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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基于Diablo第一幕写的文章
小女秦怜月
(~~月月~~)
★★★
组别
轩辕公主
级别
牙门将军
好贴
6
功绩
163
帖子
593
编号
284977
注册
2008-7-3
#1
发表于 2008-11-3 18:52
资料
文集
短消息
只看该作者
基于Diablo第一幕写的文章
(一)
黑暗、潮湿、阴冷、腥臭……
然后,是耀眼的光芒。
再然后,月月昏了过去。
这是在邪恶洞穴里发生的一切。
不知道过了多久,醒来的时候已经不在洞穴里。四周很安静,只有壁炉里烧着干燥柴火的噼啪声。屋子里很暖和,月月躺在白色的被褥上。想了半天,她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又想了想,她倒头又睡下了。
清晨的阳光总是暖和的,窗外有鸡的叫声,空气中弥漫着稻草的香味。月月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外面郁郁葱葱的绿色。门帘一挑,一个白衣服的女人进来了。
“你醒了?”
“……嗯”月月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该问些什么,于是只好含含糊糊地答应。
她笑了:“我叫阿卡拉,是这里的修女。”说着,她冲着门外说:“她醒了,进来吧。”
门外,钻进来了两个骷髅,用颅骨上空洞的两个洞口看着月月。
不知道为什么,月月并不觉得害怕,直到有一个人走进来把那两个骷髅扔出去:“你们一会儿再进来,看吓到人家!”进来的人个子很高,面色有一点发白,衣服上有棕色的阴影。他看着月月笑着说:“你好,我是阿伦。”
月月理所应当地跟着阿伦回到了他的家——因为是他把她带回来的,阿卡拉的处所只是类似医院的机构。离开之前,阿伦把手环过阿卡拉的腰,和她缠绵了半天,臊得月月不敢抬头,只好一遍又一遍收拾早已平整的床铺。“我先带她走了,”阿伦看着阿卡拉,“晚一些再来找你。”听到这句话,月月知道该走了。她低着头跟着阿伦,阿伦走了几步回头对阿卡拉说:“我爱你!”
于是月月住进了阿伦的屋子——没有人知道她是从哪里来的,但是所有人都知道除了这里她没有别的地方可去。阿伦是雇佣兵,更确切地说是死灵法师。他经常出门,回来的时候带着满身的血。月月总是第一时间拖他到营地外面的河边去洗澡,确定他身上所有的血都不是自己的,让他换上干净的、雪白的衣服。
每次回来的时候,阿伦会带回来各种各样的东西——盔甲、武器、宝石……他把宝石留下,其他的都卖掉了,卖得的钱维持生计绰绰有余。月月很少和阿伦交流,他们像是互不相干的两个人,只是住在一起而已。在家的时候,阿伦会靠在墙上,看着月月收拾屋子、煮汤、铺桌布。吃完饭后,月月无声地把碗收好,拿到河边洗净。有时候月月会在忙完这一切之后看着阿伦,一直看一直看。于是阿伦在椅子上坐好,等着月月用小小的剪子修剪自己的头发。
不过这些并不常发生,因为即使是没有事情的时候,阿伦也经常睡在外面,月月知道他是去找阿卡拉了。他的巨大的床睡两个人都绰绰有余,于是月月一直睡在上面。渐渐地,月月和罗格营地里的人熟了一点——基得是做生意的老手,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个小地方呆着。瓦瑞夫总是推着一部手推车,载着满满的稻草慢吞吞地走。恰西是铁匠的女儿,继承父亲的产业开了铁匠铺。卡夏是雇佣兵的头目,属于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型。还有修女阿卡拉,虽然名义上的职业是修女,但是实际上大家都把她当大夫。
罗格营地外面是鲜血旷野,低等妖怪很多。阿伦总是制止月月在自己不在的时候到外面去。但是实际上,阿伦不在的时候,月月总是拿着阿伦的衣服到河边去洗,一遍又一遍地洗,然后回到家里晾起来。月月喜欢看着白色的衣服在风中飘,带着阳光的香气。阿伦每次回来都皱着眉头看着门前晾着的衣服,最后考虑考虑决定还是什么都不说。
(二)
终于有一天出事了,月月在外面遇到了会发刺的刺猬,正在跑的时候碰上了正回来的阿伦。阿伦手中的紫杉之杖发出绿色的光,几个骷髅扑上去,瞬间刺猬就被砍成烂泥。还有些温热的血溅到了月月的脸上,月月的心一点点抽紧。那天晚上下着雨,打着好响的雷。阿伦很反常的没有出门,月月抱着阿伦的胳膊,每次打雷就抱得更紧一点。
雨停之后阿伦就走了,临走之前给月月留下了一个骷髅,是从那只刺猬的尸骸上召唤出来的。月月给它起了个名字叫笨笨,阿伦说这有点傻,因为骷髅是没有任何感情的,连动物都不如,只靠本能活着——见到不熟悉的人就攻击的本能。留下它是为了保护月月,不是为了给月月当宠物。月月一边听着,一边在笨笨脖子上绑上了一个白色的蝴蝶结。笨笨用手骨迟疑地摸了摸脖子上的东西,然后转身离开了。阿伦系了系鞋带,然后也走了
再次回来的时候是在晚上,阿伦是撞进门来的,进来后就说不出话。月月把他拖到床上,抓着他的衣服的时候时感到衣服上有冰碴。那之后阿伦在床上躺了半个月,阿卡拉留了一些药就走了,卡夏却天天来看他,哭到眼睛都快融化了。
“别哭了啊,你看我没事的……”阿伦哄着卡夏,过了一会儿见没效果就改变策略:“你该早告诉我血鸟是美女,省得我乍一看愣了半分钟,被射成这样。”卡夏嗔怪地看着他,阿伦马上又说:“别生气,还是你漂亮,我最爱你……”
卡夏来的时候月月总是在外屋坐着,愣愣地发呆,用手慢慢地摸着笨笨的脑袋,一遍又一遍,好像在爱抚宠物。笨笨在一边陪着,一动也不动。后来月月知道,阿伦是为了卡夏才去埋骨之所杀血鸟的。晚上的时候阿伦会一阵阵抽搐,月月开灯起床,帮他往伤口上涂药,随后看见他背上横七竖八的伤痕——有旧的疤痕,也有新的伤口。月月铁着脸帮他涂药,偶尔手劲重了一下,阿伦一声不吭地趴着。白天的时候阿伦继续油嘴滑舌,卡夏红肿着眼睛依偎在他怀里,听他说“我爱你”。
再后来,阿伦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出门,大部分时间腻在卡夏家。月月白天继续洗着衣服,一件又一件地洗,傍晚的时候开始练习射箭——和血鸟一样的冰箭。笨笨坐在旁边看着她,她原本黑亮的眼睛蒙着一层雾气。于是笨笨乖乖坐着,不敢乱动,只是等她射完就帮她捡回射出的箭,叮叮铃铃的——现在笨笨的脚踝上已经挂上了铃铛。回家的时候窗子往外透着光亮,屋子外面的晾衣杆上,同样款式同样大小的白色衣服在风里一飘一飘的,好像随时都会飞走。
那天回来的时候,她在屋外听见屋里子里的哭声,是阿卡拉。她在屋子外面停了一下,随即阿卡拉捂着脸从屋子里跑出来。月月看着她的背影,身后,阿伦从屋子里走了出来。月月看了他一眼,沉默地回到屋子里。阿伦在屋檐下一根接着一根地抽烟,月月把衣服收进来,一件又一件地叠好。她看看他的身影,黑暗中烟的火光一闪一闪。于是月月把所有的衣服都打开,然后重新叠好,然后再打开,再重新叠好……
月月知道,阿伦又要出门了。
(三)
阿伦走的时候月月不在身边,床上放着叠好的衣服,桌子上的早饭还是温的。阿伦把衣服穿好,坐在桌边开始吃饭。天稍微有一点阴,可能要下雨。阿伦看看窗外,晾衣杆上空无一物。
走在半路上的时候,阿伦听见身后的铃铛声——月月和笨笨不远不近地跟着。阿伦在路边找了块石头坐下来,点上一根烟,思考着怎么劝月月回去。但是月月的表情和她身后背着的弓箭表示着她的坚持。最终,阿伦说:“把铃铛解下来吧,不方便的。”于是月月解下了笨笨脚踝上的铃铛,仔细地往铃铛口塞了一点棉花,放到衣兜里。
阿伦继续坐着,半晌突然说:“阿卡拉的叔叔被关在崔斯特瑞姆了。”月月出神地看着路边的一棵草,好像没有在听。没有月月的回应,阿伦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于是继续沉默着。他看着月月身后巨大的弓——一个用树枝简单做成的勉强可以算是弓的东西,很奇怪她这么小的身体怎么背起这么大的弓。正想着,月月站起来:“我们走吧。”
阿伦张张嘴想最后再劝说一次,月月说:“我不劝你不要去,你也不要劝我回去。”
