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转帖]飞砂, 达利笔下扭曲的世界,死在掌声中的诗人海子……
性别:女-离线 秦楚荒夕
(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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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6-2 15:22 资料 文集 短消息 只看该作者
认识非是在高一的一次学生会主席竞选中。当时台上那个长得一副爱国青年模样的男的已经滔滔不绝地演讲了快一个小时,从他在幼儿园光荣地升为小组长讲到荣获市级三好,信誓旦旦地说一定会热心为同学服务勇于监督老师。我在台下一边嗑瓜子一边骂他祖宗。这他妈小王八蛋,当了主席估计就变成热心为老师服务勇于监督同学了。等他讲到四十七分钟零三十秒的时候,他旁边一个高高瘦瘦的男孩儿突然递了瓶水到他面前,说:“哥们儿,说累了吧?喝口水!”那爱国青年摆摆手说不累不累为同学服务我应该的。我在台下被他折服得彻底晕倒。
半个小时以后那爱国青年终于讲得口干舌燥咳嗽了两声半推半就地说好了今天我就先讲这儿吧哪天有空我一定好好给大家做回演讲。接着他就在全场最热烈的掌声中拍拍屁股跟个烈士似的跑到一边坐着去了。
然后刚才给爱国青年递水那男孩儿作为下一个竞选者上台了。我换了个姿势准备换一个祖宗骂骂。这小子长得虽说算不上帅不过也总不会像刚才那个爱国青年似的让人看了立马想为国捐躯,挺高挺瘦就是黑得有点离谱,让人担心他吃巧克力会不小心咬掉半根手指进去。他清了清嗓子说:“我什么都比不上他,不过我想我比他有自知之明。好了我讲完了谢谢大家。”整个场子突然就静了,我缓过神来也顾不上嗑瓜子了心想这小子他XX的挺拽的呀,嘿嘿本小姐这回看走了眼了。然后我也顾不得那帮脸绿得跟大白菜似的老师,想都没想就拍着巴掌喊:“小子你说得好!你说得太好了!”那时候他看了我一眼,虽然脸上没有表情,不过我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他对我的微笑。我这人一向特讲礼貌,所以为了回应他的微笑,我就大声地“嘿嘿”笑了一嗓子,可惜在那么尴尬的场面那么安静的礼堂,我这一声“嘿嘿”就成了更为明显的挑衅。
后来那爱国青年由于平时对老师工作帮助很大,所以光荣当选学生会主席。估计他刚才在台上歇的嗓子也缓过来了,所以又满面红光地进行了一个多小时的就职演讲,我看他说得声嘶力竭在台下我紧抓着手机怕他万一一个激动翘了辫子我也好赶快拨110。他的演讲以一句“请大家放心!从今以后我一定会热心为老师服务勇于监督同学!做一个合格的主席!”宣告结束。我不禁感慨丫丫个呸的这小兔崽子变得比我想的都快。
会散了之后,我拎了瓜子正准备回家,刚才那个男孩儿突然站到我前面,冲我笑了一下,我当时不知怎么的居然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不过我还是摆了一副唯我独尊的样子瞥了他一眼,说:“又不是帅哥装什么酷呀!”
他又笑了一下,问我:“你叫什么?”
“石头。你呢?”
