢州刺史袁恕己、均州刺史崔玄暐跟王同皎是同谋。结果五人再次被贬,敬晖被贬为崖州司马,桓彦范被贬为泷州司马,张柬之被贬为新州司马,袁恕己被贬为窦州司马,崔玄暐被贬为白州司马,还都是编制外人员,而且还不得调动工作。
除了官职连降十几级之外,昔日的五王连爵位也被剥夺了。
事情并没有到此结束。不久之后,洛阳的天津桥(今洛水桥)上出现了一张大字报,这张大字报抖的料非常猛,跟韦月将那封上疏的内容差不多,都是说韦皇后丑事的,而且倡议废黜韦皇后。
不同的是,韦月将的上疏是写给李显一个人看的,而这张大字报是写给所有人看的。
写给一个人看的已经让李显勃然大怒了,写给所有人看的更是让李显怒不可遏,李显命令御史大夫李承嘉彻查大字报是谁弄出来的。
三百二十九、五王遭流放
很快,李承嘉向李显提交了调查结果:这张大字报是敬晖、桓彦范、张柬之、袁恕己、崔玄暐等派人弄的,这是大逆不道的行为,应该灭族。
与此同时,安乐公主和时任侍御史的郑愔也强烈要求惩办张柬之等人。
张柬之等人真是这张大字报的幕后黑手吗?
有可能,不一定。
安乐公主是武三思的儿媳妇,郑愔是武三思的智囊,李承嘉是武三思一党的,这三个人想借这次大字报事件除去张柬之等武三思的政敌是很明显的,因此李承嘉的调查结果很值得怀疑。
一般的史书都认为这张大字报是武三思炮制的,他贴出来这张大字报的目的就是栽赃给张柬之等人。
有可能,不一定。
武三思又不是神仙,他怎么知道李显一定会迁怒于弄大字报的人?他又怎么知道李显一定会派李承嘉去调查?如果李显派出调查此事的是宋璟、马怀素那样喜欢较真的人该怎么办?
不过如果武三思的智商和势力达到一定的程度,再加上一点胆量的话,他真的拿大字报栽给张柬之等人并非没有可能。
他可能知道李显会信守不干涉韦皇后行动的承诺,他也可能知道李显不会容忍别人对韦皇后说三道四,可能他的人已遍布各个关键岗位。真是这样的话,他栽赃的成功率会非常的高,只要负责调查的人不跟自己过不去就行。
都有可能,又都不一定,至今我也不敢确定大字报是谁弄出来的,我甚至怀疑大字报可能既不是张柬之等人弄的,也不是武三思一党弄的,而是其他人弄的。
对于没有证据的事情,我还是相信那句话:一切皆有可能。
但对张柬之等人来说,结局只有一种可能——彻底的失败,这种可能在他们当初不愿动手除掉武三思时就已经注定了。
李显听取了李承嘉的调查结论和安乐公主、郑愔等人的话后,就下令结案,尽管大理丞李朝隐反对不经过审理就灭族,李显还是认定张柬之等人对此事负有责任。
好在此前张柬之等人得到过李显的免死铁券,只要不犯谋反罪就不会被处死。于是,张柬之等五人全部被流放到岭南一带,他们所在家族中十六岁以上的子弟也全部被流放到岭南。
一年多前,张柬之等五人把李显拥上帝位;一年多后,李显把张柬之等人全部流放。
政治就是这么残酷,心理素质差的人最好不要来玩。
武三思的心理素质看起来还是挺不错的,至少他在对付张柬之等人的时候一点儿手软的意思都没有。
当崔湜建议武三思假传圣旨除掉张柬之等人以免后患时,武三思毫不犹豫,马上就问应该派谁去办这件事。
崔湜推荐了大理正周利贞。
周利贞以前不受张柬之等人待见,曾被贬为嘉州司马,对张柬之等人只有敌视、没有好感。
武三思就给周利贞弄个了代理右台侍御史的官职,安排他去岭南出差。
三百三十、安乐想当皇太女
周利贞到达岭南时,八十多岁的张柬之已经去世,崔玄暐也去世了。
周利贞在路上遇到桓彦范,就让人把他绑起来放到削尖的竹子上拖来拖去,把皮肉都拖烂直到露出骨头,最后才打死他。
那一刻,好像是武曌的灵魂附体。
周利贞的手段不但毒辣,而且多样。
对付敬晖则活活剐死。
对袁恕己又不一样了。周利贞知道袁恕己一直服用道教传说中能延年益寿的黄金,就逼迫他喝野葛汁。
野葛汁有剧毒,一般人喝了很快就会死,袁恕己却怎么都死不掉,难受得用手抓地,把指甲都磨断了,最终还是被周利贞让人打死的。
张柬之等人死后,有先见之明的薛季昶也被贬为儋州司马。薛季昶最后服毒自杀。
除掉了张柬之等政敌后,武三思的势力更加雄厚。皇宫里有韦皇后、上官婉儿这两个情人吹枕边风,朝廷里有兵部尚书宗禁客、将作大匠宗晋卿、太府卿纪处讷、鸿胪卿甘元柬帮衬,出谋划策有崔湜、郑愔两大智囊,掐架有合称“五狗”的御史中丞周利贞、侍御史冉祖雍、太仆丞李俊、光禄丞宋之逊、监察御史姚绍之帮忙。
另外儿媳妇安乐公主有事儿没事儿也会去找李显撒撒娇。
武三思没能当上武则天的皇太子,安乐公主倒是缠着李显要废掉太子李重俊,让自己当皇太女。
眼看大好江山又要姓武了。
没那么容易!
别看李显不愿意励精图治,也不愿意严加管束韦皇后,他可不糊涂。
让安乐公主继承帝位,大唐的老臣们还不闹翻天!估计唾沫星子都能把李显淹死。而李显偏偏又不想象老妈那样靠杀戮来平息争议。
因此,疼爱归疼爱,纵容归纵容,在继承权的问题上李显一点不含糊,安乐公主可以自己写好任免官员的诏书让父亲签字,韦皇后可以跟武三思吊膀子,自立李重俊为太子后,李显就没流露过要换太子的意思。
安乐公主很不服气,皇后的女儿不能继承帝位,妃子的儿子倒能继承!
要说女人不能当皇帝,那则天皇帝怎么当了?
安乐公主有进取心并没什么什么错,错就错在她生活在那个男女不平等的万恶旧社会;生活在旧社会也没什么,错就错在武曌女皇的统治刚结束、韦皇后的干政正在如火如荼,传统的大臣们提到女性干政就头疼。
生不逢时的安乐公主没处发泄郁闷,就跟丈夫武崇训经常欺负李重俊,甚至直接称呼李重俊为“奴”。
虽然李重俊不是韦皇后生的,但毕竟是太子,自尊心不见得比皇后的孩子弱。
在地位受到威胁、人格遭到侮辱的情况下,年轻气盛的李重俊开始寻求援助。
太子毕竟是太子,手底下什么詹事、左卫率、右卫率的,也有一大帮人,再加上李旦、太平公主和一帮老臣对武三思、韦皇后也没什么好感,李重俊很快就找到了一大批支持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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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5-19 09: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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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三十一、李重俊发飙
这些拥护者中就有李显复辟(史称神龙政变)时的中坚分子左羽林大将军李多祚,还有李思冲、李承况、独孤祎之、沙吒忠义等将领。
景龙元年(大体相当于公元707年)七月初六,李重俊和这帮将领领假传圣旨,调集到千骑士兵三百多人进攻武三思的住宅。
千骑的前身是百骑,而百骑是李世民挑选的勇士组成的精英部队,在武曌时期因人数增多而改称千骑,隶属左右羽林军。
精英部队的战斗力就是强,他们很快攻入武三思的住宅,杀掉了武三思、武崇训父子和他们的十多名亲信。
随后,李重俊派遣左金吾大将军、成王李千里和李千里的儿子天水王李禧分别率兵守住皇宫的各个城门,自己则和李多祚等将领率兵从肃章门杀入后宫,来到李显所在的宫殿外面,要求里面的人交出上官婉儿。
兵变这种事,你控制住局势就是赢,控制不住局势就是输,玄武门之变、神龙政变包括以前历朝历代的兵变,无一不是通过武力控制住局势才取得成功的,李重俊干嘛非要对方交出上官婉儿呢?
我认为,这是一种姿态。
为了不背犯上作乱的恶名,政变者和造反者们往往会找出一些冠冕堂皇的借口,“清君侧”是一种采用率比较高的借口。
其实李重俊根本不必这么做,大可以象玄武门之变时的李世民一样先控制住局势再作秀,这样可以最大限度地避免节外生枝。
结果说明,李重俊的姿态并未起到作用。
聪明的上官婉儿看到李重俊索要自己之后,就施展出了自己的忽悠才能,她说:我看太子他们这些人的意思是先索要我,再索要皇后,最后一个就是皇上了。
上官婉儿这么说也并非扯淡,李重俊要到上官婉儿之后就乖乖地回太子宫的可能几乎为零。
回到太子宫就是等死,控制住李显才有生的希望。
李显不是笨蛋,自然也能想通这个道理。
于是李显带着韦皇后、安乐公主、上官婉儿等人跑到玄武门的城楼上避难去了,留下左羽林大将军刘景仁率领一百多名飞骑将士在城楼下防御。
飞骑是羽林军的主力部队,战斗力也不弱。
李多祚率先来到玄武门城楼下,准备率军冲上登楼,遭到保护李显的军队阻拦,没能冲上去。
没法子,李重俊和李多祚只有按兵不动,希望李显向他们问话。
楼下没办法,楼上有想法。
宫闱令杨思勖此时在李显身旁,他主张该出手时就出手,向李显请求出击。
别看杨思勖是个死太监,武艺却不一般。
他一出手就把李多祚的女婿羽林中郎将野呼利的脑袋砍了下来,李重俊这边的将士们士气骤降。
太监会武术,将军都挡不住。
不知道杨思勖这么厉害,是不是练过葵花宝典上的功夫。
杨思勖的武力攻势固然厉害,却不是最厉害的,最厉害的是李显的心理攻势。
三百三十二、兵败玄武门
杨思勖发动攻击后,李显俯下身子趴在城楼的栏杆上对李重俊这边的千骑将士喊话,说:你们都是朕的宿卫部队,为什么跟着李多祚造反?如果能把造反的人杀了,不要担心得不到荣华富贵。
这番话讲得很有水平。
第一句话动之以情,上去就表明自己跟这些军人不外,拉近了与千骑将士们的距离;第二句话则是晓之以利,拿荣华富贵来诱使千骑将士反水。
在杨思勖的武力震慑和李显的心理攻势下,千骑将士们果真反水了,他们把李多祚、李承况、独孤祎之、沙吒忠义等人全部杀掉,李重俊的军队很快溃散。
李千里和李禧那边攻打在太极殿拥兵固守的宗楚客、纪处讷也未能成功,李千里和李禧战死。
李重俊带着一百多名骑兵逃往终南山,最后在鄠西被手下杀死。
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的李重俊政变就这样结束了。
从表面看,李重俊政变的失败是因为杨思勖的勇猛、李显的煽动,其实根本原因还是李显的统治基础并未彻底动摇,因此保卫李显的军队临危不惧,而政变军将士却没有血战到底的决心。这种对比严重影响了政变的进程。
政变结束后,李重俊的首级被李显拿来先祭太庙,再祭武三思和武崇训,最后拿到朝堂上示众;李千里被改姓为蝮,他的亲信全部被处死;政变军所经各门的守卫将士全部流放。
李显复辟以来第一次这么狠。
也难怪,被儿子带兵逼得乱跑,换谁都生气。
李显生气了,大家都很害怕,以至于东宫的官员们居然没人敢靠近李重俊的首级。
东宫官员们怕,有个叫宁嘉勖的人不怕。他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永和县丞,却干了一件王公宰相都不敢干的事情,脱掉自己的衣服把李重俊的首级包起来,而且还痛哭了一番。
李显最终也没把宁嘉勖怎么样,贬为兴平丞了事。
估计看到宁嘉勖并没有太大的损失,很多人的肠子都悔青了。做这种青史留名的事居然只小小地贬了一下官,投资回报率简直太高了!
青史留名有时候也是需要胆量的。
李显对宁嘉勖虽然没有下杀手,对政变涉及到的其他人可没有客气,派右台大夫苏珦严加调查还有谁跟政变有关。
这一调查,还真查到了一个重量级人物——李旦。
李重俊的亲信中有人供认李旦与政变有关。
李旦做过皇帝,当过皇嗣,现在又是相王,他的亲信旧部之多跟李显都有一拼,如果他牵涉进去,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就在一场规模浩大的清洗将要萌芽时,苏珦把它扼杀了。
武曌统治时期,苏珦为了替李元嘉、李灵夔申辩,对女皇都寸步不让;保护韦月将,他也是猛敲边鼓。
现在李旦有危险,他又出头了。
他向李显密奏,为李旦申辩,李显决定对李旦不予追究。
三百三十三、李旦谋反案
李显放过了李旦,宗楚客可不打算放过他。
侍御史冉祖雍等人在宗楚客的支持下检举李旦、太平公主跟李重俊时同谋,要求把他们关进监狱审讯。
李显把审讯的人物交给了吏部侍郎兼御史中丞萧至忠。
萧至忠出身于世家大族兰陵萧氏,是初唐时期大学者萧德言的曾孙。
萧至忠的表现一直都很正直诚信。
有一次,萧至忠与人相约某天在一个路口相见。约会那天,恰巧天降暴风雪,非常冷,路人纷纷躲避到路边的房子里取暖,只有萧至忠仍然站在路口等待。人们劝他到房子里取暖,他坚持按照约定在路口等待,不肯失约。
萧至忠升任监察御史后,曾经弹劾过味道贪赃枉法。时任御史大夫的李承嘉把御史们叫来责备他们弹劾大臣不向他汇报。御史们都不敢说话,萧至忠却说:依据惯例,御史台没有长官。御史是皇帝的耳目,与所弹劾的官员具有相等的地位,可以各自独里地弹事,互相不必请示报告。如果弹事要先向御史大夫请示报告,那么,弹劾御史大夫又该向谁请示报告呢?
能将审讯李旦和太平公主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萧至忠,显然李显是很信任萧至忠的正直和忠诚的。
萧至忠接到任务后,并没有立即开审,而是流着泪说:陛下拥有天下,却保护不下一个弟弟一个妹妹,而任人罗织罪名陷害他们!相王当初是皇嗣,为了向则天皇太后请求把天下让给陛下,几天都不吃饭,天下人都知道这件事。怎么能因为冉祖雍的一句话就对他起疑呢!
李显本来就对李旦和太平公主很友善,听了萧至忠的话,就打消了审讯他们的念头。
右补阙吴兢得知冉祖雍检举李旦和太平公主之后,也上了一道文情并茂的奏章。
奏章上说:自文明以来,国之祚胤,不绝如线,陛下龙兴,恩及九族,求之瘴海,升之阙庭。况相王同气至亲,六合无贰,而贼臣日夜连谋,乃欲陷之极法;祸乱之根,将由此始。夫任以权则虽疏必重,夺其势则虽亲必轻。自古委信异姓,猜忌骨肉,以覆国亡家者,几何人矣!况国家枝叶无几,陛下登极未久,而一子以弄兵受诛,一子以愆违远窜,惟馀一弟朝夕左右,尺布斗粟之讥,不可不慎,《青蝇》之诗,良可畏也!”
别看这道奏章骈四俪六、抑扬顿挫,显得一副很深奥的样子,其实也不过是萧至忠那番讲话的加强版。二者的中心思想是一致的,都是劝李显不要动李旦和太平公主。
只不过这篇奏章说得更好听,先说武曌执政之后皇室是如何如何命运多舛,然后说李显在复辟之后是如何如何优待皇室,接着说李旦是被人陷害的,最后劝李显要以《青蝇》诗为戒,一定不要猜疑亲兄弟,否则就会遭受“尺布斗粟”那样的讥讽。
三百三十四、魏元忠再被贬
《青蝇》是《诗经》里的一首诗,主要内容是以青蝇来比拟挑拨离间的小人,告诫世人不要轻信谗言。
尺布斗粟出于西汉时期讥讽汉文帝诛杀兄长淮南王刘长的一首歌谣。这样歌谣的内容是:“一尺布,尚可缝;一斗粟,尚可舂;兄弟二人不相容。”尺布斗粟后来一直用于比喻兄弟间因利害冲突而不和。
苏珦、萧至忠、吴兢都替李旦说话并非偶然。
之所以有这么多重量级、中量级、轻量级、乃至羽量级人物替李旦说话,一方面因为传统的士大夫有忠于皇室的思想,不愿看到皇室成员自相残杀,特别是一个曾经做过皇帝的人被杀;一方面也是李旦长期以来保持低调,不管对谁都是客客气气。
朋友多固然好,敌人少才是平安的关键。
宗楚客等人扳不倒敌人很少的李旦,就把目标换成了魏元忠。
时任右仆射、中书令的魏元忠自神龙政变以来,虽然看起来不太怎么管事儿了,但大事仍不含糊。
武三思专权,他看不惯;安乐公主要当皇太女,他向李显说不行。
李重俊兵变,他儿子太仆少卿魏升被胁裹参加,后来被乱兵所杀,魏元忠又扬言说武三思已经被杀、魏升死得其所、只可惜太子死了。
毕竟魏元忠是李治、武曌器重的人,而且为了李显的权益不惜跟张易之兄弟死磕,对魏元忠的扬言,李显没有追究。
李显打算放过他,宗楚客等人不打算放过他。宗楚客、纪处讷共同出面指证魏元忠,说他跟李重俊同谋,要求诛杀他的三族。
李显仍不追究。
谋反的罪名太大,就算是魏元忠,也不免感到害怕。
这次被指证之后,魏元忠申请解除自己的官职和爵位,以散官的身份退休。
李显还是很厚道,只批准魏元忠辞去右仆射的职务,仍然以特进、齐国公的身份退休,朝朔望(即每月初一、十五晋见皇帝)。
李显虽然没有处罚魏元忠,但解除他的实职已经说明不再象以前那样信任和倚重他了。
御史中丞姚廷筠开始出面弹劾魏元忠。
姚廷筠认为:就算是侯君集那样的元勋,一牵涉到谋反,太宗向大臣们求情都救不了他的性命,后来的房遗爱、薛万彻、李祐等皇亲国戚也依律处死。魏元忠的功劳不如侯君集,又不是国戚,跟李多祚等人一起谋反,儿子也加入了叛逆的队伍,应该灭族。
李显认为姚廷筠所说很有道理,就把魏元忠逮捕了起来,审理后贬为渠州(今四川省渠县一带)司马。
接着,时任给事中的冉祖雍上奏,说魏元忠犯的是大逆不道之罪,不应该派他去辅佐渠州。
杨再思和李峤在旁边也表示赞同冉祖雍的意见。
李显可不傻,看出了这几个家伙的心思,把他们批评了一顿,说他们不懂得自己对魏元忠这样的老臣宽容之意。
杨再思等人吓得磕头谢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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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三十五、魏元忠辞世
冉祖雍的攻势受阻后,监察御史袁守一又弹劾魏元忠,他的理由跟姚廷筠的差不多,说:李重俊身为皇帝的儿子都要按照国法处置,魏元忠不是元勋也不是国戚,怎么能不依照国法制裁!
很快,李显又把魏元忠贬为了务川尉。
看来李显对这种理由还是比较认同的。
姚廷筠、冉祖雍、袁守一,一个接一个地向魏元忠发难,搞得就象魏元忠真谋反了似的。
其实魏元忠也就是不喜欢武三思,顺便同情一下李重俊而已,离侯君集那种以实际行动加入谋反行列是差着十万八千里的。
这么多人一起把魏元忠往侯君集身上拉,不是因为他们无知,也不是因为纯属巧合,而是因为他们背后有一个人。
这个人就是宗楚客。
姚廷筠是宗楚客推荐为御史中丞的,冉祖雍和宗楚客一样原属武三思一党,袁守一是宗楚客的马仔。
看到李显批准解除魏元忠的职务,宗楚客就开始放狗咬人,终于把魏元忠咬得遍体鳞伤,被贬为了比芝麻还小的务川尉。
宗楚客深谙宜将剩勇追穷寇的道理,他要斩草除根。
不久,袁守一再次弹劾魏元忠,说武曌当年病重的时候,狄仁杰要求让李显监国,魏元忠反对,这说明魏元忠早就有问题,要诛杀他。
很多后人都说李显糊涂,我看他一点都不糊涂。
对待袁守一检举的这件事情,李显看得很清楚,他认为这正是魏元忠对君主忠诚的表现。
李显告诉杨再思等人:臣子对待君主要一心一意,岂能君主一有小病就请求太子执政!狄仁杰那是想建立他个人对我的恩惠,看不出魏元忠有什么过失。袁守一是想借这件事陷害魏元忠罢了。
李显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宗楚客也只好停止了对魏元忠的陷害。
魏元忠逃过了宗楚客的陷害,却逃不过死神的召唤。就在去务川任职的途中,他去世了,距他作为太学生向李治上疏也就三十年左右。
如果魏元忠上疏时年龄在二十岁左右的话,那么他此时也不过才五十来岁。
尽管寿命不算长,魏元忠已经用他的人品和智慧诠注了一个灿烂的人生,也给我们留下了很多富有传奇色彩的事迹。
首先,他的军事才能就很有来历。据说他在太学学习期间不太重视跑官要官这一套,喜欢学一些不实用的东西。当时有个江融写了一部《九州设险图》,详细记载了历朝历代行军打仗的成败得失,魏元忠就向他学习到了高超的军事知识。
魏元忠最具传奇色彩的事迹当数以盗制盗。
李治生前有一次从长安去洛阳东巡,当时正直闹饥荒。李治考虑到路上草寇盗贼太多,就命时任监察御史的魏元忠负责安全问题。魏元忠接到命令后,第一件事不是增强兵力,也不是查勘地形,而是去视察长安的监狱。
魏元忠在监狱里发现了一个与众不同的囚犯。这个囚犯与众不同就不同在他不但不象囚犯一样没精打采,反而显得神采不凡,说话也很不低调。
三百三十六、执着的忠诚
魏元忠见到这位囚犯之后,就命人给他打开镣铐,给他换上体面的衣服鞋帽,两人同吃同睡。
当魏元忠把治理盗贼的事情委托给这位囚犯,囚犯笑着答应了。
结果,李治东巡的庞大队伍从长安到洛阳,又从洛阳回到长安,一个铜板都没丢。
如果仅仅是智慧、谋略出众的话,魏元忠那个时代还能找出很多人。魏元忠最与众不同的还是他的忠诚和正直。
魏元忠的忠诚是执着的忠诚。李治在的时候,他为李治卖命;武曌当权的时候,他为武曌尽力;李显复辟后,他忠于李显。
魏元忠从不为了自己的后路而逢迎别人,就连李显复辟后别人对他失望时,他仍然敢于对安乐公主当皇太女的要求说“不”。
我认为,魏元忠的忠不同于狄仁杰的忠,狄仁杰的忠可以说体现得很有艺术性,也可以说是狄仁杰在表现出忠诚的同时也显得老奸巨猾,而魏元忠的忠很直接,很执着,也很强烈;魏元忠的忠也不同于魏征的忠,魏征的忠是忠于国家,是一种近似于现代职业经理人职业道德之类的忠,也可以说是忧国忧民,而魏元忠不管是对武曌的忠诚,还是对李显的忠诚,根子上还是对李治知遇之恩的报答。
士为知己者死,这是士大夫最令人感动的操守之一。
狄仁杰的忠令人佩服,可是一般人绝对学不来;魏征的忠让人称奇,一般人不敢学。而魏元忠的忠,既让人敬佩,又令人有效仿的冲动。
因此,千百年来,能学象狄仁杰的不多,敢学魏征的更少,但象魏元忠一样忠到南墙不拐弯的还是大有人在。
魏元忠对君主的这种不懂通融、“不识时务”的忠诚,表现在对其他人则是刚正不阿、疾恶如仇。
魏元忠当御史中丞时有次生病,手下有个叫郭霸的监察御史五探望他。这郭霸是个马屁精,为了讨好魏元忠,就尝了尝魏元忠的大便,说:答辩如果甜,病情就严重,大人您的大便苦,应该没问题。
魏元忠很是看不惯郭霸这种行径,就把这件事大肆宣扬了一番,郭霸因此落得一个“尝粪御史”的绰号。
如果每位领导都能象魏元忠这样,估计马屁精就没有市场了。
可惜李显不是魏元忠,所以杨再思这样的马屁精仍能当宰相。
魏元忠去世后,大唐的宰相群体里主要由杨再思、韦巨源、纪处讷、宗楚客、萧至忠、韦嗣立、崔湜、赵彦昭这些人组成。
杨再思就不用说了,他是墙头草,谁实力强他跟着谁拍。
以中国第一部食谱《烧尾食单》作者享誉美食界的韦巨源跟韦皇后叙上了同族,自然是韦皇后的人,凡是韦皇后的事情,在他嘴里都是好的。
宗楚客和纪处讷更没什么好说的,二人本就同为武三思的同党,现在是一气同体,被人合称为“宗纪”。他们继续拥护韦皇后。
帅哥诗人崔湜跟美女作家上官婉儿两个人逐渐发展成为情人,自然也是韦皇后的支持者。
韦嗣立被李显下令跟韦皇后叙亲戚,也成了韦皇后的同族,因此也不至于跟韦皇后过不去。
这些人只有萧至忠是明显不依附韦皇后的。
从宰相群体来看,韦皇后、宗楚客等人的势力占据了绝对优势。
三百三十七、有趣的窦从一
从御史台来看,韦皇后、宗楚客等人的优势更明显,两位御史中丞有一位是武三思的旧部姚廷筠,御史大夫是窦从一。
这位御史大夫很有意思。
他是窦德玄的儿子,原名窦怀贞,为避韦皇后之父韦玄贞的名讳改名从一。
窦德玄当年在李治询问帝丘来历的时候实话实说,给世人留下了一段佳话。窦从一可不象窦德玄,倒是跟杨再思非常象,对权贵那是极尽阿谀逢迎之能事。
他在担任雍州刺史期间,遇到太平公主与一个寺庙争夺水磨的案子。
雍州司户李元纮把水磨判归寺庙所有,结果吓到了窦从一。
窦从一不敢得罪太平公主,连忙命令李元纮改判。
偏生李元纮是个很硬气的人,他拿起笔来在判决书上签下了八个大字:南山可移,此判无动!
窦从一升任御史大夫之后,继续保持了他阿谀逢迎的传统。
当时宦官左监门大将军薛思简等人仗着安乐公主信任,经常干一些违法的事情。侍御史魏传弓上疏请求诛杀这些人。
窦从一得知后非常害怕,坚决阻止魏传弓。
当时宦官很有权势,窦从一为了不得罪他们,在审理案件的时候只要有一方是不长胡子的,就想方设法让这方胜诉。
窦从一没有白费功夫,好事很快就来了。
景龙二年(大体相当于公元708年)腊月二十九,李显命令中书、门下的长官和学士、诸王、驸马们到皇宫守岁。
在酒喝得正高兴的时候,李显对窦从一说:听说卿的妻子去世很久了,朕经常为你担心。今天是除夕,为卿举行婚礼。
窦从一磕头谢恩。
很快,宦官宫女们打着灯笼,拿着罗扇的仪仗队出来了,罗扇后面有个穿着礼服、带着花钗的人。
李显让那个人坐在窦从一的对面,让窦从一按照结婚的风俗背诵了几首《却扇诗》。
新郎背诵《却扇诗》、《催妆诗》就是催人把挡在新娘面前的障碍物拿开,窦从一背诵了之后,罗扇果然拿开了。
这时,众人发现,扇子后面原来是韦皇后的老奶妈王氏。
李显和在场的官员们哄堂大笑。
这王氏是少数民族人士,而且出身卑微,以当时的眼光可能跟窦从一不太般配。更要命的是她是韦皇后的奶妈,少说也有六十多岁了,而窦从一才四十多岁。
俗话说:女大五,赛老母。
大二十多岁,不知道要赛什么人了。
就是这位可能比窦从一母亲年纪还要大的老奶妈,在李显的撮合下,还是嫁给了窦从一。
窦从一的心理素质也不是盖的,此后竟然以此为荣起来了。每次晋见和上奏,都自称“翊圣皇后阿(上父下者)”。
翊圣是韦皇后的尊号,阿(上父下者)是奶妈丈夫的俗称,“翊圣皇后阿(上父下者)”的意思就是“韦皇后的奶妈之老公”。
窦从一自称翊圣皇后阿(上父下者),世人也称他为国(上父下者)。
阿(上父下者)当然也不会跟韦皇后为难。
三百三十八、安乐公主斜封官
宰相群体和御史台是韦皇后、宗楚客这一方占据绝对优势,是不是说他们就没有对手了呢?
非也。
因为此时的李旦和太平公主势力依然强大。
李旦特殊的经历、随和的性格使得很多官员对他都很有好感,追求和谐的李显对他也还不错,至少再表面上是相当说得过去的;太平公主跟兄长李显的感情一直都很好,李显对她的信任甚至不亚于安乐公主。
李旦和太平公主的势力仍在,加上正统的士大夫们对后宫干政之类的事情向来都是不欢迎的,因此尽管韦皇后在李显的呵护下势力看起来很大,实际上她并不能控制局势。
而韦皇后很器重的上官婉儿在李重俊兵变后,也认识到了韦皇后、宗楚客等人的敌对势力还是很强大的,出现了倒向李旦、太平公主一方的迹象。
朝堂上,韦皇后、宗楚客一方占据压倒性优势;人心上,支持李旦、太平公主一方的不少。
韦皇后一方,安乐公主风头很劲,在政治方面大力提拔高级官员,很多高级官员都是走她的路子上来的。
她最著名的事情就是跟上官婉儿、姐姐长宁公主等人一起大胆打破传统制度的束缚,开创了“斜封官”制度。
传统制度中,任命官员是要经过吏部考察推荐,中书省和门下省讨论通过的。而安乐公主一帮人只要有人肯出三十万钱,不管是杀猪的还是宰牛的,她们都直接弄来李显封官的敕书,斜封着交到中书省给出钱者封官。
这些花钱卖官的人被称为斜封官,大多数都是员外之类的虚职。
出得起三十万钱得可以做官,出不起三十万钱得也有机会。只要能出得起三万钱,也能当和尚尼姑。
能出得起三十万钱的人还是很多的,再加上太平公主等人也经常安插官员,一时间弄得官员数量激增,人们甚至把宰相、御史、员外称为“三无坐处”,意思是说这些岗位的人员太多,连坐都坐不下了。
安乐公主在政治方面积极参政议政、提拔官员,在生活方面则是奢侈无度。她跟长宁公主攀比,两人修建的住宅都按照皇宫的样子,精巧细致方面甚至超过了皇宫。
安乐公主曾经要求李显把昆明池赏赐给她,李显认为昆明池是百姓捕鱼谋生的地方,就没有答应。
结果安乐公主就夺取农田挖掘了一个更大的,取名“定昆池”,意思是胜过昆明池。
这边安乐公主很张扬,那边太平公主也不示弱。
太平公主在武曌统治时期就很受器重,现在的皇帝李显又很重视手足之情,老牌政治家太平公主自然不把初出茅庐的安乐公主放在眼里。
太平公主和安乐公主本就立场不同,又都是女强人,都想揽权力,自然就闹出了矛盾。
公主之间闹矛盾还是很斯文的,起码不会捋起袖子掐起来,也不会跳着脚在闹市对骂,她们选择的方式是告状。
而且她们自己不去告状,而是让马仔们在李显面前攻击对方。
这种闹矛盾的方式看起来斯文,其实很凶险,失败的一方往往会有很大损失,甚至可能会有杀身之祸,比掐架失败或骂街败北的后果要严重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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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三十九、默啜又来了
幸好李显是个很重视感情的人,虽然对太平公主和安乐公主的不和很伤脑筋,但从没打算要严惩两个闹矛盾的家庭成员。
这种利益层面上的冲突是除了严惩之外很难解决的,因此李显只好继续把脑筋伤下去。
好在除此之外其他一切事务都在李显的掌控之中,大唐不仅内部形势还算稳定,外部敌人也不算太嚣张:吐蕃在内部不稳定的情况下,强烈要求和亲;只有阿史那默啜为了自己的霸业在不停地骚扰大唐。
不过,阿史那默啜也没讨得了好去。尽管他在神龙二年腊月战败了时任灵武军大总管的沙吒忠义,抢到了不少马匹、物资,但随后沙吒忠义被免职,最后死在李重俊兵变事件中,一位牛人被安排到了对付阿史那默啜的最前线。
这位牛人是张仁愿。
张仁愿在年轻时就展露出了文武两方面的才华。圣历元年阿史那默啜攻唐撤军时,时任天兵东道总管的张仁愿在幽州截击阿史那默啜。
这次战役中,张仁愿身先士卒冲锋陷阵,厮杀时手上中箭,血流不止。他毫不退却,坚持作战,终于大败阿史那默啜军。
沙吒忠义被东突厥军击败后,李显想到了曾击败阿史那默啜的张仁愿,下令时任左屯卫将军的张仁愿担任朔方道大总管,迎击突厥。
事实证明,李显是很有眼光的。
张仁愿抵达前线时,东突厥已经撤军。他毫不客气,立即率军追击,大败东突厥军。
张仁愿在战术层面很牛,在战略层面也不含糊
朔方军原本跟东突厥军以黄河为边界,东突厥军每次南侵都要先在黄河北岸的拂云祠祈祷,然后放牧战马、训练士兵,接着才渡过黄河南侵。
景龙二年前后,东突厥跟突骑施部落发生战争,张仁愿看到机会来了,就向朝廷要求乘虚而入,夺取大漠南部地区,以拂云祠为中心在黄河北岸修筑三座互相呼应的受降城,用以遏制东突厥的南侵路线。
时任太子少师的唐休璟认为在东突厥的势力范围内修筑受降城最终还是会落到东突厥手里,大唐只会白费力气。
但在张仁愿的坚决要求下,李显同意了修筑受降城的计划。
为了修筑受降城,张仁愿要求把朔方军士兵的服役期限延长至一年,让这些士兵参加筑城。
两个月的时间,三座受降城全部建成。
这仅仅是张仁愿遏制战略的一部分。
受降城建成后,张仁愿在牛头朝那山北麓又设立了一千八百座烽火台。
然后,他派遣吐蕃降将左玉钤卫将军论弓仁为朔方军前锋游弈使(游弈使相当于游击部队总指挥官)驻扎在诺真水作为巡逻部队。
从此,东突厥军再也不敢到阴山以南来了,朔方军得以裁减数万兵力。
由于业绩突出,张仁愿于景龙二年七月被授予了同中书门下三品的职务。
张仁愿干得有声有色,同样肩负对付阿史那默啜任务的安西大都护郭元振干得也不错。
三百四十、周以悌多事
为了联合突骑施一起对付阿史那默啜,郭元振在严冬腊月到突骑施首领乌质勒的牙帐商议军事,正巧碰上大风雪,郭元振就在牙帐前跟乌质勒谈话。
谈话时间很长,尽管积雪很深,郭元振一动也没动。
郭元振回到宾馆之后啥事没有,乌质勒因为年纪太大,受不住这么折腾,会谈后就去世了。
乌质勒的儿子娑葛很生气,要带兵攻打郭元振。
有人得知这个消息,劝郭元振连夜逃走。
郭元振不干,他说:我以诚心待人,有什么好怕的!何况现在身处人家的地盘,能逃到哪里去!
说完,郭元振开始睡觉。
第二天早上,郭元振前去吊唁乌质勒,哭得很悲痛。
娑葛一看郭元振这么真诚,就不再提为父“报仇”的事情了,对待郭元振象以前一样友好。
乌质勒去世后,娑葛继承了酋长地位和大唐册封的嗢鹿都督职务、怀德王爵位。
有人不服。
不服的人是乌质勒的老部下阙啜忠节。
他们处理不和的方式跟太平、安乐两位公主比起来就显得暴力十足了,他们选择的方式是开战。
几战打下来的结果是阙啜忠节抵挡不住。
郭元振不能坐视不理,就建议李显召阙啜忠节进京宿卫。
阙啜忠节既然打不过娑葛,也没辙,只得听从李显的安排。
可就在他走到播仙城的时候,出岔子了。
这个岔子出在大唐的经略使、右威卫将军周以悌身上。
周以悌可能认为让娑葛和阙啜忠节互相争斗能削弱突骑施的实力,就劝说阙啜忠节不要进京宿卫。
周以悌说:朝廷给你很高的官职和爵位是因为你有一批手下,现在你一个人进京宿卫,就不会再受到重视,不但荣华富贵难以保全,就连性命都在人家手里攥着。现在宗楚客、纪处讷两位宰相掌握大权,不如通过贿赂他们让你留在这里,然后征召安西的军力、引导吐蕃的军队一起攻打娑葛;同时请求朝廷册封阿史那献为可汗以招徕十姓部落,让唐将郭虔瓘征召拔汗那汗国的军队相助。这样一来,你不但可以保住自己的部落,还可以报仇,比起进京宿卫是不可同日而语的。
阙啜忠节一听这算盘打得挺响,就派人抄小路前去贿赂宗楚客和纪处讷,要求宗楚客和纪处讷批准发兵攻打娑葛的作战计划。
郭元振得知此事后,连忙上疏对阙啜忠节的作战计划进行逐条反驳。
对阙啜忠节要借吐蕃之力讨平娑葛的建议,郭元振从三个方面进行了反驳:一是吐蕃一直对安西四镇虎视眈眈,让吐蕃派兵进入四镇将会后患无穷;二是阿史那默啜正在四处扩张,突骑施越强大就越能发挥牵制作用,保护突骑施符合大唐的利益,一旦吐蕃击败娑葛,就会控制阙啜忠节,突骑施也就无法再为大唐效力;三是吐蕃以前没帮过大唐都曾讨要十姓、四镇的土地,如果吐蕃帮助大唐讨平了突骑施之后讨要于阗、疏勒,大唐更拿不出理由拒绝,而且吐蕃所属各部落正在叛离,如果吐蕃要求大唐出兵相助该怎么办?