于是,阿伦脱下自己的头盔和铠甲扔到月月身上。阿伦的铠甲很好,很牢固又不沉重,微微带着阿伦的体温。月月穿戴完毕后,往铠甲里略微缩一缩,他们就这么上路了。
穿过冰冷高原到达石块旷野的路上,月月一直在阿伦的背后。虽然什么话都没说,但是他们配合得很好——骷髅和石魔冲在最前面,后面是远程攻击的骷髅法师,再后面是阿伦,时而放出牙时而放出骨矛,月月在最后射箭。偶尔月月也有被沉沦魔或者僵尸一类的围住的时候,阿伦手中的短杖一翻,几个骷髅马上撤出来解围。打倒第一批怪之后,月月看着满地的尸骸出神。阿伦从尸体上解下一件铠甲,用手掂了掂分量,随后穿在了身上。
一阵风吹过,野草此起彼伏地低下,仿佛一片海浪。空气中的血气淡了一些,他们在一片断壁残垣里休息。天阴得很厉害,黑压压地压下来,只有远处有一线光亮。在这一片光亮之下,能看到五个石柱立在荒野上。月月出神地往那边看了一眼,直到发现阿伦在等她。于是月月把刚发现的一本厚厚的发霉的古书放进包里,追上阿伦的脚步。
找到那个洞穴的时候是在晚上,雨倾盆地下,但是还是可以很容易地发现——洞口都是往来的脚印,形状各异,暗示着里面的怪不仅种类众多而且出入频繁。洞穴给他们出了一个两难的选择——要么在洞穴外面淋雨,要么在洞穴里面面临未知的危险。阿伦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月月。月月往洞内看了一眼,鼻子抽动了一下,然后低着头不说话了。半晌她带头走了进去——大家都需要烤烤火来暖和一下。
又是一阵杀戮,之后他们清理战场,围出了一块区域。阿伦带着新召唤出来的骷髅回来的时候,明显地发现月月皱了皱眉头。他闻闻骷髅身上的味道,然后苦笑着让它们在外面淋淋雨再回来。再回来的时候,月月已经抱着在石块旷野找到的书睡着了——这是她第一次上战场。篝火的边上铺着另一张床铺,是给阿伦的。月月身边,笨笨带着的蝴蝶结已经沾满了血迹。阿伦于是很疑惑地看着雪白的床单,思考月月是怎么让它们保持干净的。
(四)
早上的时候,月月是被惨叫声吵醒的。随后,阿伦带着十几个沾着血的骷髅回来。月月看着他身上的血,之后取出一件干净的衣服让他换上。“省着点穿吧,”阿伦说,“还不知道要多久才能找到艾尼弗斯之树。”月月很认真地看着阿伦,他又说:“我没事,没有受伤。”于是月月背过身去,再转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早餐。
地底通道很暗,但是这是到达黑暗森林唯一的一条道路。月月继续跟在阿伦身后放箭,她已经能射得很准了,只是力道还不够。阿伦除了偶尔回身确定她的位置外,并没有说什么和做什么。通道里也有很多骷髅,月月看见第一个的时候很明显地迷惘了一下,看着笨笨把对方砍倒后若无其事地往前走,于是月月也继续向前走。
在阿伦这边实力明显压过对方的时候,月月一般在后面负责打扫战场,捡拾战利品。有的箱子是有锁的,于是月月收集尸体上掉落的钥匙。快到通道出口的时候,月月看见角落里有一个箱子,上着锁。于是月月走过去,确定四周没有危险后开始专心摆弄箱子上的锁。在开启的那一霎那,月月被阿伦扑倒。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大地似乎在颤动,洞顶石块纷纷掉落——箱子爆炸了。
月月愣愣地在阿伦身子下面——他把她抱得很紧,月月感到阿伦呼吸的热气喷在头发上。过了一会儿,月月抬头看着阿伦,她蓬松的、带着香气的短发在他身上微微摩擦。阿伦正好也看着她,于是,月月的脸开始发烧,慢慢地挣脱出来。透过阿伦背上的破洞,月月确定他没有受什么伤。于是她把干净的衣服递给他,背对着他等他换完。
爆炸使得原本就很短暂的战斗用了更短的时间就结束了。收拾战场的时候月月的眼泪流了下来——笨笨没了,不知道是爆炸的时候还是战斗的时候。地上留着一个沾满了血、略有点发硬的蝴蝶结,以及满地的骨头碎片。月月蹲在原地不肯走,一边把所有的骨头埋起来一边流眼泪。阿伦说,要不再给你做一个好了。但是月月拼命摇着头,颤抖着把蝴蝶结一同埋了进去。
阿伦最终还是从遍地的尸骸中召唤了十余个骷髅——为了战斗。月月帮他系好盔甲的带子,随后从战场上捡回一些箭插到箭筒里。
洞口的外面是黑暗森林,层层叠叠的密林遮住了人的视线。月月抓住了阿伦的袖子,阿伦说:“不用怕,咱们有骷髅,骷髅是不需要视力的,他们的本能就是战斗。”月月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喃喃地说:“不是的,笨笨就不是的。”她的声音很小,阿伦没有听见,于是就剩月月一个人想她小小的心事。
丛林很密,时而会有邪恶长枪手和骷髅弓箭手的攻击。但是这些有骷髅和石魔就可以料理,很多怪甚至是在月月根本没有看见的时候就灰飞烟灭了,这使得后面的路不管怎么说都要轻松很多。月月试探性地把手缩回来,跟在阿伦的身后走。
(五)
前面就是艾尼弗斯之树,一眼看上去就觉得和别的树不同——比别的树更高、更大,却更没有生气。树上缠着臂膀粗细的藤条,顶端绑着一个卷轴——几乎完全被藤条淹没,若不是刻意寻找绝对不会发现。
“我上去吧。”月月说着,整理了一下背上的弓箭,开始小心翼翼地往上爬。藤条很粗,完全禁得住月月的重量,而且使攀爬更加容易。爬到快顶上的时候,月月往下看——阿伦正在全神贯注地指挥骷髅对付几个突然冲过来的禽兽。月月坐在树枝上眯着眼睛往下看着,看着他舞动着紫杉之杖,看着他细长的手指翻出几个莫测的手势,看着风中他的头发飘啊飘。
几只禽兽很快被料理了,阿伦正要向树上喊话,密林中冲出一只更加强壮的禽兽——传说中的禽兽之王,木拳。木拳不仅更加强壮,也更加有头脑,它撇下骷髅的纠缠直奔阿伦而来。阿伦一边后退一边把它引到刚刚那几只禽兽的尸体边,但是来不及了,木拳的速度太快,眼看就要追上来。阿伦心里有些着急,一边调遣骷髅,一边脚下不住地加力。
这时,木拳被冻住了。被冻住的木拳依然可以行动,但是速度大减。阿伦抬头看看,月月正搭弓准备射第二箭。“趴下!”他冲月月喊,随后顺利地将木拳引到了尸体中间,手指巧妙地动了几下,紫杉之杖精妙地舞动起来。几声巨响之后,阿伦四周是满地的肉块和血水,以及木拳的尸体。
月月趴在树枝上,过了一会儿才下来。她看看阿伦,他的身上已经满是血色。阿伦摸了摸月月的脑袋:“干得不错,第一次打出冰箭。”月月没有说话,任他满是血污的大手摸在自己脑袋上。
回程的时候要容易得多——他们找到了一个传送点。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洗澡,随后阿伦拿着艾尼弗斯之树上找到的卷轴去找阿卡拉。月月在门口出神地看了看,自言自语道:“我们去洗衣服吧,把要洗的衣服拿来,笨笨。”许久之后她回过头,然后想到笨笨已经没有了,于是她揉了揉眼睛,回头拿衣服来洗。
阿伦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早上,略有些疲惫,倒头就睡,醒来时快到傍晚。“我昨天一夜没睡……”他讪笑着看着月月。月月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让他换衣服。“这个是昨天刚换的啊?”阿伦不解地问,但是月月依然看着他。于是他把衣服脱下来换上了一件新的,原来的衣服给月月之前他偷偷地看了看,最终发现领口处的口红印记,他苦笑着摇了摇头。晚饭的时候他试图解释,但是月月的眼眸中平淡如水,依旧是原有的黑亮,让他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又过了一天,在变卖完战利品后,他们又出发了。“卷轴上记录了去崔斯特瑞姆的路,”一路上,阿伦一直在没话找话,“不过有点麻烦,要在石块旷野找5个石柱。那里到处是石头,真的是很麻烦……”“我知道石柱在哪儿。”月月平静地说,“我上回看到了。”阿伦不可置信地看着她,最后说:“有时候,我真不知道你的小脑袋里在想什么。”
(六)
还是上次来到的地方,月月觉得,和上次相比这次来丢失了一些什么。丢失了什么呢?她慢慢问自己,可能是心情吧。但是她也不知道自己失去了怎样一种心情。阿伦正在对照卷轴察看石柱上的花纹,最终用更加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月月:“你居然找到了!”