“非。”

后来我问非,为什么会和我做朋友,他说有两个原因。我立马插进来说有一个一定是因为我那声“嘿嘿”吧,他点点头说你和我在一起呆久了终于有点智慧了啊!我给了他一脚问他另一个呢。他突然很严肃地看着我,然后说:“你知道吗?你的眼睛里有一种,深蓝色的忧伤。”

那回竞选之后,非虽然没有当上学生会主席不过却好像当上了婚介所主席,每天都有一大帮小女生追着他,听说有回还有一个女孩儿跑上去要签名。
我就这么浑浑噩噩地混过了一个学期。新学期开始,老师对我们说班里要多一位新同学,而且还是从重点班转过来的,我正准备看看是哪个小倒霉蛋被人扫地出门了,没想到非居然探了个脑袋进来了。老师一指靠窗的一个位子说:“你就坐那儿吧!”非看了我一眼,坐到那儿去了。
然后我和非就开始了我们“狼狈为奸”的日子,对于这个词我们倒都不反感,只是他一直坚持他一定要当那个“狈”,因为他比我有智慧。
那时候大家都还不富裕,要是堂堂课都发短信估计很快我们就连西北风也要抢着喝了。所以传条就成了最好的途径,每回上课教室的上空总是充斥着飞来飞去的纸团,有一次他扔纸条扔过了头,居然扔到老师脚底下去了,我心话这次完了估计又得抄书十遍了,他却来一句:“老师麻烦捡一下。”害得我直想撞墙。
传条被老师抓住的次数多了,非就开始想改进的办法。后来传条就变成了传笔,就是把纸条弄得特别小,塞到笔里面,于是我们一节课通常都要借上二十几次笔。
每个周一的最后一节课都是什么青春期教育,我和非便常常翘了这节课到外面去玩。对于那什么青春期教育,用非的话说是到大马路上随便找个小孩儿懂得都比老师多。我深以为然。
我们最常去的是学校旁边的一个公园,公园挺大的,有一个很漂亮很大的湖,只是湖水上时常漂着一些三元牛奶盒或乐事薯片的包装袋一类东西,让人颇感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好汤。我和非总是会租一艘电动船然后晃荡在湖上看一些带颜色的风不停地吹呀吹呀。
湖的中央有一个很小的人工岛,和外界没有依傍,非常说那个岛很孤单,我们应该多去陪陪它,所以在以后的日子里我们常常去陪那个岛。非总是随随便便地找条绳子把船一系,就安心地开始陪伴这个岛了。我们并肩躺在小岛的中央,每回这种时候,总会有一些白云特别配合地飘到我们眼前。很多年以后我想到这个岛还是会看到一些白白的云在我眼前飘过。小岛上种满了一种不知名的花,紫色的,让人看了很恶心,我常常嚷嚷着以后要找一个一模一样的岛,在上面种满我最爱的向日葵,让它们每天都可以望着头顶的阿波罗。
有一次我突然问非,为什么会跑到我们班来,以他的智商想呆在重点班应该是没问题的。他突然爬起来很认真地看着我,说:“因为你。”那一刻我感到阳光好刺眼因为不知为什么我觉得眼前花花的。不过他很快就换了一副不甩我的样子说:“我考语文时候睡着了,忘了写作文。”他就是这样,永远不知道他嘴里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等白云飘走了我们也躺够了正准备坐船回去的时候,我们才发现那艘电动船早已经漂走了。我问他怎么办,他看看地上的绳子说找人来接我们,我说小子你傻点吧找谁去呀难不成你想给班主任打电话,他摆摆手二话没说拿了我的手机就给公园保卫处拨了个电话,很快就有几个一脸愤怒的工作人员开了船接走了我们。
从此以后,每次我们又想去陪那个小岛的时候,非总会准备两条绳子
非最常说的话就是达利那句“因为我是天才,我没有死亡的权利,我将永远不会离开人间。”据说非之所以会爱上达利是因为有一次他的一个朋友拿了一幅达利的画给他看,他瞥了两眼说:“摩尔的。”那朋友无奈地回答:“是达利的。”非脸一红但仍然硬撑到底:“达利·摩尔嘛!”那朋友擦擦头上的汗继续说:“是萨尔瓦多·达利。”非一拍桌子大吼一声:“萨尔瓦多·达利·摩尔!”打这以后非就玩儿了命地看了他能找到的所有达利的画。后来非也就真的死心塌地地爱上了达利。
有一回美术老师让我们每人挑一幅名画给大家做鉴赏,一时间班里到处都是齐白石徐悲鸿,每堂课不是虾就是马,听得我直想卷个铺盖搬进动物园。只有非,他给我们讲达利的《记忆的永恒》,那个时候他像换了一个人似的,再没有往日的嘻嘻哈哈,脸上居然破天荒的多了一分郑重。
下课的时候我们一群人聊天,其中一个男孩儿突然说:“非,上课你讲的那是什么玩意呀!乱七八糟的纯粹就是装着特立独行!达利他XX的就是个疯子,好像多怎么着似的,其实软弱得很!”非一下子就站了起来,很大声地指着那个男孩儿说:“那是一种异样的世界!你懂吗?那是用另一双眼睛看到的世界!达利不是疯子!他是智者!是天才!”那男孩儿吓住了,没再说话。而我,从没见过那么激动的非。
其实非最喜欢的达利的作品不是那幅《记忆的永恒》,而是另外一幅他始终不知道名字的画。画的调子特别灰暗,背景是一片沙漠,在沙漠与天相连的地方依稀能看见一片绿色,沙漠的中央立着一个不知道是石头还是仙人掌的东西,仔细地去看,会感到一种变形的扭曲。画的下方蹲着一只黑色的狼,眼神很浑浊,直直地盯着画的外面。