三百四十一、娑葛归唐
对册立阿史那献为可汗,郭元振则认为大唐和吐蕃几乎把他的父亲、叔父、兄长封了一遍可汗,也没能把十姓部落召来,而且很快都自行灭亡了。
对于让郭虔瓘进入拔汗那征召部队的建议,郭元振的上疏说:郭虔瓘以前曾经有过跟阙啜忠节一起擅自进入拔汗那征召军队的行为,不过一兵一马都没能召到,而拔汗那对此怀恨在心,勾结吐蕃,拥护吐蕃扶植的阿史那俀子,反过来侵扰四镇。当时拔汗那没有强大的援军,郭虔瓘等人如入无人之境,还担心阿史那俀子的攻击。他们北面有娑葛,情急之下他们会联合。内部各少数民族部落坚守,外部东突厥虎视眈眈,我认为郭虔瓘再去拔汗那国必将内外受敌、陷入危险境地,平白地跟对方结怨,让四镇不安定,不是好的计策。
应该说郭元振分析得很透彻、很有道理,可宗楚客并不理会他的建议,因为宗楚客很讲诚信。
宗楚客的诚信原则是:拿了阙啜忠节的好处,就得为阙啜忠节办事儿。
因此,宗楚客建议:派冯嘉宾拿着节杖去安抚阙啜忠节,派侍御史吕守素接管四镇的工作,让牛师奖当安西副都护,征召甘州、凉州以西各地的兵力,借吐蕃的军队一起征讨娑葛。
活该冯嘉宾倒霉。正巧娑葛派遣到大唐献马的使者娑腊得知了宗楚客的计划,连忙赶回去报信。
娑葛得知消息后先下手为强,景龙二年十一月向安西、拨换、焉耆、疏勒四处各派五千骑兵部队,对大唐发起攻击。
当时驻防疏勒的郭元振在赤河口修筑营栅坚守。而阙啜忠节胆子比较大,跑到计舒河口去迎接冯嘉宾,结果遭到娑葛军队的袭击,倒霉的冯嘉宾被杀,大胆的阙啜忠节被生擒。
最惨的是吕守素,他在僻城被娑葛生擒后,被脱光衣服绑到驿站的柱子上剐死。
十一月二十五日,牛师奖率军在火烧城与娑葛开战,结果牛师奖战败身亡,娑葛攻陷了安西,切断了大唐与四镇的交通。
娑葛是个聪明人,知道以自己的实力跟大唐对抗是不可取的。火烧城之战后,他马上派出使者向李显上疏,要求砍下宗楚客的脑袋。
娑葛要杀宗楚客,宗楚客也没打算放过娑葛,他建议李显派周以悌接替郭元振,征召郭元振入朝;同时册封阿史那献为十姓可汗驻扎在焉耆,准备攻打娑葛。
娑葛也没闲着,他给郭元振写了一封信,信中声称自己并无反唐的想法,宗楚客接受阙啜忠节的财物派人打自己,自己才杀冯嘉宾、打牛师自保的,请郭元振想办法解决矛盾。
郭元振就把这封信转给了李显。
宗楚客得知此事后大怒,报告李显说郭元振想造反。
李显就征召郭元振入朝,准备治他的罪。
郭元振没有束手就擒,他派儿子郭鸿从小路赶到京城向李显汇报娑葛反唐的详细经过,并且表示郭元振不敢回朝,强烈要求留在西域。
李显了解到这些事情后,把周以悌流放到了白州,让郭元振接替了周以悌的职务,同时赦免娑葛的罪状,并册封娑葛为十四姓可汗,除了西突厥的十姓外,还兼管咽面、葛逻禄、莫贺达干、都摩支四个部落。
一番折腾下来,没事找事的周以悌倒了霉,不甘寂寞的阙啜忠节遭了殃,倒霉蛋冯嘉宾、吕守素送了命,见钱眼开的宗楚客发了财,见好就收的娑葛升了职。
在李显的诚意感召下,景龙三年(大体相当于公元709年)七月,娑葛派出使者向李显请降。李显册封娑葛为钦化可汗,赐名守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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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四十二、和事天子
宗楚客、纪处讷虽然拿到了钱,不过这钱拿得也不爽。因为不久后他们二位就被监察御史崔琬当着李显的面弹劾了,弹劾的罪名就是暗中勾结蛮族收受贿赂引发战争。
按照惯例,大臣被弹劾时应该低着头弯着腰退出金銮殿等待处理,这次宗楚客却是勃然大怒,表白自己的赤胆忠心,说崔琬完全是诬陷。
李显最终没有追究这件事,而是让宗楚客和崔琬结拜为兄弟化解矛盾。
李显也因此被世人称为“和事天子”。
至此,娑葛与大唐的冲突结束。
突骑施这边不该发生的事结束了,吐蕃那边早就约好的和亲也实现了。
景龙三年九月,吐蕃赞普尺带珠丹派遣大臣尚赞咄带着一千多人的庞大队伍迎亲,李显把养女金城公主嫁了过去。
金城公主到了吐蕃之后,尺带珠丹专门修建了一座城池让她居住。
李显的养女金城公主的婚姻是彻头彻尾的政治婚姻,而李显亲生女儿安乐公主的二婚就很有一些爱情的成分了。
在武崇训死于李重俊兵之前,安乐公主在宫廷宴会上见过从东突厥归来的武延秀盘亮条顺、能歌善舞,就很喜欢他。
武崇训死后,景龙二年十一月,安乐公主就改嫁给了武崇训的堂兄弟武延秀,距武崇训被杀仅一年零四个月。
按道理说,这是非常不符合礼数的。妻子为丈夫守孝姑且不论,单是嫁给前夫的堂兄弟这一点就够惊世骇俗的啦。
不过李显表现得很开明,一如他对韦皇后的绯闻不以为然一样。
对李显的这种表现,当时的人、以后的人,乃至现代的人都颇有微词,认为他是个昏庸懦弱的人。
我认为他不是昏庸懦弱,而是重情重义。
当年他当英王时,人们都认为他“英烈”,为了提拔韦玄贞跟裴炎较劲的时候也是个性十足,现在面对绿帽子都没脾气,显然不是因为怕谁。
当英王时他非常年轻,跟裴炎较劲时也才二十多岁,而神龙政变时他已年近五十。更重要的是,在他从退位到复辟的这二十多年间,他过的不但不是一般皇室贵胄那种优越的生活,甚至连一般人的生活都比不上,起码一般人不会长期被笼罩在死亡的阴影之下。
我认为,二十多年的提心吊胆已经把他的锐气尽数磨去,二十多年的患难与共使他对韦皇后充满了深深的感激和歉疚之意,二十多年的困顿使他不忍再让自己的女儿们再受一点儿委屈,二十多年的磨难也许使他的生理也出现了问题。
一旦重见天日对韦皇后不加干涉的承诺想必也是出于对自己老婆的一片感激、歉疚之情。
因此,神龙政变后的李显看起来是一团和气,和气得甚至很窝囊。其实在这和气、窝囊的背后,是二十多年磨难后的蜕变,是一个男人对妻子儿女的情深意长,是一个想让自己和身边的人和和气气生活的老人的心愿。
我们无从得知在那二十多年难熬的时光中李显到底亏欠了韦皇后多少,但我们知道李显一直在尽量补偿韦皇后,同时也在尽量补偿他的儿女们。
三百四十三、李显之死
一心补偿妻儿的李显对韦皇后的参政、交友等行为从没说过什么,但仍有很多臣民不乐意,甚至还有人拿这件事跟谋反联系到一起。
景云元年(大体相当于公元710年)四月,定州人郎岌上疏检举韦皇后、宗楚客等人将要作乱。
李显当然不会相信,结果郎岌被李显让人乱棍打死。
哪知道检举的人是前赴后继,郎岌死后,五月十七日,许州司兵参军燕钦融又上疏,说:韦皇后淫乱,而且干预朝政,家族势力过于强盛;安乐公主、武延秀、宗楚客将危害江山社稷。
这次检举比较靠谱。
韦皇后的私生活是有些问题,这件事估计李显不仅知道,而且不打算管;韦皇后的家族势力的确比较强盛,韦巨源、韦嗣立二位宰相都在李显的安排下成为了韦皇后的同族,而韦皇后的哥哥韦温不久前也当上了宰相,其他亲叔二大爷之类的也都官居要职;说安乐公主、武延秀、宗楚客将要危害江山社稷是有点夸张,但并非毫无根据,因为安乐公主仍在为当皇太女、当女皇而努力奋斗,在传统的观念看来这就是对李姓皇室的危害。
因此,当李显召来燕钦融当面盘问的时候,燕钦融毫不畏惧,始终不改变自己的说法。
李显也没话说了。
宗楚客在一旁急了,以李显的名义下令飞骑扑杀燕钦融,结果燕钦融被扔到宫殿前的石头上,脖子折断而死。
燕钦融死后,宗楚客大喊痛快,而李显流露出了不满的神情。
六月初二,李显在神龙殿去世,时年五十四岁。
由于李显去世时年纪不算太大,而且离燕钦融之死时间不常,很多人认为他是被害死的。
一般认为,害死他的人是安乐公主、散骑常侍马秦客、光禄少卿杨均,也有人说韦皇后也有份。
安乐公主就不用说了,她要当皇太女,李显不同意,她害李显是有动机的。精通医术的马秦客和善于烹调的杨均都是韦皇后的情人,怕李显得知他们的奸情后怪罪下来,也有害李显的动机。
于是,他们串通在一起,在李显吃的饼子里下毒,毒死了李显。
对这种观点,我还是那句话,有可能、不一定。
的确,他们都有害李显的动机。韦皇后为了走上武曌曾走过的那条女皇之路,杀害挡在自己面前的现任皇帝也并非不可能。
但是,李显自然死亡的可能性也很大。
首先,在他的祖父李世民、父亲李治都是五十多岁去世,曾祖父李渊的寿命也不到七十岁,他们的寿命不长很可能与遗传疾病有关,并不见得一定是死于非命。
第二,当时李旦、太平公主仍有一定的势力,韦皇后对太平公主甚至很忌惮,韦皇后不见得一定能控制住局面,李显之死对她来说不见得是好事;相反,如果韦皇后真的敢于害死李显的话,她将失去很多正统士大夫的支持。
第三,韦皇后始终没有铲除李旦和太平公主的迹象,真正弑君篡权的人不应该对最大的政治对手这么仁慈。
三百四十四、李旦能否辅政
没当几天皇帝就被废黜;被废黜之后那种提心吊胆的日子过了二十多年;好不容易复辟了,太子又搞兵变;一心想补偿老婆,结果带上了绿帽子;没享几年福就死了,死后还被后人称为窝囊废。
李显这辈子真够苦的。
李显个人的命运虽然很苦,作为皇帝却不能算太差。
在他统治期间,国内基本稳定,阿史那默啜南侵的势头被遏制,娑葛的叛乱最终得到平息,吐蕃也消停了很长一段时间。
但李显滥好人、耳根软、过度放任子女的弱点也给大唐带来了麻烦,官员的泛滥、娑葛叛乱、李重俊兵变于此不无关系。
总体来说,李显在皇帝岗位上的职业表现并无窝囊废、昏庸懦弱的迹象。至于他的家庭关系处理得不是很好,我认为那是他太感情用事了,以至于被自己的感激、歉疚心理和诺言所束缚,给后世留下了笑柄。
作为皇帝,他是合格的;作为丈夫,他是悲哀的。
他的悲剧是武曌一手造成的,也跟他自身的心理素质不过硬有关。
这种心理素质不过硬的人,能在皇帝的岗位上干出这种业绩实属难得,一方面是他能力不差,一方面也是他运气不错。
李显去世后,韦皇后封锁了李显去世的消息,把所有政务的处理权全盘接管。
第二天,韦皇后把宰相全部召进内宫,同时征召府兵五万人驻扎在京城,让驸马都尉韦捷、韦灌、卫尉卿韦璿、长安令韦播、郎将高嵩分别统领,中书舍人韦元负责维持京城各街道的治安。
韦皇后的这种安排实很有利于控制局势的。这些掌握武装力量的官员除了高嵩外,清一色的姓韦,就一个高嵩不姓韦,还是韦温的外甥。
在重点控制京城的同时,韦皇后也没忘了李显妃子生的儿子李重福。
她派左监门大将军兼内侍薛思简率领五百将士火速赶往均州驻防,防备谯王李重福。
为了确保洛阳的稳定,韦皇后还任命留守东都的刑部尚书裴谈、工部尚书张锡为同中书门下三品。
控制了长安、洛阳的军权之后,立谁为皇帝、谁来辅政成了最大的问题。
太平公主与上官婉儿负责起草的李显遗诏上写的是立温王李重茂为皇太子、韦皇后全面主持朝政、李旦辅政。
按照这份遗诏办的话,李旦是最大的赢家。
李重茂不过是个十四五岁的孩子,凡事还不是要听韦皇后和李旦的?
如果韦皇后稍微再弱一点的话,那就是李旦掌握实权了;就算韦皇后不弱,李旦得以辅政也不是以前能比的。
李旦的机会来了,宗楚客不乐意了。
宗楚客对韦温说:相王辅政是不合适的。皇后是嫂子,相王是小叔子,礼制规定嫂子跟小叔子是不能说话的,他们一个主持朝政、一个辅政,在朝廷上怎么遵循礼制?
韦温采纳了宗楚客的意见,于是他们率领宰相上奏,要求韦皇后主持朝政、李旦回家歇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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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四十五、李隆基出场
韦皇后跟那么多人吊膀子宗楚客不提礼制,安乐公主改嫁武延秀宗楚客不提礼制,现在李旦出头的日子到了,宗楚客开始拿礼制说事儿了。
其实宗楚客真正在乎的并非礼制,而是权力。
在权力斗争中,一切都可以拿来作为武器,礼制是众多武器中比较有效的一个。
比礼制更有效的武器是实力。
当宰相苏瑰表示遗诏不能更改、李旦应该辅政时,在宗楚客和韦温就依仗着己方的实力来给苏瑰施加压力。
在压力下,苏瑰被迫屈服,李旦最终被授予太子太师的虚衔。
六月初七,李重茂即位,韦皇后也升格成为了韦太后,临朝摄政;李旦的虚衔由太子太师升为太尉;韦温兼任总知内外守捉兵马事,相当于三军总司令兼公安部长。
大权在手,江山宗楚客、武延秀、司农卿赵履温、国子祭酒叶静能和韦姓诸人建议韦太后效仿武曌。
当时皇宫内的宿卫部队、各要害部门全部由韦太后的娘家人把持,这些娘家人大量集结党羽,广泛联络各方势力,进一步加强了对局势的控制。
宗楚客等人又秘密上疏,声称图谶表明姓韦的应该推翻大唐另建王朝。
实质上是要韦太后象武曌一样建立一个朝代,登基称帝。
武曌称帝是建立在对李姓宗室大肆杀戮的基础上,韦太后登基也需要清除来自皇室的阻碍。
于是,宗楚客、韦温、安乐公主等人开始谋划清除李旦和太平公主的事情。
对韦太后、宗楚客一方来说,清除李旦和太平公主,不仅有迫切性,而且有可行性。
韦温、宗楚客等人已经控制了三省、京城卫戍部队和皇宫宿卫部队,而且还派出纪处讷、岑羲、张嘉福分别巡抚关内道、河南道与河北道,京城附近的大片地区也在他们的权力辐射之下。
从大的方面来说,除掉李旦和太平公主应该不是难事。
但具体到实际操作层面,这件应该不难的事情因为两件小事而变难了。
第一件小事是宗楚客的党羽兵部侍郎崔日用得知韦温等人要除掉李旦,害怕事情失败自己受到牵连,就派人把这件事告诉了李旦的三儿子临淄王李隆基,让他抓紧应对。
第二件小事是韦太后的这些娘家人实在太无能,韦播、高嵩为了树立威信,经常责打万骑(千骑于景龙元年九月改为万骑)将士,搞得万骑将士意见很大。偏偏李隆基一直跟部分万骑将士保持着密切联系,当万骑果毅葛福顺、陈玄礼找到李隆基诉苦时,李隆基煽动他们诛杀韦氏诸人,葛福顺、陈玄礼都踊跃地表示愿意不惜生命去做这件事。
于是,李隆基及其手下、部分万骑将士决定发动政变,太平公主也派次子薛崇暕参加了政变的谋划。
有人劝李隆基应该把政变的事情告诉李旦,李隆基说:我们发动政变是为了保护江山社稷,成功了大福就归于相王,不成功就让我们去死,不能连累相王。如果告诉相王政变的事,他同意了就等于参加了政变,会处于危险的境地;如果他不同意,我们的大事就失败了。
于是,这件事就没让李旦知道。
三百四十六、宫廷又政变
六月二十日午后,李隆基身穿便装与他的智囊刘幽求进入御苑,在那里跟有志于政变的御苑总监钟绍京会面。
钟绍京是大书法家钟繇的后代,书法造诣也非常高,武曌时期修建的明堂门匾、鼎上的铭文都是出自他的手笔,他最著名的书法作品是《灵飞经》。
不过,在政变一事上,钟绍京并不坚定。当李隆基和刘幽求来找他的时候,他居然想打退堂鼓。
他的妻子许氏说:舍身救国必定会得到上天相助,您一直参加政变的谋划,现在就算不参加也是脱不了干系的。
于是,钟绍京出来拜见李隆基,李隆基握住他的手一起坐下。
当天夜里,万骑果毅葛福顺、李仙凫找到李隆基,要求他发布行动的命令。
二更时分,天上的星辰向四方散落,好像下雪一样。
刘幽求借机忽悠,说:天意就是这样,机不可失!
随即,葛福顺闯入羽林军大营,砍下了韦璿、韦播、高嵩的首级示众,说:韦太后毒死险地,准备对国家不利。今晚应当一起诛杀韦氏诸人,比马鞭高的都要杀掉!拥立相王安定天下。敢三心二意帮助逆党的,诛杀三族!
在葛福顺的号召下,羽林将士参加了政变。
葛福顺等人把韦璿等人的首级送到李隆基那里,李隆基认真察看无误后,与刘幽求等人带着钟绍京召集的二百多名园丁工匠从御苑南门出发到达羽林军驻扎的玄武门,命令葛福顺率领左翼万骑攻击玄德门、李仙凫率领右翼万骑攻击白兽门,约定在凌烟阁前会合,以大声呼喊为信号。
葛福顺等人杀掉守门的将领,攻入玄德门。
李隆基率军在玄武门外等待。
三更时分,李隆基听到葛福顺那边的呼喊声,率领自己的部下和羽林军一起进入玄德门。
在太极殿守卫李显灵柩的宿卫部队将士听到呼喊声,也全部顶盔贯甲响应政变军。
韦太后惊慌失措逃到飞骑的军营,结果被飞骑将士砍下首级献给了李隆基。
安乐公主当时正在对着镜子打扮,被政变军砍死。
武延秀、韦太后的保镖内将军贺娄氏也被杀死。
上官婉儿拿着烛火率领宫女迎接政变军,并且拿出她起草的李显遗诏给刘幽求看。
刘幽求为她向李隆基求情,但李隆基不为所动,把上官婉儿杀了。
经过一夜的搜捕,皇宫中的韦氏诸人及韦太后一党全部被杀。
第二天天一亮,李隆基就出宫把李旦迎进了皇宫,名为辅佐李重茂,实际是掌控大局。
然后,李旦、李隆基等人关闭京城城门和皇宫宫门,派出万骑将士搜捕韦太后余党。
宗楚客穿着孝服骑着青驴出逃,但这些道具也没能瞒过通化门的守门人。
守门人拦下宗楚客,说:您是宗尚书。
说完扯下宗楚客的头巾,把他的脑袋砍了下来。
宗楚客的弟弟宗晋卿也被斩杀。
司农卿赵履温一贯逢迎安乐公主,曾经用脖子为安乐公主拉扯。看到大势已去,就跑到李旦面前去歌颂李旦,结果三声“万岁”还没喊完,就被李旦命人杀了。
三百四十七、树倒猢狲散
由于赵履温生前大肆为安乐公主营造亭台楼阁,百姓经常被他征作苦力,意见很大,在赵履温死后争着割他的肉,很快就割光了。
韦温、马秦客、杨均、叶静能等人也被杀死。
秘书监汴王李邕娶了韦太后的妹妹,御史大夫窦从一娶了韦太后的奶妈,两人分别砍了自己老婆的人头献给李旦,以求自保。
最硬气的是年近八十的左仆射、同中书门下三品韦巨源。家人听说发生了政变,就劝他躲起来,他说:我是大臣,哪能听到朝廷有事而不前去!
结果他刚走到大街上就被杀了。
为了斩草除根,崔日用率兵到韦太后娘家聚居的韦家庄诛杀韦氏诸人。
由于韦家势力大,部分韦家的人住到了附近的杜家庄。
崔日用在杜家庄诛杀韦氏诸人的时候,连襁褓中的婴儿都不放过,搞得姓杜的人有很多被误杀。
至此,韦太后、宗楚客一党在京城的势力基本被肃清。
去巡抚关内道的纪处讷走到华州的时候被逮捕斩首,负责巡抚河北道的张嘉福走到怀州被逮捕斩首。
韦太后之所以痛失好局,直接原因就是她的娘家人太无能,同时她其他帮手也没有特别卓越的才能。这是韦太后一方未能真正掌控住万骑、未能及时清除李旦和太平公主势力、未能让崔日用之流死心塌地的关键。
她失败的根本原因是生不逢时。在那个时代,男尊女卑的观念依然盛行,女性参与政治活动通常都被讥讽为“牝鸡司晨”。在经过女皇武曌的统治之后,大规模的罗织、屠杀使得人们对女性参与政治更加抵触,很多人不愿意为韦太后一方出力。因此,在李隆基等人的起兵过程中,几乎没受到任何有效的反抗,这一点和李重俊兵变时大不相同。甚至在李重俊兵变时效忠于李显的飞骑这次把寻求保护的韦太后给杀了。
韦太后失败还有一个因素,就是她不够狠毒、不够果断,未能象武曌一样迅速而有效地清洗政治对手和潜在的政治对手,导致李旦和太平公主一方反叛。她不是太缺乏政治头脑,就是根本不想掌握大权。
反观李旦、太平公主、李隆基一方,计划周密,行动迅速,出手果断,对待敌人毫不留情,倒象蓄谋已久的样子。
李旦进宫辅政当天,李隆基被赐爵平王,任命为兼知内外闲厩、押左右厢万骑。
兼知内外闲厩就是兼管皇家马匹。让李隆基担任这个职务是因为在这次兵变中他从闲厩中弄出来的马匹发挥了重要作用。
押左右厢万骑就是管理左右两翼万骑,万骑将士是这次兵变的主力,也是李隆基争取的,李隆基管理他们肯定不会有什么障碍,也有利于李旦控制万骑。
薛崇暕被赐爵立节王。钟绍京被任命为代理中书侍郎,刘幽求被任命为代理中书舍人,两人都被授权参知机务,成了宰相。麻嗣宗被任命为代理左金吾卫中郎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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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四十八、李旦又称帝
这只是对参加兵变者的第一批次封赏。
几天后,大规模的封赏来临了。
李隆基被任命为殿中监(相当于大内总管)、同中书门下三品,李旦的长子宋王李成器被任命为左卫大将军,李旦的次子衡阳王李成义被任命为右卫大将军,李旦的第四子巴陵王李隆范被任命为左羽林大将军,李旦的第五子彭城王李隆业被任命为右羽林大将军,光禄少卿嗣道王李微被任命兼任右金吾卫大将军,黄门侍郎李日知、中书侍郎钟绍京都被任命为同中书门下三品,太平公主的长子薛崇训被任命为右千牛卫将军。
有趣的是李隆基的家奴王毛仲兵变时不知躲到哪儿去了,兵变成功很久才回来,李隆基也不责怪他,这次把他和另一名也很骁勇善战的家奴李守德一起破格提拔为将军。
通过这些任命,李旦牢牢掌控了军政大权。
自己人要提拔重用,敌人提拔的人要下课。
汴王李邕被贬为沁州刺史,左散骑常侍、驸马都尉杨慎交被贬为巴州刺史,中书令萧至忠被贬为许州刺史,兵部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韦嗣立被贬为宋州刺史,中书侍郎、同平章事赵彦昭被贬为绛州刺史,吏部侍郎、同平章事崔湜被贬为华州刺史,御史大夫窦从一被贬为濠州司马,李显复辟后授予几位公主开府的特权也被撤销。
此消彼长,李旦已经是实际上的皇帝了。
李旦的一帮人并不甘心这种有实无名的状态。
六月二十四日,李重茂、李旦、太平公主等人在停放李显灵柩的太极殿,太平公主突然说:皇上要把帝位让给叔叔,可不可以?
刘幽求立马跪了下来,说:国家多难,皇上仁厚孝顺,效法尧舜的禅让是诚心的;相王接受帝位之后责任重大,对侄儿的慈爱更深厚。
说着,刘幽求就把一份以李重茂语气写的让位诏书拿出来交给了李旦。
此时,李重茂还坐在龙椅上,太平公主走上前去对他说:“天下之心已归相王,此非儿座!”
然后,太平公主就把李重茂拉了下来。
就这样,在李隆基、李成器、刘幽求、太平公主等人的策划和操作下,李旦再度成为了皇帝,李重茂稀里糊涂地又当他的温王去了。
李旦当了皇帝,谁来当太子?
按照嫡长子继承制,太子应该由李成器来当,但李隆基立下了大功。李旦对选谁当太子感到很为难。
这和李建成、李世民兄弟的情形很相似。
李成器不是李建成,他为李旦破解了这道难题。
李成器对李旦说:国家安定的时候应该立嫡长子,国家危难的时候应该立有功的皇子。如果违背这个原则,天下人都会感到失望。臣就是死也不敢位居平王之上。
刘幽求等很多大臣们也认为应该立李隆基为太子。
于是李旦册立李隆基为太子,任命李成器为雍州牧、扬州大都督、太子太师,衡阳王李成义晋升为申王,巴陵王李隆范晋升为岐王,彭城王李隆业晋升为薛王,太平公主的实封被加到了一万户。
三百四十九、
解决了册立太子的问题之后,李旦开始报恩报仇。
仇恨最深的武三思、武崇训、韦太后、安乐公主等人已经死了,李旦只好拿他们的尸体和称谓撒气。
李旦把武三思和武崇训的官爵和谥号撤销,把二人的坟墓削平,尸体也从坟墓里挖出来扔到地上。韦太后被追贬为庶人(平民),安乐公主被追贬为悖逆庶人。武曌为娘家祖先修建的七庙、为娘家祖先修建的昊陵、为武士彟修建的顺陵也全部被李旦废掉了。
越州长史宋之问、饶州刺史冉祖雍因为依附韦庶人和武三思,被流放岭南。
报恩的对象主要是裴炎。
李显复辟之后,几乎把武曌的政敌全给平反了,只有两批人除外,一批是参加徐敬业谋反的,另一批就是裴炎。
也难怪,李显对废黜自己的母亲武曌毫无怨言,就只得将自己被废黜的一腔怨气发泄到与此有关的裴炎身上了。
裴炎得罪了李显的同时,也成全了李旦。因此,李显不给他平反,李旦却要对他报恩。
李旦先是恢复裴炎的官职和爵位,然后四处寻找裴炎的后人。
裴炎的后人此时几乎都死绝了。
几乎都死绝了,就表示还没死绝,当年在金殿上力谏武曌交还权力的裴伷先还在。
裴伷先能够活下来绝对是个奇迹。
嗣圣元年,裴伷先在十七岁那年的雨季被流放到岭南。过了一年多酒偷偷跑了回家,结果被人发现后,被打了一百杖后流放到了北庭都护府。
裴伷先到了北庭都护府后开始大做生意、广交朋友,五年的时间就拥有了数千万贯的资产。他还娶了一个少数民族部落的女子为妻,这个女子娘家也很有钱,啥都不多,就黄金、骏马、牛羊多。
就这样,裴伷先的个人势力逐渐大了起来,手底下也养了几百个食客。
别看食客平时也就是一个吃闲饭的,想当食客可不简单,首先你得有一技之长。我上中学时学过一篇课文《冯谖客孟尝君》,里面就记载了战国四公子之一的孟尝君对前来当食客的冯谖进行面试的情形。
数百名有特长的食客对裴伷先来说也是一笔财富,利用他们的才能和人脉,裴伷先得以及时了解到朝廷的动静。
因此,在武曌听信了“代武者刘”就是指被流放者将推翻武氏统治而派出六道使大肆屠杀被流放者的时候,消息灵通的裴伷先带着家人、财产、食客跑到了少数民族聚居区。
后来,北庭都护府虽然派兵把裴伷先抓回去关了起来,并且向朝廷请示如何处置裴伷先。
不久之后,六道使到达北庭都护府,被流放者全部被杀,只有裴伷先因为要等待朝廷的处理意见而逃过一劫。
再后来,武曌下诏安抚被流放者,还在世的被流放者一律赦免,裴伷先得以回到京城。
李旦再次当上皇帝后,历尽磨难的裴伷先作为裴炎的后人被任命为詹事丞。
三百五十、
除了为裴炎平反外,李旦还为李重俊恢复了名誉,为张柬之等五王、李行里、李多祚、王同皎等人平了反,追赠郎岌、燕钦融为谏议大夫,追赠韦月将为宣州刺史。
在人事方面,李旦先是准备重用兵变的功臣钟绍京。
钟绍京虽然是名门之后,但家庭在这个时期已经风光不再,他是以从九品的司农录事职务步入仕途的,因此他的出身常被那些世家大族的人所诟病。
当上中书令之后,钟绍京很有一些雷厉风行的味道,着实向官员们兑现了一番奖惩。他的这一举动受到了高官们的非议。
李旦的亲家、太常少卿薛稷就劝钟绍京上疏辞让一下中书令职务,作个姿态。
当钟绍京真的上疏作出辞让的姿态时,薛稷居然很不厚道地在李旦面前拿钟绍京的出身说事儿,建议李旦不要让他当宰相。
结果,钟绍京被改任户部尚书,不久后又调任蜀州刺史。
钟绍京退出宰相行列之后,薛稷被任命为黄门侍郎、参知机务,也成了宰相。
不过他这个宰相也没当多久。
有一次他跟另一位宰相崔日用在李旦面前发生争执。
薛稷发扬了他不厚道的“光荣传统”,大揭崔日用的伤疤,说崔日用曾依附武三思,不是忠臣;在兵变前卖友邀功,不是义士。
崔日用反唇相讥,说薛稷表面看起来是皇亲国戚,实际上依附张易之、宗楚客,是反复无常。
结果李旦把两个人都给降职了。崔日用被贬为雍州长史,薛稷被免去实职,改任左散骑常侍。
一下子少了两个宰相,朝廷运转会不会有问题?
没问题!
因为此前李旦已经提拔了两位猛人当宰相。
一位是曾经当过宰相的姚元之。他在神龙复辟后因为武曌流泪而被贬出京城,被李旦从亳州刺史任上直接提拔为兵部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
另一位是宋璟。他是被武三思排挤出朝廷的,被李旦在洛州长史任上任命为检校吏部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
姚元之和宋璟二人齐心协力革新时弊,提拔德才兼备的官员,排斥贪官污吏,赏罚公平,不搞请客送礼、托人求情那一套,朝廷的威信得到加强,人们认为这时的政局有贞观、永徽年间的遗风。
即便是贞观、永徽年间,也无法完全消除叛乱和战争,此时也是如此。
李旦再度称帝后面临的第一次叛乱是谯王李重福发动的。
李重福是李显的次子,不过不是韦太后生的。
韦太后亲生的儿子李重润是李显的长子,很受李治喜爱,出生不久就被李治立为皇太孙,因武曌统治时期与武延基、永泰郡主一起私下议论张易之、张昌宗兄弟而被杀。
李显复辟以后,当时的韦皇后、以后的韦太后、最终的韦庶人认为李重润的死跟身为张易之外甥女婿的李重福有关,就让李显把李重福贬为濮州员外此时,后来又被调到了均州。
三百五十一、李重福兵变
李重福在被贬之后,多次写信给李旦要求回京,都没能如愿。
景龙三年,李重福终于看到了希望。
希望是郑愔带给他的。
当时,因贪赃而被贬为江州司马的郑愔秘密地经过均州,与李重福、张灵均密谋发动兵变。只是他们还没来得及发难,李隆基等人就率先出手干掉了韦庶人、宗楚客。
随后,李重福被改任为集州刺史。在他上任之前,张灵均劝他进入洛阳征调负责驻防的左右屯营的军队发动兵变,以洛阳为基地进取天下。
在李重福采纳了张灵均的建议之后,被调任沅州刺史的郑愔也不上任了,留在洛阳等待李重福。
他和张灵均秘密地召集了几十个人准备响应李重福。
他们还为李重福草拟了诏书,打算由李重福称帝,改年号为中元克复,尊李旦为皇季叔,册立李重茂为皇太弟,郑愔担任左丞相来管理全国的文官,张灵均担任右丞相、天柱大将军来管理全国的武官,右散骑常侍严善思担任礼部尚书兼管吏部。
他们的人事安排很周详,起兵的细节安排得也颇费心思。
作为一位藩王,无故不去新的职位上去赴任,而巴巴地跑到洛阳这样的要地是很容易令人怀疑的。
因此,李重福和张灵均声称要去东都洛阳出差,就坐着官府的驿站马车去了。郑愔则预先在李显的女婿、驸马都尉裴巽的住宅里布置接待李重福。
八月十二日,听到风声的洛阳县令到裴巽的住宅去调查情况。
就在洛阳县令调查时,李重福突然赶到,县令慌忙夺路而逃,去向东都留守报告。
得知消息后,洛阳的官员纷纷逃跑,只有崔日用的堂兄、洛州长史崔日知率领部下讨伐李重福。
留台(即留守官衙)侍御史李邕在天津桥遇到李重福,当时跟随李重福的已经有了几百人。
李邕赶到屯营,告诉屯营将士说:先帝在位时谯王犯了过错,现在他无缘无故进入东都,肯定是要作乱,你们最好借此机会立下功勋来争取富贵。
接着,李邕又告诉负责管理皇宫城门的官员,让他们关闭城门。
李重福在李邕之后赶到左右屯营,被一通乱箭给射走了。
在左右屯营没弄到兵,李重福又跑到左掖门,想征调东都留守官衙的兵。
晚了,因为在李邕的安排下,城门已经关闭。
连吃了两次闭门羹,李重福发脾气了,让手下放火烧门,但火还没燃起来,左屯营的军队已经追过来了。
李重福无奈,只好骑着马向东方跑到山谷里躲了起来。
第二天,东都留守派出大批兵力搜捕李重福,李重福跳到河里淹死。
李重福死了,郑愔不想死。
他在兵变失败后,梳起发髻,穿上女装,藏到了车里,打算以妇女的身份蒙混过关。
一般来说,男扮女装的人就算不是帅哥也是帅弟,可郑愔先生却是不仅丑,而且胡须还很多。
很显然,这种乔装打扮是没什么作用的。
结果,郑愔被抓住了。
在受审时,郑愔吓得两腿发抖,无法回答问话。而张灵均却是神态自若。
张灵均回过头来看着郑愔说:我跟这种人一起举事,不失败才怪!
后来,两人一起在洛阳的街市上被斩首,严善思被流放到静州。
其实这次兵变失败也不能全怪郑愔,虽然他在洛阳的策划走漏了风声,但兵变失败的根本原因还是李重福太缺乏号召力。兵变失败的另一个重要因素是不果断,具体表现为没有果断地裹胁或杀掉李邕
果断率部迎敌的崔日知因功被任命为东都留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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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五十二、崔湜又易主
本来时任襄州刺史的崔湜跟李重福有书信联系,李重福曾送给他一根金腰带。
可这根金腰带不是WBA的拳王标志,而是崔湜与李重福通谋的罪证。
李重福兵变失败后,按照律法崔湜应该被处死。
这时候,张说和刘幽求说话了。
张说比崔湜稍大几岁,也凑凑合合算是同龄人了,而且在武曌时期一起参加过大型综合书籍汇编《三教珠英》的编修,算是老同事了。
在两人的早年,张说进步得更快,在武曌时期的长安三年就是凤阁舍人了,崔湜在李显时期才因为投靠武三思而成为中书舍人。
张说虽然在神龙政变后与魏元忠同时被召回,也逐渐升为工部侍郎、兵部侍郎,但在仕途上仍被眼皮极活的崔湜反超了。
崔湜先是依附武三思,后来又跟上官婉儿成为情侣。靠着这些人的推荐、提携,崔湜的仕途开始象坐了火箭一样,景龙四年就进入了宰相行列,时年三十八岁。
他经常在傍晚骑着马慢慢地下朝,在马上赋诗。
张说看到这一情形,很感慨地说:“此句可效,此位可得,其年不可及也。”
意思就是:他这样的诗句我不是不能写出来,他这样的官位我也不是不能达到,但他这个年龄就能这样,我是做不到的。
张说对崔湜很羡慕,但也只是羡慕,绝非嫉妒。
在崔湜因为李重福兵变案可能被处死的时候,中书侍郎、同平章事的张说和刘幽求一起为崔湜求情,崔湜得以保住性命。
崔湜度过此劫后,开始寻找新的靠山。
除了李旦之外,大唐最有权势的人是太平公主和李隆基。
崔湜选择了太平公主。
他选择太平公主是有理由的。
首先,太平公主是个女人,而他是帅哥诗人,这使他最终得以凭借情人的身份成为太平公主非常器重的人。
后来太平公主想推荐崔湜当宰相,崔湜要求跟威望很高的陆象先一起提拔为宰相,太平公主不同意。
崔湜就说:这样的话我也不敢当宰相。
太平公主无奈,值得接受同时提拔崔湜和陆象先的建议。
看来这个建议的确有问题,因为到了李旦这儿又遇到了阻碍,李旦也不同意。
太平公主对情郎也真够意思,为了崔湜的宰相职务,她甚至动用了女性最具杀伤力的武器之一——眼泪。
在妹妹的眼泪攻势下,李旦最后批准了这个建议,崔湜和陆象先双双入相。
显然,选择李隆基是不会受到如此重视的。
崔湜选择太平公主的第二个理由是太平公主的权势超过了李隆基。
李旦和李显一样很重视兄妹之情,特别是太平公主积极参与了李隆基发动的兵变,使得李旦对她更是另眼相看,她的儿子薛崇行、薛崇敏、薛崇简全都被封王。
李旦经常跟太平公主商谈国家大事,而且一谈就是很久。有时候太平公主不进宫,李旦就派宰相到她家里去咨询。
每当宰相有重大事项报告,李旦总是先问:跟太平商量了吗?
然后再问:跟三郎(李隆基排行第三,故称三郎)商量了吗?
得到肯定的回答之后,李旦才会批准。
在李旦的信任下,太平公主想提拔谁只需要一句话,想干什么没有干不成的,想保谁没有保不成的,想整谁也基本没有整不垮的。
三百五十三、
胡人和尚慧范仗着太平公主的宠信夺取百姓的财物,御史大夫薛谦光与殿中侍御史慕容珣上疏弹劾。
结果太平公主一做李旦的工作,不仅没有处罚慧范,反而把薛谦光贬为了歧州刺史。
还有一次,姚元之、宋璟和御史大夫毕构曾建议李旦罢免斜封官,一开始李旦同意了,而且实施了,有数千名斜封官下岗。
然而,四个月后太平公主提出了反对意见,她和殿中侍御史崔莅、太子中允薛照素告诉李旦那些被罢免的斜封官意见很大。
于是,李旦下令将被罢免的斜封官量才录用。
后来曾任太子右率府铠曹参军的柳泽上疏要求继续执行罢免斜封官的政策,遭到李旦拒绝。
关于太平公主为斜封官说话的动机,有两种很有意思的推测。
一种推测是太平公主和李隆基争着在向斜封官示好。与太平公主先后建议恢复斜封官的太子中允薛照素就是李隆基的下属,他代表李隆基。
另一种推测认为斜封官是妇女干政的标志,罢免斜封官就意味着否定妇女干政,太平公主当然不会让妇女干政受到否定。
第一种推测,我认为可能性很小。因为此时太平公主的势力极大,李隆基的身边有很夺是太平公主的人,薛照素不见得是在代表李隆基说话,更为重要的是崔莅、薛照素二人在向李旦报告罢免斜封官的弊端时曾顺带着攻击了罢免斜封官的倡议者姚元之,而姚元之是支持李隆基的,此后不久姚元之就以其他名义被贬官。
第二种推测有一定的道理。
我认为,太平公主不赞成罢免斜封官是几个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这几个因素可能包括:打击李隆基一方的姚元之等人,太平公主也有份收红包促成部分斜封官的任命,收了斜封官的好处为斜封官出头说话。
那么,太平公主真认为斜封官队伍不太稳定、为了国家政局的稳定力足罢免斜封官是否有可能呢?
我认为不可能。
因为以太平公主的精明不可能认识不到斜封官对人事制度的危害,也不可能认识不到罢免数量众多、能力不强斜封官是顺应民心的。
连神龙政变、李隆基政变都敢参加的太平公主会担心几千名斜封官兴风作浪,不知道大家信不信,反正我是不信。
太平公主阻挠罢免斜封官只可能是出于一个原因——权利。
由于太平公主能量极大,很多谋权求利的人都争着走她的路子。一直以灵活多变著称的窦怀贞就是其中一员。
窦怀贞就是窦从一,韦庶人被杀以后,他也用不着为韦庶人的父亲避讳了,于是窦从一又成了窦怀贞。
和崔湜一样,窦怀贞依附太平公主之后,也是仕途得意。
本来他因为国(上父下者)的原因被贬出竟成了,后来太平公主又把他弄回京城当上了殿中监,不久后又当上了御史大夫、同平章事,接着又被任命为侍中。
当国(上父下者)时都没当上宰相,依附太平公主就当上了,还是太平公主厉害。
三百五十四、萧岑会是谁的人
窦怀贞对太平公主也是忠心耿耿,每次退朝之后都要到太平公主的住宅去晋见。
李旦为太平公主修建金仙、玉真两座道观,大臣们基本都持反对意见,只有窦怀贞表示赞同,而且亲自监督施工,被人嘲笑为“前为皇后阿(父者),今为公主邑司”。
象窦怀贞、崔湜这种历来趋炎附势的人投靠太平公主并不是什么稀奇事,萧至忠、岑羲跟太平公主的密切来往就令人费解了。
作为李显时期的宰相,萧至忠一度被李旦贬出京城,后来被太平公主推荐为刑部尚书。
萧至忠的妹夫华州长史蒋钦绪对萧至忠说:像你这样的才能,根本不要担心不能发达,不要有非分的妄想。
萧至忠根本听不进去。
蒋钦绪叹息到:世代的公卿家族,将要一举覆灭,太可悲了!
有一次萧至忠从太平公主家里出来遇到宋璟,宋璟说:这不是人们期望萧君做的啊。(“非所望于萧君也。”)
萧至忠笑着说:宋先生说得好!(“善乎宋生之言!”)
然后打着马就走了。
萧至忠还可能是靠着走太平公主的路子再度当上高官,岑羲却一点这样的痕迹都看不出来。
岑羲是岑文本的孙子,在敬晖准备上表李显请剥夺武氏诸人的王爵时,没人敢执笔。
时任中书舍人的岑羲毅然草拟表书,辞情激切,由此得罪武三思,而被降为秘书少监。他后来在吏部侍郎岗位上以清廉守正、识拔人才受到称赞,在李显统治时期也成为了宰相。
由于岑羲曾和萧至忠一起在李显为李旦、太平公主辩护,使李旦兄妹得以逃过冉祖雍的指控。李旦第二次登上帝位后,岑羲因此而继续担任高官。
尽管萧至忠、岑羲依附太平公主的迹象不是太明显,与太平公主走得近是执行李旦意图的可能性更大,一般的观点还是把他俩算作了太平公主的人。
崔湜、窦怀贞、萧至忠、岑羲、陆象先,都是重量级人物,有的足智多谋,有的德高望重,有的文采非凡,有的家世显赫,而且其中前四人都有担任宰相的经历,这些人都跟太平公主走得很近,她的权势之大可以想见。
由于太平公主太得李旦倚重、权势太大,而李隆基又不是一个甘受寂寞的人,于是双方不可避免地发生了争权夺利的事情。
从正统观念来说,争权夺利者是太平公主,身为太子的李隆基只是维护自己应有的权力和地位而已。
但太平公主背后是李旦。到底是太平公主利用李旦打压侄子,还是太平公主和李旦联手对付有抢班夺权苗头的太子,抑或是萧至忠、岑羲为了维护李旦的利益而自行选择跟太平公主联手,我们不得而知。
我们知道的是到了景云元年(李旦年号,大体相当于公元710年)八月,就有“太子非长不当立”的流言开始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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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五十五、
到了景云二年初,太平公主和李隆基已经势同水火了。
有一次,李旦秘密召见韦安石,问他是否政府高级官员都愿意向太子效忠。
这话很厉害,如果说是的话,那就说明李旦已经被李隆基架空了。
于是,韦安石说:陛下从哪里听到这种危害国家的话!这肯定是太平公主的计谋。太子对国家有功,仁厚聪明、孝顺友爱,人尽皆知,希望陛下不要被谣言所迷惑。
李旦一惊说:朕已经知道了,卿不用再说了。
李旦不让他再说,因为太平公主正在一边听着。
后来太平公主一方散布谣言,准备逮捕调查韦安石。韦安石靠着时任太仆卿、同平章事的郭元振的营救才渡过这一关。
为了对付李隆基,太平公主又在光范门邀请各位宰相聚会,暗示他们应该更换太子,宰相们吓得脸色都变了,只有宋璟反驳说:太子对国家立有大功,是皇室的主人,公主怎么能突然有这样的提议!
为了维护李隆基,宋璟和姚元之秘密向李旦进言,说:宋王(李成器)是皇上的长子,豳王(李守礼)是高宗的长孙,太平公主在他们那里挑拨离间,将使太子不安。应该把宋王和豳王派出去当刺史,再解除岐王、薛王的左右羽林大将军职务,让他们当太子手下的左右卫率。把太平公主和她丈夫武攸暨送到东都居住。
为了对付李隆基,太平公主又在光范门邀请各位宰相聚会,暗示他们应该更换太子,宰相们吓得脸色都变了,只有宋璟反驳说:太子对国家立有大功,是皇室的主人,公主怎么能突然有这样的提议!
为了维护李隆基,宋璟和姚元之秘密向李旦进言,说:宋王(李成器)是皇上的长子,豳王(李守礼)是高宗的长孙,太平公主在他们那里挑拨离间,将使太子不安。应该把宋王和豳王派出去当刺史,再解除岐王、薛王的左右羽林大将军职务,让他们当太子手下的左右卫率。把太平公主和她丈夫武攸暨送到东都居住。
李旦说:朕已经没有兄弟了,只有太平这一个妹妹,哪能让她去东都那么远的地方。诸王的安排就照你们的意见办。
于是,李旦下诏诸王、驸马不得再管理宿卫部队,现任军职的一律调整职务。
维护李隆基的还有张说。
在下诏解除诸王、驸马的军权后不久,李旦告诉身边的大臣:算命的说五天之内会有乱兵闯入内宫,你们要严加戒备。
张说回答说:这一定是有人想离间皇上与太子的关系。希望皇上让太子监国,流言自然就会平息。
姚元之接着说:张说之言是对国家最有利的策略。
李旦听了很高兴,就按照计划于景云二年二月初一下令:任命李成器为同州刺史、李守礼为豳州刺史,岐王李隆范和薛王李隆业分别担任太子左卫率和右卫率,把太平公主被送往蒲州居住。
第二天又下令让太子监国,六品以下官员的任命和有期徒刑全部由太子决策。
三百五十六、姚宋再遭贬
就在眼看李隆基对太平公主的争斗就要取得决定性胜利的时候,太平公主再次展示了她的能量。
她得知了姚元之、宋璟的谋划之后,对李隆基大发脾气,李隆基吓得赶快丢车保帅,上奏说姚元之、宋璟二人离间他和太平公主、李成器等人之间的感情,要求处死姚宋二人。
李旦当然不会真的处死这两位声望极高、能力极强的大臣,把他们分别贬为申州刺史、楚州刺史算有了交代,韦安石、李日知顶替了他们的职位。
这么一闹,李成器、李守礼出京当刺史的事情也不了了之了。
太平公主和李隆基之间的矛盾也因此加剧,李旦夹在中间日子肯定也不好过。
姚宋被贬两个月后的一天,李旦召集大臣开会,说:朕一向澹泊,不认为皇帝有多尊贵。以前当皇嗣、皇太弟都坚决辞去。现在想把皇位传给太子,怎么样?