按照特定的顺序碰触石柱,石柱中心撕裂开了一个入口。阿伦看着月月:“要不你在这里等我?”月月没有说话,但是在阿伦抬脚的时候紧紧跟住。入口那边,就是崔斯特瑞姆。
里面的妖怪不难对付,月月突然觉得阿伦所做的工作就是把骷髅带到有怪的地方,而骷髅的工作是负责杀怪。在愣神的时候,月月听见求救的声音——阿卡拉的叔叔,迪卡凯因被关在绞架上的笼子里。月月过去把他放下来,他往月月身后看了一眼,马上色变:“这里很危险,我先回去了,你们也要赶紧走!”说着,一溜烟地不见了。
月月回头一看,一个身高过丈的巨人冲了过来。阿伦挡在她前面,小声说:“这是格里斯瓦得,你闪到那边去!”月月闪过格里斯瓦得的拳头,跳到一边开始放箭。阿伦手中的杖子开始发光,月月知道他在释放诅咒。料理格里斯瓦得并不是很难,回程的时候,阿伦说:“那老头子就这么自己跑了,早知道他那样当初才不会救他!”月月静静地听,过了一会儿说:“你还是会救他的,因为他是阿卡拉的叔叔。”阿伦站住了,看着月月一个人在前面走,越走越远,小小的背影显得那么孤单。
再回到营地的时候已经接近午夜,阿卡拉和凯因早就在营地摆好了一桌好菜等着。酒宴未过半月月就说不舒服,要先回去了。阿伦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四周,阿卡拉和凯因似乎根本没有想要留她的意思。于是月月一个人走了,回到漆黑的小屋——而那边,营地最亮的所在,阿伦心不在焉地举起酒杯。
日子又回到从前的轨道,阿伦依旧每天和女孩子调情,只不过这次对象换成了恰西;阿卡拉偶尔会看着阿伦家的方向流眼泪;卡夏板着脸训斥雇佣兵;而月月每天洗着衣服。晾衣服的时候,瓦瑞夫对她说,阿伦总是找恰西修理铠甲和手杖,一来二去两个人就这样了。凯因则说,他们两个迟早是要结婚的。后来月月才知道,在那天的酒宴上阿伦拒绝了凯因的提亲。“是为了恰西。”凯因说。听到最后,月月把脸慢慢地埋进衣服里,使劲地嗅着衣服上阳光的味道。
(七)
阿伦回来的时间越来越短,大部分时间是在恰西的铁匠铺,两个人一起在铁砧上敲敲打打。烧红的铁放入冷水时冒出一阵热气,热气朦胧中恰西慢慢把头靠在阿伦的肩膀上。时间就这么过着,营地里的人似乎已经默认阿伦和恰西的夫妻关系,有事情要找阿伦的时候就直接去恰西的铁匠铺,而阿伦原本的房子已经成了月月的家。月月还是每天洗着衣服,洗好后就晾起来,然后练习射箭,晚上把白天晾的衣服收起来叠好。第二天再把所有的衣服拿出去洗。一切似乎都没有变,只是没有笨笨的陪伴,月月显得更加孤独。
有一天,很难得的,阿伦回来了。月月递给了他一件干净的衣服,然后背过身去等他换好。他们在屋子里静静地吃饭,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阿伦看看屋子里的摆设,除了多了一本脏兮兮的发霉的古书外没有任何改变。他几次想引出话题,但是月月只是低着头无声地喝汤。
吃到一半的时候,恰希敲门进来了,带着一点慌张。阿伦跟着她出去了,等再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早上,屋子又恢复了一尘不染的状态,只是还留着他吃了一半的晚饭。阿伦轻手轻脚地进到里屋,看见月月睡在白色的被褥中,阳光照在她的脸上,她的睫毛微微地颤动。于是阿伦又轻轻地走出来,准备收拾自己的铠甲。身后,月月轻轻地说:“在你右手边的柜子里。”阿伦回过头,月月穿着睡衣站在他后面,随后转身又回去了,再出来的时候又是一身戎装。阿伦摇着头苦笑道:“你又要跟去?”月月没有说话,转身开始整理自己的箭筒。于是阿伦递过来一张弓——更大、更精致,但是更轻的弓。弓上面整齐地开了六个洞,镶着宝石和符文。月月的声音依然很平淡:“恰西做的?”阿伦摇摇头:“我做的。”
月月看着阿伦,突然说:“你该剪头发了。”于是阿伦乖乖地坐好,月月拿着一把小小的剪子在他的背后一点一点地剪,剪得他痒痒的,地上很快就全是头发。阿伦穿戴好铠甲,等着月月在收拾好地面后背好弓箭。正要出门的时候恰西来送行,阿伦把头埋进她的头发,小声地说:“等着我回来,我爱你。”月月低着头,把已经扫好的地面又扫了一遍。
沿着上回的路,他们来到了黑暗森林。途经石块旷野的时候,月月又看了看那五个石柱——她觉得她又失去了一些东西,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要执拗地跟着,但是不跟着,还能干什么呢?于是她紧跑了几步追上阿伦的脚步,身后的石柱孤零零地站着——彼此离得很近,但是依然孤单地站着。
穿过黑暗森林,他们到达了黑色荒地。路上没有可以称得上是对手的家伙——阿伦已经很强了。经过一个高塔的时候,月月向内看了看。“已经废弃没用了吧,”阿伦说,“走吧,别在这里浪费时间。”于是他们继续往前走,阿伦没有注意到,月月一直在回头看那座高塔。
在黑色荒地外面是泰摩高地,再往前走就是僧院。曾经神圣奢华的建筑如今到处都是鲜血凝固后了的褐色,每个房间的门口都黑压压地散发着一阵妖气。月月问:“我们要进去吗?”阿伦苦笑着说:“看来是的。”于是他们往里走。僧院里面沉沦怪很多,而且不管怎么砍都能再站起来。阿伦让月月躲在木桶后面,自己带着骷髅上。骷髅们似乎很兴奋,好像找到了永远玩不腻的玩具,但是阿伦开始有些烦躁了。又有一个沉沦磨倒在地上的时候,阿伦手中的紫杉之杖急躁地闪起了幽幽的绿光,随即地上的尸体炸成了肉块。炸碎的尸体终于没能站起来,阿伦的嘴角闪现出了残忍的微笑。正当他以为没什么事情,想要叫月月出来的时候,身边,一个骷髅无声地倒了下去。
四周空无一物,但是骷髅开始遭受袭击,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袭击。队伍开始慌乱,阿伦低头发现了地上的影子——沉沦磨还是复活了,只不过,因为没有了借以栖息的肉体,灵魂直接上手攻击。地上的影子越来越多,虽然骷髅们已经知道了该攻击什么方向,但是越来越多看不见的敌人还是使他们有点力不从心。
“撤!”阿伦手中的紫杉之杖发出急光,几个骷髅挡上来拦住要冲过来的沉沦魔。“月月!”阿伦回过头去,刚要喊什么,沉沦魔的灵魂消逝了。月月站在木桶的顶上,搭着弓冲着一个方向,阿伦回头一看,在月月对着的方向,一支箭贯穿了沉沦法师的喉咙。
月月从木桶上跳下来,阿伦揉了揉她的脑袋。月月低着头,轻轻地说:“弓很好,谢谢。”阿伦把嘴凑到她的耳边,也轻轻地说:“射得很好,谢谢。”月月突然红了脸,推开阿伦,一个人继续往里走。阿伦从尸骸中补充了几个骷髅出来,然后尾随着月月往里走,身后,是已经算得上是庞大的骷髅军团。
料理完几个骷髅弓箭手和骷髅法师之后,阿伦嗅了嗅空气中的味道,然后站住了,把月月拉到身后。骷髅满排在前面摆好阵势,开始慢慢地向前推进。过了一会儿,冲出来了一个面目狰狞的巨人。阿伦退了几步,皱着眉头说:“恰西说有铁匠,没想到铁匠是这家伙的名字,我还以为是正常人……”说到一半,铁匠手中的锤子横扫过来,砸碎了一个骷髅。阿伦拉着月月侧身躲过了铺天盖地的骨片,一边挑了一下手里的短杖,一边念出一长串咒语。诅咒生效了,铁匠马上行动迟疑、力道减弱。几个骷髅围上去,再散开的时候铁匠已经倒在了地上。
阿伦走过去用脚碰了碰铁匠的尸体,随后从他手中抽出了锤子——赫拉迪克-马勒斯——恰西让他找的东西。“回去吧。”阿伦回头看看月月,月月抬头看着通道尽头的门。“我们回去吧,那边太危险,还不知道有什么呢。”月月看了看阿伦,开始捡拾地上的战利品。他们带了满满的一包东西回去,路过黑色高地的时候,月月还是盯着那座塔看,最后说:“我们进去吧。”
阿伦回头看看月月:“什么?”月月抬了抬下巴,示意阿伦看那座塔。阿伦看着月月手中抱着的东西,然后说:“现在进去可不太方便,咱们这么多东西。”月月想了想,沉默着往营地走。
到了营地,像往常那样,阿伦留下了宝石,月月则从一大堆东西中留下了一个铠甲。阿伦说:“那个铠甲虽然好看但是很薄,华而不实。”但是月月好像没听见一样,用手摸过了上面的花纹。基德拼命压价之后很得意地收下了这堆东西,最后讨好地问:“你和恰西什么时候结婚?”阿伦有些无所适从:“问这个干嘛?”“你小子有眼光,对营地里每一个女人说爱,最后挑中了这么一个好姑娘。”月月默默地收好基德拿出来的钱,转身走了。
第二天,阿伦把锤子还给恰西,是扛着月月的弓去的,呆了整个白天才回来。月月正在叠衣服,一件又一件地叠好。于是阿伦坐在地板上看着她,过了半晌问:“那座塔里有什么?”