非指着那只狼说:“这就是我,我不会永远呆在这片沙漠的,你看到了吗?”他一指画上那片绿洲,“总有一天,我会去那里。”
很快的,老师看我和非上课传条传得太辛苦,索性把我们调到一块儿了。于是我们上数学的时候看物理,上物理的时候学英语,上英语的时候补语文,上语文的时候梦会周公,日子过得不亦快哉。
有钱的时候我和非会到星巴克喝48块一杯的咖啡,然后装一副小资的样子把“妈妈的”改成“MMD”。逛街买东西50以下全部不屑一顾。
穷了我们也会同甘共苦凑两块钱到街边买一个煎饼然后让师傅切成两份一人一半。
非总是对一切都抱着无所谓的态度,学习无所谓老师劝无所谓家长骂无所谓同学误会无所谓,只有我知道,其实有些东西他很在乎,就是因为太在乎了所以他才对一切变得无所谓。
这世界不符合我们的理想。
非喜欢盯着我的眼睛看,然后说:“石头,你眼睛里有一种深蓝色的忧伤。”我总会盯着镜子照上半天然后说:“没有呀我怎么看不到。”“你不懂,这不是一般人能看得出来的,知道不!”
有回非又对着那幅“黑狼”发愣,我敲一下他的脑袋问他:“非,你说你是这只狼,那我呢?”
他诡异地冲我笑了一下,递给我达利的另一幅画。
画的背景还是一片灰黑的沙漠,中央有两块脏了巴叽的碎的东西,黑黑硬硬的,像是煤。
“这是什么呀?还有渣子,是煤?”我问他。
他一撇嘴,不屑地说:“什么煤?这是题目!你没看见吗?表——达——爱——慕——之——心——的——两——块——面——包。”
“……”
“啊!你干吗踢我?”

周日的时候我和非喜欢漫无目的地到大街上闲逛,就沿着一条街一直走一直走,直到走不动了或是前面没有路了。有时候我们会边走边大声地唱卡拉OK,用放肆的笑声迎接路人诧异的眼光;也有的时候我们会因为太累而不说一句话地穿梭于麻木的人群,那是一种站在绝望的悬崖边上既没有退回去的力气也没有跳下去的勇气的累。
在西单的一个地下通道里,我们发现了一个乞丐,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一定不会有人相信只隔着那么一层地面上面就晴空万里车水马龙可下面却一片黑暗在最黑暗的角落还蹲着一个穿得好似非洲难民的人。从那个乞丐身旁走过的时候,我突然发现他的怀里竟然抱着一株刚刚发芽的向日葵,我看了非一眼,回过身问那乞丐:“你为什么拿着向日葵?”他没有抬头,拿手指指上面,喃喃地说:“阿波罗……阿波罗……”以后的日子,我们时常来陪伴这个乞丐。我们三个并肩坐在这黑暗的地下通道,尽管穿得一个像非洲难民一个像滑板少女一个像新好青年,可我相信在我们身体的某个角落藏着一种相通的东西。
渐渐地我和非发现,地下通道真是一个美妙的地方,这里少了很多不必要的嘈杂也没有虚伪的人群恶心的假笑。我们管那个乞丐叫阿波罗,“阿波罗阿波罗”,我们一遍遍地叫他的名字然后傻傻地笑。很快的,那株向日葵长出叶子了。有时候我和非给阿波罗念海子的诗,我们在人来人往的地下通道里大声地念:“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然后有的路人会丢一些钱给我们,一毛的两毛的五毛的,我们把它们小心翼翼地收起来,并且准备等到它们攒了很多的时候,买一所房子,那里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阿波罗其实是一个很有智慧的人,他听得懂我们念的诗,而且还会“嘿嘿”地冲我们笑,那是一种很纯很纯的笑,就像他手里捧着的向日葵一样,照亮了这个黑暗的地方。

教我们政治的是一个已经退了休却被学校回聘的继续为祸众生的老太太,头发白得像被硫磺熏过的馒头,生气的时候嘴部会不自觉地抽搐,想骂人了要先喘上五分钟,估计是为了积攒一些底气,然后开始念她惯用的开场白:“你……你太不像话了!”这厮惯用的伎俩就是一拍桌子,大喝一声:“你太不像话了!价值规律抄五十遍!”对此我深感庆幸因为我们现在学的是经济而不是法律。
非对她一向是敬重有加,因为非说她就是一个古董甚至比古董还古董所以身为炎黄子孙我们都有爱护她的责任。后来有一回非为了表示对她的尊敬就在她的椅子上涂满了胶水,我盯着他看了五分钟说这样不好吧,他看看我说有什么不好的,我执着地继续盯着他说真的我觉得这样做不太好,他叹了一口气点点头说好吧那算了其实我也觉得这样不好。于是我们就把她的椅背上也涂满了胶水。
非和她的梁子就这么结上了。
期末考试的前一天,我和非跑到一个大厦的天台上,天台中央有一个水泥台子,我们掸了掸土就躺到了上面,从这个角度看天有一种不一样的辽阔和亲近,伸出手去仿佛就能碰到那一片美丽纯净的湛蓝。那种感觉没有亲身体验是感受不到的,白云飘过的时候会觉得它们好像围拢在周围,闭上眼睛甚至还能听到微风轻轻吹动云朵的声音。
“非,你的理想是什么?”
