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过年》
性别:男-离线 风雨夕

白衣伯爵光禄大夫

Rank: 9Rank: 9Rank: 9
轩辕春秋年度最佳(春秋文艺区)
组别 白衣卿相
级别 讨逆将军
好贴 3
功绩 279
帖子 639
编号 16307
注册 2004-8-25


发表于 2004-12-5 12:45 资料 主页 文集 短消息 只看该作者
  林清玄在它的《断爱近涅拿》中写道:过年是“年关”,年纪愈长,愈觉得过年是一个关卡;它仿佛是两岸峭壁,中间只有一条小小的缝,下面则水流湍急,顺着那岁月的河流往前推移,旧的一年就在那湍急的水势中没顶了。
  
  又一个“年关”来了,当新年的爆竹点响的时候,我对各个角落的欢呼雀跃感到漠然。逝去的昨天与即将到来的明天能有多大的区别?时间只是一种刻度,一个标签,一个便于表述的概念,我有意不去学林清玄,来平添烦恼,可当我提笔再想写点什么的时候,我发现倏忽间,自己已经跨过三十二岁的门槛……
  
  爆竹声由远及近,此起彼伏。据说“年”在远古是一种怪物,人之所以放爆竹,目的是为了驱赶邪恶。而现在人们继续对神话中的东西嚣叫并统统作出欢娱状,我不清楚是为什么。事实上,成年人的年,我越来越觉得它是个怪物,它每一年都要来骚扰你,伸着它丑陋的脸,对你说,迎接我吧。
  
  女儿在院子里蹦蹦跳跳,捂着耳朵在听爆竹响,刚穿的新衣服已经弄脏了,脸和手也不太干净。据妈说她跟同院几个男孩玩“哪吒”玩脏的。但我认为无论玩什么,她从来没有让衣服干净过一天。所以,我妈送她个外号,叫“臭臭”。“臭臭”朝我扮鬼脸,她喜欢拿筷子作打鼓状,跳一种她经常在舞台上演出的喜庆舞。她不喜欢吃饭吃水果,天天吃那种廉价的、我妻子认为是垃圾食品的儿童小吃,似乎是小狗磨牙。“臭臭”对我说,你平时那么忙,根本没有陪我玩过,现在过年了,应该陪我玩了。我想反驳她,但又觉得找来借口去反驳一个小女孩,实在卑鄙,于是,我陪她玩。
  
  这是河南独有的农历年,到处飘着爆竹、油炸食品、香烛的气味……所有的人都在忙,忙吃,忙穿,忙着过年——我觉得全中国都在忙,唯有我一个人身居局外——未必悦已,只照看着女儿,看她快乐。“臭臭”是一个悬空的孩子,她的生母跟我离了婚,嫁到了湖南洞庭湖畔,现在,她所得到的母爱,只能从继母身上获取。
  
  夜幕还没有降临,就像春天一样迟迟不来,这是一个叫“除夕”的冬日,我似乎有着与生俱来的忧伤,并在这除夕的下午无以复加的提炼。但是,当然,这除夕属于大家。就比如说“臭臭”吧,她对年兴致昂然。她的快乐,很快招致了我的妒忌。她确实很快乐,幼儿园放了寒假,又恰逢过年,快乐当然没有什么不可以。从院子里回来后,她趴在沙发上,用剪刀在铰纸玩,她把一个三角形的纸片窝成了一只兔子耳朵形状,沾上口水,“叭”的一声帖在了妻子的脸上,声称妻子永远变成了兔子。
  
  所以,这应该是个不错的除夕,至少团圆。
  
  我父亲在万劫不复地拔那瓶红酒的木塞,这似乎是一种掩饰的规定动作。很久以来我们一直不说话,也包括年关。我不清楚是什么原因,从我认识我父亲开始,一直到现在,在很多问题上总是有所分歧,甚至包括我的婚姻乃至生活的方方面面。除夕前,我还清了欠他的9000元欠款和1000元利息,然后就口袋空空地等着喝他的红酒,这让我觉得自己非常滑稽可笑。妻认为,惯性运动的真理之一,就是家庭矛盾的旷日持久,所以,她天天梦想带上我和孩子远走高飞。
  
  我对家,天生有着难以磨灭的感情——就算它很逼仄。
  
  我有一个朝阳的窗,这是一个自由的细节。并由此而知道那上面的温暖和冷清。有时候,太阳总是懒、散,除非有云。可惜这些并不属于我,如果我是它的主人,一定把它再弄大些,换上那种清沏透明的落地窗。可我父亲说,那需要钱。我觉得他说得也对,我甚至觉得就连阳光也是租来的。
  
  我喜欢早晨的阳光,它们透过窗口洒到我居室的地板和床上,在不上班的周六或假日,我就这样闭着眼睛,静静享受着这阳光,然后等待“臭臭”偷偷走到我的床前掀我的被窝。接着,惭愧并羡慕地目送她被我父母拎去喝牛奶。
  
  牛奶一定是有的,我经常盘算自己和妻的工资能够订来多少箱,我甚至还想体恤自己一下,却没有找到能喝上一瓶的借口。除夕前,除了偿还欠父亲的债,我的第十三个月的工资和第四季度的奖金也被妻拿走了,她说那是给孩子买新衣和压岁钱以及本月的生活费唯一的指望。于是,很多希望和遐想便瞬间化为泡影,包括我渴望能在冬季穿的便装和孩子的雅马哈电子琴。妻说,给孩子买架电子琴还是要二胎准生证,你选择。
  
  我难以选择,我觉得一瓶牛奶将与我的所有目标南辕北辙。难以选择的事情非常之多。譬如:给母亲的买医疗保险还是让自己去干部管理学校上学、给孩子买电子琴还是办二胎准生证、给自己买房子还是继续还债……上帝允许每一种事情发生的可能,可是必须就是必须。上帝还说,人类是世界的祭品,这话一点也不错。我很想放肆,可是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什么跟什么才能做为等价交换?我笑着对妻说:我真的很想穿条性感的裙子,然后做鸡。
  
  最令人尴尬的是“臭臭”的问话,她奇怪我给的压岁钱怎么只是一张。“臭臭”还说,她爷爷把我还的钱全以她的名义存了起来,大概是怕将来他们老了,这个没有生母的孩子在需要用钱的时候无依无靠……
  
  七点的新闻报道了一些领导给贫寒的群众送米送面的情景,我保持着无助,保持着同情,保留着我的奢望,并难为着情。无论如何,电视上的群众都要求我保持沉默并拘谨。
  
  而我与领导的心情截然不同——我与妻决定,过年不仅不看领导,也不去看老丈人,更不去看朋友、同学、同事和亲戚……
  
  新年钟声敲响的时候,我疲倦无力地对妻说:过年,“不过”如此。


顶部

正在浏览此帖的会员 - 共 0 人在线




当前时区 GMT+8, 现在时间是 2025-6-16 14:43
京ICP备2023018092号 轩辕春秋 2003-2023 www.xycq.org.cn

Powered by Discuz! 5.0.0 2001-2006 Comsenz Inc.
Processed in 0.011764 second(s), 8 queries , Gzip enabled

清除 Cookies - 联系我们 - 轩辕春秋 - Archiver - WA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