“女伯爵。”
“你想要我做什么?”
“杀了她。”
“为什么?”
月月抬起头,乌黑发亮的眼睛看着他:“为了我。”
阿伦叹了口气,随后戏谑地问:“我是雇佣兵啊,你用什么雇佣我?”
月月从衣兜里拿出了一个项链:“护身符,我做的。”阿伦眯起眼睛看了看,是用那个铠甲的一部分作的,带着精致的花纹,背面镶嵌着宝石。透过透明的宝石可以看到金属面上刻着不知道是花纹还是文字的东西。
阿伦把护身符连同月月的手一起握住,把嘴凑到她耳边说:“我可是很贵的,你知道她们用什么雇的我?”月月轻轻挣脱出来:“算了,我自己去。”看着月月站起身,阿伦突然说:“这个护身符很好,我和你去。”月月走出房间之前说:“我和她们不一样,我们不是那种关系,你从来没有说爱我,所以,你也不要让我爱上你。”阿伦说:“你和她们确实不一样,我不说是因为我不想骗你。”月月愣了一下,随即说:“原来,说爱我才是骗我啊……”
晚上的时候阿伦没有回来,和瓦瑞夫喝酒喝到好晚。他醉得很厉害,最后就开始哭,开始只是呜咽,后来变成了号啕大哭。月月去找他的时候,他正跪在田埂边吐,吐得昏天黑地。于是月月把他拖到阿卡拉的家:“我知道你们的事情……把他带来不太合适,可是……”阿卡拉看了看阿伦,把他留下了。阿伦拉着月月的手:“瓦瑞夫,别走,把这杯干了!”月月把手抽出来,很抱歉地看着阿卡拉笑。“你先回去吧,有我就可以了。”阿卡拉也无可奈何地笑笑。
于是月月回去了,阿卡拉看着躺在床上的阿伦。在药物的作用下,阿伦已经睡得很沉了,偶尔说一两句梦话,说一会儿笑一会儿,不知梦见了什么。阿卡拉把头枕在阿伦胸口,过了一会儿呓语一样地说:“说你爱我……”阿伦喃喃地嘀咕:“不能……我不能……不能骗你……只有你不能骗。”阿卡拉把脸埋在阿伦的手里开始抽泣,阿伦翻来覆去地念叨着“不能骗你……我不知道什么是爱。”
(八)
阿伦回来的时候是两天后,回来的时候带着讪笑,讨喜地看着月月。月月把铠甲递给他,背上弓箭,想了想又说:“弓变得更轻了,谢谢。”阿伦想告诉她是恰西加进了魔法,但是想了想决定还是不说。于是就跟在后面。走到外面的时候,月月用手挡了一下阳光,四周看了看然后说:“天气真好。”阿伦看着她纤细的手腕,一时说不出话。半晌,他说:“那天我喝醉的时候有没有说什么?”“没有吧,”月月在前面走,头也不回,“我不知道。”
一路上月月还是像以前一样不怎么说话,阿伦也闷闷地走,虽然像以前一样大家彼此不怎么谈话,气氛却沉闷了很多。到了黑色荒地的时候,月月从包里拿出那本厚厚的大书,对比着碎石中间的塔细细地看,最后合上书说:“就是这里——遗忘之塔。”
经过多年的风吹雨打,塔已经变成了一座废墟。一阵风吹过,残留的塔檐上的铜铃“当——当——”地响,声音传到很远很远。月月看着废墟的一角,突然开始搬石头,阿伦忙指挥骷髅帮忙。几块石头搬走后,地上露出一个地牢的门,月月很满意地笑。
高塔地牢第一层,空间很窄,什么都没有。月月摸索着向下的门,脖子后面有热气吹来:“你确定下面有东西?”月月“嗯”了一声,继续摸索。阿伦的骷髅摸到了东西,一提手打开了一道门。开门的霎那屋子就亮堂了——第二层火光冲天,热得好像要把人熔化,连呼吸似乎都很费力。阿伦护着月月往前跑,四周几只怪扑上来,被骷髅弹到一边。阿伦觉得月月的脚步越来越重,身子不住地往下沉。他把她往上提一提,在道路的尽头,两个人一起栽进了第三层。
月月在第三层躺了一会儿,略微恢复了一下体力。等到转过身看阿伦的时候,月月“扑哧”一声乐了——阿伦的脸由于沾了灰和血,已经面目全非。月月拿出一块白色的手绢递给阿伦,阿伦则松了一口气。气氛明显缓和了,阿伦又等着月月歇了一会儿,才带着月月往下走——第三层的怪他已经都料理干净了。后面的进度快了很多——一来他们已经习惯了地牢里微弱的光线,二来气氛的缓和也使得行进明显变得轻松。很快,他们到了最底层。
从门口进去就是大厅,骷髅们排好阵势往里走。可是大厅里空空荡荡,四周很安静,只有一阵风从旁边开着的门里吹出来,房顶上的古老吊灯“吱吱扭扭”地摇了两下。阿伦用目光询问着月月,月月说:“只好一个屋子一个屋子找了。”阿伦把石魔留在大厅里,防止怪逃出去,随后和月月一起进了第一个屋子,很快又出来了——里面除了几个小怪什么都没有。
在第二个屋子的深处,月月找到了一个暗门。往里走,还没看到什么身边就莫名其妙地着了火。月月搭起弓,一箭射到邪恶女伯爵的肩窝。阿伦把月月从火边拉到自己身后,十几个小怪一起冲了过来,没时间组织骷髅了,阿伦抡了一下紫杉之杖,一道骨墙挡在了小怪和他们之间。他后退一步,开始召唤骨矛,直冲女伯爵。几个骷髅法师过来,也瞄准了女伯爵。骨墙在小怪的冲击下开始摇晃,骷髅守在后面,准备在骨墙倒下的那一霎发动攻势。月月在阿伦背后愣愣地看着,看着女伯爵的脸上泛上了青绿,看着她在骨墙倒下的同时栽倒在地上,看着她不甘心地对自己说:“毒……”
小怪是很容易收拾的,麻烦的是数量太多。不过这些不是月月所担心的。月月和阿伦靠在墙边坐着,看着骷髅和小怪的战争。月月说:“替我谢谢恰西,带毒属性的弓很好用。”阿伦看着月月的眼眸,感觉自己一点点地被月月身上的感伤传染,过了一会儿问:“任务完成了,你满意了吗?”月月叹了一口气:“我不知道……”气氛又恢复到以前,沉闷而没有生气。回到营地,月月跑到河边洗澡,回来的时候阿伦不在屋里。于是月月抱着那本书到床上,看到一半就睡着了。阿伦回来的时候书掉在地上,翻开的那页写着:“笑渐不闻声渐消……”
(九)
营地的人很快发现了月月身上的变化——她不再天天洗衣服了,也不练箭了,只是抱着那本厚厚的大书在看。看一阵书,流一阵眼泪;再看一阵书,微笑着愣一阵神。阿卡拉有时候过去陪陪她,她并不和她说话,只是看着她的书。于是阿卡拉对门口的人摇摇头:“她的魂似乎都没了。”门口,卡夏叹一口气。天气好的时候,月月还是会去洗衣服,然后晾起来,目光迷散地看着白色的衣服在晾衣架上随着风飘啊飘啊,对阿卡拉说:“你看,像不像是要飞走?”傍晚的时候,她把衣服一件又一件地叠起来,迟疑着把头埋进去,放纵地哭。下雨的时候,阿伦会回来睡觉。他们睡在一张床上,但是什么也没有发生——什么也不可能发生。那天又打着很响很响的雷,月月蜷缩在被子里颤抖,阿伦从背后抱住她,她轻轻地挣脱,然后继续颤抖,在一个人的世界里颤抖。
天亮之后,阿伦把月月的铠甲扔给她:“我们走吧。”月月茫然地看着他,阿伦说:“我带你去散散心。”月月摇摇头,但是被阿伦从床上拉起来:“走吧。”于是月月换好衣服,阿伦帮他系好盔甲。临走的时候,阿伦看着月月说:“帮我剪剪头发吧。”月月慢慢地摇摇头。阿伦抓住她的肩膀晃了晃:“你怎么了,月月?哪里不舒服了吗?”月月慢慢地摇摇头,失神地站在那里。最终阿伦放弃了,他说:“我们走吧。最近比较清闲,咱们去打打猎,找些宝石回来。瓦瑞夫在帮我串项链呢,还缺一块最大的。”月月没有说话,只是跟在他身后走。
