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帖由 T〇P 于 2012-3-24 01:06 发表
还是以京剧为例子,余叔岩是老谭徒弟,更是老谭的忠实拥趸,老谭在新三鼎甲中本身就是唱腔最花哨的,余叔岩在老谭的基础上又多有完善,讲究字正腔圆,讲究所谓人峭拔劲,做到了华丽圆润,尽善尽美。周信芳多吸收 ...
近一年没在轩辕上发过贴,看到这一段忍不住上来说两句,顺便凑够千帖。
我自己在诗词和京剧方面都是外行,也就不知无畏说两句外行话。您拿周信芳来比毛太祖未免不妥。麒麟童的活儿粗犷而不粗疏,更不粗糙,相反,作为海派艺术的代表,周信芳先生对于京剧舞台艺术和表现形式多有改良,不乏精益求精之举。按照叶秀山先生以美学视角研究京剧的观点看,是属于崇高、壮美一类,在词中可比稼轩。但有一点需要注意,不管是优美还是壮美,其核心点依然落在一个“美”字上,“优”和“壮”都只是实现美的途径,而不是单纯为壮而壮。正如射雕中说,“亢龙有悔”的要点在于一个“悔”字,倘若一味刚猛,则随便一个有蛮力的武夫都可做到,这也就是郭靖与马光佐的区别所在。毛的部分诗词,如“不许放屁”云云,实在已经背离了艺术的基本自然规律,实不足以比肩前贤。如果定要将老生与词坛类比,余叔岩可比周邦彦,言菊朋比姜夔,周信芳比辛弃疾,谭富英比苏轼,马连良比晏殊,庶几近之。
也跟兄谈一下我对于艺术发展的一点粗浅理解。一种艺术形式,在其由草创向成熟演变过程中,必然会经历由粗犷朴拙向精致谨严转变的历程。以京剧而言,大致成型于1860年前后,其时老三鼎甲程长庚、张二奎、余三胜皆以气势胜,程长庚临死时对谭鑫培说:“我死之后,子必成名,然子乃亡国之音也。”即说明从谭鑫培开始,就开始向优美转变,但真正的京剧艺术也是在此时才趋于成熟。至新三鼎甲,谭鑫培以韵味胜,孙菊仙以气势胜,汪桂芬以咬字胜,但后世孙、汪两派衰微而老谭一枝独秀,除时代原因的影响外,也可以视作京剧艺术向精致的美学风格的自发靠拢。至余叔岩、言菊朋、马连良而愈发彰显,在表演和唱腔上都讲究一个华丽潇洒,蕴藉风流。而后杨宝森、奚啸伯二人崛起与高派、汪派的销声匿迹,更宣告了精致对于粗犷的彻底胜利。以文昭关为例,现在几乎都沿着杨宝森沉郁低回的路数演,试问还有谁能继承汪桂芬悲愤激昂的风格。不独老生为然,花脸、青衣亦如是,金少山被裘盛戎取代,陈德霖被梅兰芳取代,都是不可避免之趋势。
诗歌亦然。在诗骚之时,诗歌还没有承载政治与社会功能,也没被赋予太多的文学意义,纯粹作为一种抒发内心情感的本能途径,因此也没有格律、流派之说,上面蒹葭虽然提及楚辞受到的语音、方言的限制,但这种限制大致类似于当代写歌词的要求,上口、谐美即可,远没有上升到后世平仄的严格束缚。有汉一代的诗作上乘者不多,直到建安七子与三曹出世,将文学的地位和水平都推到了新的高度,但此时的诗作,依旧保留着先秦两汉慷慨苍劲、浑厚朴拙的风格。到了南北朝,沈约提出四声八病,诗歌始成为一门有成熟风格与严谨规则的艺术,三曹父子的诗风在后世已不多见,诗歌的风格也实现了与京剧相类似的过渡。
至于其余传统艺术门类,如书画、雕刻等,莫不如是,此处不一一赘述。西学我不懂,不敢妄言,但想必大同小异,不致有太大出入。
其中原因,我觉得与艺术及从事艺术的创作者都有关系,要是展开谈有是篇大文章,我时间有限,想法也还不成熟,就不细说了。
另外客观评价毛的诗词,我觉得四流确乎有点过,放在历史上或许只是三四流之间,在当代大概当得起准一流的评价,其中的佳作如忆秦娥等,或可与20世纪诗词名家争一时之短长,虽然毛被归咎为老干体之始作俑者,但他的诗作境界,比起现在的老干作家还是高出太多的。至于完颜亮“提兵百万西湖上,立马吴山第一峰”等诗句,整体上讲,似乎比起毛来还是多少差一点。但另一方面,要以豪迈、洒脱的风格打破规矩自成一家,与学院派文人抗衡,确乎是需要极深厚之积累与极超逸之天才方可为之,毛一生戎马倥偬,实在没有足够精力做学问,而他在诗词上的天赋虽然还不错,但显然远达不到天才之境,这就决定了其定位的尴尬。相信一二十年内毛的政治光环逐渐褪去后,学术界和民间都能给出相对准确、客观的定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