一开始,大臣们都不表态。
不表态是明智的。反对李旦传位会得罪李隆基,赞成李旦传位会得罪太平公主,只有不表态才不至于得罪人。
大臣不表态,太子要表态。
李隆基派太子右庶子李景伯代替他坚决辞辞让,李旦不准。
殿中侍御史和逢尧是太平公主一方的,不希望李隆基当上皇帝,就劝李旦说:陛下年龄不老,天下人都很敬仰,哪能突然传位呢。
在和逢尧的劝说下,李旦暂时打消了传位的念头,不过他还是又增强了李隆基的权力,下令太子处理全国政事,军队中的死刑和五品以上官员的任命都要先经过太子同意。
李隆基并未因此而得意忘形,相反,他采取了极低极低的姿态。
不久之后,李隆基提出把太子之位让给李成器,李旦没批准。
李隆基又提出把太平公主召回到京城,这次,李旦批准了。
看来李旦又是让位、又是放权,只不过是为了让老妹回京城。
太平公主回到京城后,继续跟李隆基斗争,首先她通过运作升了韦安石的官,韦安石由中书令晋升为左仆射兼太子宾客、同中书门下三品。
自大唐开国以来,很少任命尚书令。没有尚书令的情况下,仆射是当然的宰相,而且后来一般都兼任同中书门下三品或中书门下平章事,因此上午参与商议全国政事,下午处理尚书省事务。不过到了神龙政变后,豆卢钦望被任命为右仆射,没有同中书门下三品、中书门下平章事之类的职衔,豆卢钦望不敢参与商议国家大事,李显又专门下令在遇到军政大事的时候豆卢钦望可以参加讨论。从此,担任仆射就不再是宰相,仆射不再比中书令和侍中的权力大。
韦安石的职务调整又是一次典型的明升暗降。
到了十月,李隆基的势力再次遭受严厉打击。李旦以政局不好、灾害多发、国库空虚、官员过多为由,把韦安石、郭元振、窦怀贞、李日知、张说宰相全部被免除宰相职务,韦安石改任左仆射、东都留守,郭元振改任吏部尚书,窦怀贞改任左御史大夫,李日知改任户部尚书,张说改任尚书左丞。
这五个人当中,至少韦安石、郭元振、张说三人是支持李隆基的,只有窦怀贞一人是倾向太平公主的。
崔湜就是在这次重大人事调整之后,又和陆象先一起进入宰相行列的。
同时进入宰相行列的还有刘幽求和魏知古。
三百五十七、彗星吓到李旦了
先天元年(大体相当于公元712年)正月,窦怀贞、岑羲成为宰相,跟太平公主走得近的崔湜、窦怀贞、岑羲三人成为宰相,萧至忠任吏部尚书,陆象先也是太平公主推荐为宰相的。
太平公主手下有很多宰相、重臣,李隆基手下也有一批智囊。
除了姚元之、宋璟维护李隆基的太子地位、刘幽求、张说明确支持李隆基之外,李隆基一方还有一个名气没那么大、智慧却毫不孙色的王琚。
王琚曾参与王同皎诛杀武三思的计划,王同皎案发后,王琚逃亡到江都呆了一段时间。
李隆基成为太子之后,王琚回到长安,被任命为诸暨(今浙江诸暨)主簿,赴任前按惯例向李隆基道谢。
王琚到了李隆基的庭院里,昂着头大摇大摆地走着,一副傲慢的样子。
宦官提醒他:殿下在帘子后面。
王琚冲了他一句,说:什么殿下?世上只有太平公主!
李隆基一听就知道眼前这个不是一般的人,马上就召见他。
两人谈话时,王琚说:韦庶人弑君悖逆,人们对她都不满,因此诛杀她很容易。太平公主是武曌的女儿,凶狠狡猾,大部分大臣都是她的人,我很是担忧。
一听这话就知道,王琚一心在为李隆基打算,而且说不定已经有了好的对策。
李隆基就让王琚坐到自己的榻上,流着泪说:皇上的一母同胞只剩下太平了,对付她怕皇上伤心,不对付她祸患越来越大,该怎么办呢?
王琚说:天子的孝和平民的孝不同,天子要以江山社稷的安定为重。汉昭帝刘弗陵从小由姐姐盖公主照顾,盖公主犯罪照样诛杀。天下之主怎能只顾小节!
李隆基听了王琚这番话之后很高兴,就问:您有什么特长可以跟寡人交往?
王琚回答说:我会飞炼、诙嘲。
所谓飞炼就是炼丹,诙嘲就是诙谐嘲弄。
会炼丹就顶一个方士了,会诙嘲又相当于一个相声演员,这么有才的人还真不多。于是,李隆基就推荐他当了詹事府司直,相当于太子宫总管府的纪检员。
从此,王琚成为了李隆基的心腹,过了一段时间又被提升为太子中舍人。
太平公主和李隆基虽然各自都掌控了很大的势力,却都掌握不了李旦的心。
七月,西方的天空中出现彗星,彗星从轩辕星座进入太微星座,最后到大角星座。
在科学不发达的旧社会,彗星的出现往往被认为会发生重大变故。
于是,随着彗星的出现,各种版本的解释也纷纷出现。
时任中书门下三品的窦怀贞听到的版本是他会遭受刑罚,吓得向李旦请求辞职到安国寺里去当奴仆。
李旦先是批准了窦怀贞的请求,不过很快又把他召回任命为左仆射兼御史大夫、平章军国重事。
李旦听到的传言全然不是这么回事,有相士一类的人告诉他:彗星是除旧布新的象征,同时帝座和心前星都发生了变化,这表示皇太子将成为天子。
据说,这是相士在太平公主的授意下这么说的。
三百五十八、李隆基接班
如果相士的话真的出于太平公主授意的话,只能说她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因为李旦听说相士的这番话后,并没有惩治李隆基,而是打算把皇位传给李隆基以避免祸端。
一看李旦又要传位,太平公主一方急了,纷纷出马劝阻李旦。
这次李旦坚决不听老妹的了。
他有不听的原因。
因为当年李显在位时,也曾经有过此类的天文现象,李旦就劝李显立太子来顺应天意。
李旦顺应天意的想法已经根深蒂固。
李隆基听说了这件事,急忙赶到李旦面前磕头推辞。
李旦仍然坚决要传位,他说:你是孝顺的孩子,何必一定要在我的灵柩前面登极。
七月二十五日,李旦下诏传位给李隆基,李隆基上表坚决辞让。
太平公主劝说李旦传位之后不能放弃权力,于是李旦告诉李隆基:你是不是认为治理天下的担子太重,想要我承担一部分?以前舜把地位禅让给禹之后还亲自巡视各地,我虽然传位给你,怎么能忘记家国?军国大事我会处理的。
于是,八月初三,李隆基登上了皇位,而李旦成为了太上皇。
李旦是大唐开国以来的第二位太上皇,第一位是他的曾祖父李渊。
同是太上皇,李旦和李渊的处境大不相同,李渊是一丁点权力也没有,李旦是大权在握。
李旦和李隆基爷俩的分工是李旦负责三品以上官员的任免和重大政事、重大刑罚,其他都由李隆基负责。
在不能任命宰相一级官员的同时,李隆基也不能自称“朕”,只能自称“予”,李旦才能称“朕;下的命令称“制”、“敕”,李旦下的命令称“诰”;李隆基在武德殿办公,李旦在太极殿办公。
说穿了,这天下还是李旦的,李隆基这个皇帝宝座不过是李旦为了躲避天灾扔掉的道具罢了。
李旦退位时搞得好像自己治国水平很高,要帮助李隆基搞定大事,其实他的水平也不咋地。
对内,儿子和老妹斗得一塌糊涂,他束手无策;本来姚元之和宋璟干得不错,却把他们贬官了;罢免斜封官利国利民,又坚持不下来。
对外,阿史那默啜一要求和亲,李旦就答应把李成器的女儿金山公主嫁过去,对已经很难威胁到大唐的阿史那默啜显得很软。
不过能以和亲的方式达到不折腾的效果也算不错,可李旦统治时期也没少折腾。
燕州刺史李璡就很能折腾。
他跟幽州大都督薛讷不和,就在刘幽求面前说薛讷的坏话。
刘幽求相信了李璡,就推荐左羽林将军孙佺代替薛讷当幽州大都督,薛讷调任并州长史。
薛讷是一代名将薛仁贵的儿子,军事才能也很突出。面对周边占据着营州的奚族、契丹族部落,他冷静低选择了防守,他不进攻,周边的少数民族部落也不敢来犯,幽州一带因此安定了二十多年。
不喜欢折腾的薛讷被李璡折腾走了,来了个更喜欢折腾的孙佺。
孙佺到任后就准备出击奚族和契丹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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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五十九、孙佺瞎折腾
就在李旦传位前不久,孙佺率领左骁卫将军李楷洛,左威卫将军周以悌和两万步兵、八千骑兵兵分三路袭击奚族和契丹族。
将领乌可利认为天气炎热、道路艰险,孤军深入肯定失败,就劝阻孙佺。
孙佺回应说:薛讷担任边境重任这么多年都不能为国家收复营州。我们现在乘敌人不备,出击一定可以建立大功。
孙佺的算盘打得很响,无奈运气实在太差。
李楷洛率领的前锋部队在冷陉(今内蒙古区域内)偏偏就遇到了奚族骑兵。
李楷洛的四千将士在跟奚族的八千骑兵交战时落了下风。孙佺不敢救援,打算退军。
结果奚族军队乘机发动猛攻,唐军大败。
战败的唐军背靠山岭结成方阵抵抗奚族军队的进攻。
奚族部落首领李大酺派遣使者质问孙佺为什么违背和亲的约定来进攻。
孙佺开始忽悠,说:我是奉旨来慰问的,李楷洛不听我指挥擅自出兵与你交战,我把他杀了向你赔罪。
李大酺就要求孙佺拿出证据证明他是来慰问的。
孙佺把军中搜刮了一遍,凑了一万多段(一段是四匹)帛,连同三品及以上官员才能穿的紫袍、金腰带和高级官员紧急时候出入宫廷的信物鱼袋斗送给了李大酺。
李大酺拿到东西之后说:请你们向南撤回,不要再来找我们的麻烦。
唐军将士就慌忙撤退,连阵型都没有保持。
想不到李大酺也是个大忽悠。他乘唐军慌忙撤退的时候,让奚族军队发动追击,唐军被击溃,孙佺和周以悌被生擒,李楷洛、乌可利逃了回来。
后来,孙佺和周以悌被李大酺当作礼物献给了东突厥,被阿史那默啜杀死。
折腾来折腾去,孙佺不但把自己给折腾死了,还折腾得大唐损失惨重。
这次损失虽然大,却不是李旦统治时期对外损失最大的一次。
损失最大的一次发生在景云元年年底。
当时吐蕃送给鄯州都督杨矩一份厚礼,要求大唐割让河西九曲之地作为已经嫁到吐蕃的金城公主的嫁妆。
河西九曲之地在青海,黄河在此呈“S”形。这块土地水草茂盛、地势险要。
就是这块土地,在杨矩的建议下,李旦最终割让给了吐蕃。
很多人认为,河西九曲的割让大大削弱了大唐防御吐蕃攻击的能力,为数十年后的长安失陷留下了隐患。
李旦统治时期,在剑南一带的治理和用兵也有失误,导致当地少数民族部落联络吐蕃攻击唐军,姚州、巂州通往长安的道路被阻断多年,坚决要求对当地少数民族实施高压政策的大唐摄监察御史李知古被杀。
治国并无出彩之处的李旦以太上皇的名义继续行使最高权力,太平公主和李隆基继续为权势而明争暗斗。
别看李隆基已经是皇帝了,可在太平公主回到京城之后,李隆基反而比以前显得更弱势。
姚元之和宋璟的被贬使得李隆基一方没人敢在李旦面前直言削弱太平公主之类的话了,刘幽求看到太平公主一方势力太大,也不敢明着对抗,就和右羽林将军张暐密谋诛杀太平公主一党。
张暐密奏李隆基说已经准备妥当,要先下手为强。
三百六十、刘幽求遇贵人
就在李隆基同意了之后,张暐没有管好自己的嘴,把密谋泄漏给了侍御史邓光宾。
李隆基得知消息泄漏的情形后,为了自保,就把刘幽求、张暐的密谋报告给了李旦。
经过审理之后,司法部门认为应该判处刘幽求死刑。
关键时刻,还是李隆基出面说刘幽求曾立下大功,刘幽求才得以免死。
结果,刘幽求被流放到封州(今广东省封开县),张暐被流放到峰州(今越南永安),邓光宾被流放到绣州(今广西桂平)。
刘幽求虽然逃过了死刑,但仍未脱离险境,因为管辖着封州的广州都督周利贞还在等着他。
当年曾杀害五王的周利贞之所以等着刘幽求,只因为崔湜做了工作。
崔湜因与李重福有联系面临死刑的时候,是张说和刘幽求营救了他。可他倒好,依附上太平公主之后先把张说从宰相降为尚书左丞调到洛阳,这次又想借周利贞的刀把刘幽求做掉。
也是刘幽求运气好,经过桂州的时候遇上了贵人。
这位贵人是桂州都督王晙。
王晙不仅是贵人,而且是猛人。
他出身官宦世家,自幼父母双亡,由曾任岷州刺史的祖父王有方抚养成人,二十岁时考取明经科,自此步入仕途,历任清苑尉、殿中侍御史。
在殿中侍御史任上,生性豪旷的王晙大大地展示了一下他的胆量。
当时魏元忠率军出征失利,归罪于副将韩思忠。
按照律法,韩思忠应该被处死。
王晙站出来说话了,他说:韩思忠只是副将,没有多大的指挥权,而且有勇有谋,不应该处死他。
话很实在,不仅指出韩思忠不该被处死,而且带出了魏元忠的责任。
在王晙的坚持下,韩思忠被释放,不过王晙随后也被贬为了渭南尉。
王晙虽然为韩思忠说话,并不代表他对魏元忠有私怨。
相反,在魏元忠被张易之、张昌宗兄弟陷害遭贬之后,王晙上疏要为魏元忠申辩。
宋璟阻拦他说:魏公已经安全了,你还要上疏,我担心会给你带来麻烦。
王晙慷慨地说:魏公这么忠诚却被处罚,王晙出于义愤而上疏申辩,就算颠沛流离也不后悔!
宋璟为此惭愧地说:宋璟不能为魏公伸冤,实在有负朝廷。
很明显,王晙是个正义感很强的人,帮助受屈的人是他的爱好。
这次,被帮的人是刘幽求。
王晙得知崔湜暗示周利贞要做掉刘幽求,就把刘幽求留在桂州不让走。
周利贞多次发出公函要求王晙把刘幽求移交给他,王晙都是不理睬。
崔湜没办法,只好自己施加压力要求王晙移交刘幽求。
刘幽求看到王晙的压力太大,就对王浚说:您抗拒当权的人而保护一个被流放的人,肯定保护不住,白白地连累您自己,还是让我去封州吧。
王晙回答说:您犯的不是那种连朋友都要跟您绝交的罪。王晙如果因为您而被治罪,没有怨恨。
终于还是没有让刘幽求去封州。
三百六十一、皇帝也兵变
刘幽求案之后,李隆基的处境有进一步恶化的趋势。
先是先天元年(李隆基登基后把年号改为先天)李旦下令让李隆基巡边,接着又把跟太平公主走得很近的萧至忠提拔为中书令。
萧至忠填补了刘幽求留下的宰相空缺,七个宰相中就有五个跟太平公主有渊源的了,他们分别是崔湜、陆象先、窦怀贞、岑羲和萧至忠。
此消彼长,李隆基在宰相班子里几乎没有心腹了。
巡边看起来很风光,其实也充满了凶险。
别看这次巡边安排了幽州都督宋璟、并州长史薛讷、兵部尚书郭元振分别担任左、中、右三军大总管,又从西起河泷、东到燕蓟的边境部队中挑选出将士作为巡边的主力,三大风险是无论如何都不能不考虑的。
首先,大唐的很多高级将领都是李旦亲自任命的,巡边部队中也难保没有太平公主的人,如果有人在军中发动兵变,李隆基就很危险了。
其次,巡边肯定是要到与邻国接壤地区转悠转悠的,遇上敌军的可能性极高,战败,甚至战死、被擒的风险也不小。
第三,即使巡边军队没兵变、也没被敌军战败,一旦太平公主等人趁李隆基巡边的时候控制了京城一带的军队,李隆基就很难再回来了。
幸好,到了先天二年李隆基这次巡边不知为何延期了,招募的士兵被遣散,约定当年八月再次集合。
有人已经等不到八月了。
李隆基的智囊王琚认为应该马上先发制人,两个理由,一是太平公主和崔湜、窦怀贞、岑羲、萧至忠、薛稷、新兴王李晋、左羽林大将军常元楷、知右羽林将军事李慈、左金吾将军李钦、中书舍人李猷、右散骑常侍贾膺福、鸿胪卿唐晙和僧人慧范等已经开始谋划废黜李隆基了;二是太平公主一方通过一个姓元的宫女在李隆基服用的赤箭粉里下毒,因被察觉到而未成功。
张说从东都洛阳派人送来佩刀,暗示李隆基要赶快动手。
时任荆州长史的崔日用晋见李隆基汇报工作时也劝他利用皇帝的有利地位赶快动手,建议他先控制北门禁军再逮捕对手。李隆基任命他为吏部侍郎,留在京城帮助自己。
到了七月,魏知古又传来消息,说太平公主要于七月初四发动政变,具体方案是让常元楷、李慈率领羽林将士冲入李隆基所在的武德殿,萧至忠和岑羲在南牙(宰相们的办公场所)带兵相应。
李隆基把魏知古的消息说给相关人等,跟岐王李范(李隆范为避登上皇位的李隆基名讳改名李范)、薛王李业(李隆业避登上皇位的李隆基名讳改名李业)、新上任的中书门下三品郭元振、龙武(原为万骑)将军王毛仲、殿中少监姜皎、太仆少卿李令问、尚乘奉御王守一、内给事高力士、果毅李守德等人开始谋划诛杀太平公主一党。
七月初三,李隆基通过王毛仲征调御马和三百多名士兵,亲自带领自己一方的大臣、将领从武德殿进入虔化门,先召来常元楷、李慈杀掉,又在内客省抓住了李猷、贾膺福,在朝堂抓住了萧至忠、岑羲,全部斩首。
窦怀贞上吊自杀而死。
三百六十二、李隆基掌大权
李旦得知发生兵变,慌忙登上承天门楼。
很快,郭元振也来到了承天门楼,说这是李隆基在按照李旦的旨意诛杀窦怀贞等人,没有其他的事情。
接着,李隆基也来了。
看到李隆基已经控制了局势,李旦不得不用他的“诰”来宣布窦怀贞等人的罪行,同时大赦天下,只有太平公主一党的亲朋好友不赦免。
第二天,李旦再次颁布了他的诰,宣布把权力全部移交给李隆基。当天,李旦从太极殿搬到了百福殿。
太平公主得知兵变的消息后逃到了山里,三天后才出来,被李旦赐死,她的儿子们、亲信们全部被处死,只有薛崇简自幼跟李隆基感情很好、而且劝阻太平公主不要跟李隆基争斗而被免于追究,被赐姓为李。
本来,李旦是要保住自己的权力和自己的老妹的,结果什么都没保住,落得跟曾祖父李渊晚年一样凄凉,这是怨不得别人的。
他面临的形势应该说比李渊当年面临的形势要简单一点,李渊面临的是有才能的嫡长子和更有才能的嫡次子之争,而李旦面临的是已经被册立为太子、皇上的儿子和妹妹之争。
姚元之和宋璟建议把太平公主送出京城居住是解决争斗的好办法,李旦没有能坚持下来。
既然舍不得妹妹,能舍得儿子也行啊,结果李旦把妹妹接回了京城之后又把儿子送上了王位,一个都不舍得,最后什么都没保住,这一点和当年的李渊何其相似。
太平公主的根本失败在于她所处的时代和地位不好。
说她的时代不好是因为前面老娘武曌和嫂子韦庶人已经让大臣们对女主干政的抵触上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度,任何形式的女主干政都很难再有市场。
说她地位不好是因为武曌下台后,她不管是按照宗法还是惯例,都没有坐上皇位的可能,因此才会出现她在占尽上风的时候李旦却登上皇位的局面。
都怨万恶的旧社会,要不然太平公主这么有才能的人,怎么着登基的顺序也要排在李旦全面啊。
病变之后,李旦彻底歇菜,太平公主告别了人生舞台,李晋、薛稷被处死。
崔湜本来是有机会继续当宰相的。
李隆基在兵变之前曾经召见崔湜,打算让他帮助自己,崔湜的弟弟崔涤也劝崔湜全力帮助李隆基,可崔湜还是没有全力帮助,兵变后和卢藏用一起被流放。
本来崔湜可以逃过一劫的,哪知道李晋在临刑前说:这项密谋是崔湜策划的,现在我死了崔湜却活着,岂不是很冤枉。
碰巧,当时有关部门审讯向李隆基下毒的元姓宫女,元姓宫女供出崔湜是同谋,李隆基还是把崔湜给赐死了。
薛稷的儿子因为娶了李旦的女儿而被免死,被流放到岭南,在流放的路上自杀。
这次兵变,李隆基这位兵变老手以摧枯拉朽之势取得胜利,全无半点风险,太平公主一方毫无招架之力,李旦也是稀里糊涂就被控制住了。
教科书一般经典的兵变成功案例,一方面得益于李隆基一方策划周密、行动迅速,一方面得益于李隆基的皇帝地位,使他的行动具有合法性、号召力,同时也得益于太平公主一方的“不作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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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六十三、
魏知古虽然声称太平公主一方要废黜李隆基,可从李隆基七月初三发动政变到控制局势,不但李旦没有丝毫抵抗,太平公主一方也没有招架之力。
要说太平公主第二天就准备动手了,七月初三还这么松懈,真有些不可思议,要说她压根就没有动武的打算倒很靠谱。
太平公主七月初四动手很可能只是李隆基一方发动兵变的借口。
不过这并不重要,因为双方已势同水火,不管是谁打第一枪,火并都是不可避免的,找个借口先发飙不失为明智之举。
这次兵变中,太平公主是否真的打算在第二天废黜李隆基是一个疑案,李隆基兵变的主要目标也是一个疑案。
已经有人分析过这次兵变的路线,认为李隆基兵变是先控制军队、再诛杀大臣,最后挟持李旦,压根都没理太平公主,因此得出李隆基兵变的主要目标是李旦。
我完全同意这个观点。
无论是对付李旦,还是对付太平公主,都必须先把这位掌握着无上权力的太上皇搞定,否则一切都是白搭。
李隆基在此前与王琚、崔日用等人谈及兵变之类事情的时候,总是担心会不会惊扰李旦,我认为其实他的潜台词是怎么才能控制住李旦而不背上不孝的名声。
因此,王琚、崔日用等人劝说李隆基先下手为强时的重点是如何解决李旦的问题,在听到王琚说天下之主不要拘泥于小节、崔日用说天子得孝道在于保全江山社稷时,李隆基才表示满意。
而且在诛杀政敌时,李隆基不但把有明显依附太平公主迹象的崔湜、窦怀贞杀了,把依附太平公主迹象不明显的萧至忠和岑羲也杀了。
岑羲的官职可不是靠太平公主保住的,他是李旦信任的人。
崔湜、窦怀贞、岑羲和萧至忠四位宰相被诛杀,被认为是太平公主门下的五位宰相只剩下陆象先一个人了。
陆象先虽然是太平公主推荐为宰相的,但没有跟太平公主合起来对付李隆基。
当初太平公主一方打算废黜李隆基,陆象先坚决反对,认为李隆基对国家有功,在没有明显罪过的情况下不能废黜。
李隆基在诛杀了太平公主一方后召见陆象先,说“岁寒知松柏,信哉!”
这句话的意思是天气寒冷才知道松树柏树不凋零,用以比喻陆象先在李隆基最危急的时候站在他一边。
陆象先靠着李隆基的感激和信任,在彻查太平公主一党期间暗中拯救了很多人。
饶是如此,太平公主一党仍有很多人遭到处罚。
该罚的要罚,该赏的也要赏。
兵变的功臣郭元振等人加官的加官,晋爵的晋爵,都得了不少实惠,其中有一个人最引人注目。
这个人是李隆基身边的一个宦官,叫做高力士,这次被任命为右监门将军、知内侍省事。
所谓知内省事也就是负责管理所有的宦官。
高力士原本并不姓高,而姓冯,是岭南土豪冯盎的曾孙,在李千里征剿岭南时被阉割带到京城,宦官高廷福将他收为义子,在李隆基还是王爵的时候就跟随李隆基当宦官。
高力士的发迹是大唐宦官势力崛起的开始。此后,宦官势力日趋鼎盛,李世民规定宦官不得超过三品的禁令也从此作古。
三百六十四、姚元之再入相
升官的不止高力士一个,尚书左丞张说被提拔为中书令;流放中的刘幽求先被任命为左仆射、平章军国大事,接着又被任命为同中书门下三品。
与此同时,陆象先被解除中书侍郎、同平章事职务,调任益州长史兼剑南按察使。
此时的宰相刘幽求、张说、郭元振、魏知古都是李隆基的人,宰相班子就不需要调整了吧?
李隆基用实际行动告诉我们:需要!
第一个被调整的是郭元振。
十月十三日,初掌大权的李隆基在骊山之下举行阅兵式,二十万被检阅的军队旗帜连绵五十多里,很是壮观。
不过,志在立威的李隆基对这次阅兵式很不满意,他认为被检阅的军队军容不整,当场就要杀任着兵部尚书的郭元振。
刘幽求和张说跪在李隆基马前劝阻,说郭元振有大功,不能杀。
结果郭元振被流放到新州。
给事中、知礼仪事唐绍因为军礼不严谨被金吾将军李邈奉旨就地处斩。
郭元振、唐绍两名高官被就地治罪,被检阅的各路军队都很震惊,甚至手足无措,只有左军节度薛讷、朔方道大总管解琬率领的军队保持了严肃的纪律,李隆基派人去召见他们两个都未能进入他们的阵营,对他们两个的治军能力很赞赏。
罢免了郭元振之后,李隆基打算让姚元之当宰相。
就是这么巧,李隆基刚想任命姚元之当宰相,御史大夫赵彦昭就弹劾姚元之的奏章就呈上来了,李隆基没理睬赵彦昭。
弹劾不管用,推荐接着来了。
殿中监姜皎向李隆基推荐姚元之担任一直物色不到合适人选的河东总管,说姚元之是文武全才,担任这个职务最合适。
李隆基不是傻瓜,马上就听出了猫腻。
他斥责姜皎:这是张说的意思,你怎么能当面欺骗我,这是死罪!
姜皎吓得立马就磕头认罪。
其实不光姜皎的推荐是张说指使的,赵彦昭的弹劾也是出自张说的授意。
也难怪,曾经当过两次宰相的姚元之再回来,张说往哪儿摆啊?
一心励精图治的李隆基不管这些,于十月十四日就派人把担任同州刺史的姚元之召到了自己所在的渭川。
姚元之到达的时候,李隆基立即停止正在进行的射猎活动,马上任命姚元之为兵部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
这是姚元之最熟悉不过的职务了,他总管三次当宰相,每次都兼任兵部尚书。
姚元之兼任兵部尚书是有缘故的,因为他政务能力超强,记忆力也是非凡,对边境的屯田、斥候、士兵、马匹、军械等配置了如指掌。每次高层开会,其他官员都是唯唯诺诺,只有姚元之能够对答如流,因此李隆基对他非常器重,重要事务都要听取他的意见。
一次,姚元之向李隆基汇报按照顺序提拔一批郎官的事宜,李隆基抬着头看屋顶,任姚元之说多少遍,他就是闷着葫芦不开瓢。
三百六十五、张刘齐罢相
姚元之怕了,赶紧退出去了。
朝廷会议结束后,高力士向李隆基进谏,说:陛下刚刚亲自处理国家大事,宰相汇报工作,应该当面表示是否同意,怎么能不理睬呢!
李隆基说:朕任命姚元之负责政务,大的事情应该向我汇报一起商量,郎官这种低级官员的事情,姚元之应该自己决策,还需要朕一一考虑吗?
高力士后来把李隆基的话说给姚元之听,姚元之才转忧为喜。
上级不但不怪罪,还放给了这么大的权力,换谁都会像过年一样开心。
不过还没等到过年,姚元之就改名了。
十一月二十一日,文武百官上表请求李隆基接受开元神武皇帝的尊号,李隆基最终表示同意,姚元之为了避讳,就把原名姚元崇的“元”字去掉,从此成为了姚崇。
名字刚改不久,他的官职也变了。
腊月初一,李隆基大赦天下,改年号为开元。同时,尚书左、右仆射改称左、右丞相;中书省改称紫微省;门下省改称黄门省,侍中改称监;雍州改为京兆府,洛州改为河南府,长史改称尹,司马改称少尹。
姚崇的官职也就跟着改成了兵部尚书、同紫微黄门三品。
十几天后,他又被任命兼任紫微令,身上的担子更重了。
姚崇还没当宰相张说就感到压力了,姚元之这么受李隆基器重,张说就更急了,居然走起了岐王李范的路子,想借助李范的影响力增强自己的份量。
张说在搞小动作,姚崇自有对策。
一天,李隆基看到姚崇走路有点跛,就问他是不是脚上有病。
姚崇回答说:我心里有病,脚伤没病。
李隆基一听话里有话,就问他缘故。
姚崇说:岐王是陛下的爱弟,张说是宰辅大臣。张说秘密地坐着车子去岐王的家里,害怕岐王会受到误导,因此很担心。
大臣交接亲王向来是皇帝忌讳的。李隆基从姚崇口中得知张说与李范交往的消息后,就把张说贬为相州刺史,调出了京城。
刘幽求也跟张说一起被罢免了宰相职务,改任太子少保。
刘幽求的罢相是受到了王琚的连累。
此前任中书侍郎的王琚一直跟李隆基保持着亲密的关系。
王琚每次晋见李隆基,两人都是谈笑风生,不到天色很晚不结束谈话。
有时王琚休假不在皇宫,李隆基就派使者请他入宫。
看到李隆基如此厚待王琚,有人说话了,告诉李隆基:王琚是擅长阴谋诡计的人,可以跟他一起平定祸乱,但不能跟他一起享受太平。
听了这番不无道理的话后,李隆基对王琚就渐渐地疏远了,于开元元年(大体相当于公元713年)十一月让他兼任御史大夫,打发他去北方边境视察军队去了。
同是以兵变起家的刘幽求被罢相出于相同的原因。
张说被罢相之后,姚崇没了后顾之忧,工作更加卖力,用他的影响和能力辅佐李隆基努力治理大唐。
开元二年,姚崇上奏李隆基,要求裁汰对国家和人民并无实质益处的和尚、尼姑,李隆基同意了他的意见,一万两千多名僧人和尼姑以出家没有真心的名义被勒令还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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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六十六、魏知古倒霉
姚崇不仅能力超群、责任心很强,而且还不畏权贵。
薛王李业的舅舅王仙童经常欺压百姓,遭到御史弹劾。
李业出面说情,李隆基命令紫微省、黄门省重新审理此案。
姚崇和时任黄门监的卢怀慎上奏,说:王仙童犯罪事实清楚、证据确凿,御史的指控并非虚言,不能放过他。
李隆基采纳了姚崇和卢怀慎的意见,王仙童受到应得的惩治,皇亲国戚们从此都变得老实多了。
别说是区区一个王仙童了,就算是刘幽求这样的重量级人物,也不在姚崇的话下。
开元二年闰二月前后,姚崇检举太子少保刘幽求、太子詹事钟绍京对目前的闲散职务有怨言,李隆基命令紫微省调查此案。
刘幽求、钟绍京不肯承认。
姚崇就和卢怀慎、新任同紫微黄门三品的薛讷上奏李隆基,认为刘幽求、钟绍京等人是功臣,突然被调任闲散的职位,心情不好是人之常情,如果把他们关进监狱,会使世人震惊。
在姚崇等人的运作下,刘幽求被贬为睦州刺史,钟绍京被贬为果州刺史,巡视北方边境军队的紫微侍郎王琚被认为是刘幽求的同党,还没回京城就被贬为了泽州刺史。
既使刘幽求、钟绍京等人离开了政治中心,又使自己落了一个保护同僚的好名声,姚崇真有两下子。
可黄门监魏知古不服气。
魏知古原本是低级官员,是姚崇把他引荐上来的。
到姚崇第三次入相时候,姚崇拿魏知古这个自己一手提拔上来的宰相不当回事儿,曾经建议魏知古代理吏部尚书,负责在洛阳选拔干部。
选拔就选拔吧,本来也没什么。可姚崇又派了吏部尚书宋璟对魏知古的选拔结果进行审核把关。
宰相做的决策居然还要经过吏部尚书的批准,的确不合理,简直是拿宰相不当干部。
魏知古生气了,从洛阳回来后就在李隆基面前阴了姚崇一下。
一天,李隆基貌似很随意地问姚崇:你的儿子才能、性情怎么样?现在担任什么职务?
姚崇不愧为老牌政治家,察觉到苗头不对,立马回答说:臣有三个儿子,其中两个在洛阳,他们欲望很多,又不严谨,肯定找魏知古办了一些违规违法的事情。臣还没来得及问。
姚崇没有猜错,他在洛阳的那两个儿子仗着父亲对魏知古有知遇之恩,很是找魏知古罢了几件事。魏知古从洛阳回来,就把这些事向李隆基汇报了。
李隆基本以为姚崇会替儿子遮掩这些事,此时一听姚崇毫不隐瞒,很高兴。
李隆基又问:你怎么知道你儿子会找魏知古办事儿呢?
姚崇回答说:魏知古官位还比较低的时候,臣象禽鸟护卵一样对待他。臣的儿子愚蠢,认为魏知古肯定会感激我,所以敢找他办一些违规违法的事情。
在姚崇的正确反应下,魏知古不但没有告倒姚崇,反而让李隆基认为姚崇很无私、魏知古忘恩负义。
李隆基甚至打算把魏知古赶出朝廷,姚崇劝阻说:臣的儿子犯错误,陛下赦免了他们的罪过,已经感到很庆幸了。如果因为臣的原因赶走魏知古,天下都会认为陛下偏向臣,会对陛下的名声不利。
李隆基接受了姚崇的劝阻没有把他逐出朝廷,只是于开元二年五月把魏知古贬为了工部尚书。
三百六十七、救时与伴食
魏知古不服气姚崇,卢怀慎服气。
姚崇曾经因儿子的丧事请了十几天假,积压了很多政务。卢怀慎不能处理,也不敢放任不理,只好找李隆基请罪。
李隆基说:朕把政务都交给姚崇,你的任务是坐在那里撑场面。
姚崇假期结束后,很快就把所有的政务处理得妥妥当当,得意地问紫微舍人齐澣:作为宰相,我能哪位古人相比?
不等齐澣回答,姚崇又问:跟管仲、晏婴比怎么样?
齐澣回答说:管仲、晏婴制定的制度虽然不能延续很久,在世的时候是保持着的。您制定的各项制度,随时就更改了。您好象不如他们。
姚崇问:那我到底怎么样?
齐澣说:您可以说是救时之相。
姚崇一听,非常高兴,把笔往桌子上一扔,说:救时之相难道是容易做到的吗!
而卢怀慎自以为才能不如姚崇,遇到事情都由姚崇决定,被人称为“伴食宰相”。
伴食宰相的意思是说,卢怀慎这个宰相只会陪其他宰相吃工作餐。
被人这么讥讽,卢怀慎是很冤枉的。
一方面,他之所以不太拿主意,是因为姚崇太厉害了。面对姚崇这样既有才能、又有手腕的同僚,卢怀慎这种态度既对国家有利,也能保全自己。一个姚崇加上一个卢怀慎可以帮助李隆基把国家治理得很好,如果两个宰相都是姚崇这种人,说不定帮不到李隆基多少,就先互相耗上了。李隆基对宰相班子成员的搭配应该不是拍脑袋拍出来的。
另一方面,卢怀慎自身也有一定能力,只是他的能力不象姚崇那样出类拔萃罢了,又有多少人的能力能跟姚崇比呢?卢怀慎在景龙年间任右御史台中丞的时候曾上疏讨论时政、提出建议,也是很有见地的。
卢怀慎最令人称道的是他的清廉。
卢怀慎一生都很谨慎简朴,从来不经营家产,更不用说贪污受贿了。
后来虽然官居宰相,得到的赏赐和俸禄也都是马上分发给亲朋故旧,以至于自己的老婆孩子难免受冻挨饿,住处甚至遮挡不住风雨。
有皇帝的支持、同僚的配合,姚崇工作起来自然是如鱼得水,根本没有人能阻挠他的政策得到实施。
开元三年春天,大唐东部出现蝗灾,蝗灾的直接受害者是农民,因为蝗虫们喜欢吃庄稼。
据老人们说,整片的麦田在大批蝗虫嘴里,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就只见光秃秃的麦杆了。
农民没有庄稼,命就丢了一半了。
可那唐朝人观念落后,很多人都认为蝗灾是上天派来的,因此不敢捕杀蝗虫,农民只好在田边祭拜,祈求蝗虫别吃庄稼。
还好,姚崇这次没跟大多数人站在一边,他建议李隆基派遣御史到各州各县监督政府、农民捕杀掩埋蝗虫。
参与讨论这项建议的人都认为蝗虫太多,是捕杀不完的,李隆基也持怀疑态度。
姚崇说:现在崤山以东有很多蝗虫,黄河两岸的人流离失所,怎能坐着看庄稼被蝗虫吃掉而不采取措施!就算捕杀不尽,也比放任蝗虫成灾要好!
李隆基这才批准捕杀蝗虫的建议。
卢怀慎认为捕杀蝗虫太多会伤天地和气,姚崇说:当年楚庄王吞下水蛭也没酿成大病,孙叔敖杀死两头蛇也没招来灾祸,我们怎能因为不忍心杀蝗虫而忍心看着人们饿死?如果捕杀蝗虫会导致灾难的话,我愿一个人承担!
三百六十八、滦水之战
在姚崇的坚持下,大唐采取了捕杀的办法来应对开元三年的蝗灾。
开元四年春天,蝗灾又来了。
姚崇继续采取捕杀掩埋的措施。
这次,中央没人说话,地方有人反对。
反对者是新上任的汴州刺史兼河南采访使(负责替皇帝体察民情的特使)倪若水。
倪若水认为:蝗虫是天灾,不是人力能消除的,应该以修德的方法感动上天来消除灾害。五胡乱华时期的刘聪统治时期,就采用捕杀掩埋的措施来应对蝗灾,结果蝗灾越来越严重。
在这种观念的支持下,倪若水根本不执行朝廷捕杀掩埋蝗虫的命令,也不让朝廷派来监督捕杀掩埋的御史进入自己的辖区。
倪若水这么牛是有原因的,因为他是刚上任的汴州刺史兼河南采访使。在此之前,他的任务是尚书左丞,也算在朝廷里打过滚的人。因李隆基要提高都督、刺史的分量,倪若水才作为京官中的佼佼者被调出京城任职。
对倪若水的反对,姚崇发了一份公文就解决了。
公文中说:刘聪不是正统的君主,他的道德胜不过妖孽。古代优秀的地方官,蝗虫都不到他们的辖区去。如果修德可以免除蝗灾,你辖区内的蝗灾岂不是因为无德才发生?