“理想呀……很多啊!”
“那……比如呢?”
“和王菲结婚吧!”
“去你的!再讲一个!”
“那就和达利拜把子好了。”
“哼……好啊!我送你去呀!”
“呵呵!逗你的逗你的……”
“猪头……快讲啦!你有什么理想?”
“去沙漠吧!去沙漠……留在那里。”
“……”
“怎么了?”
“……”
“喂!你死啦!说话呀!”
“你去沙漠……那……我怎么办?”
“……”
非没有说话,只是坐了起来,抬头看天。我从来没有这样躺着看过非的背影,不知为什么,我突然有一种感觉,就是非和我之间的距离很远,远得就像远方的那片沙漠,这种感觉让我全身发冷,就好像一个沉重的铁锤猛地打在了我的胸口上,猝不及防。
我撑着地坐了起来,看着非的侧脸,过了很长时间,他转过来和我说:“石头,你知道吗?我很想带你走,可是我不知道,你会不会跟我走。”
当时我很想说些什么,可是始终没有说出来。

高二开学,老师嫌我和非上课太闹,索性把我们调到了教室后面,我们就在这个小小的角落过着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的快乐日子。
我们继续逃掉每个周一的青春期教育,然后带两条绳子去那个小岛,继续在每个周日跑到大街上闲逛,继续想千奇百怪的办法整我们的政治老师……那个时候我希望一辈子留在这间教室念一辈子的高中。
有空的时候我们会去西单看阿波罗,他已经可以准确地叫出我们的名字,有时甚至还能断断续续地念出一些海子的诗句。我们三个就这样肩靠着肩坐在一起。我和非不会像电视上那些先进青年一样把自己的零用钱生活费送他,但我们会把自己的面包掰一半给他。
向日葵终于长出了美丽的花盘。
十月,学校抽了疯一样一改往日白菜炒土豆土豆炒白菜的“节俭”作风,居然大肆铺张地搞什么校庆。每个教研组都费尽心思地搞节目想要在校庆上秀一下。而我们不开眼的语文老师竟相中了非,一定要非来一个诗朗诵,非开始百般推脱说什么也不答应,后来实在受不了老师一口一个“非你不可”,终于接受了这个“光荣”的任务。我瞥瞥非,说:“你意志怎么这么不坚定呀?”非一脸高深莫测,摇摇头说:“你懂什么?除了校庆还有什么时候咱学校的人能来这么齐,哈哈!我这次就要选一个幸运的小美女啦!哈哈……”我叹了口气,猛地贴到了非的脸前面,盯着他,他吓得往后退了一步,说:“你要干吗?”“大哥!先把你脸上的分辨率调低点成吗?”