营地外面的风很劲,旷野上不时卷起一层又一层土。鲜血旷野的怪很弱,骷髅们争先恐后地抢上去,唯恐失掉了戏耍的机会。阿伦根本不关注它们的行动,只是在看着月月,而月月眯着眼睛看看远处的山丘。过了一会儿,月月轻轻地问阿伦:“我来这里有多长时间了?”“快一年了吧。”“唔……快一年了啊……”月月在那里想她的小小的心事,但是什么都不说,于是阿伦只好慢慢地猜。“这里没什么意思吧?”阿伦问。“这里……挺好的。”“有什么好的?连我出手的机会都没有,何况你了。”阿伦带着月月离开了营地附近,“我们找一些更厉害的怪吧。”
那天他们回来得很晚,但是两手空空。月月依旧茫然着,阿伦很努力地和她说了半天话,最终被瓦瑞夫拉走。“你给我出的主意不行!”酒桌上,阿伦抱着头苦恼着,“在外面她也那个样子,一点精神也没有。”瓦瑞夫摇摇脑袋,把阿伦面前的杯子满上:“首先你自己要先打起精神来!你看看你自己的样子,还劝别人哪?”阿伦把面前的酒一饮而尽:“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了。”晚上回去的时候,月月给他留着门,外屋的灯也没有关,好像知道他会回来。躺在床上,他轻轻地问:“月月,你怎么了?告诉我好吗?”问完他等了一会儿,但是听到的只有月月平稳的呼吸声。
(十)
过了几天,他们又出门了,不是为了散心,是因为有了新的事情要做——探索僧院。临走的时候阿伦征求了月月的意见,想把她留在家里,但是月月一声不吭地跟上去了。于是在战斗的时候阿伦格外分神照顾她——他也知道,凭她的身手和骷髅与她的默契,月月是不会有危险的。但是他也不知道他在照顾着她的什么。月月并没有拖后腿——虽然依旧没有精神,但是身手依旧。走到上次遭遇铁匠的地方,阿伦看着满地没人打理依旧裸露的尸骸,愣了愣神,想着上次和她到这里的时候。他觉得似乎上次月月就不是很有精神,再想想,他也不知道月月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月月从僧院里找到了两筒箭,背到身上,然后回头看着阿伦,等着他一起往前走。
道路尽头的门闭着,里面隐隐约约有些声音。阿伦摇了摇头,走过去。一群骷髅在门后准备好,阿伦打开了门随后闪到一边,骷髅冲上前去厮杀,后面是骷髅法师,再后面是月月,从容不迫地放着箭。僧院里的怪如同潮水,杀掉一拨又来了另一拨。曾经是喷泉的浮雕如今向外喷着火,在骷髅的砍杀下迅速化为瓦砾。月月在射箭的时候很平静,眼波如一潭秋水,不起任何波澜。趁她不注意的时候阿伦从后面抱上来,想看看她眼中的涟漪。但是她只是轻轻地挣脱开来,如果挣不脱就那么呆着,一动也不动——没有别的女孩子眼中的欣喜或羞涩,什么也没有,平静到让阿伦绝望。
到达内侧回廊的时候,他们找到一个传送点。回到营地,他们变卖了战利品,阿伦还去找了一趟瓦瑞夫,两个人嘀嘀咕咕不知道说了什么。月月一回到营地就病了,在床上躺着,发着烧。阿卡拉过来看过,换了几味药都不见好。阿伦守在月月身边,不时换下月月头上的布。过了几天,月月烧得更厉害了,嘴上起了吓人的泡,开始胡乱说话。阿卡拉再过来的时候,阿伦对她的态度已经不是很好了。“不怪我!”阿卡拉有些嗔怒地说。随后,她看了一眼床上的月月,悄悄拉了一下阿伦的袖子。阿伦跟着她走出里屋,在外屋,阿卡拉忧虑地说:“我觉得她是自己不想活了……”没说完阿伦就回到里屋,坐在床前看着月月。“月月,”他轻轻地叫着,“你要不要喝一点水?”
那天晚上,他把一串项链套在月月脖子上,项链是用钻石串的,顶端的项链坠是一颗硕大的完美绿宝石。他把月月的手放在胸前,捂住项链的坠子:“给你的,月月,你看绿宝石的形状像不像心?”月月没有反应,身体火一样的热。“好起来吧,月月……”阿伦把头埋进月月的蓬松的头发里,在扑面的热气中,他的声音带着哽咽:“我不骗你,月月,我不知道‘爱’是什么意思,但我觉得我对你的感觉应该就是……”
随后几天,月月依然在发着热。瓦瑞夫看着阿伦的时候总是欲言又止——僧院的事情很急,但是一看到阿伦他就不知道该怎么说。阿伦的衣服恢复了遇见月月以前的颜色,只是因为没有出去杀戮,衣服上没有了血的阴影。阿伦每天都守在屋里,难得一次出门就是买一些牛奶,然后回家喂给月月喝。月月的嘴唇已经变成了紫色,紫到有一些发黑,把没有血色的面孔映衬得更加吓人。阿卡拉每天过来帮月月擦洗身体,用酒精擦到月月身上,然后量量月月的体温,然后拿些新的药来。走的时候,阿伦用感激的眼光看着她。阿卡拉凄然地笑笑:“你不会还要跟我说你爱我吧?”阿伦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阿卡拉继续说:“你爱的是她,我早就知道了。你还是回去守着她吧。”于是阿伦不再客套,回屋去继续守着她,阿卡拉一个人在月下出神。
(十一)
月月病了一个多月才起来,其中完全不省人事地昏迷了二十多天,然后在床上躺了十多天才能爬起来。醒来的那天,她看着阿伦淡淡地笑:“你看你多长时间没换衣服了?我睡着了都被你熏醒了……”还没说完就被阿伦抱住了,抱得很紧,紧到几乎要窒息。
月月醒来之后阿伦明显比以前活跃,煮的饭也比以前多,总是把月月面前的碗盛得满满的然后看着她一点一点地吃,月月剩下饭他就故意板起脸来。月月曾经想要去洗衣服,但是被他制止了,他于是自己拿着衣服到河边去,回来的时候两手空空——衣服被冲走了。白天的时候他腻着月月——依然是油嘴滑舌的,说得过分的时候月月就故意不理他。晚上,在灯光下,月月出神地看着脖子上的项链。阿伦咧着嘴看着她:“像心吗?”月月浅浅地笑着:“其实比较像是泪珠。”“要不我给你换一个吧?”“不用了,这样就很好……”月月把顶端的宝石握在手里,贴在心上。“怪沉的,你刚好一点,还是摘下来吧。”“不用了,这样就很好……”月月往回缩了缩,像是怕阿伦抢走,“不用了,这样就很好……”她又说了一遍,说给阿伦听,也说给自己听。几天后,阿伦出门去买东西,回来的时候屋子里不见了月月。找了一圈没有找到,再回到屋子的时候,门前晾起一大片白色的衣服,随着风飘啊飘啊。阿伦嗔怪地进屋,月月若无其事地浅笑着看着他。
又过了几天,瓦瑞夫请阿伦和月月吃饭。饭桌上,他把话题转到了他们身上。“我帮四个女人办了四件事情,”阿伦说,“然后找到了最适合我的——她一直都在我身边,一直都在。”月月脸红红的,出神地看着桌布上的刺绣,似乎没有听见。瓦瑞夫看着他,最后说:“我以为你会说‘爱’。”阿伦想了想,然后很认真地说:“我不知道什么是‘爱’,但是我觉得我对她的感觉应该就是吧。”“看来,她和她们确实不一样。”瓦瑞夫沉吟着以这句话收了场,随后把一个很大的鸡腿放在月月盘子里。过了一会儿,他准备说出正题:“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再过一段时间吧,不是我一个,我要带上月月。”
“为什么?她还没好利索。”
“所以要过一段时间。”
“一定要带上她?”