自己被驳得体无完肤,倪若水只得执行捕杀掩埋蝗虫的命令。
后来,李隆基又派出使者详细调查各州各县捕杀掩埋蝗虫的执行情况。
因此,大唐境内虽然连年出现蝗灾,却未导致严重的粮荒。
姚崇处理内政有一套,军事眼光也不差。
有人说:靺鞨、奚等少数民族部落很想归唐,但大唐没有重建营州,所以没有依托,现在被阿史那默啜侵扰,只能依附东突厥。如果大唐重建营州,这些少数民族部落将会先后归附。
时任并州长史兼和戎、大武等军州节度大使的薛讷信以为真,就上奏李隆基,要求攻击契丹、重新设置营州。
冷陉之战后,李隆基也想复仇,于是开始着手准备征讨契丹。
姚崇认为征讨契丹弊多利少,和群臣们一起劝阻李隆基,李隆基这次没有听取姚崇的意见,而是任命薛讷为同紫微黄门三品,负责率军出击契丹。
开元二年七月,薛讷与左监门卫将军杜宾客、定州刺史崔宣道一起率领六万将士从檀州出兵攻击契丹。
杜宾客认为将士们盛夏时节穿着盔甲拿着武器背着粮食深入敌境是很难成功的。
薛讷则认为盛夏时节草木茂盛,正值牛羊繁殖的时候,以敌人的牛羊作为军粮,正是一举成功的好机会。
薛讷的算盘打得不错,可惜契丹人不配合。
唐军还在行军路上就中了契丹军的埋伏。当时,唐军走到滦水的峡谷中,埋伏在这里的契丹军队挡在前方,截住后路,主力部队从山上冲下来,唐军大败,百分之八九十的唐军将士阵亡,薛讷带着几十名骑兵将士突围成功,被契丹人取了个绰号叫“薛婆”。
崔宣道率领后继部队,听到薛讷部战败,也跑了。
三百六十九、武街之战
逃过了契丹人的屠刀仅仅是薛讷求生的第一步,面对大唐对战败者的严厉惩处,薛讷把战败的责任推到了崔宣道和将领李思敬等八人身上。
结果崔宣道、李思敬等八人在幽州被斩首,薛讷被撤销一切职务,高级将领中只有杜宾客被受到处罚。
话说回来,崔宣道不战而逃,对整个战局的惨败也是负有很大责任的,斩首也不算亏待他。
薛讷作为这次出征的最高军事统帅,本来也是死罪,若非李隆基特赦免他一死,这位名将之后也跟崔宣道一起去见阎王了。
李隆基免他一死是有道理的,因为接下来对付吐蕃还需要他这种军事人才。
本来在滦水之战前,吐蕃的宰相坌达延就写信给大唐宰相,要求大唐派遣曾任朔方大总管的解琬去河源勘定双方边界、缔结友好条约。
李隆基也想跟吐蕃缔结和约,就任命已经致仕的(即退休)金紫光禄大夫解琬为左散骑常侍去勘定边界、缔结和约。
同时,李隆基又让宰相给坌达延回了一封客客气气的信。
但解琬不认为可以缔结成和约,他说:吐蕃肯定是打算着叛乱,请先向秦州、渭州等临近吐蕃的地区派遣十万军队戒备。
果然,八月二十日,坌达延、乞力徐率领十万军队进攻临洮,继而攻击兰州、渭源,掠夺了很多马匹。
吐蕃之所以能够这么轻易地攻击这些地方,就是因为九曲黄河之地割让给吐蕃后,吐蕃得以在水草丰美的九曲之地放牧、出击。力主割让此地的鄯州都督杨矩为自己的愚蠢行为又悔又怕,索性自杀了。
接到吐蕃军队入侵的消息后,李隆基命令薛讷以平民的身份代理左羽林将军,担任陇右防御使,右骁卫将军郭知运担任陇右防御副使,和时任太仆卿的王晙一起率军迎击吐蕃军队。
随后,李隆基又大量招募勇士,把他们送到黄河、陇山一带接受薛讷的训练。
不过,等薛讷等人率军赶到临洮、渭源一带时,吐蕃已经退军。
李隆基的备战行为并非多余,同年十月,吐蕃军队又攻击渭源来了。
十月初十,太仆少卿、陇右群牧使王晙挑七百名勇士,穿上吐蕃军服,向坌达延部发动夜袭。
当时坌达延率领十万吐蕃大军驻扎在大来谷。
七百打十万,就算是夜袭,难度也不小。
为了增加胜算,王晙又在夜袭部队之后五里左右的地方安排人放置了很多战鼓、号角。
夜袭部队接近吐蕃军营时大声呼喊,后面的人一起敲鼓、吹号。吐蕃以为唐军主力已经杀来,惊慌失措,自相残杀,死伤达到上万人。
这时,驻扎在大来谷北面二十里远武街的薛讷部也发动攻击。
但薛讷部和王晙部被吐蕃军在中间隔了起来,无法会合。
王晙再次发动夜袭,终于击溃吐蕃军与薛讷会合。
坌达延率残部向洮水(今甘肃临潭西北)逃窜,薛讷指挥唐军紧追不舍,双方在长城堡(在今甘肃临洮境)展开激战。
唐军丰安军使王海宾围入吐蕃军阵列,而其他唐将迟不发兵增援,使其战死沙场。薛讷率主力赶到后,将吐蕃残部分割包围,全部歼灭,生擒吐蕃将领六指乡弥洪。
此战后,吐蕃军横尸遍野,把洮河的水都给堵住了。
武街之战前后共杀死、擒获吐蕃军数万人,唐军完胜。
李隆基本来下诏准备御驾亲征的,武街之战的胜利使他没必要再亲自折腾了。
武街之战的将领都得到了奖励,薛讷升任右羽林军大将军,恢复平阳郡公的爵位,其子薛畅也官拜朝散大夫;王海宾的儿子王忠嗣被任命为朝散大夫、尚辇奉御,接到皇宫里抚养;郭知运不久后被任命为陇右节度大使,领鄯、奉、河、渭、兰、临、武、洮、岷、郭、叠、宕十二州;王晙被任命为并州长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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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望云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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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七十、
武街之战后,李隆基派出使者到吐蕃慰问金城公主,吐蕃也派大臣到洮水要求议和,但李隆基不同意吐蕃以对等的身份议和,会谈破裂。
此后,吐蕃虽然时不时还来烧杀抢掠一番,但短时间内已经很难组织起大规模的进攻了。
阿史那默啜也开始走下坡路了。
阿史那默啜年岁大了,统治越来越昏庸残暴,不少东突厥部落开始纷纷向大唐靠拢。
开元二年九月,东突厥的葛逻禄等部落降唐。开元二年十月,东突厥十姓胡禄屋等部落降唐。
阿史那默啜也很有自知之明,不再象以前那样跟大唐死磕。在金山公主下嫁一事因李旦退位作罢的情况下,继续派遣使者到大唐求婚,大有不跟大唐结亲不罢休之势。
结成了亲戚自然就不好打了,阿史那默啜的地位也就稳了,对大唐的客气也就没白费。
阿史那默啜虽然对大唐客客气气的,对弱小的部落还是一如既往地不客气。
开元二年年底,突骑施可汗守忠(即娑葛)的弟弟遮弩认为自己分管的部落太少,就跑到阿史那默啜那儿,要求阿史那默啜出兵攻打守忠,自己愿意当向导。
阿史那默啜跟守忠一直关系不好,自然愿意趁守忠兄弟不和的机会捡便宜。阿史那默啜就拍了两万军队进攻突骑施。
在遮弩的引导下,东突厥军顺利地生擒了守忠返回东突厥。
生擒守忠后,阿史那默啜对遮弩说:你连兄长都背叛,肯定不会忠诚与我。
就把守忠和遮弩一起杀了。
阿史那默啜对守忠和遮弩都不放过,对背叛自己的葛逻禄、胡禄屋、鼠尼施更不会放过,也派出军队攻打这几个部落。
现在这些部落已经归唐,李隆基当然不会坐视不理,他早就防备着阿史那默啜派这一手,派了右羽林大将军薛讷为凉州镇大总管坐镇凉州、左卫大将军郭虔瓘为朔州镇大总管坐镇并州,整顿军队防御阿史那默啜。
阿史那默啜对这些部落发动攻击后,李隆基又命令北庭都护汤嘉惠、左散骑常侍解琬与葛逻禄、胡禄屋、鼠尼施及定边道十总管阿史那献互相救援。
除了防御的一手,李隆基还准备了进攻的一手。
开元三年七月,李隆基任命凉州大总管薛讷为朔方道行军大总管,太仆卿吕延祚、灵州刺史杜宾客为朔方道行军副大总管,征讨东突厥。
正当唐军准备大举进攻之时,扩张欲极强的阿史那默啜却率兵攻打北部的拔曳固(铁勒部落)。
开源四年六月,凯旋回师的阿史那默啜因防备不严,被拔曳固的散兵游勇颉质略袭杀,首级被献给李隆基。
曾经让女皇武曌头疼得要命的一代枭雄阿史那默啜就这么挂了。
拔曳固、回纥、同罗、霄、仆固五个部落听说阿史那默啜被杀,全部降唐,契丹、奚也随之降唐,大唐北部边境的一个大患消除了。
继承阿史那默啜汗位的是他的儿子小可汗,不过继位不久就被阿史那骨笃禄的儿子阙特勒杀了。
在这次高层火并中,阿史那默啜的儿子、亲信几乎被杀光了。
阙特勒拥立他的兄长默棘连为毗伽可汗,东突厥人称他为“小杀”。
阙特勒被封为左贤王,负责军事。
三百七十一、姜晦惹麻烦
毗伽可汗任用阿史那默啜统治时期的牙官(参谋官)暾欲谷为头号智囊。
别看这个暾欲谷已经时期多岁了,可一点儿都不糊涂,而且很得东突厥人的信服。
得知默棘连被立为毗伽可汗、暾欲谷成为头号智囊,很多已经降唐的东突厥人对故国又有了信心,纷纷叛回东突厥。
面对这种局面,开元四年七月,时任并州长史的王晙上奏李隆基,提出将东突厥降唐者迁往内地,以免部分东突厥人叛回故国,甚至作为东突厥军的内应。
王晙的奏章还没送到李隆基手里,已经降唐的夹跌思泰、阿悉烂等人就已经叛唐了。
开元四年十月,李隆基派遣朔方大总管薛讷出兵征讨夹跌思泰、阿悉烂等人,王晙也率领并州的地方部队西渡黄河追击他们。
王晙的部队日夜兼程,追上了夹跌思泰、阿悉烂等人,战斗取得大胜,斩首三千多级。
王晙这边告捷,单于副都护张知运那边可就是惨败了。
张知运原本对这些降唐的东突厥人也不放心,就把他们的武器统统没收了,而且命令他们到黄河以南的内地去。
其实这是一个很好的措施,与王晙先前的奏章内容如出一辙,有利于控制降唐的东突厥人。
哪知道半路里杀出了一个姜晦,把张知运的计划打乱了。
姜晦是姜皎的弟弟,时任御史中丞。
姜晦可不是一个省油的灯。开元二年二月,他以身为宰相却不能匡正宗楚客篡改李显遗诏为名,指使监察御史郭震把韦安石、韦嗣立、赵彦昭、李峤全部弹劾了,韦安石被贬为沔州别驾(相当于当地政府秘书长),韦嗣立被贬为岳州别驾,赵彦昭被贬为袁州别驾,李峤被贬为滁州别驾。
韦安石到了沔州后,姜晦又检举韦安石负责主持修建李显的陵墓定陵时藏匿、盗窃公物,派人到沔州追缴赃物。
韦安石叹息说:这不过是让我死罢了。
不久后,韦安石恼怒气愤而死。
就是这个姜晦,在开元四年前后被命为巡边使来到北方边境视察
降唐的东突厥人向姜晦申诉说没有弓箭不能打猎,姜晦就把没收的兵器都归还了他们。
这些东突厥人得到武器后,第一件事就是反叛。
毫无防备的张知运在青刚岭被叛唐的东突厥人生擒。
东突厥人押着张知运打算送回东突厥。走到绥州境内的时候,遭到郭知运率领的朔方军截击,东突厥人在黑山呼延谷被郭知运打败,东突厥人释放了张知运之后逃走。
张知运虽然从东突厥人手里逃了出来,结果还是被李隆基以全军覆没的罪名斩首示众。
夹跌思泰等人回到东突厥后,毗伽可汗信心高涨,准备南下进攻大唐。
暾欲谷劝阻说:大唐的君主英明神武,人民团结,庄稼丰收,没有内部矛盾,不能攻击他们。我们的人都是新近集结的,力量还不强大,暂且休养生息一段时间,等大唐出现内部矛盾的时候再发动攻击。
暾欲谷虽然主观上是为东突厥打算,客观上也减轻了大唐的边境压力。
三百七十二、姚崇也会吃不开
毗伽可汗又打算筑城池、建寺庙,暾欲谷劝阻说:不行。突厥人很少,不到大唐的百分之一,能够跟大唐抗衡的根本是我们逐水草而居、以射猎为业、人人习武,强盛时就出兵抢掠,衰弱时就躲到山林里。唐兵虽然很多,对付我们也派不上用场。如果在城池里定居,一旦被打败,就会彻底灭亡。佛教、道教是教导人们仁慈柔弱的,不主张以武力争夺,不能倡导。
毗伽可汗采纳了他的建议。
毗伽可汗对暾欲谷是言听计从,就象李隆基对姚崇一样。
开元四年年底,姚崇因患疟疾请假,李隆基每天都派出几十人次到姚崇寄居的罔极寺询问他的饮食起居。
刚刚在卢怀慎去世后出任宰相的源乾曜汇报政事凡是令李隆基满意的,李隆基总是说:这肯定是姚崇的主意;凡是不满意的,李隆基总是说:怎么不跟姚崇商量!
源乾曜也很配合,说:确实是这样的。
每当有重大事项,李隆基都是让源乾曜去罔极寺征求姚崇的意见。
可能是觉得老往寺庙里跑不太合适,后来源乾曜向李隆基建议把姚崇送到中央政府招待宾馆——四方馆。
李隆基批准了,姚崇却不敢去,因为四方馆里存放有很多书籍、档案,姚崇认为病人居住在那里很不合适。
李隆基说:四方馆就是为官吏设立的,让你住在那里是为了国家。只恨不能让你住在禁宫!不要推辞。
李隆基对姚崇的信任和倚重至此已到了顶点。
顶点之后就是下滑。
姚崇的失宠的和他那两个不争气的儿子光禄少卿姚彝和宗正少卿姚异很有关系。
这哥俩喜欢交朋友,经常接受别人的馈赠,外界对他们的评价很不怎么样。
姚崇很赏识的紫微省文书赵诲也不清廉,接受胡人的贿赂被查了出来,李隆基亲自审理此案,司法部门认为赵诲应该被判处死刑,姚崇又出面营救。
几件事情和在一起,李隆基开始对姚崇不满。
正巧,赵诲碰上大赦京城罪犯的机会,李隆基特别点名打了赵诲一百杖,然后流放到岭南。
姚崇看到李隆基对赵诲一点面子都没给,开始害怕了,此后三番几次地要求辞去宰相职务,推荐时任广州都督的宋璟接任宰相。
卢怀慎临终前上疏推荐的四位杰出人才中,也有宋璟。
两位宰相都推荐,而且以前当宰相的表现也不错,还曾有力挺李隆基的举动,李隆基没有不任用宋璟的理由。
开元四年十二月,李隆基在去洛阳之前,任命宋璟为刑部尚书、西京留守,让他乘坐驿站的马车到京城,并派出武功很高、权势很大的右监门将军杨思勖迎接他。
宋璟为人非常稳重,人们都猜不透他的心思。
这次,他又让很多人猜不透了——一路上居然没跟杨思勖说过一句话。
杨思勖这种很受宠的宦官哪受过这种冷遇,回到京城就向李隆基告状。
杨思勖肯定想不到,李隆基听了他的话之后,不但不怪罪宋璟,反而更敬重宋璟了。
三百七十三、宋璟顶了姚崇的位
不久,姚崇被解除宰相职务,改任开府仪同三司;源乾曜也被解除宰相职务,改任京兆尹(长安直辖市市长)兼西京留守;刑部尚书宋璟被任命为代理吏部尚书兼黄门监;紫微侍郎苏颋被任命为同平章事。
宋璟当宰相之后,工作重心放在选拔人才上,根据人才的特长来任命合适的职务,使官员们都很称职。
同时,宋璟很公正,而且继续保持和发扬了他一直以来直言敢谏的传统,就连李隆基对他也很尊敬、忌惮。有些事情即便不合自己的心意,李隆基也都尽量顺从他。
一个好汉三个帮。前面姚崇当宰相的时候,卢怀慎很配合;现在宋璟当宰相,苏颋也很配合。
宋璟跟苏颋关系非常融洽,两人意见不同时,苏颋一般都听从宋璟的意见;每当宋璟议事时,苏颋总是帮助他。
宋璟说:我和苏瑰、苏颋父子两个都曾同时为相,仆射(指苏瑰)宽大仁厚,的确是国家的栋梁,但在献计决策、处理事务方面,黄门(指苏颋)超过了他父亲。
开元五年正月初二,太庙有四间祭室倒塌,被认为非常不吉利,李隆基也穿上素服在偏殿办公。
当时李隆基出巡洛阳的时间也快到了,他心里不踏实,就向宋璟、苏颋咨询。
宋璟、苏颋这对搭档趁机劝谏李隆基停止出巡计划,说:陛下服丧还不满三年就要出巡,这可能是上天不满的征兆。
但姚崇不这么认为。
李隆基咨询姚崇时,他以唯物主义的观点说:太庙的建筑材料都是前秦苻坚时代的东西,年月太久腐朽而坏,不过是碰巧跟出巡洛阳的日程吻合罢了,有什么奇怪的。况且王者以四海为家,陛下因为关中歉收而巡幸洛阳,各部门都准备妥当了,不能失信。只要把太庙的那些祖先牌位迁到太极殿供着,再修复太庙就行了,巡行洛阳的日程无需改变。
李隆基听了姚崇的这番话很开心,就按照姚崇的建议一边按计划出巡洛阳、一边修复太庙,姚崇因这番话得到了二百匹绢的赏赐。
正月初八,李隆基在太极殿举行了原本应在太庙举行的祭祀仪式。命令姚崇每五天入宫晋见一次,享受现任宰相的待遇。
此后,李隆基对姚崇的礼遇更高,遇到要事都向他征求意见。
对于姚崇的主张,右散骑常侍褚无量表示反对,他向李隆基进言,说:隋文帝拥有一个国家,怎么可能用苻坚时代的东西修建太庙?这是阿谀奉承者的言论。愿陛下以上天不满的征兆为戒,采纳忠谏,远离谄谀。
然而,此时的李隆基已经深信了姚崇的话,就没有拿褚无量的话当回事儿,正月初十李隆基一行就向洛阳出发了。
李隆基一行到达崤谷(今河南省渑池县西南的崤山山谷)的时候,道路艰险难行,李隆基打算撤掉河南尹、知顿使(负责出巡队伍后勤的官员)的职务。
宋璟劝谏说:陛下才开始巡幸各地,现在就因此处罚这两位大臣,臣担心将来各地会因修路而劳民伤财。
李隆基马上就下令释放河南尹和知顿使,宋璟又说:陛下准备处罚他们,因为臣所说的话又免除了处罚,这是让臣代替陛下受他们的感激。请让他们到朝堂等待处罚之后再赦免他们。
替李隆基想得这么细,这个主意当然又被采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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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七十四、房杜之后说姚宋
宋璟不仅在政务方面看得远、想得细、敢说话,在打击权贵方面跟姚崇相比也不逊色。
太常卿姜皎是当时最受李隆基宠信的大臣。
李隆基还是藩王时就跟姜皎关系不错,诛杀窦怀贞等人时,姜皎也参与了谋划。因此,李隆基就更不把他当外人了,姜皎得以经常出入李隆基的寝宫,甚至跟皇后、皇妃们一起喝酒吃饭,得到的上次不计其数,他的弟弟姜晦也跟着沾光当上了吏部侍郎。
当年姜晦以不能匡正为名一下子下去就把四个前任宰相给运作得贬官了,其中的一位前任宰相韦安石甚至被气死,打击这种权贵是宰辅最迫切的任务之一。
宋璟向李隆基进言,说姜皎兄弟手里的权力太大、受到恩宠太多,不是保全他们的办法,李隆基认为宋璟说的很有道理,就将姜晦调任宗正卿,随后专门下了诏书把姜皎的实职给撤了。
诏书说明了撤去姜皎实职的原因——“西汉诸将,以权贵不全;南阳故人,以优闲自保。”
这句话用了典故,前半句是说西汉的韩信、英布、彭越等人在建国后因为权力太大、不服从皇帝指挥而被除去;后半句是说东汉那些跟着刘秀打江山的功臣,因为不掌握实权而得到善终。
李隆基下这封诏书表示不再让姜皎、姜晦兄弟掌握实权正是为了保全他们。
姜皎虽然没了实职,散官、勋官和封户还都保留,待遇和实惠还是不少的。
李隆基的这次任免也使得姜晦少挨了不少骂。
不识字、更不会写字的姜晦在吏部侍郎任上把干部任免工作干得一塌糊涂,有人编唱歌谣骂他:“今年选数恰相当,都由座主无文章。案后一腔冻猪肉,所以名为姜侍郎。”
这首歌谣的意思是讽刺姜皎什么都不懂,象猪一样。
幸好,在宋璟提议下姜皎离开了吏部侍郎这个岗位,从此不再被人拿来跟猪放在一起互相比较了。
在对待权贵的态度方面,宋璟和姚崇是一脉相承的,不过在约束亲朋好友方面两人就大不相同了。宋璟要比姚崇注意得多。
一次,宋璟的远房叔叔宋元超在参加吏部的选拔时,对主考官说了自己和宋璟的特殊关系,希望能予以照顾,弄个好官儿做做。结果宋璟得知后,不但没有给他说情,反而特地告诉吏部不要授予他官职。
宋璟很推崇贞观年间的制度。在他的建议下,李隆基于开元五年恢复了中书省、门下省、侍中等机构名称和官职名称,并下令:自此之后宰相和三品以上大臣向皇帝上奏,只要不是特别秘密的事项,都要象贞观年间一样有谏官和史官在场,以便随时纠正错误、记录善恶。
姚崇和宋璟先后出任李隆基的宰相,姚崇善于随机应变,宋璟善于坚持原则,虽然风格不同,但在减轻农民负担、废除酷刑方面是一致的,在他们的尽力辅佐下,李隆基的国家越来越强盛。
后人把姚崇和宋璟合称为“姚宋”,在整个唐代的宰相群体中,论能力和业绩,也只有“姚宋”能和“房杜”相提并论。
但我们并不能说这全是姚崇和宋璟二人个人的功劳。
三百七十五、李隆基和兄弟们
首先,姚崇和宋璟也需要助手和幕僚。紫微舍人齐澣,也就是说姚崇是救时宰相的那位,擅长处理政务;紫微舍人高仲舒通晓典籍。姚崇和宋璟遇到疑难时也经常向这两个人咨询。姚崇和宋璟曾经感叹地说:“欲知古,问高群,欲知今,问齐君,可以无缺政矣。”
有了卢怀慎、苏颋这样的同事,有了高仲舒、齐澣这样的幕僚,并不代表姚崇和宋璟就能带领大唐走向繁荣富强了。
这个时期,真正带领大唐走向繁荣富强的关键还是李隆基。
作为大唐集团公司的董事长,李隆基不仅正确地任命了两任杰出的总经理——姚崇、宋璟,而且对整个高层班子的搭配也非常合理,使得姚总和宋总能够充分施展才华、发挥能量。
除了知人善任,李隆基还注意虚心纳谏、倡导节俭、考核官吏。
在纳谏方面,倪若水谏阻他在江南搜罗珍禽的举动,他不仅把搜罗来的珍禽全部放了,还写亲笔信向倪若水道谢;他的皇后王氏之父王仁皎去世,他打算打破惯例修建五丈一尺高的陵墓,宋璟和苏颋谏阻,他采纳了,而且赏赐宋璟、苏颋每人四百匹帛;他听信外国人的话,打算去海外采珠宝、求灵药,监察御史杨范臣谏阻,他进行了自我批评。
在倡导节俭方面,李隆基于开元二年七月下诏,明令有关部门把御用的金银珠宝等奢侈品销毁或收归国库,皇后、皇妃不得佩戴珠宝,三品及以下官员用玉石、四品官员可以用黄金、五品官员可以用白银装饰酒器和马镫,五品以下官员不得装饰,而且禁止开采珠宝矿和玉石矿,违者处以杖刑。
同时,李隆基还把长安和洛阳的织锦坊机构撤销了。
在官员考核方面,李隆基在姚崇的建议下,顶住各方面压力,坚持按察使制度,每年十月派出十道按察使到各地了解民情、勘察官吏、纠偏惩恶。
这些,李隆基做到了,以前的李世民也做到了,而且做得更好。
不过,李隆基有一点是李世民做不到的。
这一点是李隆基把兄弟之间关系处理的很好。
农村苦哈哈的兄弟有时候还会为一犁子田地争得头破血流,何况是离皇帝宝座近在咫尺的皇子们?
因此很多皇室成员为了自身利益争得不可开交,自相残杀也不罕见,玄武门之变也只是其中的一例罢了。
而李隆基的兄弟们之间却异常地和谐。
这一方面是由于李成器的明智和大度,使得李隆基不需要象李世民一样要在手足之情和皇帝宝座之间二选一。
当了太子之后,李隆基就表现出了一副对兄弟非常友爱的姿态。他曾经让人缝制了一张特别大的被子,说是为自己弟兄五个一起睡觉用的。
大被同眠通常被认为是有伤风化的事情,不过就象很多被认为不好的东西一样,关键是你怎么用。
刀可以用来杀人,也可以用来切菜、砍柴;大被同眠这种事情可以拿来伤风败俗,也可以拿来增进兄弟情义。当时的皇帝李旦对李隆基的这个创意也表示非常满意。
三百七十六、让皇帝李成器
真正掌握大权之后,李隆基不仅对识相的大哥李成器特别关照,对其他各位兄弟也很不错。
李隆基每天办完公务,通常都是和各位兄弟一起从事喝酒、斗鸡、蹴鞠、涉猎、踏青等娱乐活动,李隆基派出去慰问、邀请各位兄弟的使者们在道路上经常碰面。
李隆基也经常邀请兄弟们到内宫来。在内宫,他们兄弟几人只按照家庭的礼节行事,不分君臣。而且,李隆基和兄弟们的饮食起居一模一样,不分主次。李隆基在宫殿里设置了五个大帐,兄弟五人经常在里面讲文赋诗,偶尔还赌赌博、玩玩音乐。李成器善于吹笛子,李范弹得一手好琵琶,李隆基更是精通N种乐器,还善于谱曲,哥几个经常一起演奏音乐。
分享快乐是比较肤浅的,共担病痛才是最令人难忘的。
一次李业患病,李隆基得知的时候朝会刚刚开始。李隆基自己无法脱身去看望李业,就连续派出了十来次使者去探病。
朝会结束后,李隆基亲自为李业熬药。风吹动炉火把李隆基的胡子烧焦了,李隆基毫不介意,说:只要薛王喝了这药能痊愈,胡子有什么可惜的!
李隆基对兄弟的爱护还体现在对他们的严格要求上,他禁止诸王与大臣结交。
光禄少卿、驸马都尉裴虚己跟岐王李范一起游玩宴饮,还谈论一些图谶之类的东西。
李隆基对此事虽然很恼火,也只是让霍国公主跟裴虚己离婚,把裴虚己流放到新州,并未处罚李范。
李隆基这么做有他的道理,他对身边的人说:我们兄弟之间本来没什么嫌隙,都是这些一心向上爬的人硬要依附兄弟们,我不会因此责怪自己的兄弟。
有一次,李隆基生病,薛王妃的弟弟内直郎韦宾跟殿中监皇甫恂私下议论李隆基的病情被察觉,韦宾被用棍打死,皇甫恂被贬为锦州刺史。
李业和他的王妃非常害怕,就跑到李隆基所在宫殿的台阶下请罪。
李隆基来到台阶下握住李业的手说:我如果怀疑兄弟了,天地会惩罚我!
随即,兄弟俩开心地喝起了酒,而且李隆基还宽慰薛王妃,让她依旧当她的王妃。
至于李成器,他为人谦恭谨慎,从来不议论国事,也不与人结交,李隆基对他非常信任,非常尊重。
多年之后,当时因避李隆基母亲成昭皇太后的谥号而改名李宪的李成器去世,李隆基给他的谥号是“让”,头衔是“皇帝”。
“让皇帝”这个头衔体现了李成器在皇权面前明智的让贤行为。清代诗人何亮基的《咏惠陵》对李成器的让贤行为给予了高度评价:“丰山遥望柏苍苍,惠陵高冢辇路旁。宫门喋血千秋恨,何如人间作让皇”。
“让皇帝”这个头衔在一定程度上也体现了李隆基对这位兄长的尊重和友爱。
李隆基把内政和兄弟关系搞得不错,对外关系处理得也不差。
由于李隆基的用人基本得当,再加上国家物质基础较为丰富、边境又推广屯田制度,这一时期跟谁开战都不怵。
三百七十七、宋璟得罪人
继武街之战后,开元五年四月,郭知运又率军在九曲大胜吐蕃。
不过,李隆基深谙张弛有度的好处,能怀柔的还是怀柔。
开元五年,契丹王李失活到洛阳晋见李隆基,李隆基把东平王的外孙女杨氏册封为永乐公主嫁给了他。
接着,毗伽可汗也派使者来求和,李隆基答应。
不管是通过战争取胜,还是依靠国力使人屈服,关键还是靠实力说话。
李隆基在喜报频传的情况下没忘了加强军事布置。他采纳并州长史张嘉贞的建议,在并州设置天兵军震慑东突厥归降者,天兵军共有将士八万人,张嘉贞被任命为天兵军大使。
不久,李隆基又把蔚州横野军调动到阴山以北,三万横野军的任务是保护、监督东突厥归降者;任命拔曳固都督颉质略、同罗都督毘伽末啜、?都督比言、回纥都督夷健颉利发、仆固都督曳勒歌等为为前、后、左、右军讨击大使,发生战争就带领本部落的骑兵出战,战争结束就各回各家。
这些部队全部都接受天兵军指挥。
天兵军虽在几年之后就被撤销,但设置天兵军的倡议者、第一任天兵军大使张嘉贞从此得到了李隆基的器重。
开元六年三月,张嘉贞朝见李隆基时,有人告发他在天兵军奢侈得超过规格,而且贪污受贿,御史大夫王晙据此弹劾张嘉贞。
经过有关部门调查,证明这是一起诬告。
李隆基打算反坐告发者。
所谓反坐,就是告发别人的罪行不属实,告发者要承担其告发罪状所应承担的处罚。
告发张嘉贞的那个人按照当时反坐的规定,应该被处死。
张嘉贞说话了。
他对李隆基说:现在如果处罚告发者,恐怕会使人不敢再上奏基层的情况,请赦免他。
在张嘉贞的请求下,告发者免于一死。
通过此事,李隆基更加器重张嘉贞了,甚至可能在此时已将张嘉贞视为宋璟的接班人。
开元八年正月,张嘉贞的接班机会就来了。
当时,宋璟决心要惩治那些确实有罪还坚持上诉的囚犯,把他们交给御史台处理,安排御史中丞李谨度把经过御史台处理不再上诉的人放出来、还坚持上诉的人继续关押。
宋璟的这项措施引起了很多人的不满。
正巧这时发生旱灾,就有御用的戏剧演员就在喜爱看戏的李隆基面前借题发挥。
一个演员打扮成传说中代表旱灾的鬼——魃的模样出场,另一个演员就问“魃”:你为什么出来?
“魃”回答说:宰相让我出来的。
又问他:为什么?
“魃”说:有三百多人遭受冤屈,宰相把他们全部关在监狱里,魃不得不出来。
传说中,魃往往在冤狱盛行时出现。
在那个迷信观念横行的时代,李隆基看了这出戏之后难免对宋璟会有所不满。
加上宋璟此前又做了两项非常得罪人的事情,一件是建议李隆基让朝集使全部回到自己的辖区,杜绝了以前朝集使云集京城到处送礼、到第二年春天该回辖区的时候已经升官的不正之风,得罪了不少既得利益者和准既得利益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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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七十八、张嘉贞和源乾曜
另一件是和苏颋一起推动禁止伪劣钱币流通,委派负责此项工作的监察御史萧隐之工作方法简单粗暴而引起很多人不满。
这件事情成了宋璟下课的导火索。萧隐之因此被免职,宋璟因此于开元八年正月被解除宰相职务,被任命为开府仪同三司,苏颋也被降职为礼部尚书。
时任京兆尹的源乾曜被任命为黄门侍郎、同平章事,时任并州长史的张嘉贞被任命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
四个月后,源乾曜晋升为侍中,张嘉贞晋升为中书令。
张嘉贞正受李隆基器重,接任宰相并不奇怪,而源乾曜能得以再度入相,是因为李隆基对他有特殊的待遇。
源乾曜能受到的李隆基特殊待遇,得益于萧至忠。
在源乾曜第一次任宰相时,李隆基曾问高力士:你知道我为什么提拔源乾曜这么快速吗?
高力士回答说:不知道。
李隆基说:我看他的相貌和言谈很像萧至忠,因此提拔任用他。
高力士很诧异,问:萧至忠不是曾经辜负过陛下吗?陛下为何还这么怀念他?
李隆基说:萧至忠到了晚年才有过失,刚当宰相时也被认为是贤相啊。
李隆基惜才爱才的思想使他对萧至忠很怀念,而这种怀念给了源乾曜机会。
但源乾曜“二进宫”之后并未能发挥萧至忠当年在政治上曾发挥过的作用,因为源乾曜面对刚愎自用的张嘉贞,选择了退让。
有的人脾气大本事小,张嘉贞是脾气大本事也大,为人很精明,处理政务的能力也很强。
他推荐提拔的中书舍人苗延嗣、吕太一、考功员外郎员嘉静、殿中侍御史崔训也都很有些能耐,被称为“令公四俊,苗、吕、崔、员”,张嘉贞经常召集他们在一起研究政务。
源乾曜和张嘉贞的能力虽不如姚崇、宋璟那样出类拔萃,也不算差了。
有了源乾曜和张嘉贞,还有李隆基本人,大唐的内政保持了良好的运转状态。
而军事方面,自开元八年薛讷去世后,支撑着大唐边陲的就是王晙、郭知运、张说。
王晙属于坚决主张对东突厥降户采用镇压手段的将领。
开元八年六月,时任朔方军大使的王晙向李隆基密奏,说散居在受降城附近的东突厥降户仆固都督勺磨及夹跌部落暗中勾结东突厥企图攻占受降城,建议先下手为强诛杀这些勾结东突厥的人。
李隆基批准了王晙的建议。
于是,王晙在受降城设宴,请勺磨等人吃饭,在席间让埋伏好的唐军将士把勺磨等人全部杀死。
王晙这一招虽然解决了后顾之忧,但也使黄河九曲一带的东突厥降户几乎全部吓跑了。
拔曳固、同罗等部落得知此事也很震惊。
当时任天兵军节度大使的张说带领着二十几个人到这些部落慰问的时候,天兵军节度副使李宪得知张说晚上准备留在那里住宿,吓得赶紧写了一封劝阻的信,让人快马送给张说。
张说给李宪回信说:我的肉不是黄羊肉,不怕被人吃;我的血不是马血,不怕被人刺。志士遇到危难不惜性命,现在就是我报效皇恩而死的时候。
看到张说如此真诚,拔曳固、同罗终于安定了下来。
三百七十九、神算暾欲谷
虽然对东突厥降户的诛杀吓跑了不少降户,连拔曳固、同罗也差点儿吓跑,王晙仍然坚持对东突厥采取武力进攻方式。
他向李隆基建议从西方征发拔悉密、从东方征发奚和契丹等部落的军队,约定好秋季和唐军一起奔袭到稽落水上去攻击毗伽可汗的牙帐。
毗伽可汗得到消息后非常担心。
暾欲谷说:不要担心。拔悉密在北庭(今新疆维萨木尔北),距离奚和契丹非常远,他们很难互相呼应。朔方军估计也到达不了这里,如果他们真的来了,在他们快到达的时候,我们把牙帐往北迁徙三天的路程,唐军就会因为干粮吃完而撤退。拔悉密轻率而且贪功,和王晙约定之后肯定会非常高兴地先来进攻我们。王晙跟张嘉贞不和,上奏大部分都得不到批准,肯定不敢出兵。王晙的军队不来的,拔悉密单独前来,打败他们是非常容易的。
不久之后,拔悉密、王晙、奚、契丹等军队的行动证明了暾欲谷的推测有多么精确:拔悉密率先出兵直逼突厥牙帐,朔方军、奚军和契丹军没有出兵。
拔悉密看到友军一个人影都没来,马上就退军了。
毗伽可汗打算对拔悉密军发动追击,暾欲谷说:他们远离家乡,势必死战,不能攻击他们。应该派遣军队偷偷跟在他们后面。
毗伽可汗听从暾欲谷的建议,派暾欲谷率军跟踪拔悉密军。
拔悉密军经过长途跋涉,越来越接近自己的家园。然而,就在他们离北庭只有二百里左右时,不幸降临到了他们头上。
暾欲谷利用拔悉密军将士急于回家、无心恋战的心理,在这里发动攻击,拔悉密军果然很快就被击败,将士们一路奔向北庭。
到了北庭,他们傻眼了——北庭已被东突厥军队围困。
原来暾欲谷在发动攻击前派出了一部分军队抄小路先到了北庭。
出征归来的拔悉密军将士走投无路,全部被俘。
暾欲谷大胜之后并不满足,反而率军从赤亭(今新疆鄯善县东北)出兵到凉州、甘州抢掠牛羊。
河西节度使杨敬述派遣卢公利、元澄率军迎击。
暾欲谷对他的部下们说:我们乘胜而来,肯定会打败杨敬述。
暾欲谷没有吹牛。十一月二十三日,唐军在删丹(今甘肃省山丹县一带)与东突厥军相遇,唐军被击败。
此战之后,毗伽可汗声势大振,原来在阿史那默啜统治的部众几乎全部都到了他的手下。
毗伽可汗在暾欲谷的策划下该扩大战果就扩大战果、该见好就收便见好就收。开元九年正月,志得意满的毗伽可汗在暾欲谷的劝说下同意向大唐摆出谦卑的姿态(“父事大唐”),再次派出使者向大唐求和。
李隆基给毗伽可汗回了一封信,表示大唐愿意跟东突厥和平相处,批评了毗伽可汗派兵到凉州、甘州抢掠的行为,同时也奉劝毗伽可汗不要走阿史那默啜的老路。
至此,毗伽可汗结束了他对大唐的敌对行为,终其一生,他再也没有对大唐采取大规模军事行动。
三百八十、张说回朝堂
东突厥的示好让好战的王晙少了一个目标,不过,很快他又有了新的目标。
开元九年初,兰池州的少数民族人士康待宾煽动各少数民族部落的降户一起反唐,很快就壮大成为七万多人的武装力量,占领了好几座以少数民族居民为主的城池,然后进逼夏州。
面对来势汹汹的康待宾,李隆基命令王晙和郭知运去迎击,任命太仆卿王毛仲为朔方道防御讨击大使,和时任天兵军节度大使的张说率军也去征讨康待宾。
王晙认为对付康待宾根本不需要搞这么多军队,自己的朔方军就足够了,他就要求李隆基下旨召回郭知运部。
王晙没有低估对手。七月,他就率军大胜康待宾的军队,不仅诛杀了一万五千多叛乱分子,还生擒了康待宾,把他腰斩示众。
张说也在合河关大胜叛军。
眼看这次平叛不需要郭知运出手了,哪知道李隆基还没下旨,郭知运就赶到了。
到了就到了吧,郭知运还偏偏因为王晙奏请把他召回而有意见了,就派兵袭击已被王晙招降的康待宾余部。
康待宾余部弄不清内幕,认为自己被王晙出卖了,索性再度叛唐。
李隆基认为王晙没有能力治理这些少数民族部落,就把他贬为梓州刺史。
大唐对毗伽可汗和对康待宾叛乱的两次不成功都是因为内部不和,第一次不和导致杨敬述兵败被削去官爵,第二次不和导致王晙被贬官。
内耗要不得啊。
同样在平定康待宾的战争中取得胜利,王晙因为和人闹矛盾而被贬官,张说因为不和人闹矛盾而被升官。
九月十九日,张说被任命为兵部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
张说再度入相后,被李隆基任命监修国史,看到了当年宋璟鼓励自己证明魏元忠无辜的那段记载。
张说知道这是著作郎吴兢记载的,想让他在史料中美化一下自己的形象,就故意拿着这段记载在他面前说:“刘五殊不相借。”
刘五就是刘知几,字子玄,排行第五,当时已经去世。
张说这句话的意思是说刘知几一点面子都不讲,想借此敲敲吴兢,让他给点儿面子。
吴兢却不买帐,当时就说:这是我写的,草稿还在,不能让您冤枉已经去世的人。
在场的同僚都大惊失色。
好在张说不是武三思、来俊臣之流,他虽然还念念不忘美化自己的形象,倒也没采取什么暴力、阴谋去威胁或陷害,只是私下请求吴兢改几个字。
吴兢始终都没有答应,他说:如果听从了您的吩咐,这段史书就不真实,怎么能让后代相信这本史书所记载的内容!
改史不遂的张说在京城没呆多长时间,就于开元十年四月兼任了朔方军节度使,闰五月就被派到朔方巡视边防了。
张说去朔方之后不久,他的老朋友姜皎就倒霉了。
姜皎的倒霉要从王皇后说起。
王皇后本来是很受李隆基宠爱的,甚至还参加了李隆基第一次兵变的策划。
但随着无情岁月的刻画,芳华已逝的王皇后渐渐吸引不住李隆基了,武攸止的女儿武惠妃成为了李隆基的最爱。
三百八十一、终结府兵制
王皇后没有儿子,所有的心思都在李隆基的身上,现在李隆基爱理不理,武惠妃又咄咄逼人,王皇后很不高兴。
不高兴就发泄,王皇后发泄的方式是时不时在李隆基面前说几句难听的。
李隆基就更不待见她了,秘密地找到姜皎商量,要以没有子嗣的名义废黜她。
姜皎也是个大嘴巴,居然把这么机密的事情泄露了出去,而且让嗣滕王李峤知道了。
这个李峤是王皇后的妹夫,从姜皎那里听到这件事之后,就向李隆基奏报。
李隆基得知姜皎居然把这件事情泄露了出去,非常生气。张嘉贞察觉到李隆基想严惩姜皎,就罗织罪状,说姜皎议论了帝王的更替。
源乾曜当初虽是因姜皎推荐而受到李隆基重视,此时也不敢出面为姜皎说话。
开元十年九月初六,李隆基下令在朝堂上打了姜皎六十棍,把他流放到钦州,姜皎死在流放途中。
姜晦也因此被贬为春州司马,姜皎的亲朋好友中也有人受到牵连,流放的流放,处死的处死。
姜皎倒霉的时候,他的老朋友张说正在建功立业。
康待宾的余党康愿子自称可汗,聚众反唐,张说出兵把康愿子生擒,平定了这次叛乱,然后把河曲几个州的少数民族居民五万多人迁移到许、汝、唐、邓、仙、豫等内地各州,河套和朔方一带没有了居民。
在张说搞定康愿子的同时,北庭节度使张嵩应小勃律(今巴基斯坦吉尔吉特城一带)王没谨忙的请求,派疏勒副使张思礼支援被吐蕃围困的小勃律,唐军与小勃律军合击,大破吐蕃军,斩杀、俘虏吐蕃士兵数万人,吐蕃此后多年都不敢再进犯大唐。
由于吐蕃的偃旗息鼓和东突厥的一心和好,大唐的边境出现了长期以来罕见的太平。
回到京城后,张说建议把常设的六十多万边防军削减掉二十多万,让削减掉的士兵回家务农。
多了二十多万人发展农业对经济当然是好事,但剩下的兵力足以保家卫国吗?
李隆基对此感到怀疑。
张说态度很坚决,他认为保持过多的边防军兵力是边防军将领们驱使士兵保卫他们或为他们私人办事儿的结果,战争根本不需要这么多士兵。
为了坚定李隆基裁军的信心,张说表示愿以自己家里一百多口人的性命担保。
李隆基终于批准了这项建议,二十多万大唐边防军士兵成为了农业人口。
削减了边防军之后,张说又把目光投向了府兵制。
府兵制虽然有很多优点,但在大唐开国一百多年之后,经过长期的战争和灾祸,很多家庭因为又要出壮丁参战、又不能免除徭役,渐渐地越来越贫穷,很多家庭为此逃亡。
张说建议李隆基废除府兵制,采取募兵制。
李隆基采纳了张说的主张后,十来天就在全国招募到了十三万精兵。
在初唐时期为大唐的强盛做出过巨大贡献的府兵制就此作古。
后来,李隆基又在京城及周边各州挑选府兵和壮丁,称为“长从宿卫”,这些人一年中有半年在军队效力,其余时间务农,各地政府不再征调他们服徭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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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八十二、二张闹矛盾
很有头脑的张说这次入相为李隆基办了不少实事,也不可避免地跟另一位很有头脑的宰相张嘉贞产生了矛盾。
张说这次入相前,由于源乾曜处处退让,张嘉贞是名副其实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张说不是源乾曜。
张嘉贞在兵部任员外郎的时候,张说是兵部侍郎,算是张嘉贞的老上级,可张嘉贞对张说一点儿也没有退让的意思,张说自然跟张嘉贞也不客气。
开元十年十一月,曾任广州都督的裴伷先因为犯罪被捕入狱,李隆基让各位宰相讨论应该如何处罚。
张嘉贞认为应该象处罚姜皎一样,对裴伷先处以杖刑,也就是用棍子打。
张说不同意。
他说:臣听说刑不上大夫,是因为他们在君王身边,而且有利于培养他们的廉耻之心,所以说士可杀不可辱。臣前一段时间去北部边境巡查,听说曾在朝堂上对姜皎处以杖刑。姜皎是三品官员,也立过功劳,有罪该处死就处死,该流放就流放,怎么能随便地以杖刑来羞辱他!姜皎的事情已经过去了,裴伷先的罪行应该判处流放,不能再犯以前那样的错误了。
李隆基认同了张说的观点。
张嘉贞很不满,散会后质问张说:说那么透干什么!
张说回答说:如果大臣们都能被处以杖刑,恐怕我们早晚也要轮上。我这话不是维护裴伷先,而是维护天下的读书人。
张嘉贞虽然当时无言以对,但两人的关系更加紧张了。
三个月后,开元十一年二月,张嘉贞的弟弟金吾将军张嘉佑被查出贪赃受贿,张说劝说张嘉贞在宫外等候李隆基的处罚。
结果,张嘉贞被贬为幽州刺史。
张嘉贞把自己的被贬归咎于张说,并且说:中书令可以有两个,这么整我干嘛!
张嘉贞被贬后,张说被任命为中书令,接替了张嘉贞;因郭知运捣乱而背了两年黑锅的王晙得到平反,被任命为兵部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
王晙当了宰相之后,实际上接替的是张说的工作,主要是负责军事,不久后就被派到北部边境巡视去了。
王晙这个宰相当了七八个月,就因违规提拔自己的远房亲戚而被贬为蕲州刺史。
张嘉贞、王晙相继被贬,而一贯退让的源乾曜和深得李隆基器重的张说继续稳稳当当地当宰相。
特别是张说,靠着自己的才能和对李隆基的影响,说话非常有份量,捧谁踩谁基本就是一句话的事情。
张说曾经引荐崔沔当上了中书侍郎。
但崔沔不满足于中书侍郎仅在中书令接受和发布诏书时署个名、平常只是闲坐的惯例,说:设置官职,各负其责,上下沟通,各抒己见,事情才不会有失误。中书侍郎是中书令的副手,怎么能什么事情都不管!