接下来的周日,我和非特意带了阿波罗最喜欢的曼可顿面包去西单看他。可是下到地下通道里,却发现阿波罗已经不见踪影,我们的向日葵躺在地上,被人踩烂了。突然的,一种痛彻心扉的感觉袭遍了我的周身,我哭着大声喊阿波罗,可回应我的却只有低沉而凌乱的脚步声。猛地,我发现地下通道的另一端,几个城管正在粗暴地对另一个乞丐拳打脚踢,那一刻我觉得他们似乎点燃了我身体里的某些东西,我疯了一样扑过去对他们又打又咬,恍惚中我听到他们的尖叫呵斥感到一些拳头打在我的身上,可是我一点感觉也没有,我只是玩了命儿地想毁掉他们。
后来我感到有个人从后面紧紧地抱住了我,他的手臂很有力量,把我箍得好紧,然后我听到非在我耳边低沉地说:“石头,忍!”
逐渐寂静的地下通道里,我在非的怀里痛哭失声。

逐渐寂静的地下通道里,我在非的怀里痛哭失声。

失去阿波罗的两个星期以后,非的诗朗诵正式被选为校庆汇演节目。放学以后,他经常要被抓去礼堂排练,我就带着我的宝贝瓜子去那儿一边吃一边等他。我们的语文老师为了这次汇演可谓是煞费苦心。不光诗的内容选了一个多星期,为了更加突出非的形象,还特意给他借了身西服。当非面露桃花脚踏ADIDAS身着西装地出来时,我先是扔了瓜子仰天长笑,既而紧盯着我们的语文老师,生怕她羞愧地拉开窗户跳下去。不想却是我多心了,她非但没有如此这般的冲动反而推推眼镜说:“不错,很好,很好。”让我听得胃痉挛。
非跟个出嫁的大姑娘似的蹭了半天终于蹭到台子前面,耍宝一样清了清嗓子,摆个“走向明天”的POSE开始朗诵;
“啊!祖国妈妈!
我爱你!
我深深得,爱着你!
啊!我可爱的学校!
我深深地,深深地,爱着你!
如果说,
祖国是我温暖的家庭,
那么,
你就是我幸福的摇床!”
这首诗真可称得上“惊天动地,震撼人心”,我一个没忍住就笑了起来,而且还越笑越高兴,从窃笑变成了哈哈大笑,又从哈哈大笑变成仰天长笑,最后整个礼堂都回荡着我巫婆一般放肆的笑声。
结果非没急,老师急了,一拍桌子吼道:“笑什么!把嘴闭上好好听着!”我吐了吐舌头,继续吃瓜子。
非又换了个“奔向未来”的POSE接着朗诵:
“啊!亲爱的老师!
我敬重你!
你就像蜡烛,
燃烧自己,
照亮他人!
啊!亲切的校园!
我热爱你!
在我心里,
你永远是最美丽的风景!”
“啊……恩……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又开始巫婆一样地大笑。终于,老师忍无可忍,半武力地把我赶出了礼堂。
然后我巫婆的大笑就转移到了操场。
第二天上课,我问非为什么会去参加那个朗诵。
“老师让的嘛……”
“是吗? 你什么时候这么听老师话了?你不觉得……不觉得念那种诗很丢脸吗?”
“呵呵!那你会生我的气吗?”非问我。
“会!”
“呵呵!你觉得我非,王菲的老公,达利的拜把子兄弟会做那种丢脸的事吗?”
“可你……”
“汇演那天听我朗诵,不要带随身听哦!”
“哦!”

三天以后,汇演终于开始了。非的朗诵被排在了最后一个,作为压轴节目演出。我在台下嗑完了一整包三百八十克的洽洽香瓜子,把CD翻来覆去地听了三遍,非上台了。我收起了瓜子,撤掉了耳机,虽然我实在不喜欢非的这个朗诵,但是答应他的我就一定会做到。
非还是上次那身打扮,跟个改嫁的大姑娘似的蹭到了麦克风前面。
“我今天要朗诵的是顾城的《我是一个任性的孩子》:
我是一个任性的孩子,
我想涂掉一切不幸,
我想涂掉一切不幸,
我想在大地上,
画满窗子,
让所有习惯黑暗的眼睛,
都习惯光明。“
场子静了,我呆住了,非挂着带一丝倔强的微笑站在台上傲然地看着我们。
猛地,我仿佛刚缓过神儿一样,突然大声地鼓起了掌,然后像我第一次见到他时那样拍着巴掌冲他喊:“非!你说得好!你说得太好了!”