“一定要带上!”
瓦瑞夫看着月月,月月并没有表示出异议。“疯了,你们!”瓦瑞夫叹息着,灌下了杯子里的酒。
后来的几天,阿伦开始忙着采购——靴子、铠甲、头盔、僵尸之首,还有月月的箭筒。恰西面无表情地把月月的弓送来,什么话都没说地走了。阿伦讪笑着把弓递给月月:“下回我学学怎么加魔法,我自己给你做。”但是月月浅浅地笑着,她已经不在意那些事情了。终于有一天晚上,阿伦点起了一根烟,刚吸了一口就被月月拿走了:“戒了吧,对身体不好的。”于是阿伦揉揉月月的头发,月月安静地坐在他旁边:“明天走?”“嗯。”阿伦塞给月月一枚戒指:“我们结婚吧,等回来的时候。”阿伦细长的手指上,同样样式的戒指熠熠发光。月月什么话都没有说,但是第一次主动地抱住了阿伦。
第二天的时候,月月很早就起来,做好早饭。天气很好,略微有点热,他们踏上传送点的时候,阿伦甚至在考虑脱下铠甲。身边的骷髅憋了好久,这回无比兴奋,跑动的速度比平时快了很多。到达外侧回廊的时候,还没等阿伦发令,骷髅就已经冲着进入了大教堂。阿伦刚刚举起的短杖就这么落下,随后苦笑着摇摇头。
进入地下墓穴之前,月月抬头看着大教堂顶端的彩色玻璃,阳光透过这些玻璃,在地上投下了圣徒的影子。月月抬着头很认真地看着,阿伦在一边看着她小小的身体,阳光照在她洁白的衣服上,她的四周显现着一圈光晕,比带有刺绣的白色婚纱更加富有光彩。“真好看——”月月由衷地赞叹。“确实好看。”阿伦说,但是月月并没有意识到阿伦的真正含义。“杀了安达利尔以后,就在这里吧。”阿伦说着,走入了地下墓穴。身后,月月很满足地微笑。
将近两个月没有活动的身体很快显现了不适应,几个诅咒释放出去,阿伦觉得自己右臂沉重得难以举起,手指也不再那么灵活。身后的月月一箭射在了墓穴的石质地板上,石屑飞溅。漆黑的墓穴里,墙上的油灯一闪一闪的,骷髅嶙峋的骨架在地上投放的阴影随之摇晃。拐角的地方,几只残破怪从阴影中跳出来,一爪下去石魔飞了出去,正落在灯上,于是四周一片黑暗。阿伦抓住月月站在一边停止了攻击——防止误伤或者被误伤。耳边是兵刃交错的声音,偶尔伴有惨叫声或者骨片落地的声音。突然隐约有破空之声,有一个带有黯淡光芒的球飞向月月。阿伦把月月拉到一边,球打在石壁上发出“嘶嘶”的声音——是电球。紧接着,带着电的能量球越来越多地飞过来——所有的骷髅都被打碎了,残破怪开始全神贯注对付剩下的两个人。阿伦撑起两层骨墙挡在身后,拉着月月朝着来的路往回跑。跑过一道门的时候,月月听见身后骨墙粉碎的声音。
“没事的,还有一层。”阿伦拉着她,回到大教堂。一到安全的地方,阿伦马上坐倒,靠在墙上喘着粗气,呼吸声在空荡荡的墓穴里传出去,远处不可名状的声音似乎是在回应。“我觉得自己变得没用了,月月。”月月没有说话,用手绢帮他擦着头顶的汗。身边,几个小时前砍死的尸体似乎还在往外流血,空气中的血腥味越发凝重。阿伦无力地抬起手,粗略地用短杖做了几个动作,几个骷髅从尸骸中站起来。
第二次下去的时候,勉强将残破怪收拾了。代价是他们又一次上到大教堂寻找尸体召唤骷髅,以及阿伦左臂被电光球擦到的地方已经麻木到完全失去知觉。走到一半的时候月月发现他的手已经抖得很不像样子,右手几乎不能用短杖作任何动作了。“真的只是擦了一下,没事的。”阿伦对月月说,但是月月一言不发地把他拖回到内侧回廊,直接带到阿卡拉的住所。在那里,恰西正在和阿卡拉闲聊,看到阿伦,她表情很不自然地走了出去。
除去阿伦的衣服,阿拉卡表情凝重地看着阿伦的左臂——已经发暗了,皮肤呈现蜡状,有些发硬。然后,她翻翻阿伦的眼皮,仔细地看着他的眼睛。闻讯赶到的瓦瑞夫在窗户外面看着,踌躇着该不该进屋。最后,在月月的目光下,阿卡拉说:“外伤其实不要紧,两三天就没事了。问题是你这段时间太不像样子了……精力已经扛不住那种强度的战斗了。”窗外,瓦瑞夫叹息着离开。阿伦努力睁开不住下沉的眼皮,微微笑了笑,伸手握住月月的手。晚上的时候,月月给他擦药,目光流露出不同以往的伤感。为了尽早恢复状态,阿伦开始喝阿卡拉配置的可以短期提高精力的密药。说是密药,实际上是类似于兴奋剂的东西。为了尽快恢复,在阿伦的要求下,药量逐渐加大,最后已经到了能让一头公牛发狂的剂量。于是每天白天,阿伦鼓起精神在鲜血旷野追逐僵尸;晚上,他在被子里无声地抽搐,即使盖上所有的被子也像在冰窖里一样颤抖,冷汗把睡衣全部浸湿,甚至可以拧出水。月月紧紧地抱住他,好似是怕他离开一样。在月月悲恸的目光中,阿伦蜷缩着,好像刚出母体的婴儿。
(十二)
几天后,当阿伦左臂的伤口长出新肉,他们再一次走入大教堂通往地下墓穴的洞口。临走的时候,阿卡拉给了月月一点黑色的树皮——这是密药的主要材料。在药力的作用下,阿伦的眼睛比以往要亮。大教堂依旧横尸遍野,阿伦的紫杉之杖亮了几下,几个骷髅从尸骸中爬了出来。
地下墓穴里的怪似乎变弱了,在骷髅的刀剁了几下外加阿伦的尸爆术之后,第三层最后一个怪呻吟着倒在地上。月月一直在看,她知道此时的阿伦基本上恢复到以前的状态,这里的怪对他而言不算什么,但是她还是一直看着,一直看着。到了通往第四层的入口的时候,阿伦的脸色越发苍白,脚步也有些踉踉跄跄。他看着月月,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把那些树皮给我……”月月拿出传送卷轴,把他拖回罗格营地。到了床上阿伦就沉沉地睡去,月月熬了好大一锅热汤来给他喝,但是怎么摇他也不醒。第二天早上,阿伦显得老了很多,梳头的时候掉了很多头发,皮肤没有一点光泽。“没办法,”他苦笑着看着镜中自己的脸和自己身后的月月,“这件事情比较急。等到完事之后我就再也不出去了,咱们养一些小鸡小鸭,天天卖蛋。”月月的眼圈红红的,拿过了阿伦手中的梳子,帮他细细地梳理着头发,之后取过一把小小的剪子开始剪。
地下墓穴的第四层不大,有几个泛着金光的怪在里面。仿佛明白月月心中的恸意,骷髅在见到怪之后扑上去猛砍。两个小时之后目光所及的地方只剩下肉块、骨片,和在墙上溅出一条条弧线的血迹。大厅的灯光摇曳着,尽头一扇异常豪华的大门紧闭。“走吧,安达利尔应该就在那里。”阿伦舔舔嘴唇,右手一扬,几个骷髅过去把门打开。
一个高大的、头发直立的女人冲了出来,身后还带着几只长着尖刺的触手。几个骷髅被撞到一边,安达利尔的触手直奔阿伦而来。撑起白骨装甲,阿伦把身体缩在僵尸之首后面。在僵尸之首与安达利尔的触手接触的那一霎,阿伦只觉得手一麻,僵尸之首登时掉在地上,震破的虎口开始往下滴血。正当安达利尔准备再次进攻的时候,几个骷髅围了上来。阿伦从嗓子中模糊地咕嘟几句咒语,攻击反嗤的光芒罩在安达利尔头顶。另一侧,月月搭弓冻住了安达利尔,后者的攻势立刻慢了下来。