从此,在遇到重要事务的时候,崔沔经常向张说提出不同意见,张说很不高兴。
开元十二年六月,崤山以东地区发生旱灾,李隆基下令从三省六部中选拔有名望的官员充任刺史。
在张说的运作下,崔沔和黄门侍郎王丘、中书侍郎长安崔沔、礼部侍郎兼知制诰韩休等人一起出任刺史。
张说刚搬开崔沔这块绊脚石,张嘉贞又回到了朝廷。
三百八十三、李隆基想封禅
张嘉贞因张嘉佑的案子被贬的第二年,李隆基又将他召回京城,任命为户部尚书兼益州长史。
张嘉贞改任户部尚书之后,李隆基让他到中书省跟宰相一起吃饭。
张嘉贞痛恨张说排挤自己,就在饭桌上大骂张说,经源乾曜等人劝解才作罢。
张嘉贞这次入朝,没有多久就因王皇后的牵连再次被贬。
姜皎泄密事件之后,王皇后越发担心自己的地位,不过她对手下人一直很好,因此并没有人对她落井下石,李隆基也犹豫不决,使她得以保住皇后的地位。
王皇后的哥哥太子少保王守一不甘心看着王皇后没有儿子的惨状,就找来一个法号叫明悟的和尚来祭祀南斗、北斗星宿,在祭祀的时候剖开霹雳木(被雷击过的木头)写上“天”、“地”、“李隆基”这些字,然后合在一起让王皇后佩戴,并祈祷说:带上这个东西就会生儿子,就像武曌一样。
开元十二年七月,这件事情被人察觉,王皇后被废为庶人,王守一先是被流放,后来在流放途中被赐死。
张嘉贞因为跟王守一有交情而被贬为台州刺史。
张嘉贞离开朝廷后,张说和源乾曜又产生了矛盾。
无论是跟姚崇搭档,还是跟张嘉贞同僚,源乾曜都很低调、很谦和,按理说也不会跟才智过人、深受器重的张说为敌,他们两人怎么闹矛盾了呢?
他们的矛盾源于封禅。
开元十二年底,张说认为李隆基的文治武功都已经达到了一个相当的高度,就建议李隆基去泰山封禅。
封禅是大事,不仅耗费巨大,而且劳师动众,一不小心还会引起强敌来袭,当年李世民要封禅,很多大臣都劝阻。
老成持重的源乾曜也不希望李隆基封禅。
这次,他难得地提出了反对意见。
尽管他不惜得罪张说提出反对,还是抵不住一众大臣接二连三地请求李隆基封禅。
开元十二年十一月,李隆基决定于次年到泰山封禅。
整个开元十三年,大唐的高层都在围绕封禅开展工作。
封禅的倡议者张说更是忙得不亦乐乎。
他不仅要拟定封禅仪式的具体方案,还要考虑封禅期间的国家安全问题。
张说担心外敌会在封禅期间入侵大唐,就找来裴行俭的儿子、兵部郎中裴光庭前来商议对策。
裴光庭说:封禅是向上天报告国泰民安,现在正要登上泰山到达天际,却对戎狄害怕起来,这不是展示浩荡恩德的想法。
张说问:应该怎么办?
裴光庭说:各少数民族中间东突厥最强大。东突厥以往多次来求婚,而皇上一直没有明确表示同意。现在可以派出使者征召东突厥的大臣跟随到泰山去封禅,东突厥肯定会欣然前来。他们来了,其他各少数民族的领袖们没有不来的道理。这样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张说一听果然是高招,说:妙极了!这是我想不到的。
马上就报告李隆基实施了裴光庭的建议。
三百八十四、风光的封禅
开元十三年十月,封禅的筹备工作全部完成。十月十一日,李隆基率领封禅队伍浩浩荡荡从东都洛阳出发,前往泰山。
这支队伍中不仅有文武百官、皇亲国戚,还有不少少数民族部落的酋长、贵族,负责后勤保障的人员和负责警卫的部队更是数以万计。
封禅队伍每次停下来休息或进餐,方圆数十里都会被人和牲口挤满,运送封禅队伍所需器具的队伍绵延数百里。
经过近一个月的奔波,李隆基的封禅队伍于十一月六日抵达泰山脚下。
十一月初十,李隆基在泰山之巅祭祀传说中的昊天上帝,群臣在山下祭祀东南西北中五帝和其他神仙,其他仪式按照李治封禅泰山的前例进行。
封禅期间,李隆基曾问礼部侍郎贺知章:以前封禅时向上天呈递的玉牒为什么不让人看呢?
贺知章回答说:可能是有求于神仙,所以不想让别人看见。
李隆基说:我的玉牒是为天下苍生祈求福祉,
于是李隆基拿出玉牒让大臣观看。
十一月十一日,李隆基下山到社首山祭祀传说中的皇地。
封禅结束后,李隆基论功行赏。由于张说安排跟随李隆基上山封禅的基本上都是中书省、门下省的官员和张说自己的亲信,论功行赏时升到五品及以上的基本上也都是这些人员,其他文武百官很少被提拔。跟随封禅的警卫部队更是只授予单纯享受政治待遇、没有任何实权或实惠的勋官官衔,也不赏赐财物。
中书舍人张九龄认为这样不合理,就劝告张说改进,张说拒不接受他的建议。
在封禅一事上,张说得罪了源乾曜和很多官员;此前,时任御史中丞宇文融建议李隆基派人清查人口和农田,并监督各地垦田,张说认为此举会扰民,把宇文融的主张否决了,宇文融和苏颋共同负责官员选拔时,张说也经常否决宇文融的提议,反正他是把宇文融得罪苦了;开元十四年,李隆基把河南尹崔隐甫召到身边,打算重用他,张说轻视崔隐甫没有学问,建议任命崔隐甫为金吾大将军、任命跟张说关系密切的崔日知为御史大夫,李隆基这次没听张说的,他把崔隐甫任命为御史大夫,把崔日知任命为了左羽林大将军,张说又把崔隐甫给得罪了。
做官要想不出事最好能做到两件事,一件事是不得罪人,一件事是管好自己。
如果能把这两件事都做到,出事那是有人陷害;如果能做到其中一件,出事那是不太幸运;如果一件都做不到,出事那是活该。
张说就属于活该之列。
别看他精明强干,在为人处世方面却非常地直率,哪位下属汇报不合他的意,当场就批评,甚至呵斥责骂;跟同僚也处不好,张嘉贞、源乾曜、崔隐甫、宇文融这些高官都跟他有矛盾,张九龄曾经劝他不要老是压制李隆基的大红人宇文融,他不以为然地说:鼠辈能有什么作为!
除了经常得罪人之外,张说还很贪财,接受贿赂是他的业余爱好。
三百八十五、张说躲过一劫
据说卢怀慎去世时,他的儿女都很悲伤,大哭不止。卢怀慎的夫人不让他们哭,说:他的寿命没有结束,我知道。
她认为卢怀慎一生清贫廉洁,而且不争名利、谦虚退让,同样为相的张说收受的贿赂堆积得象山一样都还活着,卢怀慎更不应该去世。
果然,当天夜里卢怀慎就醒来了,守候在身边的人把卢夫人的话告诉了他。
卢怀慎说:阴间有三十座炉子专门来烤那些拿取不义之财的人,这三十座炉子没有一座是为我准备的,我已经被免除阴间的刑罚了。
说完,卢怀慎又死了。
这个故事虽然荒诞不经,倒也从一个侧面说明张说的贪污行为是多么惊人、多么知名。
开元十四年四月,张说因他的贪财遭到弹劾,弹劾他的三个人分别是老对头宇文融、新冤家崔隐甫和时任御史中丞的李林甫,被弹劾的罪名除了收受贿赂之外,还有让术士为自己占卜星象、奢侈无度。
李隆基派源乾曜和刑部尚书韦抗、大理少卿明珪和崔隐甫等人在御史台审讯张说。
就算韦抗、明珪跟张说没矛盾,就算源乾曜不跟张说过不去,只要有宇文融、崔隐甫等人在,张说那些贪污受贿的破事儿就无从遁形了。
经过审讯,宇文融等人弹劾的罪名基本上都得到了证实。
李隆基派遣高力士去看张说。这一看,救了张说。
高力士看了张说回来向李隆基汇报:张说现在蓬头垢面,躺在草席上,用瓦盆吃饭,诚惶诚恐地等待处分。
李隆基听了之后,流露出于心不忍的表情,高力士趁机强调张说以前的各种功劳,李隆基最终决定从轻发落张说,除了解除他的中书令一职外,未对张说进行任何处罚,左丞相等职务也得以保留。
张说被审期间,原任户部侍郎的李元纮因清廉节俭而李隆基被任命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
出身数代高官之家的李元纮不仅清廉,而且刚正,在任雍州司户期间曾不惜得罪太平公主把水磨判给寺庙;在顶头上司窦怀贞干涉案件审理时,又在判决书写下“南山可移,此判无动”的判词。
出任宰相后,李元纮在人事上严厉打击跑官要官的行为,在经济发展方面坚持不折腾,在生活方面严于律己,时任右丞相的宋璟对他也是赞赏有加。
然而,几个月后,随着安西副大都护、碛西节度使杜暹因功勋卓著而被任命为同平章事,李元纮一展才华的希望开始黯淡了起来。
同样出身于高干家庭的杜暹跟李元纮也是同样的清廉。他曾在婺州参军任满回京之际,同僚、下属赠送他一万多张当地特产的纸,他只拿了其中的一百张,其余的全部退还;任监察御史时奉命到安西调查安西副都护郭虔瓘与西突厥可汗阿史那献、镇守使刘遐互相指责一事,途径突骑施,突骑施可汗苏禄送给杜暹很多金钱,杜暹推辞再三不肯接受,随从以当地风俗不可违背为由暹收下,杜暹不得已接受,夜深人静时夜里埋在自己所住帐篷的地下,离开之后才派人告诉苏禄取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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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八十六、李隆基开边
杜暹退还苏禄赠金的举动给安西的少数民族部落留下了深刻印象。后来郭虔瓘去世,接任的张孝嵩任满后推荐在安西声望很高的杜暹出任安西副都护。
杜暹任安西副都护的第二年,于阗王尉迟眺叛唐归附吐蕃,杜暹派遣军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包抄其老巢,将尉迟眺连同其骨干党羽五十余人一并捕杀,然后让当地人另行推举首领,安定了于阗一带。
由于在安西副大都护岗位上能够安抚百姓、带好军队、平定叛乱,杜暹于开元十四年九月被召回朝廷担任同平章事,成为宰相。
杜暹赴任前还跟当年赠金的突骑施可汗苏禄发生严重冲突,引起了突骑施发兵侵扰。
当时,苏禄的妻子金河公主到安西都护府卖马。
这个金河公主虽然名义上是大唐的公主, 其实是西突厥贵族阿史那怀道的女儿,被李隆基册封为公主嫁给了苏禄。
她虽跟李隆基一点血缘关系也没有,公主的谱却摆得十足,还没见面,就弄了一份作为亲王、公主才有资格颁布的教令,派使者去向杜暹宣读。
杜暹一看金河公主生意还没谈就开始以势压人了,很恼火,说:阿史那怀道的女儿怎能对我下教令!
杜暹一气之下,就把突骑施的使者打了一通棍子,然后把他连同带来交易的一千匹马全部扣留。
这些马匹的运气实在是不好,刚被扣留,又碰上大雪,冻死了一大半,侥幸活下来的也变得很瘦弱。
苏禄得知此事后大怒,就派军队攻击安西四镇。
这时杜暹被召回朝廷,新任的安西都护赵颐贞坚守城池,保住了安西城,但安西四镇的财物被苏禄抢走不少。
后来苏禄听说杜暹当了宰相,才退兵。不久之后,又恢复向大唐的朝贡。
好战而且立过边功的杜暹入相标志着李隆基对巩固边防、打击外敌、开疆拓土提出了更高要求。
李隆基第一个要打击的就是吐蕃。
吐蕃依靠自身强大的实力,一直不买大唐的帐,跟大唐的交往都是按照平等国家间的标准进行,李隆基对此很不满。
泰山封禅归来后,张说曾建议李隆基接受吐蕃的议和请求以减轻边境压力,李隆基表示要跟王君绰商量之后再说。
王君绰是郭知运的同乡兼部下,两人都以善于骑射、骁勇善战著称。
开元九年,郭知运去世后,王君绰接任陇右节度使。
张说很了解王君绰,在李隆基表示要跟王君绰商量后,他私下对源乾曜说:王君绰虽然骁勇,却没有谋略,一直想跟吐蕃开战取得侥幸的战功,如果两国和亲了,他怎么立功!我的建议不会被采纳。
果然,王君绰入朝时,坚决要求深入吐蕃境内作战。
很快,王君绰的机会就来了。
开元十四年冬季,吐蕃大将悉诺逻进攻大斗拔谷,一直打到甘州,烧杀抢掠了一番才走。
想走?
没那么便宜。
王君绰已经率军悄悄跟在了吐蕃军的后面。
三百八十七、王君绰和悉诺逻
而吐蕃军很不幸地又碰上大雪,冻死了不少人,行进到积石军之后转向西方行进,准备回国。
吐蕃军来到大非川准备休整的时候,但野草已经被烧掉,吐蕃军的马匹饿死了一大半。
这是王君绰的安排。他抢在吐蕃军之前,派人抄小路进入吐蕃境内把道路两旁的野草烧掉。
接下来就是追击。
王君绰和秦州都督张景顺率军紧追不舍,于开元十五年正月在青海湖西畔追上并击败悉诺逻率领的吐蕃军后卫部队。
王君绰因此战被提拔为左羽林大将军,李隆基因此战更加注重开疆拓土。
吐蕃并不甘心此战的失利,八个月后,开元十五年九月悉诺逻和另一名吐蕃将领烛龙莽布支率军卷土重来。
悉诺逻率领一部分兵力攻打瓜州(今甘肃省区域内),烛龙莽布支率领另一部分兵力攻打瓜州西南的常乐县。
悉诺逻率先攻陷瓜州,生擒了王君绰的父亲王绰和瓜州刺史田元献,接着又进攻玉门军。
王君绰坚守不出,吐蕃军就把生擒的僧人放回凉州给王君绰传话:将军一直自称忠诚勇敢,怎么不出来决战!
王君绰听了这番话,也只是登上城墙望着西方流泪,始终不敢出兵迎战。
烛龙莽布支攻打的常乐县别看不大,却是块硬骨头。
县令贾师顺率领军民对吐蕃军进行了坚决抵抗,直到瓜州失陷,常乐县依然稳固。
悉诺逻占领瓜州后也率军围攻常乐县,又攻了十几天还是攻不下来。
硬攻不行,悉诺逻就派人劝降。
劝降也被贾师顺拒绝。
吐蕃军没办法了,还想在退兵之前敲一笔,就喊话给贾师顺:你既然不投降,就应该搜集城中的钱财给我们,我们拿到钱财就退兵。
贾师顺让守城的士兵脱掉衣服送给吐蕃军。
悉诺逻看出常乐县没有什么钱财,就率领军队离开常乐县城,去瓜州毁坏了城池。
吐蕃军离开后,贾师顺立刻打开城门收集武器、修筑防御工事。
果然,吐蕃很快又派遣精锐骑兵回到常乐县城下。
吐蕃骑兵看到城中的情况,得知守城军队做好了作战准备,就离开了。
悉诺逻此次进攻大唐,虽然战果不错,却未能把王君绰怎么样。
不过王君绰已经活不长了,因为不久后他做了一件非常错事。
他这件错事的起因是与回纥、契苾、思结、浑四个少数民族的部落的私怨。
王君绰发迹之前经常来往于这四个部落之间,受到不少冷遇。当上河西节度使之后,王君绰经常以国家法律为由限制他们的行动。
对王君绰这种疑似公报私仇的行为,这四个部落很有意见,就派遣使者向李隆基申诉。
王君绰得知后,也向李隆基送去奏章,说这四个部落暗中图谋反叛。
李隆基派出宦官前去调查,调查结果不利于四部。结果四部的领袖全部被流放:瀚海大都督回纥承宗被流放到瀼州,浑大德被流放到吉州,贺兰都督契苾承明被流放到藤州,卢山都督思结归国被流放到琼州。
三百八十八、
表面上看来王君绰赢得了与四部的纷争,实际上却为自己挖掘了坟墓。
开元十五年闰九月,吐蕃赞普派人出使东突厥,打算跟东突厥一起进攻大唐,王君绰得知此事后,率领精锐骑兵部队在肃州截击吐蕃使团。
在回师途中,王君绰和他的部队在甘州南巩笔驿站遭到回纥承宗亲信、瀚海司马护输的伏击,王君绰的旌节被夺走,判官宋贞被生擒。
护输杀死宋贞,把他的心挖出来,说:就是你这家伙策划的毒计。
王君绰率领身边的数十名将士奋力抵抗,从早上打到下午,王君绰的部下全部战死。
护输杀死王君绰,打算带着他的尸体投奔吐蕃,差点被凉州的唐军追上,只好将尸体丢下逃跑。
王君绰死后,河陇(河西陇右,现甘肃一带)人心惶惶。
为了强化河陇一带的控制,李隆基调任朔方节度使的萧嵩为河西节度副大使,调任左金吾卫大将军李祎为朔方节度副大使。
李祎和萧嵩都很有来头。李祎是李恪的孙子,爵位信安王,萧嵩是萧瑀的曾侄孙,也算是皇室后裔。
萧嵩还跟陆象先是连襟,不过他在仕途上的进步速度跟陆象先差得很远。陆象先已经是知名度极高的洛阳尉时,萧嵩还没做官。
不过一个被认为很会看相的人更看好萧嵩,他说:陆郎十年之内将位极人臣,但不如萧郎一门都能富贵,而且官位高、寿命长。
大器晚成的萧嵩在四十多岁才当上洺州参军这样的小官,不过当时五王之一的桓彦范出任洺州刺史,认为萧嵩很不一般,对他就格外客气。
几年后,陆象先升为中书侍郎,推荐萧嵩当了监察御史;后来陆象先成为宰相,提拔萧嵩当了殿中侍御史。
开元初年,萧嵩成为中书舍人。
中书舍人是御用秘书,在这个岗位上很容易得到皇帝的赏识,成为宰相也不是太难。
可萧嵩在这个岗位上并未得到李隆基的好感。
当时,李隆基让萧嵩草拟一份任命苏颋为宰相的诏书,同时告诉萧嵩苏颋的父亲是苏瑰,称赞苏颋时不要说“国之瑰宝”。
过了一段时间,李隆基认为萧嵩该把诏书草拟好了,就到萧嵩那里去看,一看之下,差点儿没气死。原来萧嵩到此时一共只写了“国之珍宝”四个字。
李隆基给了他四个字的评语——虚有其表。
尽管李隆基对他不是特别欣赏,当时的姚崇却很器重他。
在姚崇的运作下,萧嵩历任宋州刺史、尚书左丞。
在尚书左丞任上,萧嵩终于干了一件让李隆基满意的事儿——圆满完成了招募长从宿卫的任务。
此后,萧嵩历任兵部侍郎、兵部尚书兼朔方节度使。
萧嵩调任河西后,推荐刑部员外郎裴宽为判官,裴宽和王君绰原来的心腹判官牛仙客一起负责负责军政,在这两位很有才干的官员治理下,河陇地区逐渐安定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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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八十九、夺回石堡城
李隆基用萧嵩算是用对了。
萧嵩虽不象王君绰那样骁勇善战,却更善于发现和任用骁勇善战的人。
他任河西节度副大使不久,就推荐建康(今南京)军使张守珪任瓜州刺史。
瓜州是防御吐蕃的前沿,战略位置很重要。
新任瓜州刺史张守珪上任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带人重建上次吐蕃入侵时损毁的城墙。
这边城墙的主体还没建起来,那边吐蕃的军队又杀来了。
城中军民非常害怕,丧失了斗志。
还好,张守珪是个有胆子、有办法的人。
他在城头上大摆宴席,饮酒作乐。吐蕃军队弄不清虚实,就退兵了。
这时,张守珪率军追击,吐蕃军战败逃走。
这出“空城计”成功后,张守珪得以有充裕的时间重建瓜州、恢复生产和经营。
李隆基对张守珪的表现很满意,把瓜州升格为都督府,提拔张守珪当了瓜州都督,举荐有功的萧嵩也被授予了银青光禄大夫的官衔。
虽然文采和政务能力不足,萧嵩在河西节度副大使的岗位上却是如鱼得水,除了推荐、任用的裴宽、牛仙客、张守珪等人很长脸外,他自己也很有计谋。
为了对付吐蕃大将悉诺逻,萧嵩使用了反间计,放出悉诺逻跟大唐有秘密联系的消息让吐蕃的赞普得知,结果悉诺逻被赞普诛杀。
悉诺逻死后,吐蕃对大唐的战争越来越处在下风。
开元十六年正月,安西副大都护赵颐贞在曲子城(今甘肃省环县曲子镇一带)击败吐蕃军。
七月,吐蕃大将悉末郎率军进攻瓜州,张守珪将其击退。
萧嵩和陇右节度使张忠亮在吐蕃军撤退的必经之地渴波谷进行伏击,取得重大胜利。
此后,张忠亮继续追击,攻克了吐蕃的大莫门城,抓了不少俘虏,把骆驼桥烧了才退军。
八月,吐蕃军队又来了,萧嵩派右金吾将军杜宾客率领四千强弩兵迎战。
杜宾客与吐蕃军在祁连城下激战,双方从早上打到傍晚,最终唐军大胜,生擒吐蕃将领一人,吐蕃军将士四处逃散,哭声震天。
此役后,萧嵩被召回朝廷,当上了兵部尚书、同平章事。
萧嵩离开河陇地区后,大唐继续保持着对吐蕃战争的优势。
开元十七年三月,张守珪和升任沙州刺史的贾师顺率军攻击吐蕃的大同军,取得大胜。
三月二十四日,李祎率军深入吐蕃发动强攻,夺回被吐蕃占据多年的石堡城,然后派遣军队守住险要据点,成功阻止了吐蕃军的反扑。自此,河陇地区各支军队侦查巡逻,开拓疆土一千多里。
李隆基大喜之下,下令把石堡城改名为振武军。
李祎也因此更受李隆基信任。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李祎的战功受到了李隆基的赏识,也受到了宇文融的嫉妒。
若是别人嫉妒倒还罢了,宇文融可是搞政治斗争的老手。
前几年搬到张说之后,为了不让张说东山再起,宇文融和崔隐甫等人经常在李隆基面前说张说的坏话,引发宇文融和张说双方各拉拢一批大臣互相攻击,李隆基气得让张说致仕、将崔隐甫免职,把宇文融贬为魏州刺史。
三百九十、百日宰相
张说致仕之后,还负责修史,李隆基遇到大事也经常向他咨询。宇文融就更牛了,由于他精明能干、反应敏捷,在征收赋税方面很有一手,不久之后就被开始渐渐奢侈起来的李隆基召回朝廷,当上了户部侍郎。
开元十七年五月,政见不合李元纮和杜暹因为在李隆基,面亲互相攻击而被双双罢相,杜暹被贬为荆州长史,李元纮被贬为曹州刺史,源乾曜也被免去了侍中的职务,保留了左丞相职务。
这次,宇文融终于抓住机会当上了宰相。
他被任命为黄门侍郎、同平章事,原任兵部侍郎的裴光庭被任命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兵部尚书、同平章事萧嵩兼任中书令,同时兼任河西节度使。
宇文融当上宰相之后,踌躇满志地说:让我在这个位子上几个月,天下就太平了。
实际上,除了吹吹牛、收收税、整整人之外,宇文融一直也没能干出任何能让天下太平的事情。
三个多月后,宇文融被罢相,结束了他短暂的宰相生涯。
本来他是想多干一段时间的,所以在很有希望入相的李祎入朝时指示御史李寅弹劾他。
由于事情进行得不够周密,李祎先得知了此事,就抢先告诉了李隆基。
第二天,不明就里的李寅按计划弹劾李祎,李隆基大怒。
九月二十五日,宇文融因指使李寅弹劾不实被贬为汝州刺史,据他当宰相之日正好一百天。
宇文融被贬之后,国库匮乏,李隆基开始想起了他的好,对裴光庭等人说:你们都说宇文融不好,现在我把他罢黜了,现在国库空虚,怎么办!你们准备怎么辅佐我?
裴光庭等人被李隆基吓得不敢说话。
但宇文融已经没有机会等到李隆基召他回来收税了,因为,这时又有匿名信检举他贪污受贿的事情。
查实后,宇文融再度被贬,当平乐(今广西省平乐县一带)尉去了。
宇文融被贬一年多之后,又被人揭发在汴州刺史任期内贪污巨款,李隆基下令严查。
查实后,宇文融被流放岩州,在流放途中去世。
总得来说,宇文融的问题跟张说的问题一样,都是既管不好自己、又喜欢得罪人的主儿。
张说能够不死,是因为他跟深得李隆基信任的高力士处得不错,有高力士为他说好话。
那一直不拿高力士当回事儿的王毛仲会怎么样呢?
李隆基执掌大权后,参与了清除李旦、太平公主兵变的王毛仲被任命为左武卫大将军、检校内外闲厩使、苑内营田使,赐爵霍国公,后来兼任太仆卿。
王毛仲既有能力,又很严厉,把万骑将士、闲厩官吏都管得服服帖帖,他管理的御苑收成也非常好,李隆基对他更加宠信,有时候见不到他就显得怅然若失。
后来因养马有功,王毛仲又被授予开府仪同三司的官衔。
王毛仲这么受李隆基宠信,自然有一大批人愿意跟他结交,特别是跟他向来交情不浅的北门禁军将领们。
三百九十一、王毛仲倒台
左领军大将军葛福顺跟他结为儿女亲家,左监门将军唐地文、左武卫将军李守德、右威卫将军王景耀、高广济什么都听他的,就连宰相一级的大臣也得给他三分面子,只有一个人例外——宋璟。
王毛仲也很有个性,他几乎不拿所有的人当回事儿,却对不拿他当回事儿的宋璟很看重。
王毛仲女儿出嫁的时候,李隆基问他需要什么,他回答只需要李隆基帮他请客。
李隆基问:张说、源乾曜这些人请不到吗?
王毛仲回答:请到了。
李隆基说:知道了,有一个人你是请不到的,就是宋璟。
王毛仲说:是的。
于是李隆基下令让宰相们都去王毛仲家,宋璟奉旨去王毛仲家,喝了不到一杯酒就离开了。
宋璟就是宋璟,这么不给面子,王毛仲不仅不找他麻烦,还以能请到他为荣。
但对其他人,王毛仲就非常不客气了,宦官都不例外。
当时宦官很受李隆基信任,势力非常大,很多宦官都被封为三品将军。
杨思勖和高力士就是宦官中最受李隆基的两个人。杨思勖经常被派出去平定一些国内的叛乱,战绩是全胜;高力士则一直跟随在李隆基的身边效力。
但王毛仲并不把杨思勖、高力士当回事儿,其他的宦官就更不用提了,王毛仲对他们稍不满意,就破口大骂,向对待自己的奴仆一样。
对李隆基很有影响力的高力士一直没有想王毛仲发难,直到李隆基开始对王毛仲不满。
王毛仲一直想当兵部尚书,但李隆基认为他不适合,没让他当。王毛仲也是好日子过腻了,开始说一些过头的话,而且还给李隆基脸色看,终于引起了李隆基的不满。
不过李隆基并未处罚王毛仲,而是像以往一样厚待他。
但对高力士等人来说,扳倒王毛仲的机会已经来了。
开元十八年前后,王毛仲添了个儿子,三天后,李隆基派高力士带了很多美酒佳肴、金银布帛前去赏赐,而且直接授予这个婴儿五品的官衔。
高力士回来后,李隆基问他王毛仲是不是很高兴。
高力士回答说:王毛仲抱起他襁褓中的儿子给臣看,说‘这孩子难道不能当三品官吗!’
李隆基心中对王毛仲的不满被这一句话点燃,他愤怒地说:当年诛杀韦氏,这家伙就怀有二心,朕不想再提。现在竟敢因为一个小孩子怨恨我!
高力士乘机说:北门的那些家奴官太大,而且互相之间很团结,不早点铲除,必生大患!
大臣结党是帝王最忌讳的事情,武将结党更是大忌中的大忌。
高力士这番话让李隆基下了清除王毛仲一党的决心。
不过,为避免王毛仲一党因惊惧而发动兵变,李隆基采取了两步走战术。
开元十九年正月,李隆基以行为不忠、心怀怨恨的罪名把王毛仲贬为瀼州(今广西上思县一带)别驾,葛福顺、唐地文、李守德、王景耀、高广济也都被贬到偏远的各州当别驾,王毛仲的四个儿子都被贬到偏远各州当参军,数十人受到牵连。
这只是李隆基采取的第一步。
王毛仲在赴任途中走到永州的时候,李隆基派出的使者赶了上了,命令王毛仲自尽。
这才是李隆基的第二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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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九十二、渤海靺鞨
王毛仲一党被清除后,高力士更受李隆基倚重。
一般的奏章都先由高力士过目,然后再由高力士转呈李隆基。大事情李隆基拍板,小事情高力士拍板。
李隆基曾经说:高力士值班时,我睡觉睡得很安稳。因此,高力士一般都留在皇宫,很少回到自己的住宅。
高力士这么卖力,李隆基也对他也不薄。
高力士娶了吕玄晤的女儿当名义上的老婆,李隆基就把吕玄晤提拔为少卿,吕玄晤的子弟也都被任命为高官。
象其他的红人一样,高力士的身边也不乏了趋炎附势的人。
金吾大将军程伯献、少府监冯绍正跟他结拜为兄弟,高力士的母亲麦氏去世时,程伯献等人按孝子的身份哭祭,显得比自己亲娘死了还伤心。
高力士的老婆死时,大臣们争先恐后地祭祀,从高力士家到墓地,车子和马匹连绵不绝。
虽然很当红,高力士并未得意忘形。相反,他一直保持着谦虚谨慎、恭敬顺从的姿态,赢得了李隆基的长期信任。
致力于开疆拓土的李隆基在清除了王毛仲后,继续对边疆地区的少数民族部落采取军事行动。
开元二十年正月,李隆基任命李祎为河东、河北行军副大总管,户部侍郎裴耀卿为副总管,率军攻打反复无常的契丹和奚。
李祎率领裴耀卿和幽州节度使赵含章分兵出击,赵含章率先遭遇敌军,敌军还没交战就逃跑了。
平卢先锋乌承玼告诉赵含章:契丹和奚,都是劲敌。前天望风而逃并不是害怕我们,而是想引诱我们深入,应该按兵不动,静观其变。
赵含章没有采纳乌承玼的建议,而是追击敌军,与敌军在白山展开会战,结果战败。
幸好,早有计较的乌承玼率军突然袭击敌军右翼,击败了敌军。
三月二十六日,李祎率领主力部队大破契丹军和奚军,杀死和俘虏对方很多将士,契丹领袖可突干率领部下逃向远方,其余的部下都逃到了山谷里。奚族首领李诗率领五千多户部众降唐。
契丹和奚暂时被打下去了,渤海靺鞨却很不服气。
渤海靺鞨起源于粟末靺鞨,起先是高句丽的附庸。
大唐攻灭高句丽后,粟末靺鞨内迁到营州。孙万荣、李尽忠反唐后,粟末靺鞨向东渡过辽河,到长白山居住。
武曌平定孙万荣、李尽忠之后,册封粟末靺鞨乞四比羽为许国公、乞乞仲象为震国公,乞四比羽拒不接受,武曌派李楷固攻打粟末靺鞨。
乞四比羽战败,被李楷固斩首。
之后,乞乞仲象的儿子大祚荣成为该部落领袖,率众逃走,并在天门岭利用复杂的地形击败穷追不舍的李楷固。
此后,大祚荣集结粟末靺鞨的余众、收容高句丽遗民,势力逐渐发展壮大,建立政权,国号“震”。
大祚荣不仅军事战术有一套,政治战略也很灵活。
为了在几个强大的邻国之间得以生存和发展,他一方面接受大唐册封的左骁卫大将军、渤海郡王、忽汗州都督等官职和爵位,改震国为渤海国;一方面和东突厥结盟;一方面还跟新罗打得火热。
三百九十三、大门艺出奔
开元七年,大祚荣去世,他的儿子大武艺继位,也接受了大唐册封的左骁卫大将军、渤海郡王、忽汗州都督等官职和爵位。
但大武艺跟大唐并不配合。
大武艺继位后不久就弄了一套自己的历法颁布实施,不再采用大唐的历法。历法和年号被称为正朔,奉行一个王朝的历法和年号就表示拥戴这个王朝,反之就表示不拥戴这个王朝。大武艺颁布实施自己的历法,已经显露出了不愿服从大唐的苗头。
开元八年,大唐要求大武艺出兵与唐军一起攻打契丹和奚,大武艺百般推脱,不肯出兵。
李隆基此时的对外工作重点放在吐蕃和东突厥身上,也没空去理不听话的大武艺,可大武艺却不依不饶,非常不给大唐面子。
开元十四年,黑水靺鞨派遣使者朝见李隆基,李隆基把黑水靺鞨所在地改称黑水州(今俄罗斯哈巴罗夫斯克一带),而且派遣官员作为长史去管理。
大武艺对此很有意见,他说:黑水到唐去需要经过我的领土,他们以前到东突厥请求派遣吐屯都事先给我打招呼,而且一起去,现在不打招呼就去唐请求派遣官员,肯定是想跟唐合谋夹击我。
大武艺决定攻打黑水靺鞨,派遣他弟弟大门艺和舅舅任雅率军出击。
大门艺曾被大祚荣派到大唐在皇宫宿卫部队中任职多年,对大唐的国力比较了解,就劝谏大武艺,说:我们因为黑水向唐请求派遣官员而攻打黑水,是对唐的背叛。唐是大国,当年高句丽全盛时期有三十多万精锐部队,因为不服从唐的命令而被消灭。我们的兵力连高句丽的十分之一二都没有,一旦跟唐结怨,就会走上亡国之路啊。
雄心勃勃的大武艺根本听不进大门艺的话,坚决要攻打黑水靺鞨,而且坚决要大门艺率领军队。
大门艺很无奈,只好率军出发。
大门艺到了跟黑水靺鞨接壤的地方之后,按兵不动,写信给大武艺,再次劝谏他不要攻打黑水靺鞨。
大武艺这次再也不能容忍他的弟弟了,派遣堂兄大壹夏到军中顶替大门艺的统帅之位,召大门艺回到忽汗城,准备处死他。
大门艺一见势头不对,把军队一丢,从小路直奔大唐而去。
力主服从大唐的大门艺没有被李隆基亏待,他被任命为左骁卫将军。
大武艺得知大门艺逃到了大唐,仍不依不饶,写了一封控诉大门艺罪状,要求处死大门艺的奏章让使者带给了李隆基。
李隆基当时在集中精力让王君绰等人对付吐蕃,没有马上跟大武艺翻脸,而是把大武艺的使者留下来,将大门艺秘密送到安西,然后派人通知大武艺:已经把大门艺流放到岭南了。
李隆基这招瞒天过海虽然很巧妙,但还是有人泄露了出去。
大武艺得知事情后,再次派人送给李隆基奏章,强烈谴责了李隆基的不诚信行为,同时坚决要求处死大门艺。
三百九十四、李隆基失信
李隆基没办法,只得再把大门艺暂时送到岭南去,算是给了大武艺一个交代。
被大武艺弄得一肚子火的李隆基把火撒在了鸿胪少卿李道邃、源复身上,以不能严格管理部下导致泄密为名把他们降职处理。
李道邃和源复不亏,毕竟泄露国家秘密是严重违反组织纪律的。
李隆基也不亏。其实,他一开始就把大门艺弄到岭南藏起来就完了,也不至于成为诚信的反面教材。作为国家元首,不讲诚信是影响很坏的。
可能是对李隆基庇护大门艺的行为不满,也可能觉得自己的渤海国比较强大了,大武艺也象以前的阿史那默啜、近来的吐蕃一样,跟大唐叫起了板儿。
开元二十年八月,大武艺派遣将领张文休率领水军攻击登州,杀死了登州刺史韦俊。
大武艺不奉大唐正朔,李隆基可以不理;拒绝跟大唐联军对付契丹,李隆基可以容忍;现在人家打到家门口了,西北一带战事又不再象以前那样吃紧,李隆基终于对大武艺出手了。
他先派时任右领军将军葛福顺率军迎击张文休,开元二十一年正月,组织了更大规模的军队意图征讨大武艺。
这次,他派大门艺到幽州征调部队作为征讨大武艺的主力军,同时派遣在大唐任太仆员外卿的新罗贵族金思兰到新罗征调军队攻击渤海靺鞨的南部。
大门艺率领的这支军队非常不幸,由于遇上深达一丈多的大雪,加上山路艰险难行,还未与大武艺的部队碰面,这支军队的将士就死了一大半,只好退军。
不过,大门艺率军来攻的消息让大武艺知道后,渤海郡王阁下更加恨透了自己的这个弟弟,就派出刺客去刺杀大门艺。
大门艺的运气实在不错,在洛阳的天津桥南边遭到刺杀后,居然没死。
李隆基命令河南府搜捕刺客,全部处死,也算是为大门艺出了一口气。
不过大门艺也就此退出了政治舞台。
裴光庭的运气就远没有大门艺这么好了,大门艺砍都砍不死,裴光庭年纪不算很大就病死了。
别看裴光庭是名门之后,前半生还是很坎坷的。
才三四岁,父亲裴行俭就去世了。型号他母亲库狄氏的才能很受武曌赏识,裴光庭得以多次受到提拔,当上了太常丞。
后来,裴光庭娶了武三思的女儿为妻,又因此一度被贬,开元初年才当上兵部郎中。
好在他自身的能力很强,因给张说出主意在封禅期间保持了边境的太平,封禅后被提拔为兵部侍郎,并在开元十七年被任命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开元十八年又被任命为侍中,不久后兼任吏部尚书。
在管理吏部的时候,裴光庭干了一件饱受非议的事情——改革官员提拔制度。
在此之前,提拔官员只注重能力,能力强的可以越级提拔,能力差的往往直到退休也得不到重用,有的甚至候补多年都得不到担任实职的机会;地方官员的调任不仅可以由富裕的地区调往落后的地区,甚至还可能从品级高的岗位被调到品级低的岗位上,这方面没有明确的规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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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九十五、萧嵩荐韩休
为了改变这种状况,裴光庭奏请李隆基颁布实施官员调任方面的制度,官员的职务升降、调任全部按照制度执行。
一般来说,有制度应该比没制度好,李隆基批准了裴光庭的建议。
但裴光庭的制度实在是不怎么样,因为他主张实施的这个制度的核心是论资排辈,所有的官员提拔只有一个原则——资历。
这个制度颁布后,因能力问题得不到重用的官员固然是欢呼雀跃,称这个制度为“圣书”,但那些有真才实学的官员又不满了。
虽然在几年之后,这项制度被萧嵩奏请李隆基废止,但论资排辈已得到很多官员的认同,实际上仍在执行。
虽然论资排辈不是一个好的规则,裴光庭因此在生前身后也受到了不少非议,不过他得到的总体评价还是不错的,也被认为是一代名相。
开元二十一年三月,苦了大半辈子的裴光庭在侍中任上去世,年仅五十五岁,任侍中才三年左右。
兄弟们一定要记住,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呐。
裴光庭去世后,李隆基向萧嵩咨询谁可以替代裴光庭为相。
萧嵩回到家里认真想了想,觉得自己的朋友右散骑常侍王丘很不错,打算推荐他。
王丘得知此事后,坚决要把机会让给右丞韩休,于是韩休在萧嵩的推荐下成为黄门侍郎、同平章事。
除了好朋友王丘的面子之外,萧嵩推荐韩休还有一个原因——他认为韩休恬淡平和、容易控制。
我们只能说,萧嵩同志太粗心了,不但没考察韩休同志的家庭成员和社会关系,也没考察韩休同志以前的工作表现。
韩休的父亲是韩大智,当过洛州司功,并没什么特别之处。
特别的是韩大智有个哥哥叫韩大敏,在武曌统治初期任凤阁舍人。当时梁州都督李行褒被人诬告谋反,武曌派遣韩大敏去凉州审理此案。
临行前,有人告诉韩大敏:李行褒是李氏宗室,武曌很想除去他,如果你违背了武曌的意图,大难就要临头了。
韩大敏回答说:哪有因为保全自己而陷害别人的道理!
韩大敏经过审理,认为李行褒是被诬陷的,就上奏武曌说李行褒无罪。
武曌当然不甘心,很快又派了御史去审理此案。
这次审理终于给李行褒安上了谋反的罪名,韩大敏被武曌以审理失误的罪名被赐死。
韩休秉承了伯父的作风,在担任虢州刺史此间,上奏朝廷请求将虢州一州提供皇家马场草料改由临近的各州均摊草料。
当时任中书令的张说以不顾大局为名驳回了他的请求。
韩休准备再次上奏,幕僚们劝说:再次上奏可能会引起当权者的不满。
韩休本着为民请命的精神,毅然上奏。
这次,韩休的建议得到了批准。
虢州刺史韩休就不怕得罪当权者,宰相韩休会怕谁?
当上宰相之后,正直刚烈、大公无私的韩休直言敢谏,大有当年宋璟的风范。
三百九十六、
韩休拜相不久,万年尉李美玉犯了罪,李隆基命令将他流放到岭南。
韩休乘机把程伯献的问题提了出来。
时任左金吾大将军的程伯献是程知节的孙子,很得李隆基信任,跟高力士还是结义兄弟。
程伯献有两个特点,一是奢侈无度,房屋、车马、轿子都超出了规定的标准,这种情况有个术语叫“僭越”,属于重罪;二是贪污受贿,不贪污受贿的话,估计程伯献也没有奢侈的能力。
韩休说:李美玉是个小官,而且犯的又不是重罪,现在朝廷里有程伯献这样的大奸都不能除去,怎么能舍大而取小呢!应该先处理程伯献,再惩治李美玉。
李隆基不同意。
韩休继续力争,说:李美玉的小过错都不能容忍,程伯献这样的大奸岂能放过!陛下不处理程伯献,臣就不按照圣旨流放李美玉。
最终,李隆基被韩休的正直恳切所打动,处理了程伯献。
由于韩休的直言敢谏,李隆基每次宴饮、打猎,稍微有一点儿超越规定,都会很担心地问身边的人:韩休知道吗?
往往是话刚刚落音,韩休劝谏的奏章就送过来了。
韩休出任宰相后,李隆基常常对着镜子闷闷不乐,李隆基的侍从说:韩休当宰相,陛下比原来瘦了好多,为什么不把他赶走!
李隆基叹息着说:我虽然瘦了,天下人肯定都胖了。萧嵩每次商讨国家大事都顺着我的意思,可退朝之后我睡不踏实;韩休经常跟我争论,可我退朝后能睡得安稳。我任用韩休当宰相,不是为了自己,是为了国家。
做了不少对世人有益的事情,连宋璟也赞叹地说:想不到韩休竟然能够这样!
一人难遂百人心,虽然连眼光很高的宋璟都对韩休发出赞叹,韩休还是不可避免地得罪了萧嵩,因为他跟李隆基都敢争执,根本不会按照萧嵩的预想当一个唯唯诺诺的应声虫,有时还发生争执。
渐渐地,萧嵩对韩休开始厌恶。
到了后来,两人甚至开始在李隆基面前争论,刚烈的韩休当面指责萧嵩的缺点,李隆基很不高兴。
而萧嵩此时也萌生退意,坚决向李隆基请求退休。
李隆基对萧嵩说:朕没有厌倦你,为什么要走!