非在上面冲我笑了,笑得很灿烂。
我没有告诉非那一刻我觉得他很帅。

我们分别填了一张违纪通知单。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们的语文老师舍不得诅咒非,就转而诅咒我。总之没两天我就感冒发烧外加头晕咳嗽流鼻涕了。又是一个周一,下了倒数第二节课,我正收拾书包准备开溜。非却抢过了我的东西,说:“老大!您都快入土了!还出去呐!”“那……怎么办?”“你就把我一个丢这儿呀?”我扁扁嘴。非敲了敲我的脑袋,说:“我陪你好了!”“啊!太好了!非你真好!”“是吗?我那么好你嫁给我吧!”“好啊好啊!我没问题呀!你先拿个钻戒来呀!”“恩……天气不错……”
上课铃响了之后,一个似曾相识的老师进来了,我和非对视一眼,拿出棋盘开始下棋。想来这个青春期教育也没有什么好讲的,所以老师讲了不到20分钟我们就开始上自习了。老师在班里遛来遛去,就像是动物馆里巡查的管理员。突然,她停在我和非面前,盯着我们看了半天,然后说:“你们俩是新转来的?”
我们忘记了由于翘课次数太多,老师根本不知道我们这两个学生的存在。

生活仍在继续。
高二的下个学期,非失踪了。整整两个月。我只接到他一个电话,噪音很大,他在电话那端和我说:“石头,我在沙漠。”
非不在的日子格外的情景。上课的时候我偶尔会翻出张纸给他写信,几个字或者几千个字,写完了就收起来。我不知道他的地址,我想那种地方也不会有地址。只是,我很想知道,在沙漠的尽头,是否真的有那一片绿洲。
非时常会寄一些照片给我,照片上全部是大漠的风景,看去一派苍凉。有时上面会有一些美丽的仙人掌或是几个衣装简朴的当地人,但更多的,还是一望无际的黄沙。我用力用力地看那些照片,可还是没有看到片绿洲。
有一天班里几个人聚在一起看什么杂志,突然其中一个人大声喊:“这只眼睛......怎么有点眼熟?很像......很像石头的眼睛!”我一愣,把书抢了过来。那是达利的《时光慧眼》,是一只用宝石做成的正在流泪的眼睛,我怔怔地望着那蓝色的眼睛,一种莫大的忧伤一下涌上了我的心头。
我终于明白什么是非所说的,深蓝色的忧伤。
非回来那天北京下起了大雾,所以当他站在我面前时我不知那是否是幻觉,他背着一个硕大的旅行袋,头发乱糟糟的,看上去就像个落魄的流浪汉,变化最大的就是他已经黑得让我分不清他是人还是巧克力了。
“臭小子!你还知道回来呀!”
“嘿嘿!”
为了庆祝,我们索性翘了周一一天的课,带了绳子去小岛。又一次并肩躺下的时候,我突然觉得天格外的蓝。
“非,沙漠好玩吗?”
“你知道吗?沙漠是个很不一样的地方,那里的沙子并不像你在书上看到的那样艳黄,其实是一种很暗的褐黄色,看上去感觉很旧、很荒凉。你站在沙漠的一角,往远处看,会觉得特别的壮观,那时候自己就变得无限的渺小。在沙漠走路很累,因为那儿的沙土很软,走一步几乎就要退回来半步。沙漠刮风的时候是很可怕的,沙子吹到脸上很疼,甚至会划出血道,你闭上眼睛就只听到”呼——呼——”的风声,往远处看,能看到一些比较大的沙砾在空中盘旋、飞舞。不过我觉得宁静的沙漠更令人害怕,因为真的太静了,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眼睛只是一望无际的黄沙,你明白那是什么感觉吗?你会觉得自己站到了宇宙的边缘,一点一点消失。对了!你一定没在沙漠看过日落吧?那是很美的,甚至可以说有点悲壮,整个沙漠都染上了一层褐红,太阳就那么一点、一点地落下去,那片红色和沙子融为了一体,那感觉特肃穆!你知道沙漠的天空是什么样的吗?晴朗的时候天特别特别的蓝,云朵白得都刺眼,天空和沙漠都是那么的辽阔,你会分不清是站在沙漠上还是飘在天空里。阴天的时候就是一种完全不一样的景象,天低低地压下来,放眼望去尽是一片灰暗阴沉,看着看着就觉得胸口闷闷的,好象喘不过气一样,远处的沙子都是发黑的,看起来很可怕......”