阿伦扫了一眼月月,随后马上把注意力集中在安达利尔身上。它身上中了几刀,冰箭的威力使得它行动吃力,但是它的力量仍然是它的致命武器。几声巨响,一个骷髅硬生生地被它抓在手里,两下就被拦腰扭断扔在地上,扔到地上的时候,骷髅还张着的下颌好象在发出无声的尖叫。月月又射了几箭,在安达利尔的咆哮之中,阿伦手上的短杖一挑,几个骷髅从尸骸中爬了出来,补上了之前倒下的骷髅的空位。
安达利尔低吼着咆哮着,冲着面前的骷髅,一口毒气喷了出来。面前的骷髅应声倒地,侧面的骷髅也开始泛出绿色的光,慢慢倒下。月月离得远远的,拉满了弓。阿达利尔回头看了她一眼,转身朝她扑了过去。“月月!”阿伦爆开了几个尸体,爆炸声震得耳朵嗡嗡的,试图吸引安达利尔的注意力。随后,从地上的尸体中召唤出了一个石魔和最后的几个骷髅。安达利尔很不耐烦地和骷髅纠缠着,目光不停地往月月身上瞟。一口毒气喷过,灯被吹灭了,随之而来的是石魔土崩瓦解的声音。在灭灯的一霎那,阿伦在月月面前撑起了骨墙。
四周一下子陷于寂静,死一样的寂静。阿伦和月月很小心地遮掩自己的气息——已经没有尸体可供召唤骷髅了,近身攻击又实在不是安达利尔的对手。他们在等待机会,等待安达利尔暴露自己位置的机会——它应该只能承受一次攻击了。安达利尔身上的冰已经化了,在黑暗中无声地摸索。它也在等待,等待阿伦和月月暴露自己位置的机会——在近身格斗上,他们不是它的对手。双方都在等待着、僵持着。在压抑的、令人窒息的氛围中,阿伦的手开始微微地抖。他用另一只手按住这只发抖的手,慢慢地往月月的方向挪。
突然前面有了动静——撞击骨墙的声音。阿伦的心一点点被抽紧,脚步加快,顾不上有没有发出声音了。骨墙哗啦一声化为碎片,然后是有什么东西踩在碎片上的声音,弓弦拉动的声音,弓箭的破空声,安达利尔的咆哮声……再然后,是令阿伦心碎的身体撞击在石壁上的声音,什么东西掉在地上的沉闷声音,然后是又有什么东西掉落的声音,叮叮铃铃滚了好远——月月怀里的,曾经属于笨笨的铃铛。
在一片寂静中,阿伦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试图抓住任何蛛丝马迹,找到安达利尔的位置。他慢慢地摸过去,月月柔软的身体靠在墙角,在他凑过去的时候感到她的呼吸。他摇摇月月,月月用手轻轻抓了一下他的衣服表示自己没事。于是阿伦再一次沉下心来——不仅为了自己,更为了自己身后的月月。
四周安静的令人抓狂,阿伦握了握月月的手——已经有些凉了。月月用手轻轻攥了攥他,用这种方式支撑着他。不知道过了多久,铃铛在地板上滚了出去,带出一长串脆响。空旷而又寂静的屋子里,声音在远处传来回声。阿伦右手一捻,一支骨矛直冲上去,同时伴着的还有一声弓弦声。一阵微风袭来,他抱着月月滚到一边,身后,毒气蔓延开来。
震动的大地宣告着安达利尔的死亡——一支骨矛和一支箭直插在喉咙上。地板裂开,火光四起。阿伦抱着月月跑到地下墓穴第三层的传送点,到达罗格营地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回到家里,阿伦把月月放到床上。药力消退带来的结果已经把他淹没——他干呕、出冷汗、抽搐、颤抖。当他哆里哆嗦把灯打开的时候,他感到自己身体里的空气都被抽干了——月月的脸泛出了青色。
阿卡拉是在睡梦中被生生拉起来的,看到月月的情况,她把埋怨的心情忘到脑后。营地的人似乎一下子都醒了,阿卡拉家的外面围了一群人,想知道里面的情况。最后,屋里传出一个男人绝望的哀号。
(十三)
随后的几天,大家看到阿伦的时候都装作没有看见的样子——因为看到他空洞的双瞳,没有人知道该对他说什么。月月在阿卡拉的家里,因为阿卡拉禁止其他人再移动她。于是阿伦也搬了过来,每天看着月月。月月也出现了反应:干呕、出冷汗、抽搐、颤抖——在遭到致命一击之后,她吞下了密药的树皮,保证自己有射箭的力气。随后,是永久的无力,甚至连挪动一根手指都很困难。更棘手的是安达利尔的毒,沿着伤口进入体内。阿伦面无表情地听着,不知道听懂了没有,只是拿着月月的手在自己脸上蹭。夜里的时候月月开始发烧,手脚冰凉,阿伦把她的手放到自己怀里,愣愣地看着她微微颤动的睫毛。
阿卡拉每天会煎新的药,一时整个营地被浓郁的药味笼罩。密药的副作用在阿伦身上似乎不那么明显了,他每天出门,带着满身的血迹和浓浓的血腥味回来——阿卡拉交待他去妖怪丛生的黑暗森林采药。和营地的人碰面,对方总是不知道说什么,于是彼此装作没看见的样子,只是偶尔碰到瓦瑞夫的时候,阿伦会狠狠地瞪他一眼——他知道这不能怪他,但是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月月的烧没有退下去,战斗、伤病、毒,已经把她最后的精力消耗殆尽。她没有力气说话,偶尔嘴唇动两下,阿伦问她:“月月,你要不要吃一点东西?”或者“月月,你要不要喝一点水?”他们的约定,眨一下眼睛是“是”,眨两下是“不是”。有时候月月会突然调皮起来,眨三下眼睛。阿伦猜了一圈,最后问:“你爱我是不是?”月月嘴角微微往上翘翘,眨一下眼睛。阿伦把她抱在怀里,带着哭腔:“我也爱你……别走……别留下我一个人”
一周之后,阿伦已经不再出去采药——阿卡拉说,他还是一直陪着月月的好。原因她没有说:月月已经随时可能“走”了。阿伦领会了她的意思,没有再出去。阿卡拉继续煎着药——基德拉来了从别的地方收购来的药材。阿伦每天拉着月月的手,看着她,给她讲着故事,计划着以后的事情。月月把这当作药,安静地听着。每次喂药的时候,阿伦都告诉她:“阿卡拉说你比前一阵好了,等树皮的副作用过去我们就可以走了……再也不出去了,我们养一大堆小鸡小鸭,天天卖蛋……”
月月最终还是走了,在一个雨夜。几天没合眼的阿伦终于支持不住了,握着她的手半睡半醒。一道炸雷响过,阿伦醒来,抱着月月:“你害怕吗,月月?你总是怕打雷的。”身体下面,月月的目光开始变得空洞。阿伦开始慌张地摇晃她,叫着她的名字。最终,月月冲着他微微笑了笑,最后,皱着眉头,使尽了全身的力气,口中轻轻地说:“……伦……”阿伦抱紧她,把耳朵凑过去,但是许久没有再发出声音。阿伦看着月月,月月又皱了皱眉,像是在把全身的力量集中在嘴上,但是她什么也没能说出来。最终,她把眼睛闭上,然后再睁开,然后再闭上,然后再睁开,然后再闭上,然后再睁开。最后睁开的时候,她期待地看着阿伦。阿伦的脸上满是泪水,抱紧了月月,哭着:“我也爱你……不要再说了……我也爱你……”
几天后,阿伦抱着月月的身体离开了营地,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在他的脖子上,有月月亲手做的护身符——从一个铠甲上拆下来的浮雕,背面镶着一块宝石,透过宝石可以看见金属面上刻着不知是文字还是花纹的东西。阿伦知道,那上面刻的是——
谢谢你让我感受幸福!