萧嵩回答说:陛下还没厌倦臣,所以臣可以从容地引退,如果已经厌倦了,臣的性命都未必能保得住,更谈不上引退。
开元二十一年十月,坚持要退休的萧嵩、拜相才六个多月的韩休双双被罢免宰相职务,萧嵩顶替刚退休不久的宋璟任左丞相,韩休任工部尚书。
新上任的宰相是原任京兆尹的裴耀卿和在家丁忧的前任中书侍郎,裴耀卿被任命为黄门侍郎、同平章事,张九龄被任命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
裴耀卿出身官宦家庭,他父亲裴守真曾任宁州刺史。
裴耀卿从小就显示出了过人的聪明才智,年龄很小就能写文章,因此以童子举的途径进入仕途,二十岁不到就当上了秘书省正字,不久后又成为相王府的僚属。
三百九十七、
李旦第二次登基后,裴耀卿的职位不断升迁。
李隆基登基后,裴耀卿被任命为长安县令。
在长安县令的岗位上,裴耀卿显示出了他的才干,他的治理被认为是宽大和严厉完美的结合,离任后仍被长安县官吏百姓所怀念。
开元十三年,裴耀卿升任济州刺史。当年,李隆基东路过济州。济州地广人稀很难提供东巡所需的接待,裴耀卿亲自应办财物,在没有过度加重当地百姓负担的情况下圆满完成了接待任务,被认为接待东巡的十几个州中最出色的。
后来,裴耀卿调任宣城刺史。到任后,裴耀卿马上着手修建河防工程解决困扰当地的水灾问题。在工程尚未完工时,朝廷又决定调动裴耀卿的职务,裴耀卿到河防工程完工才离去。为此,宣州百姓给他立碑颂德。
开元二十年李祎受命讨伐契丹和奚时,裴耀卿被任命为副将。
奚族战败后李诗降唐,李隆基调拨给裴耀卿二十万匹绢赏赐立功的奚族首领。裴耀卿怕出意外,在规定的时间前出发到达奚族所在地,一天时间将事情办完,等突厥、室韦等部落在险要处埋伏兵力准备抢劫财物时,裴耀卿已经回去了。
当年冬天,裴耀卿调任京兆尹。开元二十一年秋天,因为雨水过多,庄稼歉收,长安粮食紧缺。为了减轻京城负担,李隆基准备带领高级官员们前往东都洛阳,同时召见裴耀卿询问赈灾办法。裴耀卿建议疏通漕运,从江淮地区从水路运粮到洛阳,然后再运往长安。李隆基认同了这个主张,并在不久后任命他为宰相。
比裴耀卿年长三岁的张九龄也是出身于官宦世家,也是从小就显得很聪明,十三岁时拿着文章去见广州刺史王方庆,被王方庆惊叹为“此子必能致远!”认为他肯定能成大器。
张九龄二十岁左右考中进士,成为秘书省校书郎。
李隆基当上太子后,广泛发掘擅长文学的人并亲自面试,文学造诣极高的张九龄被李隆基选中,成为右拾遗,以后又改任左拾遗。
在左、右拾遗岗位上,张九龄还展示了他在识人、用人方面的特长。
张九龄四次受命右拾遗赵东曦一起考核对官员和考中科举的人进行考核分级,每一次都被认为很公允。
由于这方面的特长,张九龄经过多次升迁,于开元十年调任司勋员外郎。
当时任中书令的张说很欣赏张九龄,对他特别亲近、器重,常对别人说张九龄是“后出词人之冠”,而且两人还叙成了本家。
在当时炙手可热的张说帮助下,张九龄于开元十一年走上了中书舍人这个很有前途的岗位;李隆基泰山封禅论功行赏,张九龄连升数级,成为五品官。
张说罢相后,张九龄也受到牵连,先是被贬为太常少卿,接着又被贬为地方官。
张说去世后,李隆基想起他曾经说过张九龄能够胜任集贤院学士一职,就把张九龄召回朝廷,任命为秘书少监、集贤院学士、副知院事(即副院长)。
三百九十八、李林甫想升官
不久后,张九龄晋升为中书侍郎。
在中书侍郎任上,张九龄经常向李隆基提出一些意见和建议,多数都被采纳。
在中书侍郎任上,因母亲去世,张九龄回家丁忧。
所谓丁忧,就是古代按照礼制,子女为去世的父母守孝三年,其间不得举行婚嫁、庆典等喜庆活动,担任文官者必须离职。
因为文官必须离职,问题就来了。
有时国家发生战争、动乱、灾害,有些人很重要国家离不开,按照规定的时间丁忧显然不符合国家利益,于是便有了起复和夺情。
所谓起复,是指为了国家需要,皇帝可以随时召回丁忧的官员。
夺情就更厉害了,就是说皇帝为了国家需要,可以不给官员表达孝子之情的机会,不让官员丁忧。
夺情虽然听起来不好听,实际却是很受官员们欢迎的,特别是部分高官,嘴上坚决要丁忧,心里实际很担心丁忧之后的帽子、票子甚至性命等问题,夺情对他们来说简直就是孙悟空的救命毫毛。
开元二十一年十二月张九龄的这次拜相就属于起复。
张九龄接到圣旨后,于开元二十二年正月从老家韶州(今广东省韶关市一带)赶到洛阳晋见李隆基,要求继续服丧,李隆基没有批准。
张九龄和裴耀卿年龄差不多,没代沟;还都在秘书省干过,是老同事了,私交很好;又都是公忠体国的人。这个新的宰相班子也没什么问题。
不过到了开元二十二年五月,问题出来了。
开元二十二年五月,裴耀卿晋升为侍中,张九龄晋升为中书令。按理说,都升官了是件好事,可在他们升官的同时,也有一个人升官了。
这个人是李林甫。
李林甫出身大唐宗室,是长平王李叔良的曾孙,而且比李隆基高一辈。
不过到他父亲李思诲这一代时,离政治中心已经很远了。李思诲的官职最高直到扬州参军。
但李林甫还有一位很有能量的舅父——姜皎。
姜皎生前对这位精通音律的外甥非常喜爱,而且通过自己跟时任侍中的源乾曜的拐弯亲戚关系,为李林甫谋得了太子谕德的官职。
太子谕德负责对太子进行道德教导、讽谏,品级是正四品下。
有了这么一个好机会,善于钻营的李林甫通过努力不断升迁,于开元十四年通过宇文融的推荐成为御史中丞,后来又调任刑部侍郎,开元二十二年五月之前的一段时间任吏部侍郎。
为了在仕途上再进一步,李林甫通过结交宦官和妃嫔的家人,对李隆基的信息掌握得比较全面,因此说话做事深得李隆基赞赏。
看到武惠妃非常得宠,李林甫托宦官向武惠妃表示愿意尽力保护武惠妃所生的寿王李瑁,武惠妃很感激他,就大吹床头风,使李隆基动了重用李林甫的念头。
有了念头就行动。
李隆基行动的第一步是征求张九龄的意见,问他让李林甫当宰相怎么样。
张九龄是个正经八百的读书人,对李林甫投机钻营的那一套很看不上,就对李隆基说:宰相身系国家安危,陛下如果要任命李林甫当宰相,臣担心早晚有一天会对江山社稷产生不利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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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九十九、张守珪立功
尽管张九龄旗帜鲜明地反对李林甫入相,但忠言切谏还是敌不过枕边风,李隆基最终还是让李林甫入相了。
在裴耀卿、张九龄分别升任侍中、中书令的同时,李林甫晋升为礼部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
对阻挠自己入相的张九龄。李林甫并没有显露出多少恨意。相反,李林甫对张九龄显得很尊重、很顺从,因为他知道张九龄此时是李隆基的红人,这个时候跟他闹矛盾,吃亏的肯定是自己。
他要等待一个绝佳的机会来报复这个差点坏了自己好事的“书呆子”,连同他那位感情很好的老同事裴耀卿。
很多人认为李林甫入相是大唐由盛转衰的关键,不过任何事物一样,都有一个过程。李林甫入相的弊端并没有很快把大唐拖垮,在此后的相当一段时间内,大唐依然很强盛。
开元二十二年六月,继赵含章、薛讷的弟弟薛楚玉之后任幽州节度使的张守珪大胜反复无常的契丹。
由于张守珪接连击败契丹,契丹权臣可突干被折腾得没办法,就派遣使者向张守珪表示愿意投降。
张守珪派手下的管记王悔前去安抚契丹。
王悔到了契丹牙帐后,发现契丹上下并没有投降的意思,不过是向西北方向迁移了一点。
契丹又秘密地派人跟东突厥联系,想杀掉王悔,然后跟东突厥联合攻唐。
这件事被王悔知道了。
王悔当时身处敌营,也可以说是砧板上的鱼肉,可他不甘心,一定要做拿着菜刀的手。
为了保全自己、打击可突干,他找到契丹牙官李过折。
李过折和可突干都负责管理军队,两人因争权而不和,王悔就劝说李过折抓紧下手。
李过折在王悔的鼓动下,当天夜里就杀了可突干和契丹王屈烈,他们的亲信也全部被杀。
李过折兵变成功后,率领契丹部众降唐。
张守珪率军北上受降,在紫蒙州举行盛大的阅兵式震慑契丹及附近少数民族部落。
李过折被李隆基册封为北平王、检校松漠州都督。
屡立大功的张守珪更是成为了李隆基眼中的宰相人选。
不过张九龄反对由张守珪出任宰相,他劝谏李隆基说:宰相不是用来奖赏的官职。
李隆基说:只给他一个宰相的名义,不让他做宰相的工作不行吗?
张九龄说:不行。张守珪仅仅平定了契丹,陛下就想让他做宰相。如果他将东突厥、奚都平定了,陛下拿什么官职来赏他?
在张九龄的坚持下,李隆基最终没有让张守珪当宰相,而是任命他为右羽林大将军兼御史大夫,同时又赐给他的两个儿子官爵,还赏赐了很多财物。
契丹也没安稳几天。
开元二十三年,已经成为契丹王的李过折被属下涅礼杀死,他的家人也几乎全部被杀,只有一个儿子跑掉了。
涅礼政变成功后,上疏给李隆基说:李过折残暴不仁,契丹部众人心惶惶,因此自己才杀他。
四百、张守珪的义子
反正涅礼已经控制了契丹,李隆基乐得顺水推舟,赦免了他的罪过,任命他为松漠州都督。
不过,李隆基还是履行了一下批评教育的形式,写信斥责他说:你们少数民族部落的风俗往往不尊重君主,自古如此,朕也知道。但李过折是你们的君主,有过错就把他杀了,当你们的君主的确很难!恐怕你以后当契丹君主,也会受到这样的对待。连自己的性命都保不住,谁还愿意当君主!不能只顾着眼前的快意,还要考虑以后啊。
李隆基说得貌似义正词严,其实他老人家不也是跟涅礼一样通过血腥的政变当上君主的吗?
李隆基和涅礼们冒着政变不成功被杀头、成功之后可能被新的政变者杀头的风险去搞政变,并非是他们不知道这些风险,而是他们知道这些风险背后有更大的收益——至高无上的权力。
有了权力,可以保护自己;有了权力,可以主持正义;有了权力,可以造福世人;有了权力,可以享乐无度。
权力实在是个好东西。
因此,在万恶的旧社会,为了权力,什么公平正义、仁义礼制都可以不顾,甚至被拿来当作争夺权力的借口和工具,实力才是硬道理。
夺取权力需要实力,保住权力也需要实力。
涅礼虽然得国不正,但他有实力。
在开元二十三年东突厥进犯契丹、奚时,涅礼联合奚王李归国击败了东突厥军,维护了自己的权力。
别看契丹和奚能击败东突厥军,张守珪照样打他们。
开元二十四年三月,张守珪派遣军队攻打契丹和奚,这支军队的统帅是平卢讨击使、左骁卫将军安禄山。
安禄山原名阿荤山,意为战斗。父亲是营州一带一个较小少数民族部落的人,母亲阿史德氏是个突厥巫师。
扎荤山的父亲去世后,母亲带着他改嫁东突厥的安延偃。安延偃所在的部落后来破落离散,扎荤山就和安延偃的侄子安思顺一起投奔大唐,扎荤山就此改姓安名禄山。
安禄山聪明机敏,会好几个民族的语言,长大后和他从小的玩伴史窣干一起任互市牙郎(边境城市贸易的翻译官)。
安禄山和史窣干都以骁勇而著称,张守珪任命安禄山担任捉生将,负责抓俘虏。
安禄山既熟悉当地的环境,又通晓多种语言,在捉生将的岗位上如鱼得水,经常只带着几个人出发就能活捉几十个契丹人回来。
张守珪很喜欢善解人意的安禄山,就收他为义子。
这次攻打契丹和奚,显然是张守珪为义子创造的一次立功机会。
一心想着立功的安禄山根本没把契丹放在眼里,带着军队长驱直入。
结果,轻敌的安禄山被敌军击败。
安禄山战败当斩,临刑前对着张守珪大喊:大夫难道不想平定契丹和奚吗?为什么要杀我!
面对李渊的屠刀,李靖也说过类似的话,那番话救了李靖一命。
四百零一、史窣干出世
安禄山的这番话也救了自己一命。张守珪闻言,也不忍杀掉这个勇猛的义子,就派人把他押送到京城。
张九龄对这个案子的拟办意见是“昔穰苴诛庄贾,孙武斩宫嫔。守珪军令若行,禄山不宜免死。”
张九龄果然不愧为文学泰斗,一个拟办意见就牵涉了两个典故。
所谓“穰苴诛庄贾”是说春秋时期齐国的田穰苴(即司马穰苴)为了严明军纪诛杀充任监军的齐王宠臣庄贾;所谓“孙武斩宫嫔”是说春秋时期大兵法家孙武在吴国练兵时为了严明军纪诛杀吴王阖闾的爱姬。
张九龄举这两个典故的意思是说张守珪根本不应该把安禄山是否该处死的问题推给朝廷,应该象司马穰苴和孙武那样严格执行军纪。
张九龄的拟办意见用了两个典故,李隆基的最高批示也用了一个典故。
李隆基的批语是“卿勿以王夷甫识石勒,枉害忠良。”
“王夷甫识石勒”是说五胡乱华前夕,西晋宰相王衍(字夷甫)碰巧看到年仅十四岁的石勒靠在洛阳城的上东门吹口哨,认为石勒的相貌和声音有夺取天下的征兆,就派人杀他,结果被石勒逃脱。石勒后来成为后赵的开国皇帝。
李隆基的意思是不要让张九龄象王衍一样轻易断言一个人该不该杀。
安禄山靠着张守珪和李隆基的爱才之心得以不死。
安禄山的朋友史窣干的大难不死则得益于他自己的忽悠技巧。
先前,史窣干因欠官府的债务而逃亡到奚族部落的地盘,被奚军的侦察兵俘获。
就在侦察兵将要杀掉他的时候,史窣干大大地忽悠了一把,他说:我是大唐的和亲使,如果杀掉我,你们的国家就要大难临头。
侦察兵相信了他的鬼话,把他送到了奚王的所在地。
史窣干见了奚王并不紧张,而是摆出一副大国使者的架子,只作揖而不磕头,奚王虽然对他的礼仪很生气,却因为怕得罪大唐,也不敢把他怎么样,只有好好地招待他一番,然后派遣官员跟随他入朝晋见李隆基。
史窣干继续忽悠,对奚王说:大王派遣入朝的人虽然多,我看其中没有一个有资格晋见天子的。听说大王有一个琐高(奚族官职)是优秀将领,怎么不派他去?
奚王就派这个琐高及其部下三百人随史窣干入朝。
史窣干带着浩浩荡荡的队伍来到卢龙(今辽宁省朝阳县一带),卢龙军使裴休子带领军队出城迎接。
到了驿馆之后,裴休子变脸了,把这位琐高的随从全部杀掉,把琐高送到了幽州。
原来,史窣干在到达卢龙之前,又施展了一次忽悠大法,他提前派人对裴休子说:奚王派遣这个琐高带领精锐部队前来,名义上是入朝,实际上是要袭击卢龙,应该先下手除去他们。
事后,张守珪认为史窣干有功,奏请李隆基任命史窣干为果毅。
史思明后来经过几次升迁,当上了将军。
一次,史思明奉命向李隆基奏报事情,李隆基跟他谈得很高兴,赐给他名字“思明”,史窣干自此就叫史思明了。
四百零二、赏赐牛仙客
李林甫、史思明都很能讨得李隆基欢心,张九龄在这方面就逊色多了。
开元二十四年十月,在东都洛阳居住了相当一段时间的李隆基决定改变次年二月初二回长安的计划,召集宰相商谈,准备立即回长安。
不明就里的张九龄和裴耀卿从国家利益出发,认为当下正值秋收,此时回长安肯定会影响收割庄稼,建议冬天再回长安。
李林甫没有马上表态,因为他知道李隆基打算提前回长安背后的玄机。
张九龄、裴耀卿离开时,李林甫留了下来。
他对李隆基说:长安和洛阳好比是陛下的两座宫殿,来来往往哪里还需要挑选时间。如果真的妨碍了收割庄稼,可以对经过的地方免除捐税。请允许我通知有关部门,马上就回长安。
影响了收成是国家的损失,即便怎么免税也只能减少局部利益的损失,李隆基大皇帝仓库里的粮食还是会减少。
这个馊主意如果是在以前,早就被李隆基否决了,要知道李隆基当年可是非常珍惜粮食的,看到有个警卫人员把没吃完的食物倒掉就气得要杀人。
但李林甫知道李隆基这次一定会认可。
李林甫提出这个主意得益于他的消息灵通,他通过自己在宫内的眼线得知洛阳的宫殿内发生了很蹊跷的事情,而李隆基认为是妖怪在作祟,不敢再住下去了。
精明的李林甫当然不会不明白李隆基此时关心的不是庄稼收成,而是如何才能尽快离开洛阳。
果然,李隆基批准了李林甫的建议,很快就回到了长安。
张九龄的“不识时务”还没完。
在李隆基要提拔时任朔方节度使的牛仙客时,张九龄再次跟李隆基唱起了反调。
牛仙客在辅佐萧嵩时干得不错,萧嵩入相时推荐他接任了河西节度使。
牛仙客在河西节度使任上能够带领军民增收节支,粮食储备丰富,各种军用器械精良,李隆基打算给他一个尚书的官衔。
对基层干部有明显偏见的张九龄坚决不同意。他认为尚书只有当过宰相或德行威望特别出众的人才能担任,出身于低级官吏牛仙客不适宜很快升为尚书。
李隆基见张九龄反对,就打算改以赐爵的方式奖赏牛仙客。
张九龄又不同意。他认为爵位是用来奖赏有功之人的,牛仙客做的只不过是份内的事情,赐给他一些财物就行了,不应该赐爵。
两次动议都被张九龄否决,李隆基开始默不作声。
李林甫一看机会来了,就趁旁边没人时对李隆基说:牛仙客具备当宰相的素质,岂止一个尚书!张九龄是一介书生,不识大体。
听了李林甫的话,李隆基高兴了。
第二天,李隆基又说要赐爵给牛仙客。
张九龄仍不同意。
已经被李林甫上了眼药的李隆基这次勃然大怒,他质问张九龄:什么事都要由你做主吗?(“事皆由卿邪?”)
这个大帽子够吓人的,当场就把直言敢谏的张九龄吓得直磕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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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零三、刚烈的严挺之
张九龄边磕头边说:陛下不知道臣愚笨,让臣充任宰相,不妥当的事情,臣不敢不说透。
李隆基气还没消,继续质问:你嫌牛仙客出身寒微,你自己又出身在什么世家大族?
张九龄是韶州人,按今天的区域划分属于广东人。不过那时候广东是欠发达地区,政治方面的大人物更是极少,基本上没有什么世家大族,张九龄被认为是“岭南第一人”。
李隆基对张九龄的底细非常清楚,他拿出身门第说事儿摆明了是要治张九龄的难看。
张九龄也继续跟李隆基唱反调,他说:臣是岭南海边的卑贱之人,不象牛仙客那样生长在中原,但是臣在朝廷任职已有多年。牛仙客是边疆地区的低级官吏,而且目不识丁,如果委以重任,恐怕不能让人心服。
这次讨论,又没达成共识。
不要紧,有李林甫在。
退朝之后,李林甫再次给李隆基上眼药,他说:只要有才能有见识,何必非要文采!天子用人,哪有什么不行的!
李隆基一听正合心意,也就不再讨论这件事了,直接封牛仙客为陇西县公,实封三百户。
就这样,张九龄坚持向不再从谏如流的李隆基力谏;李林甫坚持为李隆基的各种行为寻找依据和理由,顺便再说说张九龄的坏话。
李隆基越来越信任李林甫、越来越疏远张九龄。
本来张九龄和裴耀卿当宰相就已经快三年了,按照李隆基任用宰相的惯例,他们二位也快下课了。
当年年底,蔚州刺史王元琰被控告贪污受贿一案加速了他们的下课。
本来王元琰跟张九龄、裴耀卿没什么直接关系,只是娶了中书侍郎严浚的前妻而已。
严浚,字挺之,世人一般都喊他严挺之。
他勤奋好学,年轻时考中了进士,被任命为常州义兴县的县尉。
严挺之有学问好,人品又好,实际工作能力也很强,被认为是有才能的官员,很得时任常州刺史的姚崇器重。
姚崇第二次拜相之后,就推荐严挺之当了右拾遗,后因当众批评品阶比自己高的侍御史任知古而被贬为万州员外参军。
李隆基掌握大权后不久,姚崇第三度入相,严挺之也被任命为考功员外郎,负责科举。
负责了两年科举,严挺之的公允受到一致好评,后来又历任考功郎中、给事中。
在给事中任上,严挺之与当时宰相李元紘器重的中书舍人宋遥在官员考核工作中产生了不同意见。面对李元紘的批评,跟杜暹关系非常铁的严挺之二杆子脾气发作,毫不客气地反驳李元紘偏信小人。结果,严挺之又被贬为登州刺史、太原少尹。
少尹是太尹的副手,相当于现在的副市长。
在这个岗位上,严挺之依然天不怕地不怕。
当时红得发紫的王毛仲曾负责太原等地的军事装备,在不再负责此项工作已经好几年的情况下向太原征调军事装备。
四百零四、弄獐宰相当首辅
严挺之就此事秘密上奏,提醒李隆基防备王毛仲。
王毛仲死后,李隆基想起了这件事,把时任汴州刺史的严挺之提拔为刑部侍郎。
严挺之不仅正直,而且严厉。在他工作过的地方,没有哪个下级敢违反他命令的;当刺史时,辖区内的官吏百姓也都惟命是从。
惺惺相惜。同样学问高,同样很正直,同样都能干,张九龄跟严挺之的私交也非常好。
张九龄拜相后,让严挺之当了尚书左丞,同时负责吏部的官员任免工作。
有着丰富组织人事工作经验的严挺之不负重托,工作干得有声有色。
工作出色固然好,想晋升的话还要人缘儿好,最起码不能有重量级的敌人。
严挺之可不管这些,连李元紘都敢顶撞,还有几个人是他不敢得罪的?
户部侍郎萧炅因为文化素养不高,曾在严挺之面前把 “伏腊” 读为“伏猎”。
严挺之向张九龄表示尚书省这么一个文化层次很高的地方是不能容忍“伏猎侍郎”存在的,张九龄就让萧炅改任了岐州刺史。
严挺之弄走了“伏猎侍郎”,却得罪了“弄獐宰相”。
“弄獐宰相”就是李林甫,这个绰号来自于他对弄璋的错写。
古时,把生男孩称作弄璋,生女孩称作弄瓦。
一次,李林甫的一个亲戚家添了个男孩,李林甫写信表示祝贺,把“弄璋之喜”写成了“弄獐之喜”。
没文化真是害死人,把人家好好的一块美玉给写成了一只獐子。
严挺之之所以得罪李林甫,并非是他对没文化人士的歧视伤害了李林甫那颗苍老的心灵,而是没文化的萧炅就是同样没文化的李林甫提拔起来的。
后来,张九龄想安排严挺之当宰相,就劝他去当红的李林甫那里多走动走动、套套近乎。
严挺之这么倔强的人哪里会去给自己瞧不起的人低声下去,就没去,结果惹来了李林甫更深的怨恨。
王元琰案审理过程中,得罪了重量级人物的严挺之依然无所畏惧地出面为王元琰说话。
李林甫没有放过这次报复的机会。他通过宦官向李隆基传递了严挺之为王元琰出头的信息。
李隆基告诉宰相们:严挺之为犯罪的人说情。
张九龄辩解说王元琰的妻子是严挺之的前妻,严挺之不会偏私。
李隆基说:虽然是前妻,严挺之还是偏私的。
李隆基因此事认为张九龄、裴耀卿结党营私,开元二十四年年底罢免了他们的宰相职务,裴耀卿改任左丞相,张九龄改任右丞相,严挺之被贬为洺州刺史。
王元琰终究也未能脱罪,被流放到岭南。
张九龄和裴耀卿罢相之后,李林甫兼任了中书令,牛仙客被任命为工部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
李林甫、牛仙客组成的宰相班子是大唐开国以来文化素养最低的一届。
此前的大唐宰相有很多都是大文学家,被称为“文帅”的张九龄和“燕许大手笔”燕国公张说、许国公苏颋就不用说了,陈叔达、李义府、上官仪、崔湜这些人也都是各自所处时代文坛上响当当的人物,就连治国才能最为突出的房玄龄、杜如晦、姚崇、宋璟在文学方面也都很有造诣。
以前虽然也有军人出身当宰相的情况,但宰相班子里肯定会有文化素养较高的人。而李林甫和牛仙客组成的这届宰相班子里,连一个文化素养说得过去的都没有。
文化素质低不要紧,人品好、能力强也行。
四百零五、李瑛的危机
这两位的人品也不怎么样。
牛仙客对李林甫非常感激,以至于公事上也处处听李林甫的,从来不提不同意见。
李林甫就更坏了,为了防止别人提自己的意见,对谏官们都敢恐吓。
他召集所有的谏官开会,说:现在君主很圣明,我们事事都听从还来不及,哪里用的着多嘴多舌!诸位看看朝堂外站着的仪仗马匹,吃的饲料相当于三品官的伙食标准,但只要一鸣叫,就不再被厚待,后悔都来不及。
谏官的职责就是提意见,现在连话都不让多说,可能吗?
李林甫用行动告诉大唐的官员们:可能!
左补阙杜琎没有听从李林甫的训诫,向李隆基上疏提意见,第二天就被贬出了京城。
张九龄的前车之鉴,杜琎的现身说法,使官员们相信了李林甫的话,从此几乎没人敢再提意见了。
宋代晁无咎的《打球图》一诗写到“阊阖千门万户开,三郎沉醉打球回。九龄已老韩休死,无复明朝谏书来。”
这首诗里的三郎就是李隆基,这首诗在一定程度上描述了张九龄之后再也没有人敢劝谏李隆基的那种情形。
摆平谏官对李林甫来说只是小菜一碟,压制、打击那些威胁到自己地位的人才需要拿出看家的本事。
开元二十五年,监察御史周子谅弹劾牛仙客不具备宰相应有的才干。
谏官的职责就是弹劾,这也没什么。可这周子谅把功课做得太过了,居然把谶书这种东西都动用上了。
他引用的谶书据说在武曌称帝时期就出现了,谶书上说“首尾三麟六十年,两角犊子自狂颠,龙蛇相斗血成川。”
有神棍之流解释说“两角犊子”就是牛,周子谅就拿这句话攻击牛仙客,说他会给国家带来灾难。
周子谅找错了倾诉的对象。
如果对方是晚年李世民说不定还就信了他,顺便把牛宰相罢免甚至杀头。
可李隆基不但不信,而且大怒之下下令在皇宫里给了周子谅一顿暴打。
周子谅被打得当场昏迷。
昏迷也不能算完,醒了之后又拉到朝堂上施以杖刑,然后被流放。
吃了这两顿好打,总是铁人也得掉渣。
周子谅不是铁人,在流放的路上就死了。
周子谅这一番折腾不仅送了自己的命,还给了李林甫一个再次打击张九龄的机会。
李林甫本着再踏上一只脚的原则,向李隆基说:周子谅是张九龄推荐的。
于是,张九龄被贬为荆州长史。
作为一个饱读圣贤书的知识分子,张九龄对自己的宦海沉浮应该不会太过介怀,但他的失势导致了一个直接后果——太子李瑛失去了保护伞。
李瑛是李隆基和赵丽妃所生的儿子,于开元三年被册立为太子,当时也就十岁左右。
后来武惠妃得宠,赵丽妃连同皇甫德仪、刘才人、当时的皇后王氏等后宫佳丽们渐渐地不受李隆基重视了。
有一次,李瑛跟皇甫德仪所生的鄂王李瑶、刘才人所生的光王李琚弟兄三人聚会,对各自母亲的境遇很是抱怨了一番。
他们哪里知道武惠妃的女婿驸马都尉杨洄早就盯上他们了,怨言也就传到了武惠妃的耳朵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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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零六、高力士解惑
武惠妃借机向李隆基哭诉:太子秘密集结党羽,准备害死我和儿子李瑁,而且还说您的坏话。
李隆基一听,这还得了,就把这件事告诉宰相们,打算废黜李瑛。
当时的宰相张九龄坚决反对,他认为李瑛、李瑶、李琚三人并没有大的罪过,不应以没有凭据的语言来处罚他们,而且拿出晋献公、汉武帝、晋惠帝、隋文帝四人废黜太子引起国家动荡的惨痛教训来劝谏李隆基。
为了让张九龄改变态度,武惠妃派自己的亲信牛贵儿告诉张九龄:有废必有兴,您要是肯援助,就能长期当宰相。
张九龄岂是贪恋权位的人,当时就呵斥了牛贵儿一番,然后向李隆基报告了此事。
李隆基先前还在李林甫的撺掇下犹豫不决,听了张九龄的汇报之后就打消了废黜李瑛的念头。
张九龄被贬为荆州刺史前后,废黜李瑛被武惠妃等人再次提上了议事日程。
这次,又是杨洄站出来检举李瑛、李瑶、李琚和李瑛的大舅子驸马薛锈图谋不轨。
李隆基接到检举之后,召集宰相商量如何处理。
老奸巨猾的李林甫说:这是陛下的家事,不是我们这些做臣子的应该参与讨论的。
既然大臣们不应该过问,就不必考虑舆论了。李林甫一句话就让李隆基没了任何顾虑。
开元二十五年四月二十一日,李瑛、李瑶、李琚三人被贬为庶人,薛锈被流放。
不久,李瑛、李瑶、李琚、薛锈被赐死,李瑛的舅舅赵家、岳父薛家和李瑶的舅舅皇甫家有数十人被流放、贬谪。
对武惠妃等人来说,废黜李瑛仅仅是第一步,把李瑁扶上皇帝宝座才是终极目标。
杨洄出面完成了诬告李瑛的任务,接下来的任务轮到李林甫出面了。
李瑛被赐死后,李林甫多次劝李隆基册立李瑁为太子,但李隆基始终没有答应,因为他看中的是忠王李玙。
李玙在兄弟之中较为年长,而且表现得谦虚谨慎、勤学好问。
就这样,李隆基拖了一年多,都没册立新的太子。
可怜的武惠妃费尽了心机也未能看到她的儿子李瑁登上太子之位,甚至连新太子到底会是谁都没弄清楚,因为她死得太早。
开元二十五年腊月,武惠妃因病去世,年仅四十岁左右。
据说她死于恐惧,惧怕李瑛等人的冤魂找她算账。
李隆基对武惠妃还算够意思,给她的谥号是贞顺皇后,对因御史潘好礼等人以奸臣后代不应为后、太子李瑛将会不安等理由坚决反对而未能当上皇后的她来说也算是个小小的补偿。
武惠妃死后,李隆基认为自己年纪也大了,说不定哪天就去见各位列祖列宗了,对册立太子一事开始着急了起来。
看着李隆基饭量变小了、睡觉也少了,高力士就找机会问他缘故。
李隆基说:你是我的老奴了,难道看不出我的心意!
高力士说:是否因为太子还为确定?
李隆基说:是。
高力士说:圣上何必这样劳心伤神,只要按照年龄长幼册立太子就行了,谁敢再争!
高力士的一席话坚定了李隆基立长的决心,他连声说:你说的对!你说的对!(“汝言是也!汝言是也!”)
开元二十五年六月初三,李隆基册立李玙为太子。
四百零七、口蜜腹剑
李林甫虽然未能在册立太子的问题上称心如意,打击、压制政敌和可能威胁到他地位的人还是相当得心应手。
一次,李隆基安排人在勤政楼下演奏音乐,自己坐在楼上欣赏。
兵部侍郎卢绚从勤政楼下经过时,认为李隆基已经离开了,就没有下马。卢绚本就是帅哥,这时垂下马鞭、按着马辔悠然缓行,显得很是飘逸潇洒。
李隆基看到,对卢绚的风度很是称赞了一番。
李林甫得知此事感到压力很大,因为他清楚李隆基对风度很重视,张九龄以前之所以受到李隆基那么器重,才华、能力和风度都起了重要作用。张九龄罢相之后,每当有人向李隆基推荐人才,他都会问“风度得如九龄否?”
显然,在李隆基那里风度好是能加分的。
因此,李林甫对卢绚被称赞风度好一事绝对不会坐视不理。
第二天,李林甫就找来卢绚家的晚辈,告诉他们李隆基要派德高望重的卢绚去交州(今越南河内一带)、广州去任职,如果不想去这些遥远偏僻的地方就要被贬官,第三条路就是以太子宾客、太子詹事一类的职务到东都洛阳去办公。
交州、广州当时基本上是蛮荒之地,别说现任的兵部侍郎,就是一般的地方官也不会想去的。贬官也不是好事,能避免肯定要避免。太子詹事、太子宾客虽是闲职,也是三品大员,就算在东都洛阳,至少也比去蛮荒之地要好。
不出李林甫所料,卢绚选择了第三条路,愿意当太子宾客之类的闲职。
李林甫为了不让舆论抨击他压制卢绚,还是让卢绚当了华州刺史,不过没过多久,李林甫就以卢绚健康状况不佳不能处理政务为由把他调任太子詹事员外同正。
严挺之被贬为洺州刺史后,又调任绛州刺史。
一次,唐玄宗想起他,问李林甫:“严挺之在什么地方吗?这个人也可以重用。”
离开李隆基后,李林甫就把严挺之的弟弟严损之找来,说:“皇上对你兄长很厚爱,如果他想见皇上的话,可以上一道奏章说自己染上了风疾,需要回到京城来看病。”
严挺之按照李林甫的策划上了一道要求回京看病的奏章。
李林甫拿着严挺之的奏章向李隆基汇报,说严挺之又衰老又有风疾,应该让他当散官,以便养病。
李隆基为此感到非常惋惜。
惋惜也没办法,只好让李林甫把严挺之安排了一个太子詹事员外同正的闲职,让严挺之养病去了。
除了李隆基明确表示欣赏的卢绚和严挺之,李林甫还把声望很高的齐澣由汴州刺史、河南采访使改任太子詹事员外同正,也养病去了。
就这样,李林甫把那些不依附自己的人一个一个地排挤掉。就算是李隆基器重、信任的人,只要威胁李林甫的地位,就会遭到他的计策算计。
李林甫喜欢当面说人好话,背地里中伤陷害,一般人很难防范他的计策。
他因这种当面笑嘻嘻、背后捅刀子的习惯而被人称为“口蜜腹剑”。
四百零八、英勇王忠嗣
别看以李林甫为核心的本届宰相班子文化素质低,人品也不怎么样,能力却不差。
在经济方面,牛仙客引见给的彭果提出在关中一带推行和籴法,由官府在丰年以低价收购农民余粮,以防歉收之年出现饥荒。
推行和籴法之后,官府在关中一带收购了很多粮食,大唐的皇帝再也不需要因为粮荒问题经常带队到洛阳去吃饭了,裴耀卿走水路从江淮地区运粮的方案也成为了多余。
在政治上,顺李林甫者昌,逆李林甫者绝大部分亡。
在军事方面,大唐依然延续着强势。
开元二十五年二月,李隆基利用吐蕃边将乞力徐跟大唐河西节度使崔希逸达成接触军备的时机,在吐蕃不接受大唐的调停继续攻击勃律的情况下,命令崔希逸深入吐蕃袭击,在青海湖西侧取得大捷。
开元二十六年三月,崔希逸又击败进攻河西的吐蕃军,鄯州都督、陇右节度留后(代理节度使)杜希望此时也攻陷了吐蕃的新城。
值得一提的事,崔希逸此后调任河南尹,不久因失信于吐蕃悔恨而死。
接替他出任河西节度使的是李林甫。
李隆基当然不会真的让很会伺候人的李林甫去当节度使,所以任命“伏猎侍郎”萧炅担任河西节度留后。
杜希望因功晋升为陇右节度使。
接着,李隆基又任命太仆卿王昱为剑南节度使,和萧炅、杜希望分别率军进攻吐蕃。
开元二十六年七月,杜希望率领鄯州的军队进攻吐蕃占领的黄河大桥,在河西岸修筑盐泉城。
本来黄河可以作为一道天然屏障,现在唐军在吐蕃一侧修建了城池,就像楔入吐蕃的一根钉子一样。
吐蕃军当然不会让唐军轻易站住脚,他们组织了三万兵力向杜希望部展开了猛烈反扑。
杜希望部兵力少,抵挡不住吐蕃军,将士们都很害怕。
千钧一发之际,左威卫郎将王忠嗣率领他的部下率先冲击吐蕃军的阵营,所向无敌,很快就杀了数百名敌人,吐蕃军阵势开始混乱,杜希望抓住机会,指挥军队发动猛攻,终于大败吐蕃军。
此战之后,大唐在盐泉设立镇西军,王忠嗣因他的英勇表现被提升为左金吾将军。
杜希望这边进展还算顺利,王昱那边就不行了。
王昱为了夺回被吐蕃攻占的安戎城,在安戎城的两次各修建了一座城池,同时在蒲婆岭驻扎军队,对安戎城施压。
王昱为安戎城花的功夫不少,吐蕃下的本钱也不小。
为了解救安戎城,吐蕃出动了大军攻击王昱军,王昱军大败,死伤将士数千人,粮草辎重也全部被吐蕃军获得。
战后,王昱先是被贬为括州刺史,接着又被贬为高要尉,最终死在高要尉任上。
王昱当剑南节度使虽然只有短短的一年多时间,却做了一样对后世影响深远的事情——为皮逻阁争取到了大唐的册封。
四百零九、皮逻阁受封
皮逻阁是姚州(今云南姚安一带)蒙舍的诏。
“诏”在当地的意思就是“王”。
蒙舍和附近的蒙越、越析、浪穹、样备、越澹一起合称“六诏”因蒙舍在六诏之中位于最南方,被称为南诏。
长期以来,六诏实力相当,到了皮逻阁成为蒙舍领袖以后,南诏逐渐发展壮大,其他五诏逐渐衰弱。
在王昱任剑南节度使期间,皮逻阁亲自跑到王昱的治所请求支持他统一六诏。
通过王昱的上奏,皮逻阁统一六诏的请求得到了大唐朝廷的批准,而且被大唐册封为云南王,赐名归义。因此皮逻阁也被称为蒙归义。
得到大唐的支持以后,蒙归义以兵力统一了附近的各少数民族部落,而且击败与之相邻的吐蕃东部驻军,在大和城(今云南大理一带)定都。
南诏的发展壮大对促进当地的经济和文化发展有着积极的意义,但对大唐的统治者来说,这绝不是一件好事,因为一个强大的小弟是不符合老大利益的。
在以后相当长的一段时期内,日渐强大的南诏也没少让李隆基闹心。
南诏闹心还在后面,当前最令李隆基闹心的还是吐蕃。
王昱在安戎城惨败后,李隆基任命张宥为剑南节度使。
张宥不懂军事,就把军事工作全都委托给团练副使章仇兼琼。
开元二十七年底,章仇兼琼到京城向李隆基汇报工作,坚称可以收复安戎城。
李隆基听了很高兴,就任命章仇兼琼为剑南节度使,把张宥调任为光禄卿。
牛皮不是吹的,章仇兼琼果然有两把刷子。
开元二十八年三月,章仇兼琼跟安戎城中的吐蕃将领翟都局、维州别驾董承晏秘密取得联系,让他们开门迎接唐军,把吐蕃守军全部歼灭,派许敬宗的孙子监察御史许远率兵守卫城池。
福无双至今日至。收复安戎城后,李隆基又迎来了入京报捷的碛西节度使(下辖安西、北庭两都护府)盖嘉运。
盖嘉运的战功还要从突骑施的可汗苏禄说起。
苏禄统治前期,也跟李隆基一样励精图治,提倡节俭,每次打仗的战利品都分给手下的各部落,自己一般不拿,突骑施的部众都服从他的指挥。
他在外交方面也很精明。在娶了大唐册封的公主之后,又暗地里向东突厥和吐蕃示好。
为了拉拢苏禄,东突厥和吐蕃也分别嫁了一个公主给他。
苏禄来者不拒,把大唐、吐蕃、东突厥的都立为了可敦(即王后)。
可敦多了儿子肯定多。
各位可敦的儿子长大之后,苏禄也都很厚待,把他们全部封为叶护(即亲王)。
亲王多了开销也会多。
为了维持王室的开销,在统治后期,苏禄开始把所有的战利品据为己有,不再象以前那样利益均沾。加上苏禄晚年中风,一只手瘫痪,部下们开始不那么服从他了。
突骑施又分为黄姓(娑葛一支)和黑姓(苏禄一支),互相之间争斗也很厉害。
到了苏禄统治晚期,突骑施已然乱了。
四百一十、东西突厥都乱了
乱是黎民的悲哀,也是豪杰的期待。
突骑施的乱,给两位高官莫贺达干、都摩度带来了机会。
这二位高官仗着各自的部落强大,开始打起了苏禄的主意。
一开始,两人打算联手出击,后来因意见不合而闹翻,开始单干。
莫贺达干显然更有魄力。他率先出手,在一个张嘴不见五指、伸手看不到牙的夜晚,带人袭击牙帐,把苏禄给杀了。
都摩度看到莫贺达干甩开膀子干了,自己也开始干,而且是跟莫贺达干对着干。
莫贺达干干掉苏禄,都摩度就拥立苏禄的儿子骨啜为吐火仙可汗,打着正统、复仇的旗号跟莫贺达干掐了起来。
莫贺达干也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面对挟可汗以令突骑施的对手,他选择了向盖嘉运求助。
对这样一个增加对安西控制能力的好机会,一心开疆拓土的李隆基自然不会放过,接到盖嘉运的奏报之后,命令盖嘉运乘机让突骑施、拔汗那以西的国家归唐。
机会很不错,困难也不小。
占据了碎叶城的吐火仙可汗和占据怛逻斯城(今哈萨克斯坦塔拉兹一带)的黑姓可汗尔微已经联合,共同抵抗唐军。
你想联合抵御,我就各个击破。
开元二十七年八月,盖嘉运率军进击突骑施的政治中心碎叶城,击败出战的吐火仙。
吐火仙可汗败逃,在贺逻岭被唐军生擒。
搞定了吐火仙可汗之后,盖嘉运派疏勒镇守使夫蒙灵察和拔汗那王阿悉烂达干悄悄地率军进入怛逻斯城,生擒黑姓可汗尔微。
接着又乘胜突入曳建城,迎回交河公主,得到的数万少数民族居民全部交给拔汗那王管理。
开元二十八年三月,李隆基隆重接见了入京献捷的盖嘉运,并按他的建议册立阿史那怀道之子阿史那昕为十姓可汗,镇抚安西一带。
莫贺达干认为自己是诛杀苏禄的功臣,应该被册封为可汗听说阿史那昕被处理为十姓可汗,非常生气,率领几个部落反叛大唐。
李隆基无奈,只好册立莫贺达干为可汗,他这才再次归唐。
本着对阿史那昕负责的态度,李隆基发兵到突骑施迎接他。
谁成想,刚到俱兰城,就被新可汗杀了。
时任突骑施大纛官的都摩度眼看死敌当上了可汗,只好跑到大唐来避难,被册封为三姓叶护。
莫贺达干杀李隆基册封的可汗,李隆基就收留莫贺达干的死敌,搞政治的都不是凡角儿。
突骑施刚刚安定,东突厥又乱起来了。
东突厥的内乱还要从开元二十二年说起。
该年,毗伽可汗遭大臣梅录啜下毒,毗伽可汗在支撑着诛杀了梅录啜及其亲信族人之后去世。
毗伽可汗的去世使东突厥失去了最后一位能够充分凝聚部众的领袖。
毗伽可汗的一个儿子继位,被称为伊然可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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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一十一、
伊然可汗不久后也死了,他的一个弟弟继位,被称为登利可汗。
登利可汗既没有他父亲那样的凝聚力,也没有暾欲谷那样的智囊,他有的是两个掌握军事大权的堂叔。
登利可汗对这两个堂叔的专权很头疼,跟母亲一合计,就把其中一个诱杀了。
这是一个不可饶恕的错误。
对两个同样的敌人,要么都不动,要么一下子解决,只动一个等于逼迫另一个来找你拼命。
登利可汗的另一个堂叔阿史那判阙很快就率领军队来拼命了。
拼命的结果是登利可汗没了命。
阿史那判阙虽然专权,却不篡位,他拥立了毗伽可汗的另一个儿子为可汗。
这位可汗象他的两位当可汗的哥哥一样,不久也死了,他死于骨咄叶护之手。
骨咄叶护拥立前任可汗的弟弟当可汗,不过不久又把这位可汗也杀了。
估计毗伽可汗的儿子们死光了,骨咄叶护没有再拥立毗伽可汗的儿子,而是自己于开元二十九年亲自上阵当了可汗。
这个可汗也没当两年,就被拔悉蜜、回纥、葛逻禄三个部落合伙杀掉了,拔悉蜜的酋长被推举为颉跌伊施可汗,回纥、葛逻禄的酋长担任左右叶护。
颉跌伊施可汗虽然做掉了前一任可汗,却未能完全控制东突厥,忠于阿史那氏的各部落又拥立阿史那判阙之子为乌苏米施可汗。
前面是可汗一个接一个地被杀,现在又弄出了两个可汗,东突厥越来越乱。
这正是李隆基希望看到的。
天宝元年(大体相当于公元742年),李隆基派出使者去劝导乌苏米施可汗降唐。
乌苏米施可汗虽然已不复阿史那默啜、毗伽可汗时代的风光,也不愿到宿敌那里去当顺民。
眼见使者的口才说服不了乌苏米施可汗,李隆基只好让军队展示一下“口才”,他命令朔方节度使王忠嗣在碛口布置强大兵力威慑乌苏米施可汗
在军队强大“口才”的说服下,乌苏米施可汗终于表示愿意归降。
但一天一天过去,大唐始终未见到乌苏米施可汗的实际行动。
王忠嗣明白乌苏米施可汗没有诚意,就派人劝说拔悉蜜、回纥、葛逻禄三个部落攻击乌苏米施可汗。
在内有强敌来攻、外有大唐威慑的局面下,乌苏米施可汗只好逃走,王忠嗣乘机出兵,俘获了东突厥西部的部众。
不久之后,东突厥的西叶护阿布思、乌苏米施可汗的儿子西杀葛腊哆、阿史那默啜的孙子阿史那勃德支、伊然可汗的小老婆、毗伽可汗的女儿大洛公主、登利可汗的女儿余烛公主率领一千多户东突厥部众陆续降唐。
东突厥政局的发展证明,这些贵族的降唐是明智的。天宝三年八月,颉跌伊施可汗不肯向大唐屈服的乌苏米施可汗就被的军队击败,乌苏米施可汗被杀死,首级被送到长安。
乌苏米施可汗死后,他的弟弟鹘陇匐白眉继位,被称为白眉可汗。
四百一十二、册封骨力裴罗
此时,李隆基再次抓住机会,派遣王忠嗣出兵东突厥浑水摸鱼。
王忠嗣率军在萨河内山击败东突厥东部十一个部落的联军。
随后,王忠嗣又率军与东突厥西部各部落作战。在双方胜负尚未分出的情况下,回纥、葛逻禄一起与昔日的盟友拔悉蜜翻脸,把颉跌伊施可汗杀了,此前已接受大唐册封的回纥首领骨力裴罗自立为骨咄禄毗伽阙可汗,并派出使者向大唐报告。
看到骨力裴罗这么识相,李隆基龙颜大悦,册封他为怀仁可汗。
骨力裴罗得到大唐的支持,号召力进一步增强,很快就控制了东突厥全境,吞并了拔悉密和葛逻禄。
天宝四年,骨力裴罗击败东突厥,杀死白眉可汗,毗伽可汗的可敦率领东突厥余部降唐,与大唐对抗了一百多年的东突厥从此退出了历史舞台。
李隆基也真够顺的,东突厥听话,东突厥被灭;突骑施可汗莫贺达干不服气,天宝三年也被河西节度使夫蒙灵察斩杀;就连强大的吐蕃对上李隆基的军队,除了开元二十九年再次夺去了石堡城之外,基本上也是都是失败。
这样的战绩即便跟李世民相比也不会逊色多少。
当了三十多年的皇帝,把国家治理得井井有条,人口由贞观年间的两千万左右增加到四千八百多万,由于连年丰收长安和洛阳这些大都市的米价都维持在一斛二百钱以下,布匹价格也不高。社会治安状况也很好,就算孤身一人在大唐地界逛个几圈都不会遇上什么车匪路霸。
当皇帝当到这个份上,换了谁都得好好享受享受。
李隆基是天潢贵胄,从小就享受着普通百姓难以想象的奢华生活,现在是强大帝国的皇帝了,而且工作业绩还很突出,不抓紧时间在有生之年享受享受能对得起他这个身份吗?