非始终没有提到那片绿洲。
回学校的时候,一众老师在校门口列队欢迎。
语文老师告诉我,非可能会被开除。
我找了所有能找的老师,拜托了所有能拜托的人,可事情却没有丝毫的转机。我们的政治老师这时更是抓紧了机会报复。每每我去办公室说情,连口还没开,她就开始教导:“你不要再说啦!非是自作自受,以前我就看出他是什么东西了,上课不好好听讲,就知道说话捣乱,有回还把我椅子上涂满了胶水,太不象话了!这样的学生怎么还能留在这儿!”“老师,我是想说,你裙子拉链开了。”
最后把这件事情解决的,是非的妈妈。在这之前我从没有见过非的妈妈,非也没和我讲过,所以我甚至一度认为非没有妈妈。
他妈妈是开着一辆红色的TOYOTA来的,穿的是高档的职业套装,戴着CD的新款墨镜,走路的时候高跟鞋与地面发出很清脆的响声。
她一脸傲然自得地走到我面前,甩了我一眼,说:“你就是石头?”
“恩。”
“非呢?”
“在......办公室。”
她从我身旁走过的时候,我闻到三宅一生的“一生之火”,我想告诉她这款香水真的很适合她。
我不知她用了什么办法,总之老师只给了非一个处分,从办公室出来的时候,非的脸上有一种很阴郁的表情,他漠然地走到他妈妈面前,一字一顿地说:“谢——谢——”
“非!你能不能不要那么任性了!”
非没说话。
“你什么时候才能听我的话!非!你都交了些什么朋友!你想想每次你出问题都是谁在帮你!”他妈妈狠狠的瞪了我一眼,冲着非大声吼。
非突然牵起了我的手,我努力想挣开,他却反而握得更紧,还一下举到他妈妈面前。
我使劲儿低着脑袋连大气也不敢喘,我想这时候他妈妈的脸一定比油菜还绿,估计对我是恨不能杀之而后快。
还没等他妈妈有反应,非就拉着我走了,我看到非的脸上没有一点表情,冷得让我害怕。那一刻,我突然发现,原来我并不是那么地了解非。
“喂......你走慢一点啦!啊!你握疼我了!非......你妈会不会雇杀手上了我呀......”
“闭嘴。”
高三的日子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熬,尤其是对我和非这种擅长“减负”的人来讲。不知为什么,班里的人这时都变得无比仗义。每次我和非犹豫着要不要翘课,总会冒出个人来,特热情地说:“走吧走吧!我帮你们瞒着!”非就笑着说:“你什么时候变得对我这么好呀?我这人......朋友有事儿一定拔刀相助......”“呵呵!恐怕到时候你还真的会'拔刀相助',只是不知道对谁'拔'了。”
我知道非并不像他表面上那样洒脱不羁,他其实很脆弱很敏感,就好象他的心里一直种着一株香气诡异的植物,并且这株植物正以很快的速度发芽、生长。有时我很害怕,因为我觉得非总有一天会离开我,可我不知道他会去哪里,或许,是另一片沙漠。

知道非死讯的那天是个周四,非的妈妈突然跑来了学校,在办公室里痛哭失声,不知为什么,我有种很不好的预感,跑去问怎么回事的时候,语文老师告诉我:“非......他死了。”
以后的日子里,我旁边的座位一直空着,也许是因为前任主人死掉是一件不吉利的事情,也许根本就没有人会在意这个曾经欢乐的角落。
我仍然想尽办法整我们的政治老师,仍然在周日的时候跑到大街上闲逛,仍然翘掉每个周一的青春期教育课带两条绳子去小岛,仍然躺在那个天台的水泥台子上看一些云在很蓝很蓝的天空上飘过。
我平静得异乎寻常。只是我始终不明白,非怎么会有勇气从28层的楼上跳下来。

两个月后,有达利的画展。我一幅幅看过那些诡异的画面变形的图象,直到,“《时光慧眼》——达利”。
一种巨大的心痛迅速击垮了我,我突然想起非看着我的眼睛和我说:“石头,你知道吗?我很想带你走,可是我不知道,你会不会跟我走。”
空旷的美术馆里,我蹲在地上痛哭失声。
非,其实我是愿意的其实我是愿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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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模式的爱情现在很时尚...在小说里....挺佩服那男生对美术的热爱,虽然是单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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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衣伯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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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剧啊悲剧~~
无条件支持下寒山妹妹
冒着删帖滴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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