后记 月月想要的爱情
《士兵突击》的封底写着:这不是一本小说,这是哲学。看到的时候很憧憬,小说能写到近似哲学的程度,或者说把哲学以小说的形式展现出来,是很不易的事情。于是,看了一遍又一遍;于是,开始试着模仿;于是,基于Diablo的构架写出了同人——在给某些人的版本上,这个故事的名字叫做《一年的守候》。我对朋友说,这不是小说,是我的爱情观。
我是没有理直气壮说爱情的资格的,因为没有经历过。于是只能猜测,实际上最美的爱情应该是这个样子的。正如阿伦说:“我不知道爱情是什么样子的……所以我不能骗你。”在不知道爱的时候说爱,某种意义上就是欺骗。但是我还是想把我的揣摩说出来,于是有了月月——和我名字一样的女孩子,来代替我爱。故事的大概脉络是早就想好的,没想好的是男主人公的名字。我在玩Diablo的时候用的死灵法师的名字太长,而且和“月月”这个颇为中国化的名字不太称。本来想借用(或者说盗用)论坛的某个同志的名字的,但是想来想去觉得要是这么做下期《友盟八卦周刊》就大有题材了。于是想了想,决定还是“阿伦”——阿伦-艾佛森,月月最喜欢的球星,初中时立志要嫁的人(呵呵)。一个和我名字一样的女孩,一个我曾经魂牵梦绕的男孩,两个人凑在一起,可能会有一些很有意思的事情发生吧。
憧憬着柏拉图式的爱情,带着淡淡的暗恋。桂正和的笔下,男孩子和女孩子坐在一起,男孩子说:“今天又没有对她表白。”女孩子问:“对谁?”“对你。”前面的对话已经很含蓄腼腆了,对后一句女孩子的回答简直是神来之笔:“太好了,我还以为是单恋。”爱情是很单纯的,如同一杯清水,不带功利、不带欲望。我这么想着,笔下流淌出月月的故事——两天半的时间,两万余字。朋友说我写得很快,文思敏捷。我说不是文思敏捷,故事一直在那里,我只是把它敲出来。
阿伦是很矜持的人,矜持到了不羁。他可以对所有的女孩子不羁,和她们混在一起,油嘴滑舌,甚至可能发生一些少儿不宜的事情。但是他从来都不敢对月月胡来,不敢说爱,不敢承诺,更不敢动手动脚——因为害怕伤害。所以即使他们一直睡在同一张床上,他们之间也从来没发生什么,因为他不敢。所以我觉得,他和别人在一起只是为了掩饰,掩饰对月月的感情。他对所有人隐藏着他的真正的想法,连身为作者的我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喜欢上了月月。所以他会在下雨的时候留在家里——因为月月害怕打雷;他会给月月做弓并镶上宝石和符文;他会把自己的铠甲脱下来给月月;他会在有危险的时候把月月拉到身后……更重要的,他容许月月跟在他身边,看着他的所有软弱和无助。
阿伦是类似于寒羽凉或者诸星当的角色,会和“所有上到八十岁下到八岁的女人”调情,但是就是对自己身边的那个特别的人紧咬牙关。但是月月不是阿香或者拉姆,不会在阿伦到处留情的时候愤怒地阻止。她所做的只有容忍,然后努力使自己配得上他的实力,使自己能够在他身边。这个角度讲,月月更加矜持,矜持到自卑,不敢揣摩自己在他心里的位置,不敢阻止他的胡作非为。同时,像母亲一样照顾着他的生活,洗他的衣服——即使是没有穿过的干净的衣服,给他做饭,给他留门……虽然说只要在他身边就好,但是她会痛苦,会彷徨,会找不到自己的价值——在她心里,她的价值是和阿伦牢牢绑在一起的。所以想过退出,想过离开,想过消逝。我想,如果阿伦不表现出来,在杀完女伯爵后月月会逝去——她控制不了自己对他的感情,那种感情正在把她吞嗤。
对血鸟之后,阿伦受了很重的伤。有三个女人来看过他——阿卡拉拿来药,卡夏来缠绵,月月铁着脸给他涂药。其实在那个时候,阿伦和阿卡拉的恋情已经结束,转而和卡夏在一起。但是我觉得,实际上在他的内心深处,阿卡拉还是仅次于月月的存在,但是月月还是第一位的。所以他才容许她给自己涂药,把自己最伤痕累累的地方暴露给她。实际上,写这一段的时候我脑海中出现的场景是《红楼梦》的“不孝种种大遭笞挞”,宝玉挨打后的样子。但是,月月不是林黛玉,阿伦也不需要有人为他哭的眼睛肿得像桃——这没什么用,他们都知道的。所以月月会出去练箭,努力使自己变得有用,之后一直守护着他。
突然觉得Diablo的剧情太合适了,除去第一个和最后一个任务,中间的四个任务中有三个是在不同的女人那里接的,还有一个则是莫名其妙接到的。所以有了整个故事,阿伦会帮他曾经示爱过的三个女人办三件事,然后帮月月杀了女伯爵。所有的任务都没有原因,不知道为什么要杀血鸟,凯因莫名其妙地被抓走,恰西的锤子也不知怎么的跑到僧院,月月的古书记载的内容也没有人清楚(我还是透露了书中的一句:“笑渐不闻声渐消……”苏东坡的名句。其实真正的意义不在这句,而在于被省略号省略的下一句:多情却被无情恼。这么看,我其实也是很矜持的)……玩过Diablo的人自然会知道事情的始末,但是不知道又怎么样呢?不想阐述正邪的交锋,阿伦和月月也不会关心那个。他们的世界太小,小到只关心对方。于是,我也只想单纯地说故事,在故事里,阿伦做事情只是为了红颜一笑——哪怕是他所不爱的红颜。这个角度看,他是很绅士的。
一般来说,大部分玩家会在去僧院取锤子之前完成女伯爵的任务,取完锤子正好探索僧院,到内侧回廊,然后地下墓穴打安达利尔。但是我希望阿伦在取完锤子之后杀女伯爵——月月是不会耽误阿伦的事情的,所以即使是早就有了探索高塔地牢的念头,她也会埋在心里,等待他完成对那三人的承诺。于是阿伦最后完成女伯爵的任务,这意味着给月月的交待,所以之后月月消逝了。月月和阿伦各有一次病得很厉害,因为只有被爱深深伤过的人才真正知道爱的力量,恢复的时候也就意味着重生。他们的感情也死过的——在阿伦也不归宿的时候,在月月失去神采的时候。重生后才能坦率地面对自己,面对对方。
但是月月还是死了。朋友问我为什么她最后不能活着回来,他们可以过着平凡的生活,终老一生。我说,因为第二幕就有新的雇佣兵了。朋友说,这个答案是整个伤感的故事变得很搞笑。真正的答案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活着的他们。就好像《泰坦尼克》,男主人公如果活着回来,他们真能得到幸福吗?或许我心中也有所谓的“处女情结”,因为喜欢月月,太喜欢了,所以不让她失去纯洁。他们之间没有过拥抱,没有过爱抚,没有过接吻,更没有更深一层的事情。但是,所有人都不能说他们之间没有感情——因为我不认同当下的用接触程度来衡量感情进展的那种言论。所以他们没有过接触,但是依然刻骨铭心。
月月最后留下的东西:一个戒指(其实我是在解释为什么游戏里的人有两个戒指,我愿意相信阿伦把月月的戒指戴在自己手上)、一串项链(项链坠是完美绿宝石,实际上暗示了她最终会被毒死:因为绿宝石有毒属性)、一个护身符。护身符是给阿伦的,里面只有一句话:“谢谢你让我感受幸福”其实,这个护身符是在打女伯爵之前做的。那个时候阿伦还把自己的感情掩饰得好好的,天天沾花惹草。但是月月依旧感受到了幸福——这是我真正想写的:即使他缺点很多,即使他一文不名,即使他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只要看着,就很幸福。我觉得爱就是这样。月月最后解释了她的爱的方法,而且是在她已经不在的时候。所以,他们的爱没有消失,而是更浓了。所以即使要写第二幕的同人,主人公也会换成别人,因为我愿意相信,阿伦再也不会找到另一个爱的人了,因为再也不会有一个女孩会这么爱他:容忍他的一切,无条件的付出。
我写的东西算不上是哲学,可能到最后也只是故事。其实我本来也只是想写故事的,但是月月带着我深刻地爱了一回。月月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来的,也不知道最后到了什么地方。她进入我们视野的时间只有一年,但是留下了极绚烂的回忆。到最后我都不忍心下笔了,生怕唐突了她。写到最后依然对自己不满意,因为我心中的月月还是没有完全进入字里行间——那个容忍、坚韧、温柔、默契的女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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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镜门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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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11-3 19: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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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长,是不是应该发到游戏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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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11-3 19: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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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想知道这速度什么时候能打到巴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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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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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后面了,就是第一幕
前两天重温了一下Diablo,看着我的死灵带着雇佣兵到处跑,感觉很温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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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aojink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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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11-4 18: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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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ABLO 文章中写得最好的数 《第七颗头骨》 ,绝对是我看过的最好的游戏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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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xwel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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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发表于 2008-11-4 22: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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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UOTE:
原帖由
水镜门生
于 2008-11-3 19:25 发表
好长,是不是应该发到游戏区
我看到月月被推倒了
我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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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11-4 2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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