李隆基是个很有文学艺术素养的人,他的享受可不是象老百姓一样吃吃龙虾、抽抽雪茄那么简单,他的享受是全方位、多层次的。
音乐方面,他挑选音乐舞蹈方面的演员三百人在梨园这个地方训练,不仅经常指点这些演员,还带头为他们填词谱曲,这些演员自称为皇帝梨园子弟。
在李隆基的带动下,音乐事业得到蓬勃发展,这个时代的大诗人李白、贺知章等人也都曾为梨园子弟填词谱曲。
李隆基还喜欢射猎、蹴鞠等活动。
当然,仅仅这些享受是远远不够的,李隆基还需要情感上的寄托。
武惠妃去世后,后宫佳丽们虽多,却再也没有一个能拴住李隆基先生的心。
直到寿王李瑁的妃子杨氏进入他的视线。
李隆基的这个儿媳妇是隋朝的皇室后裔,她父亲杨玄琰曾任蜀州司户。
虽然幼年丧父,她仍接受了良好的教育,文学方面有一定的造诣,而且精通音律。
同样精通音律、爱好文学的李隆基见到这个美丽绝伦、体态丰满的儿媳妇之后,非常喜欢。
四百一十三、杨氏父子善理财
不久,二十多岁的杨氏就在李隆基的授意下请求出家当道姑,道号太真。
李隆基安排李瑁另娶了一个妻子。
杨太真当然没有当太久的道姑,很快就被接到皇宫,成为了上帝赐给李隆基的最后一个礼物。
才貌出众、机灵聪明的杨太真很得李隆基宠爱,不到一年就享受到了当年武惠妃在王皇后去世后才取得的地位。宫中都称杨太真为“娘子”,享受皇后待遇。
对这么年轻美貌的爱人,富有天下的李隆基自然不会亏待。
花甲之年的李隆基不仅册封杨太真为贵妃,而且提拔她叔叔杨玄珪为光禄卿,委任她堂兄杨铦为殿中少监,安排她堂兄杨錡娶了武惠妃的女儿太华公主。
杨贵妃的三个同胞姐姐,每人被李隆基赏赐了一套豪宅。
被李隆基视为“解语花”的杨贵妃本人就更不用说了。
每次骑马都是高力士给她牵马执鞭;专门给她织布制衣的人就有七百多;她喜欢吃新鲜荔枝,李隆基就派人从遥远的南方骑快马送到长安,荔枝到达长安的时候颜色和味道都要不变,杜牧的诗句“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写的就是此事。
李隆基要享受音乐,要游宴射猎,要厚待美人,要赏赐王公贵族,花费越来越多,对敛财高手的需要也就越来越强烈。
中国的人才只怕你不用,不怕没有。只要你需要,什么样的人才都不会缺少。
当发现需要理财高手的时候,李隆基很快就找到了三个。
第一个是杨慎矜。
杨慎矜是隋炀帝杨广的后代,祖父是曾被东突厥处罗可汗立为隋王的杨政道,父亲是深得李隆基赏识的杨崇礼。
杨崇礼在神龙年间历任洛、梁、渭、汾、怀五州刺史,开元初年任太府少卿,负责管理国库财物,以后又任太府卿。
杨崇礼在太府的二十多年,工作非常出色,国库管理井井有条、绝无漏洞,市场贸易盆盈钵满。
别看杨崇礼为李隆基赚了不少钱,可从来没放松过对自己的约束,没往家里拿过一块国库的银子。
世人对他的评价很高,认为他是大唐最优秀的太府卿。
因工作出色,杨崇礼九十岁了,李隆基还不肯让他致仕。
后来杨崇礼的健康状况实在不行了,李隆基才准许他致仕。
杨崇礼去世后,李隆基向当时的宰相询问杨崇礼的哪个儿子有才能。
宰相们的回答是:三个儿子杨慎矜、杨慎余、杨慎名都有其父之风,既有才干、又很清廉,其中杨慎矜最为出色。
于是,李隆基任命杨慎矜为监察御史,管理太府的出纳;任命杨慎余为司农丞,管理京城粮仓;任命杨慎名为大理评事,摄监察御史,负责洛阳含嘉仓的出纳。
弟兄三人如同宰相们所说,干得都不错,尤其是杨慎矜。
地方官府上缴的庸调之物,成色质量如何,是否有水渍伤破,都逃不出杨慎矜的法眼。
对不符合要求的东西,杨慎矜让地方官府要么退换、要么补钱,维护了李隆基的太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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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一十四、二李争锋
第二个是韦坚。
韦坚是李玙的大舅哥、姜皎的女婿,历任秘书丞、奉先令、长安令,以精明能干著称,在奉旨督办江淮的运粮期间,每年增收钱财以万计。
李隆基认为韦坚很有能力,任命他为陕郡太守(太守即刺史),兼任江淮租庸转运使。
第三个是王鉷。
他是王方翼的孙子、杨慎矜的表侄,以收取赋税方面的能力被任命为户部侍郎兼侍御史。
李林甫、杨慎矜、韦坚、王鉷,再加上天宝元年取代去世的牛仙客任左相(即侍中)的李承乾之孙李适之,这就是天宝初年最炙手可热的五位官员。
不久,安禄山又加入了进来。
义父张守珪开元二十七年因谎报军情被贬后,既会送礼、又擅拍马的平卢兵马使安禄山并未一蹶不振。相反,他通过贿赂李隆基的亲信,使老皇帝对他的印象很好。
时任御史中丞的张利贞作为河北采访使到平卢考察,安禄山对他非常客气、非常尊敬,以至于张中丞的随从人员全都落了不少好处。
张中丞也既没有张九龄那样慧眼识人的本事,也没有宋璟那样软硬不吃的风范,回到朝廷自然为安禄山说了不少好话。
通过一系列卓有成效的贿赂,安禄山于开元二十九年成功升官,被任命为营州都督,兼平卢军使和两蕃、勃海、黑水四府经略使。
天宝元年,安禄山又晋升为平卢节度使。
可能是跟超级大忽悠史思明在一起的时间长了,安禄山不仅擅长贿赂,忽悠水平也不低。
天宝二年正月,安禄山入朝晋见李隆基的时候,就很不客气地忽悠了李隆基一把。
他说:去年秋天,营州有大量害虫吃庄稼,臣焚香祈祷“如果臣的心术不正、对君主不忠,请让害虫吃掉我的心;如果没有对不起神明之处,请让害虫散去”。立即就从北方飞来了鸟群把害虫吃掉了。
绝对是鸟话。
可李隆基偏偏信了,还把命人这段鸟话记录进了史册。
被安禄山蒙蔽的不止李隆基一人。
礼部尚书席建侯曾被李隆基任命为河北黜陟使,经过考察、调研,他也认为安禄山公平正直。
李林甫、曾任范阳节度使的裴宽也顺着李隆基的意思说安禄山的好话。
天宝三年三月,安禄山兼任平卢节度使和范阳节度使。
安禄山虽然得宠,毕竟是边将,很难影响到朝廷里的政策和人事,暂时没成为政治斗争的焦点。
六位宠臣中第一波激烈的斗争发生在两位宰相李林甫和李适之之间。
两人斗争的根本原因还是太子问题。
李林甫是全力支持李瑁的;而李适之跟韦坚关系非常好,他们两个都支持太子李玙。
李适之兼任兵部尚书,而兵部侍郎又是张说的儿子驸马张垍。
张说是李玙的恩人。
李玙的母亲杨氏怀李玙时,李隆基还是太子。
李隆基考虑到太平公主等人不希望他再养儿子,为了保护杨氏,他准备让她服用堕胎药。
四百一十五、
张说按照李隆基的指令偷偷把堕胎药带进了太子宫,李隆基亲自煎药。
在煎药的过程中,李隆基睡着了,而且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梦见有神仙把煮药的鼎给掀翻了。
醒来后,李隆基把这个奇怪的梦告诉了张说。
张说认为这是天意不让伤害杨氏肚子里的胎儿。
不久,李隆基发动兵变诛杀太平公主、控制李旦,李玙得以平安降生。
李玙长大后,张说对他也很不错,到处说李玙长得象李世民,对国家有利,还让张垍娶了李玙的妹妹宁亲公主。
既然兵部的正副长官都是李玙的支持者,李林甫就以兵部为突破口开展了对政敌的打击。
李林甫先是让人检举兵部官员贪污舞弊,抓了六十多人,然后劝说李隆基把这些人交给京兆尹和御史审讯。
时任京兆尹的不是别人,正是李林甫的死党萧炅。
萧炅在河西节度使任上干得虽然不算太差,审兵部的官员还是差得很远。
兵部官员大都是军人出身,个把几个不是军人出身的也都是整天研究战略战术,兵部看大门的估计都能随口说出一套一套的兵法来,这些人哪会被萧炅吓到。
萧炅一帮人审了几天,什么都没审出来。
审不出来,该把放了吧?
不放!
萧炅的杀手锏还没拿出来,想全身而退就需要挺过这一招。
他的杀手锏是吉温。
吉温是吉顼的侄子。
很多史书都把吉顼称为酷吏,我认为这么称呼,吉顼很冤枉。
几乎全部的史书都把吉温称为,我认为不这么称呼,吉温会很冤枉。
吉温的狠毒光用眼睛看就能看出来。
太子文学薛嶷曾向李隆基推荐吉温,说他很有才干。
李隆基召见吉温时,回过头对薛嶷说:他不是个好人,朕不用。
李隆基不用,有人用。
萧炅任河南尹期间曾被人告发,御史台就用吉温审讯他。
李隆基没看错,吉温果然很毒辣,他不管三七二十几,盯住萧炅不放,大有不拿下萧炅不罢休的意思。
后来李林甫出面,才算把萧炅给救了出来。
吉温调任万年丞之后,萧炅调任京兆尹,成了吉温的上司。
吉温担心萧炅报复,算准萧炅要就升官一事向高力士表示,自己就先去了。
吉温也不是乱去的,他能去是因为跟高力士是老朋友了。
老朋友见面自然有很多话题,于是两人海阔天空地聊了起来。
聊了不久,外面就通报萧炅求见。
吉温一听萧炅来了,就摆出一副要回避的样子,起身走了。
这边高力士一边大喊“吉七不须避”,一边告诉萧炅吉温是老朋友。
高力士把吉温叫了回来,跟萧炅一起聊天。
萧炅一看吉温是高力士的朋友,也不敢得罪,对吉温很恭敬。
吉温也找了个机会专门拜见萧炅,声称自己以前审讯萧炅是为了国法,表示今后会效忠萧炅。
从此,萧炅就抛却前嫌,把吉温当作了心腹,还提拔他为法曹(法官)。
看到自己搞不定兵部的这些官员,萧炅想起了吉温,让他去审讯。
四百一十六、皇甫惟明入朝
吉温接到任务并不急着审讯兵部这些人,而是让兵部的官员站在外面,自己先提了两名重犯在屋里审讯。
站在外面的兵部涉案官员们很快就听到了吉温的手段。不错,是“听”到的。
两位重犯被吉温下令施以酷刑,折磨得鬼哭狼嚎,站在外面的兵部铁汉们光是听声音就吓得魂不附体了,纷纷表示:只要能活命,让说什么就说什么。
这些兵部官员很诚信,一把他们带进审讯室,马上就认罪,吉温让说什么他们就说什么。
在吉温的审理下,很快就结案了,而且检查被告的身体也没有任何动刑的痕迹。
既然被告都招了,也就没什么可说的了。
李隆基最终虽然只是下圣旨批评了一下负责人事工作的兵部侍郎和兼管兵部官员选拔的尚书省官员,没有处罚任何人,但也不可避免地打击了李适之、张垍的声望和势力。
李林甫并未就此罢休,他利用李适之性格上的弱点继续进行打击。
李林甫知道李适之生性率直,就告诉他华山有金矿,实施开采可以富国。
李适之不知有诈,就在一次向李隆基汇报工作时说了此事。
李隆基后来询问李林甫知不知道华山有金矿。
李林甫回答说:臣早就知道,但华山是陛下的本命所在,开凿华山不利于陛下,所以臣不敢说。
看看人家李林甫多会为皇上打算,再看看李适之简直就是冒失鬼。
李隆基就告诫李适之以后再有什么事上奏要先跟李林甫商量。
李适之彻底完了,连独自上奏的权利都被剥夺了,这个宰相简直还不如侍郎、御史们呢。
在扳倒李适之的同时,李林甫通过职务调整,对很有希望升任宰相的表妹夫韦坚也采取了压制措施。
毕竟是直系亲属,李林甫对韦坚还算客气,把他的职务由陕郡太守调整为刑部尚书。
如果只是这个调整的话,是压制不了韦坚的。
真正压制韦坚的是把他的江淮租庸转运使等涉及到为李隆基敛财、理财的职务免了。
韦坚就是靠敛财、理财受到李隆基器重的,现在这些职务被免了,对李林甫也是一肚子意见。
韦坚和李适之都是被李林甫弄得很失意,这两人同仇敌忾,团结得更紧密了。
看到他们团结得这么紧密,李林甫对他们也更憎恶了。
不久,李林甫就找到了一个彻底打垮他们的机会,而且还要把已改名为李亨的太子捎上。
这个机会来自皇甫惟明的入朝。
皇甫惟明在开元末年出任陇右节度使,在天宝元年、天宝二年连续击败吐蕃军队,立下赫赫战功。
开元四年年底,皇甫惟明入朝向李隆基进献战俘,被任命为陇右节度使兼河西节度使。
这次入朝,曾在李亨手下当过僚属的皇甫惟明发现李林甫的权力太大、而且对李亨很不友好,就劝李隆基限制李林甫的权势。
李隆基看重皇甫惟明的战功,更看重李林甫的能力。
受李隆基信任如高力士者,提醒不要把权力都放给李林甫还引来李隆基的不悦,何况区区一个皇甫惟明。
四百一十七、
然而,皇甫惟明并不知道李林甫已经得知了他这番话,而且安排杨慎矜盯上了他。
李林甫的政敌们估计很难想到防范杨慎矜,因为他实在不象李林甫的人。
天宝二年李隆基要晋升时任右赞善大夫的杨慎矜为御史中丞时,杨慎矜还因自己不是李林甫的人怕被李林甫算计而不敢接受。
后来李林甫看到杨慎矜不但没有跟自己争权夺利的意思,反而向自己示好,就让他当了御史中丞,而且兼任各道铸钱使。
铸钱使专门负责造钱,是个比红烧肉还肥的肥差。
别人给的你不要,我会给你更好的。这就是李林甫的风格。
自此,李林甫就把杨慎矜当作了自己的人。
杨慎矜没有辜负李林甫的重托,他紧紧地盯死了皇甫惟明、韦坚等人。
天宝五年正月十五晚上,太子李亨出宫游玩,与韦坚见面。
接着,韦坚又在景龙观一个道士的房间内跟皇甫惟明会面。
这一切都被杨慎矜的人看到了。
杨慎矜对李亨还算客气,没提他的事儿,只检举韦坚是皇亲国戚,按规定不应该跟边将交往。
李林甫跟着弹劾韦坚和皇甫惟明密谋要拥立太子。
李隆基下令逮捕了韦坚和皇甫惟明,由杨慎矜、王鉷、吉温共同审理此案。
李隆基不愿这件牵涉到太子的案件搞得沸沸扬扬,在尚未审出结果的情况下,就以不断要求升官为由把韦坚贬为缙云太守,以挑拨君臣关系为由把皇甫惟明贬为播川太守。
李适之一看老伙计韦坚落得如此下场,也不敢跟李林甫较劲了,吓得坚决要求辞去左相职务,一心想着找个清闲的岗位度过余生。
从宰相岗位上下来后,李适之写过一首著名的五言绝句《罢相作》,相信有很多人对这首诗会非常熟悉,因为这首诗被古代著名的启蒙读物《千家诗》收录了。
作为启蒙读物,这首诗一点都不深奥。
避贤初罢相,乐圣且衔杯。为问门前客,今朝几个来?
除了“圣”是指“酒”之外,每个字都很容易理解,就连三尺童子都能读出罢相之后的那种失落感。
李适之失落是李适之的事儿,李林甫并未因此放过他。
天宝五年七月,韦坚的两个弟弟韦兰、韦芝为韦坚伸冤,而且还拉李亨来说话。
李隆基没有让杨慎矜等人把韦坚、皇甫惟明一案审到底,就是不想把李亨牵扯进这些纠纷中,现在韦兰、韦芝偏偏要拉李亨进来,惹得李隆基一肚子火。
李亨见势不妙,赶紧上疏要求跟韦妃离婚,而且坚决要求不要因为韦家是皇亲就手软。
李隆基果然没手软,不仅把韦坚再度贬为江夏(今湖北省江陵一带)别驾,而且把韦兰、韦芝哥俩也都贬到了岭南。
李林甫火上浇油,在李隆基面前说韦坚和李适之等人是朋党,结果韦坚被永久性地流放到了临封,李适之被贬为宜春太守,韦安石的儿子太常少卿韦斌被贬为巴陵太守,李业的儿子也是韦坚的外甥薛王李琄被贬为夷陵别驾,睢阳太守裴宽被贬为安陆别驾,河南尹李齐物被贬为竟陵太守。
如果认为这是李林甫对韦坚和李适之的最后打击,那就错了。李林甫并不算太丑,他不会这么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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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一十八、
天宝六年,李林甫说服李隆基派遣使者去诛杀皇甫惟明、韦坚等人。
这次,李林甫派出了与吉温并称“罗钳吉网”的酷吏罗希奭。
罗希奭很能对得起“酷吏”这个称号,他从青州(今山东省青州市)出发前往岭南,把所经之路上被贬职的官员全部杀掉。
罗希奭的行程表传到宜春,李适之知道自己过不了这一关,选择了服毒。
被杜甫誉为饮中八仙之一的李适之酒量很大,毒量却不怎么样,据说喝一斗酒都不会醉的人只喝了一点毒药就死了。
一个很有才干、很坦率真诚、很平易近人的高官就这么离开了人世。
李适之死了,李林甫还不肯放过他的儿子李霅,在李霅扶灵回到洛阳时,李林甫让人诬告李霅,在河南府的官衙中把他乱棍打死。
接着,罗希奭又不辞劳苦,绕道到安陆,想逼迫裴宽自杀。
裴宽向罗希奭下跪磕头,苦苦哀求,罗希奭没过夜就离开了安陆,裴宽才逃过此劫。
为李隆基第二次兵变立下大功的王琚也在罗希奭的威逼下选择了自杀。
他的毒药容量要比李适之大一点儿,在服毒未能死掉的情况下上吊自杀身亡。
皇甫惟明虽然死了,他的活还得有人干,于是陇右节度使、河西节度使职务就落在了王忠嗣身上。
被李隆基视为良将苗子的王忠嗣精通兵法、骁勇善战,在边疆屡立战功,再加上他在宫中长大,被李隆基当成心腹大将,三十五岁就当上了朔方节度使,天宝四年又兼任河东节度使。
王忠嗣的能力就是强,身兼两镇节度使,工作依然出色。
他坚持防守为主、进攻为辅的战略,在从朔方到云中绵延几千里的漫长边境线上,险要之处全部修建城堡,每个城堡都能负责方圆数百里的侦察工作;周边的敌国没有机会再长驱直入到大唐的城池下了。
在防守稳固的基础上,王忠嗣非常重视间谍工作,派出大量间谍刺探敌国军情。发现有可乘之机就出兵,因此每战必胜,边境军民都认为他是张仁亶之后最优秀的将领。
接过陇右、河西两个节度使的工作之后,王忠嗣将朔方、河东前几年从少数民族部落里买的好马分了九千匹给陇右、河西,这两镇的实力也得到了增强。
王忠嗣身兼四镇节度使,大唐西境的雄兵尽在掌握。作为良将,王忠嗣没有理由放过这么好的建功立业机会,他又多次大胜吐蕃军。
照这样下去,王忠嗣还真有可能慢慢把吐蕃给拖垮,可惜命运不给他机会。
随着战功越来越大,王忠嗣入相的可能性也越来越大,李林甫对他的猜忌甚至打击也会越来越强烈。
此外,王忠嗣是在朔方发迹的,而河陇跟朔方在大唐军队内部的竞争中属于死对头,王忠嗣在河西、陇右的指挥权不可避免地受到这样或那样的掣肘。
面对这些情况,王忠嗣无奈地辞去了朔方、河东两个节度使职务。
王忠嗣的霉运才刚刚开始。
四百一十九、
天宝六年,李隆基认为吐蕃已经被压制,准备夺回在盖嘉运手上丢掉的石堡城,就写信向王忠嗣咨询作战方案。
此时的王忠嗣早已不是年轻时整天只想着奋勇杀敌、为父报仇的那个王忠嗣了,他的主导思想是建立在稳固防守基础上的相机而动,因此他给李隆基的回信里说:夺取石堡城会损失惨重,得不偿失,不如整顿军队,等到吐蕃内部出现问题再发起攻击。
年轻的王忠嗣认为应该等待,年迈的李隆基不想再等待。
正好有个叫董延光的将领自告奋勇愿去攻打石堡城,李隆基欣然批准,同时让王忠嗣派遣军队协同作战。
王忠嗣连自己率军攻打石堡城都不愿意,哪肯全力协助董延光。
李隆基的诏书他是不敢违抗,董延光关于金银布帛方面的要求他就恕不从命了。
契丹王李楷洛的儿子李光弼当时在王忠嗣手下任河西兵马使兼赤水军使,得知董延光意见很大,担心他向李隆基告状,就劝王忠嗣给他几万匹布帛。
王忠嗣说:现在用几万将士去争夺一个鸡肋般的城池,我王忠嗣不想这么干。被天子责备,大不了让我降职当金吾将军、羽林将军,再差也不过贬到湖南、贵州一带当个司马、别驾。我不能用数万人的性命来保个人的职位。李将军的确是为我着想,但我已经下定了决心,就不用再说了。
李光弼说:先前担心您会因此被连累,所以不敢不说。现在您能象古人一样行事,不是李光弼能比得上的。
如王忠嗣所料,董延光并未能攻克石堡城;如李光弼所料,董延光把责任一股脑地推到了王忠嗣的头上。
李隆基对这个自己亲自赐名的忠良后嗣很生气。
老谋深算的李林甫没有放过这个机会,他乘机让济阳别驾魏林检举王忠嗣曾自称跟李亨关系很铁,打算率领军队拥立太子。
事实上,王忠嗣还真不一定是李亨的人,倒是跟李亨的支持者皇甫惟明是死对头,曾被皇甫惟明搞得被降职为果毅。
李林甫可不管这些,不管谁倒霉,他都要把李亨和谁扯到一起,拉李亨下马、推李瑁上位是他的一贯宗旨。
李隆基已经气昏了头,一看魏林的检举信,立马下旨让王忠嗣入朝,交给三司会审。
所谓三司,是指负责司法的御史台、刑部、大理寺三个机构,需要这三个机构一起会审的,通常都是大人物、大案件。
当时各个机构的主要负责人几乎都是李林甫的人,如果三司尽情地审,莫说拥立李亨,就连拥立死去的李瑛这种罪名恐怕都能被夯实。
在三司会审之前,李隆基丢下了一句话:“吾儿居深宫,安得与外人通谋,此必妄也。但劾忠嗣沮挠军功。”
有了这句话,李亨安全了,王忠嗣的罪名也小多了。
尽管如此,三司会审的结果还是建议判处王忠嗣死刑。
四百二十、
幸好,在三司向李隆基汇报审理结果的时候,哥舒翰在长安。
哥舒翰出身于突骑施哥舒部落酋长之家,父亲歌舒道元曾任安西副都护。生活在贵族家庭的哥舒翰从小过着舒适的生活,青年时期的主要事迹是吃喝嫖赌,这种公子哥的生活一直过到了四十岁。
哥舒翰四十岁那年,歌舒道元去世,他在长安为父亲守孝。
在长安期间,哥舒翰被长安尉的轻视所激怒,决心要做一番事业。
守孝期满后,哥舒翰跑到河西投军。
哥舒翰不仅英勇善战,而且仗义疏财,将士们都愿意跟他交往。
王忠嗣出任河西节度使后,看他是个人才,将他提拔为大斗军副使。
哥舒翰没让王忠嗣失望,他在对吐蕃的战争中英勇杀敌,立下了不少战功。
在苦拔海战役中,吐蕃有三支队伍从山上奔驰而下,对唐军发动攻击,善用长枪的哥舒翰拿着一杆折断的枪迎击,所向披靡,击败吐蕃军。从此,哥舒翰名震天下。
哥舒翰不仅有勇,而且有谋。
当时积石军(今青海省贵德县一带)的庄稼一成熟,吐蕃就派出军队来收割,谁也挡不住,结果大唐军民种的粮食都进了吐蕃的粮仓,边境附近的人都说积石军是“吐蕃麦庄”。
哥舒翰决心扭转这种局面。
这一年,积石军的庄稼又到了收获的时候,吐蕃军准时来收割。
哥舒翰一声令下,城中的唐军和埋伏在吐蕃军侧翼的唐军一起发动进攻,把吐蕃军人的性命全部收割了起来,五千名吐蕃将士没有一个逃掉的。
从此,吐蕃军队再也不敢来积石军收割庄稼了。
因战功卓著,天宝六年哥舒翰已经当上了陇右节度副使。
王忠嗣被召回长安受审后,为维护河西、陇右的稳定,李隆基任命朔方节度使安思顺兼任河西节度使、哥舒翰任陇右节度使,而且召见了哥舒翰。
哥舒翰入朝时,王忠嗣的老部下们都劝哥舒翰多带一些钱财,用以营救王忠嗣。
哥舒翰不同意,他说:“若直道尚存,王公必不冤死;如其将丧,多赂何为!”
他这句话的意思是:如果公道还存在,王公肯定不会死;如果王公一定会死,贿赂再多又有什么用!
王忠嗣的性命不是靠贿赂能救的,哥舒翰说对了,但他拿公道来说事儿,也是没掏心窝子。
哥舒翰应该很清楚,王忠嗣的问题是政治问题,要惩治他的是李隆基和李林甫,不仅钱财打动不了这两个人,公道跟这件案子也沾不上一点儿边。
王忠嗣的生与死,只跟一件事情有关——李隆基怎么想。
李隆基见到哥舒翰之后,谈得很开心,认为哥舒翰的确是个人才。
这时,哥舒翰开始为王忠嗣说话了,他坚称王忠嗣是冤枉的,而且要求拿自己的官爵来赎王忠嗣的死罪。
起初,李隆基很不耐烦,站起来就走。
你走,我就追。
哥舒翰跟在李隆基后面,一边磕头,一边痛哭流涕地陈述王忠嗣的冤情。
四百二十一、杨慎矜信神
不知是受到了感动,还是不想得罪哥舒翰这个将才,抑或是真正明白了王忠嗣的冤情,李隆基最终没有判处王忠嗣死刑,而是把他贬为汉阳太守。
一年后,出身于太原王氏、原名王训的汉阳太守王忠嗣暴死,时年四十五岁。
王忠嗣的英年早逝无疑是大唐的一大损失,很多人都感到惋惜,有人甚至认为他如能继续手握重兵,大唐的衰落将会延迟。
扳倒了王忠嗣,阻止了一个潜在宰相的崛起,李林甫的目的才达到一小部分。
在高力士、张垍等人的极力维护下,李亨的太子之位依然稳固。
看到李亨的地位很难动摇,在皇甫惟明一案中为李林甫出了死力的杨慎矜怕了,不想跟着李林甫混了。
想跟李林甫分道扬镳?
没那么容易!
想整正得李隆基宠信的户部侍郎兼御史中丞杨慎矜,也没那么容易。
李林甫就利用另一位更得李隆基宠信的王鉷来打击他。
王鉷原本跟杨慎矜是亲戚,两人从小就经常在一起玩,关系非常好,王鉷能被李隆基赏识,就得益于杨慎矜的推荐。
因为自己是长辈,又对王鉷有恩,杨慎矜不太拿王鉷当回事儿,一直到王鉷跟他也当了御史中丞,杨慎矜仍摆出一副尊长的架子,喊王鉷既不称官职,也不称表示尊敬的字,而是直接叫名字。
这还只是其一,让王鉷更生气的是杨表叔居然把王鉷母亲出身卑贱的事情告诉了别人。
得罪人是件很危险的事情,比得罪人更危险的事情是得罪了人自己还不知道。
杨慎矜对王鉷的满腹怨气就一点都没觉察到,在他面前仍然是有啥说啥,甚至连谶书方面的事情也照说不误。
一个虽是心无芥蒂,另一个却是心存不满。
终于,王鉷等到了杨慎矜不顺的时候。
杨慎矜的不顺跟他的迷信有关。
他和江湖术士史敬忠关系很好。
有一段时间,杨崇礼的墓园内花草树木都流出一种很像鲜血的红色液体,就向史敬忠求助。
史敬忠就在杨慎矜家的后园里设立道场做法事,让杨慎矜一退朝就脱光衣服带上枷锁坐在那里。
折腾了十来天,花草树木果真不再流红色液体了,杨慎矜对史敬忠非常感激,就把自己家一位叫明珠的婢女赠给了他。
也是史敬忠和明珠无缘,他带着明珠坐车经过杨贵妃的三姐柳夫人楼下时,柳氏看到了美貌的明珠,就向史敬忠索要她。
史敬忠不敢拒绝,只得将自己非常喜欢的明珠送给了柳夫人。
第二天,柳夫人带着明珠进宫。
李隆基也被明珠的美貌所震撼,就问她的来历,明珠一五一十地说出杨慎矜把自己送给史敬忠的前因后果。
李隆基听了明珠的回话后,认为杨慎矜是在跟江湖术士图谋不轨,开始对杨中丞不满。
王鉷知道了这件事非常高兴,认为打击杨慎矜的机会到了,开始对杨慎矜不尊敬,杨慎矜对他的态度很恼火。
李林甫看到两人的关系出现了嫌隙,就鼓动王鉷去对付杨慎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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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二十二、卢铉擅审案
王鉷既怨恨杨慎矜,又依附李林甫,自然没有不对付杨慎矜的道理。
他抓住杨慎矜隋朝皇室后裔的身份、喜欢从事迷信活动的习惯,让人检举杨慎矜跟坏人来往,家里藏有谶书,准备恢复隋朝的统治。
杨慎矜是不是准备复辟隋朝、家里是不是谶书,这些李隆基不知道,但李隆基知道杨慎矜的确跟术士有来往。
既然杨慎矜有嫌疑,那就逮起来审吧。
这次审讯的阵容很强大,刑部、大理寺两个机构和御史台的两位官员负责审讯杨慎矜这边,已经投靠李林甫的资深酷吏吉温负责到汝州去逮捕史敬忠。
吉温跟史敬忠还是颇有渊源的。吉温的父亲跟史敬忠是好朋友,他小时候史敬忠还经常抱着他玩呢。
吉温倒是很具有专业精神,抓到史敬忠之后,一句话都不跟他说,直接用铁链套住他的脖子,用布蒙住他的头,让他在吉温的马前走。
快到长安的时候,吉温让手下告诉史敬忠:杨慎矜已经全都招了,就差你一个人的证词了,你如果能看清形势还可以保住性命,否则就是死路一条。再往前走,就是骊山温泉,到了那里想坦白都晚了。
被很多人看作能通天地鬼神的史敬忠大师显然并未算清自己的命运,他被吉温的手下吓住了,急忙向吉温索求纸张,准备招供。
吉温却作出不同意状,根本不理史敬忠。
一行人继续前行,到了离骊山温泉只有十来里路的地方,史敬忠苦苦哀求,吉温总算给了他纸张。
史敬忠一连写了三张口供,而且很合吉温的心意。
这时,吉温才慢慢地站起来向史敬忠行礼,说:伯父请别见怪。
坦白还是有好处的,起码史敬忠没有遭受酷刑,而受杨慎矜推荐任太府少卿的张瑄就惨了。
参与审讯杨慎矜案的殿中侍御史卢铉诬陷张瑄跟杨慎矜谈论谶语,就把张瑄抓起来严刑逼供,张瑄拒不回答。
不回答,就得受酷刑。
张瑄所受的酷刑不是一般的酷,而是特别残酷的酷。
卢铉在他的双脚上绑上木头,然后让人拉住他的枷锁向前拽,张瑄的身子被拉长了好几尺,腰被拉得非常细,几乎就要断掉,眼眶和鼻孔里都流出了血。
换成一般人,早就让说什么就说什么了,但张瑄从头到尾一言不发。
值得李林甫庆幸的是,并非每个人都是张瑄这样的硬骨头。
在识时务的史敬忠招供之后,杨慎矜也供认了他和史敬忠的所有来往。
不过,要想置杨慎矜于死地,还远远不够。因为最要命的谶书还没着落。
没有谶书的话,别说治杨慎矜的死罪了,就连杨慎矜是否有罪都难说得很。
就在李林甫为找不到谶书而苦恼的时候,卢铉又站了出来。
卢铉带队去杨慎矜家里搜查,在搜查到一个阴暗角落的时候,卢铉突然大骂:奸贼居然藏着这种东西!
然后不知从什么地方摸出了一份谶书。
四百二十三、
一般认为这份谶书是卢铉带在身上的,目的当然不是为了算命,而是栽赃。
卢铉把谶书拿给杨慎矜看,杨慎矜哀叹说:我从来没收藏过这种东西,怎么会出现在我的家里!只是让我死罢了!
在证据确凿的情况下,杨慎矜和他的兄长少府少监杨慎馀、洛阳令杨慎名被赐自尽;史敬忠被判处一百杖的刑罚,孩子老婆都被流放到岭南;张瑄被判处六十杖的刑罚,流放到临封,因身体受到严重摧残,死在了受审的地方;虢王李巨因与史敬忠交往,被解除一切职务,送到南宾看管。
杨慎名听到赐死的诏书后,脸色丝毫不变,写了一封跟姐姐告别的信后,从容自杀;杨慎馀则双手合十指向上天自缢而死。
李林甫终于把李适之、韦坚、皇甫惟明、王忠嗣、杨慎矜等重量级对手搞定。
用权倾天下来形容此时的李林甫应该不算过分。上级,李隆基对他是言听计从;同僚,接替李适之出任宰相的陈希烈是个好好先生;下级,既受李隆基信任又敢于站出来跟李林甫叫板的已经都被扳倒了,剩下的要么不被李隆基信任,要么不敢明着跟李林甫对抗。
但权倾天下的背后是仇敌满地。
除了王忠嗣、李适之、皇甫惟明、韦坚之外,李林甫为了扳倒李亨,还以图谋不轨的罪名把太子良娣杜氏的父亲赞善大夫杜有邻、杜氏的姐夫左骁卫兵曹柳勣、柳勣的好友著作郎王曾、淄川太守裴敦复、北海太守李邕处死。
这些人被李林甫陷害的人当中,有的是一代名士,有的出身世家大族,有的门生故吏遍天下,还有的跟太子李亨关系密切。
李亨登基之后怎么对付李林甫虽然还象“洋米、洋面、外洋大轮船”一样看起来是很遥远的事、仿佛可以不管,但那些被陷害者的亲朋好友可是随时会向李林甫复仇的。
为了防备刺客,李林甫每次出行都要带上百人的警卫部队,由金吾部队负责街道的戒严,护卫部队的前锋在数百步之外开道,所有的官员百姓都要回避李林甫的出行队伍。大唐的宰相不敢跟官员百姓一起在街道上行走的,李林甫是第一个;带这么多警卫人员出行的,李林甫还是第一个。
出行这么麻烦,在家里会轻松一些吧?
李林甫在家里也是如临大敌,石板铺地,墙壁中间放置木板,晚上睡一觉换几个地方,就连家人都不知道他住在哪里。
这些措施可以防备刺客,却防备不住失势。
李林甫的儿子李岫深知福祸相依的道理。
在一次跟着李林甫到花园游玩的时候,李岫指着工匠说:大人长期以来掌握大权,仇家满天下,一旦大祸临头,想和他们一样都不行。
李岫能想到的,李林甫不会想不到,只是他也是骑虎难下了。
他回答李岫说:“势已如此,将若之何?”
为了不至于马上大祸临头,李林甫只有继续巩固自己的权势。
他想到了杨钊。
四百二十四、好度支郎
杨钊是张易之的外甥,不过这个身份对李林甫来说并没什么用处。
对李林甫来说,杨钊只有一个有用的身份——杨贵妃的叔伯堂兄。
其实,杨钊在杨家宗族里的地位并不高,家境也很贫困,以至于任新都(今四川省新都县一带)尉期满后连回家的盘缠都没有。
杨钊先生的事迹告诉我们:没钱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没有背景。
杨钊在蜀(即四川)期间,杨玄琰也在蜀地去世,杨钊得以经常到杨玄琰家,联系越发密切起来了。
杨贵妃得宠后,一直资助杨钊的新政(今四川省南部县一带)剑南采访支使鲜于仲通看到剑南节度使章仇兼琼对朝中无人很担忧,就向章仇兼琼推荐杨钊,让杨钊去争取杨贵妃的支持。
章仇兼琼一见杨钊仪表不凡,口才也不错,非常满意,就给了他价值上万缗的财物去长安见杨贵妃。
杨钊抵达长安之后,遍访杨贵妃的三个姐姐,将章仇兼琼的从蜀地带来的财物赠送给她们,说了一堆章仇兼琼的好话。
杨钊在长安没有居所,就住在杨贵妃的二姐家里,把从蜀地带来的财物分了一半给她。
有意思的是,由于杨二姐刚刚死了丈夫,她跟叔伯堂兄弟杨钊居然传出了绯闻,而且绯闻的一个版本说他二人在蜀地时就已经有一腿了。
寡妇门前的是非还真是不少。
在杨钊的努力下,杨贵妃的娘家人经常在李隆基面前说章仇兼琼的好话,顺带着也没少提杨钊在樗蒲方面的特长。
樗蒲是古代的一种游戏,据说跟现在的大富翁有点类似,杨钊所擅长的就是樗蒲的计分。
由于当时没有电脑一类的计分工具,樗蒲的计分工作就靠人脑了。
晚年沉溺于娱乐活动的李隆基听说杨钊有此专长,又是杨贵妃的亲人,就允许他出入皇宫,而且任命他为金吾兵曹参军。
此后杨钊得以参加李隆基在举办的宴会和娱乐活动,在樗蒲中他精于计算的特长得到了李隆基的认可,被李隆基称为“好度支郎”。
杨贵妃的娘家人以李隆基的这个评价为由头,又找王鉷帮忙,让杨钊当上了判官。
李林甫正需要杨钊这种既受李隆基信任、又暂时威胁不到自己的党羽,杨钊也需要李林甫这样的重臣来帮助自己升迁,于是两人很快就打得火热。
李林甫提拔杨钊当上了御史,杨钊在李林甫打压太子势力的行动中冲锋陷阵。
杨钊既得李林甫相助,又善于揣摩李隆基的心思、迎合李隆基的爱好,为老皇帝的各种娱乐活动敛聚了不少钱财。再加上身为张易之的外甥,杨钊在李隆基很看重的“风度”方面也很过硬,李隆基对这位大舅哥很是欣赏,于天宝七年将他提拔为给事中兼御史中丞,还专门负责度支(即财政)工作。
对杨钊来说,天宝七年是不折不扣的好运年。这一年除了升为给事中兼御史中丞外,他还陆续被李隆基委任了十五个以上的特派员(使)职务。
四百二十五、远征小勃律
如果说天宝七年是“杨钊年”的话,那么此前的天宝六年毫无疑问就是“高仙芝年”,高仙芝在这一年开始了他超赶侯君集、刘仁轨等前辈赫赫战功的旅程。
高仙芝是高句丽后裔。因他父亲高舍鸡的军功显赫,高仙芝二十出头就成为了安西的一名将领。
起初,高舍鸡看高仙芝相貌英俊、气度儒雅,还担心他行军作战不行。
其实高舍鸡过虑了,他这个儿子虽然看起来像个书生,其实却是骁勇善战、精通骑射。
安西节度使夫蒙灵察对高仙芝非常赏识,通过夫蒙灵察的多次提拔、推荐,高仙芝在开元末年就当上了安西副都护、都知兵马使,成为安西的第二号人物。
二号人物也不是好当的,尤其是安西的二号人物,因为这里有很多大大小小的国家,国家间的关系错综复杂,吐蕃和大唐都在加强对这一带的影响,以谋求取得战略上的主动。
吐蕃既然在西突厥、吐谷浑等受大唐控制程度较深的地方都积极扶植反唐势力,对那些跟自己邻近的势力更加不会忽视。
吐蕃把公主嫁给了它西侧偏北的小勃律(今克什米尔地区吉尔吉特一带)国王,通过联姻政策遏制住了大唐与小勃律以西各国的交往。
一直向大唐朝贡的国家中有二十多个因此无法继续朝贡,李隆基当然不答应,就派出军队去攻打小勃律。
但前后几次对小勃律的进攻均以失败而告终。
天宝六年,李隆基把这件任务交给了高仙芝,任命他为行营节度使,率领一万骑兵征讨小勃律,宦官边令诚任监军。
经过一百多天的艰难跋涉,高仙芝的部队到达特勒满川(位于萨姆河上游)。
我从地图上量了一下,安西距离小勃律的直线距离应该在一千二百公里左右,但他们是不可能走直线的,因为帕米尔高原横亘在安西和小勃律之间,所以他们行军的路程要远远大于一千二百公里。
据历史学家考证说,高仙芝部的行军路程超过了一万里。
从安西到疏勒这一段路程应该还算比较好走,高仙芝部只用了三十天左右的时间。
接下来,就是魔鬼行程了。
高仙芝部用了二十多天到达葱岭,又行二十余日至播密川,又二十余日至特勒满川。
在特勒满川,高仙芝兵分三路,一路由疏勒守捉使赵崇玼统领,三千骑兵从北谷直插连云堡,一路由拨换守捉使贾崇瓘统领,沿赤佛堂路南下,一路由高仙芝和边令诚统领,从护密国南下,约定七月十三日辰时会攻连云堡(今吉尔吉特市西北)。
连云堡中守军共有上千人,南边靠着山势修筑了栅营,栅营还驻扎着八九千吐蕃军。
近万名吐蕃军的战斗力可不是闹着玩的。
更麻烦的是连云堡三面都是山崖,只有北面是平地,而且还有喷赤河挡着。
时值夏季,河水暴涨,渡河成了摆在高仙芝面前的一道难题。
渡河,随时都有遭到吐蕃军攻击的危险;不渡河,上万里路全白跑了。
怎么办?
四百二十六、夺取连云堡
只有冒险渡河。
冒险有时候是很值得的,世上本就没绝对安全的事儿。别说战场上了,就连坐在世贸大厦里办公都可能会有飞机掉下来砸到头上。
高仙芝和他的将士们运气不错,吐蕃军并未发现他们。
安全渡过喷赤河后,高仙芝心有余悸地对边令诚说:如果吐蕃军在我们渡河时发动攻击,我们就要打败仗了;现在我军集结完毕,吐蕃人注定要成为我们的俘虏。
当大唐军队从天而降一般出现在连云堡时,驻扎在这里的近万名吐蕃将士都惊吓呆了,他们实在想不到唐军怎么能从那么远的地方到达这里。
吐蕃军队不愧为大唐军队的劲敌。他们虽然惊慌,但未失措,而是凭借着山势组织起了顽强的抵抗,各种檑木巨石向倾盆大雨一样砸向进攻的唐军。
檑木巨石虽然可怕,却挡不住已经征服了帕米尔高原的高仙芝。
为了对付顽强的吐蕃守军,高仙芝出动了他手下的“高人”——郎将李嗣业。
李嗣业还真是高,史料记载他的身高为七尺。
用安徽铜陵2004年出土的唐代陵墓里的尺子来算,七尺应该是两米零八左右;按照日本正仓院所藏几十把长短略有差别的唐代尺子来算,七尺应该在两米零五到两米二二之间。
李嗣业不仅身高惊人,力量也很大,这一点和NBA著名球星奥尼尔很象。
在当今,这种人可以成为NBA的高手;在大唐,这种人可以成为使用陌刀的高手。
陌刀,说是刀,其实很像斩马剑。陌刀两面开刃,刀身中线脊处很厚,刀身前宽后窄,并附有一个长柄,与三尖两刃刀相比只少了两个尖。陌刀全长大约两到三米,约五十斤重。其优点在于横扫直进都行,有巨大杀伤力,不但对步兵的杀伤力巨大,而且是步兵对付骑兵的有力武器。
由于陌刀造价太高和弩箭技术发展太快,到了宋代步兵对付骑兵一般都采用弩箭了,陌刀逐渐淡出历史舞台。
陌刀的长度和重量都注定了李嗣业是使用它的佼佼者。
在安西军中,陌刀得到推广,有专门使用陌刀的兵种。
这次攻打连云堡,高仙芝就命令李嗣业率领陌刀队冲锋,下了中午之前必须拿下敌军的死命令。
李嗣业接到命令后,手执军旗,率队从最险要的地方攀上吐蕃军阵地,奋勇作战。
在陌刀队杀伤半径极大的陌刀冲击下,吐蕃守军从早上七点左右抵抗到十点左右,终于还是被击溃,吐蕃军有五千人被斩首、一千多人被抓了俘虏,其余的溃逃。
唐军占领连云堡之后, 高仙芝决定继续南下,边令诚害怕了。
这么深入敌境,难怪边令诚,毕竟不是每个宦官都象杨思勖那样勇猛无比。
高仙芝很理解这一点,就分出三千将士给边令诚,让他率领着这三千人防守连云堡,自己率领主力部队踏上了前进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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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二十七、
三天后,高仙芝部抵达坦驹岭。
从这里向南四十多里就是阿弩越城,但这四十多里路却是异常险恶,
坦驹岭山口,海拔四千多米,是兴都库什山著名的险峻山口之一。登临山口,必须沿冰川而上,冰川长度都在二十里以上,而且冰川上冰丘起伏、裂缝如网,稍不留神就会滑坠深渊。
高仙芝考虑到部下们的畏难心理,就安排人扮成胡人的样子,佯称是阿弩越城守军将领派来迎降的,说阿弩越城诚心投降,已经将通往吐蕃的娑夷水(印度河上游支流,古称弱水)藤桥砍断。
高仙芝部的将士听到这个消息,士气大振,咬牙坚持走完了这险恶的四十多里山路。
没等高仙芝部到达,阿弩越城真的派遣使者来迎降了。
占领,阿弩越城之后,高仙芝对部下将领席元庆面授机宜,让他率一千名骑兵作为先头部队进攻小勃律国都。
小勃律国王听说唐军杀来了,吓得带着老婆孩子、王公大臣躲到山窝里去了。
席元庆按照高仙芝的交待,声明唐军只是经过这里,行军的目的是讨伐大勃律,而且按照李隆基的要求从大唐带来了很多布帛,要赏赐给小勃律。
听说唐军只是经过,而且还有好处拿,小勃律的大臣们都出来了。
一出来,席元庆就变脸了,将他们全部逮捕。
小勃律国王还算聪明,没有上当受骗,带着吐蕃老婆躲进了深山。
高仙芝来到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派席元庆砍断了娑夷水藤桥。
这一砍很及时。
就在藤桥被砍断不久后,吐蕃的大批援军就赶到了对岸。
破坏容易建设难,这座藤桥砍得虽快,却要一年的时间才能重新建好,而高仙芝部早已杀掉了那些亲吐蕃的小勃律大臣、活捉小勃律国王和他的吐蕃老婆于天宝六年九月回到了大唐。
帕米尔高原上的各国再度臣服大唐。
高仙芝回到河西之后,迎接他的并非鲜花和欢呼,而是夫蒙灵察的责骂。
责骂的原因是高仙芝不向夫蒙灵察汇报就直接派人向李隆基呈上了捷报。
如果高仙芝仅仅是安西副都护、都知兵马使的身份,就难怪夫蒙灵察生气了,但他有个行营节度使的身份,是有权利向李隆基上奏捷报的。
但夫蒙灵察不这么想,他想的是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人居然想甩开自己直接向李隆基邀功。
夫蒙灵察当面大骂高仙芝:你这个吃狗粪的高丽奴才!你的官职是靠谁得到的,却不等我处理就直接上奏捷报!高丽奴才!论罪应该将你处斩,只是因为你刚立了功劳,我不忍心罢了!
高仙芝也不敢说什么,只能表示道歉。
夫蒙灵察骂完了,嘴巴快活了,霉运也就跟着来了。
边令诚将夫蒙灵察责骂高仙芝一事上奏李隆基,说高仙芝深入敌境万里立下奇功,现在却整天担心会不会被处死。
李隆基正热衷于开疆拓土,对肯征战、立战功的将领格外重视,得到边令诚的奏报后,很快就提任高仙芝为安西四镇节度使,征召原任安西节度使的夫蒙灵察入朝。
夫蒙灵察怕了。
四百二十八、屠灭石国
而高仙芝对夫蒙灵察仍非常尊重,见到他时仍象对待尊长一样使用小步快走的礼节。
夫蒙灵察更害怕了。
为了安抚夫蒙灵察及其心腹,高仙芝召来经常说他坏话给夫蒙灵察听的副都护程千里、官员毕思琛、王滔等人,把他们训斥一番,又让人抓住王滔等人,要对他们处以笞刑。
接着,又赦免了他们的笞刑,告诉他们:我一直很你们几个,如果不说出来,担心你们忧虑,现在我说出来了,就没什么事儿了。
在高仙芝的努力下,军队里终于安定了下来。
夫蒙灵察回到朝廷沉寂了下来,多年以后才得以出任安东副都护。
想当年夫蒙灵察攻克怛逻斯城、生擒黑姓可汗尔微、斩杀莫贺达干,也是战功赫赫、风光无限,却落得如此境地,一方面怪他自己想不开、不善于控制情绪,另一方面李隆基厚遇新贵、薄待旧将的做法也着实令人寒心。
高仙芝也着实没让李隆基失望,天宝九年又攻破了围困驻守小勃律唐军的朅师国((今巴基斯坦奇特拉尔一带),把朅师国王勃特没生擒回了大唐。
通过攻破小勃律和朅师的这两战,大唐的势力范围向西进一步拓展,丝绸之路南线的秩序得到恢复,在西域的控制方面大唐压倒了吐蕃、遏制了大食。
作为指挥这两战的唐军统帅,高仙芝不仅赢得了李隆基的赏识,还被同在西域地区争锋的吐蕃和大食(阿拉伯帝国)誉为“山地之王”。
吐蕃与对西域地区控制权的争夺在李治时期就已经开始了,而大食的势力自公元七世纪初建国以来也逐步渗入了西域。
自李隆基扩张思想的推动下,大唐不可避免地与大食发生了冲突。
天宝九年,昭武九姓康、安、曹、石、米、何、火寻、戊地、史之一的石国(今乌孜别克斯坦塔什干)在吐蕃、大食等势力的影响下,对大唐的命令不是太当回事儿,高仙芝采取假意议和、调兵袭击的方式击败了石国,把人家的国王和青壮年都抓了回来,老弱病残全部杀掉,大量的金银财宝都被高仙芝据为己有。
不过还是跑掉了一个王子。
石国王子跑到昭武九姓的其他国家宣扬高仙芝的欺诈、贪婪和残暴,要求出兵复仇。
大食此时也刚经过改朝换代,正如日中天。
伊斯兰教先知穆罕默德的叔父的后裔阿布•阿拔斯利用波斯籍释奴艾卜•穆斯林在呼罗珊的力量,联合什叶派穆斯林,于750年推翻了倭马亚王朝的统治,建立了阿拔斯王朝。
阿拔斯王朝旗帜多为黑色,也被称为黑衣大食。
倭马亚王朝势力退缩到伊比利亚半岛,中国称之为白衣大食。
阿拔斯王朝是伊斯兰世界最为强盛的时期,他们向西域扩张的欲望也非常强烈。
这次高仙芝屠灭石国的行动既触动了大食在西域的利益,也为大食在西域的进一步扩张提供了借口,大食联合一些西域国家,准备进攻安西四镇。
四百二十九、怛逻斯战役
高仙芝得知这一情况之后,抢先动手,于天宝十年四月率军攻打大食。
象以前两次战役一样,高仙芝没有带领太多的兵力,主力是安西的两万汉军,另外还有拔汗那、葛逻禄等部落一万人左右。
这并非轻敌,而是大唐的科技在当时算是非常先进的,武器、铠甲都非常精良,军人的素质和技战术水平也相当高,以少胜多是常事。因此,两万汉军几乎已是安西的全部家底。
高仙芝亲率部队攻入大食势力范围,深入七百多里在怛逻斯城下与大食军队相遇。
对于这支大食部队的兵力,众说纷纭,有的说有五六万,有的说有十万人,有的说有二十万左右。
版本虽多,有一点是一致的:大食兵力绝对占优。
在战役的初期,唐军占了上风,不过大食兵力的优势也发挥了作用,唐军始终不能击溃大食军。
到了战役的第五天,意外发生了。
葛逻禄部落的军队不但不再援助唐军,而且调转枪口跟大食军一起夹击唐军。
葛逻禄部落的军队不是脑子进水了,而是被大食军收买了。
在大食和葛逻禄的夹击下,唐军大败,部队被打得只剩下几千人了。
在右威卫将军李嗣业的劝说下,高仙芝乘着夜色逃跑。
想跑,没那么容易。拔汗那部落的军队也在撤退,堵住了狭窄的道路。
负责为高仙芝开道的李嗣业不管那么多,率领部下拿着大棍子上去就是一阵猛击,把挡路的人和马匹全部打死,高仙芝才得以跑掉。
唐将段秀实听到李嗣业大呼小叫为高仙芝清障的声音,责备他说:畏惧敌军率先逃跑,是没有勇气;为了保全自己而丢弃部下,是没有仁义。就算侥幸能够跑掉,难道心中就不愧疚吗!
李嗣业听后赶到很惭愧,握着段秀实的手表示道歉。
在段秀实的激励下,李嗣业留下来率军殿后,集结余部,剩余的唐军得以全部返回安西。
李嗣业把段秀实的激励转告高仙芝,段秀实因此被任命兼都知兵马使。
怛逻斯战役结束后,大唐在西域控制权的争夺中失去了优势,大食在西域的势力有所加强,而决定此役胜负的葛逻禄得到迅速扩张。
怛逻斯战役虽然著名,却并不是那么重要。对大唐来说,比这更惨的战役也输过,最终还是能够挺住,怛逻斯这种战役远没达到伤筋动骨程度的战役根本不算什么。
但大唐短时间内是无暇从大食那儿捞本儿了,因为大唐在其他战场上也在忙着。
王忠嗣不愿攻打石堡城,李隆基换了哥舒翰当陇右节度使。
既然换了哥舒翰,就不会让他闲着,派他率领陇右、河西以及突厥阿布思的军队,加上从朔方、河东抽调的部队共六万三千人攻打石堡城。
由于石堡城三面临山,均为悬岩峭壁,无法攀登,唐军只有通过唯一的山路进攻,兵力无法展开。而吐蕃守军虽不多,却能够据险固守,以檑木、滚石牢牢封锁通往城中的唯一山道。唐军进攻数日,伤亡惨重,仍无法破城。
最后,哥舒翰召来副将高秀岩、张守瑜,要杀掉他们。
高秀岩、张守瑜立下军令状,保证三天之内拿下石堡城。
高秀岩、张守瑜果然在三天内攻克了石堡城,俘虏了吐蕃将士四百人,但唐军损失更惨重,有数万人战死。
惨胜。
四百三十、安禄山败绩
哥舒翰的军队惨,安禄山的军队更惨。
天宝十年,又争得了河东节度使职位的安禄山率领范阳、平卢、河东的军队共六万人进攻契丹,派遣契丹的老邻居奚族军队两千人带路。
老邻居肯定是知根知底,在奚族军队的带领下,安禄山部越过平卢向北深入一千多里,顺利抵达土护真水(西辽河支流老哈河)。
这时,天开始下雨。
安禄山不为雨水所动,继续率部冒雨日夜兼程行军,又向北挺进了三百多里抵达契丹牙帐。
安禄山的这次行军很具有突然性,几乎可与高仙芝远征小勃律那次行军的突然性相提并论。
不过他的运气太差了,抵达土护真水时后就是雨一直下。
长期的阴雨天气使弓弩的胶松弛而失去弹性,不利于弓弩的使用,对以装备精良取胜的唐军很不利。
唐军大将何思德建议安禄山先让疲惫的唐军休息一下、以强大的声势对契丹施加压力。
他认为不出三天契丹就会不战而降。
安禄山不干。
不仅不干,而且大怒,要出战何思德。
何思德吓得赶紧表示自己不是畏敌,而且愿意率领先头部队出战。
何思德可能想不到,他出战也是必死,因为何思德跟安禄山的相貌有点儿像,契丹军认为他就是安禄山。
既然认为他就是安禄山,契丹军也就不客气,契丹将士争先恐后地攻击何思德,把他杀掉,认为杀掉了安禄山,士气大振。
奚族军队此时反戈一击,与契丹军队一起夹击唐军,唐军伤亡惨重。
安禄山本人也差点被射死,逃跑的时候连鞋子都跑丢了,带着二十来名骑兵连夜逃到师州(今辽宁省朝阳县东北一带)。
平卢守将史定方率领二千精兵营救安禄山,契丹军队才撤退。
战后追究责任,安禄山把责任推到左贤王哥解、河东兵马使鱼承仙头上,把哥解和鱼承仙斩首。
而平卢兵马使史思明吓得跑到山谷中蹲了将近二十天才出来,集结了七百多名散兵游勇,才出来见安禄山。
安禄山此时手下几乎全部逃散,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见到史思明带着军队来了,高兴得站起来握住他的说:“吾得汝,复何忧!”
安禄山虽然也善于忽悠,却未能忽悠住超级大忽悠史思明。
史思明从安禄山的官邸退出后说:我如果出来早的话,已经跟哥解一起被斩首了。
第二年三月,安禄山征调唐军和少数民族军队二十万,准备再次出击契丹,而且奏请朔方节度副使阿布思率领同罗骑兵协同作战。
阿布思很有才干,一直不愿意屈服安禄山,安禄山对他也很有意见。
阿布思担心安禄山利用这次协同作战的机会陷害自己,向朔方节度留后汇报,要求不参加讨伐契丹军的行动,结果被朔方节度留后拒绝。
阿布思无奈,率领部下大肆抢掠了粮仓和装备库,跑回了漠北。
安禄山得知此事后,也停止了向契丹进军的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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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三十一、阁罗凤反唐
最惨的还不是安禄山,而是西南战场的鲜于仲通。
作为杨钊昔日的恩人,在杨钊发迹后,章仇兼琼被提拔为户部尚书,鲜于仲通被提拔为剑南节度使。
鲜于仲通虽然有发现杨钊、举荐杨钊的才能,却没有治理一方的才能,剑南在他的治下并不太平。
乱子率先出现在云南。
按照传统,南诏官员要经常带着孩子老婆去晋见剑南的都督、节度使,碰巧时任云南太守的张虔陀是个大色鬼,凡是经过云南的南诏官员,他都要人家的老婆陪他上床。
张虔陀不仅贪色,还贪财,经常向南诏王阁罗凤索取财物。
遭到阁罗凤拒绝后,张虔陀一面派人前去辱骂阁罗凤,一面秘密上奏李隆基说阁罗凤要造反。
天宝九年,愤怒的阁罗凤果真造反,攻陷云南城,杀死了张虔陀,占领了大唐设立的三十二个羁縻州。
天宝十年四月,剑南节度使鲜于仲通率领八万大军讨伐阁罗凤。
鲜于仲通部分两路从戎州、巂州出发,抵达曲州、靖州,阁罗凤不愿进一步扩大事端,就派遣使者向鲜于仲通请罪,表示愿意归还战利品,而且愿意把云南城修复好交给鲜于仲通。
阁罗凤也不是一味地低声下气,他的使者说:现在吐蕃大军压境,如果不接受我们的请求,我们将投向吐蕃一边,云南就不再是大唐的领土。
鲜于仲通不接受阁罗凤的请求,而且把阁罗凤的使者囚禁了起来,自己率兵继续前进。
鲜于仲通部在西洱河(即洱海)与阁罗凤军会战,结果鲜于仲通大败,八万唐军死了六万,鲜于仲通运气好没被打死,逃了回来。
作为胜利的一方阁罗凤在战后向吐蕃投降,被吐蕃赞普封为“东帝”,吐蕃称其为“赞普钟”,。
吐蕃语所谓“钟”,是指弟弟;所谓“东帝”,则是指阁罗凤是东方大陆的皇帝。
阁罗凤在首都太和城(今云南大理)外立下石碑,详细记载了他这次背叛大唐的经过,表示自己并不想背叛大唐,想为后世留下归唐的机会。
而作为失败的一方,鲜于仲通并未受到惩处。
安禄山打了败仗还需要找替罪羊,鲜于仲通打了败仗连替罪羊都不需要找,时任兵部侍郎兼御史中丞的杨国忠(杨钊为避图谶改名杨国忠)在李隆基面前声称鲜于仲通这次是大获全胜,甚至鲜于仲通还有功了。
这时的杨国忠正是春风得意,越来越受李隆基器重,已经隐然有了与李林甫分庭抗礼之势。
看到杨国忠很有前途,吉温也开始从李林甫的阵营倒向他,为他策划取代李林甫的事情。
吉温策划的一件大事就是剪除李林甫的党羽。
天宝八年、天宝九年,李林甫的左膀右臂刑部尚书、京兆尹萧炅和御史中丞宋浑相继因贪污受贿被贬官、流放,这就是杨国忠、吉温等人运作的结果。
接下来,杨国忠一方的打击目标放在了王鉷身上。
王鉷也跟李林甫交情匪浅,不过他可不是萧炅、宋浑这么好对付的,因为王鉷本人也很得李隆基的赏识。
四百三十二、王鉷的权势
天宝十年前后,王鉷任户部侍郎兼御史大夫、京兆尹,身兼二十多个特派员职务,比杨国忠还牛。
他的办公场所就设在住宅旁边,公文堆积得满桌子都是,工作人员想找他签个字都要派几天的队。
王鉷牛,他的儿子王准更牛。
王准曾经带人去王同皎的儿子驸马都尉王繇家,王繇离老远看见王准的车队就下跪迎接。
堂堂驸马这么低声下气应该没说的了吧?
王准还嫌不过瘾,拿起弹弓就射击王繇的帽子。
王准的射术还真不错,一下子就命中了王繇帽子上的簪子,簪子应声而断,王准和他带来的人开心极了。
接着王繇设宴款待王准等人,让老婆永穆公主亲自为王准切肉吃。
王准离开之后,有人跟王繇说:这家伙虽然仗着父亲的势力,但您让皇上的爱女伺候他吃饭,如果皇上知道了,不是很不合适吗?
王繇回答说:皇上生气倒无妨,七郎(王准排行第七)高兴不高兴却是生死攸关,不敢不巴结他。
王准不但对王繇不客气,对李林甫的儿子李岫也很不客气。
当时李岫担任将作监,王准担任卫尉少卿,都在皇宫中值班,王准经常欺负李岫。
换做别人欺负李岫,李林甫早就不干了,可王准就能欺负李岫,因为他虽然嚣张,他老子王鉷对李林甫可是毕恭毕敬、小心谨慎。
天宝十年安禄山入朝时,每当兼任御史大夫的安禄山与春风得意的杨国忠一起走宫殿的台阶时,杨国忠总是很小心地搀扶安禄山。
连杨国忠都对安禄山曲意逢迎,安禄山也很得意,见了李林甫也不当回事,态度很傲慢。
李林甫察觉出了安禄山的心态,在一次和他会面时找个借口把同为御史大夫的王鉷召了过来。
王鉷到达之后,对李林甫采用趋(碎步快走)和拜的礼节,毕恭毕敬,安禄山看到之后也开始对李林甫恭敬了起来。
王鉷既得李隆基赏识,又对李林甫很恭敬,应该能过安生日子了吧?
不行。
因为他得罪了杨国忠。
杨国忠曾经与王鉷一起都任御史中丞,王鉷靠走李林甫的路子当上了御史大夫,杨国忠很不满,开始对王鉷有意见。
意见归意见,王鉷如果不出什么问题的话,杨国忠想扳倒他也没那么容易,毕竟也是李隆基赏识的人。
可王鉷还是出了问题。
王鉷的问题并非出在自己身上,而是出在弟弟户部郎中王釬身上。
王釬是个野心勃勃的人,并不甘心位居人臣,曾问术士任海川:“我有王者之相否?”
这句话摆明了是想当皇帝,说出来是死罪,回答也是死罪。
任海川怕惹祸上身,跑了。
王鉷担心任海川把此事宣扬出去,就利用手中职权搜捕到他,找个借口活活打死了。
王繇的同母异父弟弟韦会时任王府司马,曾在私下议论此事。王鉷得知后,让长安尉贾季邻逮捕韦会并在监狱中绞死。
四百三十三、王鉷自杀
王釬的朋友邢縡也热衷于造反事业。
天宝十一年,他跟龙武万骑(即原万骑)中的一些人密谋,打算杀掉龙武将军,率领龙武万骑造反,然后再杀掉李林甫、陈希烈、杨国忠等人。
邢縡的思路与李隆基当年的两次兵变思路如出一辙。
李隆基的两次兵变都成功了,邢縡的造反看起来也很有戏。
不过,就在邢縡等人准备起事之前,有人把他意图谋反的事情告发了。
李隆基接到密报后,召集文武百官,当众把密报交给王鉷,让他逮捕王鉷。
王鉷知道王釬当时在邢縡家中,就先派人把王釬叫回来,等到天色将晚才派贾季邻等人去抓捕邢縡。
贾季邻等人到达邢縡家大门前时,邢縡带着几十个手持刀枪弓箭的同党冲过来,开始突围。
没等邢縡一帮人突围出来,王鉷和杨国忠率领的援军又赶到了。
邢縡一帮人互相提醒说:别伤了大夫。
大夫就是御史大夫王鉷。
杨国忠的随从提醒杨国忠说:“贼有号,不可战也。”
邢縡等人且战且退,从金城坊一直退到了皇城西南角。
这时,高力士带着四百名飞龙禁军赶到。
飞龙禁军的加入使得战场形势立即明朗,邢縡当场被杀,其他党羽不是被杀,就是被活捉。
事后,杨国忠向李隆基汇报了他的所见所闻,顺便告了王鉷一状,说王鉷肯定参与了邢縡的造反策划。
李隆基没有相信杨国忠的一面之词,他认为自己对王鉷不错,王鉷不可能参与邢縡谋反事件中去。
再加上李林甫也出来为王鉷说话,李隆基决定连王釬的责任也不予追究,只希望王鉷写一份谢罪表就算了。
意图再好,也要有人传达才行,
李隆基选择了杨国忠传递他的意图。
我找不到杨国忠具体是怎么向王鉷传递这个意图的,但他传递的后果记载得清清楚楚——王鉷不干。
这下把李隆基惹火了。
陈希烈又坚持说王鉷大逆不道,认为应当对他处以极刑。
李隆基下令让陈希烈和杨国忠审讯王鉷。
杨国忠一开始就说王鉷参与了谋反,陈希烈则认为应当对王鉷处以极刑,李隆基让这两个人审讯,摆明了要把王鉷往死里整。
在杨国忠和陈希烈的审讯之下,王鉷杀任海川、韦会的事情也被掀了出来,李隆基责令王鉷自杀,王釬在朝堂上被乱棍打死;王鉷的儿子王准、王偁先是被流放到岭南,不久也被处死。
王鉷案的最大受益者是杨国忠。
王鉷刚被逮捕,京兆尹的职位就落到了杨国忠的头上;王鉷死后,他生前所任的御史大夫和二十多个特派员的职务也全部由杨国忠接替。
对杨国忠来说,还有更为重要的,他抓住审讯邢縡谋反案的机会,让邢縡的党羽供认李林甫跟王鉷兄弟俩、阿布思私下有来往,陈希烈、哥舒翰都愿意作证说有这种事,从此李林甫失去了李隆基的信任,杨国忠成为了大唐除李隆基之外最有权势的人。
四百三十四、黑锅不能都给他
李林甫不甘心被杨国忠所取代。
天宝十一年,蜀地官吏百姓因经常遭到南诏攻击而要求兼任剑南节度使的杨国忠去坐镇指挥。
李林甫上奏李隆基,说应该派杨国忠去。
就算杨国忠再怎么得李隆基信任、再怎么精于算计,到了几千里之外的蜀地,他也只有被别人算计的份,甚至还有被南诏军队杀死的可能。
杨国忠当然不愿意去,向李隆基辞行时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自己肯定会遭到李林甫的陷害。
杨贵妃也为杨国忠说情。
李隆基最终表态:杨国忠暂时去蜀地处理一下军事,很快就能回来当宰相。
李林甫奏请李隆基让杨国忠去蜀地本是为了排挤他,不料却使杨国忠的前途更加明朗,老宰相非常恼怒。
李林甫本就患病在身,这一气,病情更重了。
巫师说李林甫如果能见一次皇帝,病情就会有所缓解。
李隆基还算比较够意思,打算去探望李林甫,但挡不住大臣、侍从们的谏阻,最后采取了一个特殊的办法与李林甫见面。
李隆基让李林甫的家人把他抬到自己的庭院里,李隆基则登上华清宫的降圣阁,挥动红色的手帕向李林甫示意,总算让李林甫看到皇帝了。
李林甫的身体状况已经很差了,无法起身,只能让家人代替自己向李隆基叩拜。
李林甫连见到李隆基一面都这么困难,更不要说阻止杨国忠的拜相了。
杨国忠前脚刚到蜀地,李隆基派去召他回京的使者后脚就跟来了。
杨国忠抵达昭应后,谒见在昭应私宅养病的李林甫,在病榻旁拜见了李林甫。
李林甫流着泪说:“林甫死矣,公必为相,以后事累公!”
杨国忠连称自己不敢担当大任,紧张得满头大汗。
杨国忠说的全是假话,李林甫说的都是真话。
十一月十七日,杨国忠果真被任命为右相(即侍中)兼文部尚书(即吏部尚书),各种特派员职务继续保留。
七天后,李林甫也果真去世了。
李林甫当了十九年的宰相,是李隆基登基以来任职时间最长、权力最大的宰相。
在这十九年中,李林甫没少干坏事:打击张九龄,压制卢绚和严挺之等人,通过皇甫惟明案、王忠嗣案、杨慎矜案打击太子李亨、铲除异己,通过恐吓谏官们堵塞言路。
这些坏事的后果是很多人才得不到重用、几乎没人敢再直言时弊、一些人才死于内耗。
这些坏事很坏,但绝非是李林甫独创。人才的被压制、被迫害的现象在各个时期都是存在的,武曌时期就不说了,即便是贞观年间也有刘洎屈死之类的事情。
可以说,李林甫所做的坏事并不足以导致大唐由盛转衰。张九龄、严挺之、卢绚不当宰相,李林甫把内政处理得也挺好,直到他去世,大唐的国力依然强盛;王忠嗣、皇甫惟明死了,还有哥舒翰、高仙芝、李嗣业等名将;即便是阻塞言路,也没有明显的不可挽回的损失。
这并不是说李林甫就不可恨,口蜜腹剑、暗箭伤人、陷害无辜者应该受到唾弃,说他是权相、奸相、双手沾满鲜血都不过分。
但绝不能因为他坏就把所有的黑锅都往他头上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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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三十五、扳不倒安禄山
乱扣黑锅是杨国忠之流的强项。
李林甫死后,杨国忠依然不依不饶,他让安禄山诬陷李林甫勾结阿布思谋反。
安禄山让阿布思部落里叛逃过来的人去皇宫检举李林甫曾收阿布思为义子,李隆基相信了,就派人调查。
李林甫的女婿谏议大夫杨齐宣担心受到牵连,就按照杨国忠的意图证实有这回事儿。
还没来得及被安葬的李林甫遭殃了。
不仅官职、爵位被取消,棺材也被劈开,放在李林甫尸体口中的珍珠被取出,身上的紫袍也被扒掉,弄了一口小棺材按照平民的标准把他草草埋葬。
死去的李林甫都没被放过,李林甫在世的亲属也不会好过。
李隆基一声令下,李林甫的子孙中做官的全部被革职流放,财产充公,只留给随身衣物和粮食,就连李林甫的近亲和亲信也有五十多人被贬。
审理李林甫谋反案有功的杨国忠、陈希烈都被赐国公爵位,杨国忠是魏国公,陈希烈是许国公。
坐实了李林甫谋反的罪名后,杨国忠提醒李隆基说安禄山有谋反的迹象。
这次,杨国忠不是乱说。
类似的话,王忠嗣生前也向李隆基说过,但李隆基不信。
这次,杨国忠坚称安禄山会造反,而且认为李隆基已经无法召来安禄山。
可李隆基一召,安禄山就来了。
安禄山见到李隆基,哭诉道:臣是胡人,承蒙陛下的恩宠达到今天的地位,被杨国忠所忌恨,臣很快就会被他害死。
苍老的李隆基起了恻隐之心,从此更加信任安禄山,杨国忠再说安禄山造反也没用了。
李亨也说安禄山肯定会造反,李隆基就更不信了。
李隆基对安禄山不仅不戒备,而且还准备进一步重用他,就让翰林院待诏、太常卿张垍拟写任命安禄山为同平章事(实质宰相)的诏书。
杨国忠谏阻说:安禄山虽然有军功,但大字不识一个,岂能当宰相!这个诏书如果颁布,恐怕四夷都会轻视我们大唐。
李隆基在杨国忠的劝阻下,虽然最终没有让安禄山当宰相,还是给他了一个左仆射的官位,另有一个儿子被赐三品官、一个儿子被赐四品官。
安禄山是个猴精,看到李隆基对自己这么厚待,就抓住机会要实惠,请求兼任闲厩使(御马总管)、群牧总监(国家牧马总管)。
李隆基一开始还不放心让他做群牧总监,就采取折中的方式让他兼任闲厩使、陇右群牧使。
可安禄山坚持要兼任群牧总监,李隆基只好又让他兼任知总监事(代理国家牧马总管)。
安禄山拿到了全国的马匹调动权,他派出亲信挑选出数千匹可以培养成战马的马匹拉到其他地方饲养。
为了加强自己对军队和战马的控制,安禄山推荐暗中投靠了自己的御史中丞吉温任武部(即兵部)侍郎、闲厩副使。
杨国忠看出吉温的不对劲,开始厌恶他了。
四百三十六、安禄山回范阳
捞足了好处之后,安禄山于天宝十三年三月初一向李隆基请求回到范阳。
李隆基不仅批准,而且脱下自己的衣服赐给他,安禄山又惊又喜,认为这是自己取代李隆基当皇帝的征兆。
李隆基还派高力士为安禄山饯行。
高力士回到皇宫交差,李隆基问安禄山是不是满意,高力士回答说:看他的样子有点失望,肯定是知道自己本来要被任命为宰相却中途变卦的事情了。
高力士说这番话应该是想指出杨国忠阻止安禄山拜相的不妥,结果却害了几个跟高力士关系不错的人。
李隆基把高力士这番话告诉杨国忠时,杨国忠立刻把责任推给了张均、张垍兄弟,他说:“此议他人不知,必张垍兄弟告之也。”
李隆基闻言大怒,把张均贬为建安太守、张垍贬为卢溪司马、张垍的弟弟张埱贬为宜春司马。
而安禄山却是生怕李隆基在杨国忠的鼓动下把自己留下来,一离开长安就打马狂奔,出了潼关后改乘船只顺流而下,命令船夫在两岸候命,十五里换一次班,昼夜兼程,每天的行程都达到数百里,经过郡县也不下船。
安禄山跑得快,李隆基也挺配合,凡是有检举安禄山造反的,李隆基都捆起来送给安禄山,弄得人人都知道安禄山造反却不敢说。
安禄山回到范阳后,就象虎归深山、龙入大海一般,杨国忠是一点儿辙都没有。
不过对于限制安禄山势力的进一步扩大,杨国忠还是做了一些工作。
一方面,他支持哥舒翰,通过提升哥舒翰的地位、增强哥舒翰的实力来制约安禄山;另一方面,在陈希烈致仕后,杨国忠力阻吉温拜相,后来还找了个碴把吉温贬为了澧阳长史。
可对安禄山,他还是一筹莫展。
天宝十四年初,安禄山请求用三十二名蕃将(即少数民族将领)取代他辖区内的汉族将领,在陈希烈致仕后出任宰相的韦见素提醒杨国忠说:安禄山早就有异心,现在又提出这种请求,很明显是为造反做准备。明天我将竭尽全力阻止皇上批准他的请求,您要发言支持我。
杨国忠表示同意。
第二天,杨国忠、韦见素一起晋见李隆基,李隆基也不傻,看出了他们的来意,就问:“卿等有疑禄山之意邪?”
韦见素顺着李隆基的话,坚定地说安禄山已经有了谋反的迹象,不能批准他用蕃将取代汉将的请求。
李隆基听了,显得不太高兴,杨国忠见状,也不敢说什么,李隆基最终批准了安禄山的请求。
杨国忠和韦见素很不甘心。
过了一段时间,两人又去晋见李隆基,说:我们有办法化解安禄山的阴谋。现在任命他为平章事,召他进宫朝见,任命范阳节度副使贾循为范阳节度使、平卢节度副使吕知诲为平卢节度使、河东节度副使杨光翙为河东节度使,安禄山的实力就会分散。
这次,李隆基终于同意了。
但诏书拟好之后,李隆基迟迟不予批准,而是派遣宦官辅璆琳带着珍稀的水果去赏赐安禄山,让他暗中观察安禄山的意图。
四百三十七、渔阳鼙鼓动地来
安禄山多聪明,一看辅璆琳来了,二话不说就送上了厚礼,辅璆琳二话不说就收下了。
拿人钱财,替人说话。
辅璆琳回到长安后,在李隆基面前坚称安禄山公忠体国、绝无二心。
李隆基再次上了安禄山的当,他对杨国忠等人说:朕诚心对待安禄山,他肯定不会有异心。东北的契丹和奚还需要他来对付。朕担保他不会有问题,你们不用担心!
李隆基对安禄山的确不薄。在长安为安禄山修建了华丽的住宅,配置的家具甚至比皇宫里还高档;打破武将不封王的传统,册封安禄山为东平郡王;让杨贵妃收安禄山为义子,安禄山因此得以随意出入皇宫,甚至还跟杨贵妃传出了绯闻。
但这挡不住安禄山的野心。
天宝十四年七月,安禄山上疏说要进献三千匹马,每匹马配备两名马夫,另外派二十二名蕃将率军护送。
河南尹达奚珣怀疑其中有猫腻,就上奏李隆基,建议他下旨让安禄山冬天再献马,不用配备马夫,不用军队护送。
李隆基这时候终于有点儿醒悟了,开始怀疑安禄山。
而辅璆琳接受安禄山贿赂一事也败露了,李隆基就找个借口把他打死了。
收礼是要付出代价的,礼越厚,代价也就越大。
随后,李隆基按照达奚珣的建议写了一道圣旨让宦官冯神威带给安禄山,而且说:朕刚为你开凿了一个温泉池,十月的时候在华清宫等你。
冯神威到达范阳宣旨时,安禄山坐在椅子上只稍微欠了欠身子,也不叩拜,说:圣人(指皇上)平安。
又说:不献马也行,十月的时候一定进京。
然后就派人带冯神威去宾馆住宿,过了几天就打发冯神威回长安了,也没有奏章。
冯神威回到长安,见到李隆基就哭了,说:臣差一点儿就见不上大家(宫女、宦官对皇上的称呼)了!
冯神威并不是危言耸听,三个月后,安禄山就起兵了。
天宝十四年十月,安禄山召集手下将领,当众拿出一道诏书,声称李隆基下旨让他率军到长安去讨伐杨国忠。
最后,安禄山对将领们提出要求:立即出兵。
打着“清君侧”旗号造反早已不是什么稀罕事,安禄山已讨伐并未能控制朝政的杨国忠为由出兵,摆明了是造反。
听了安禄山动员讲话之后,大部分将领面面相对,显得非常震惊,但没人敢出言反对。
十一月初九,安禄山率领部下的军队,联合罗、奚、契丹、室韦等少数民族部落的军队在范阳起兵,让范阳节度副使贾循守范阳,平卢节度副使吕知诲守平卢,将领高秀岩守大同;其他将领率领军队连夜集结部队准备出征。
次日一早,安禄山在蓟城南举行誓师大会,宣布出兵讨伐杨国忠,而且向军队发布公告:有异议扇动军人者,斩及三族!
誓师大会之后,安禄山坐着可以预防弓箭袭击的铁轿,率领十五万大军向南挺进。
行军路上烟尘弥漫千里,鼓声、传令声惊天动地。
大诗人白居易曾用“渔阳鼙鼓动地来”形容安禄山起兵的声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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