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怖夜时间剧场, 世界杯决赛日.
"塔"电视屏幕毫无征兆地变成了一片漆黑,房间里的灯光也全都熄灭了.
"停电了?"我从沙发上爬了起来,扫兴地从窗口探头出去张望,街上一片漆黑寂静,只有远处的几家人家窗口似乎有蜡烛的光影闪动着.
这已经是晚上2点多了,世界杯决赛马上要开始了.
墙上的闹钟喀哒喀哒地在黑暗中提醒着我时间的流逝,脑子里飞快地想着有什么应急的措施,去小张家里?他老婆好象不太喜欢他和我交往,可我来上海的时间不久,再也想不出其他人家可以去了.横下了心,换了套干净衣服,就匆忙走下了楼梯,外面的月色很亮,把过道照出一种淡淡的灰黄色的感觉,空气里似乎有点烟雾刺鼻的味道.
我冲出了公寓大楼,门口物业的保安正趴在桌子上睡觉,路上一点灯光也没有,也没有了人影,小区门口平常都停着的那几部出租车,今天也看不见了,估计是司机们也都回家看球赛去了.
街上的店面都关闭着,空气中只有我的呼吸声在起伏着响起.我小跑着到达了前面的十字路口,这里好象也停电了,一个路灯也没有亮,路上还是没有看到出租车,有一个行人用奇怪的眼神扫了我几眼.就走开了.我知道自己的样子看上去有点狼狈,其实小张的家离开这里并不太远,我还有足够的时间步行去穿过前面的三个街区,就可以到他家了,甚至在我这个位置,就可以看到他们家的那栋高楼的灯光.我张望了一下,他们那个区没有停电.
走过了第二条街,到了海运路,这里开始有电灯了,路边的有几家便利店正在营业,稍微深一点的地方,有家酒吧的霓虹灯闪烁着,看起来还在营业的样子.我抱着试试看的心情,上前去推开了门.
酒吧里面一片欢腾,这和外面街道上的冷清形成了很大对比.大投影屏幕上正在播放着球赛.我抬起手腕去看手表,才发现自己出门过于心急,没有带出来,手机好象也忘记在了公文包里.看见屏幕上穿蓝衣服的法国队正在和巴西人比赛,比赛已经是下半场了,法国人2;0领先着.我松了口气,原来他们在看98年的录象.看来今天的比赛还没有开始.
吧台里面,一个脸色苍白的中年人眼光木然地坐在那里.看我进来,勉强地对我笑笑,他的声音很嘶哑,语调疲惫问我"您要喝点什么?"
"拿瓶啤酒,佰威的."我摸出50块钱递了过去,他随手找了钱,就又坐回了里面.
客人的样子都很兴奋,很热情.即使是在看录象也在大声的叫着"好球".
有一个小皮球滚到了我的脚边,低头一看,一个穿着红色裙子的漂亮女孩,正俯身在拣,她抬头看见了我,调皮地笑了一下.然后转过身,把皮球往前一抛,然后再追上去,认真努力地往前踢着.
这多少有点奇怪,都快凌晨三点了,这个小家伙居然还不去睡觉.肯定是哪个球迷爸爸,要出来看球,又不放心把女儿一个人留在家里,所以索性把她也一起带出来了.
我装做严肃的样子和她说;"喂,小姑娘,这里可不许踢球哦."
她做了个鬼脸,把手指放在嘴唇上,做了个"嘘"的样子.我只是觉得她非常可爱,就微微一笑,又把注意力集中到了电视大屏幕上去了.
等看到佩蒂打进第三球的时候,我开始觉得事情有点不对了.周围的人群暴发出一阵欢呼,而有几个人却气愤地把杯子摔在地上.玻璃在地上发出巨大的声音,碎片四溅,那个穿红裙子的小姑娘被吓住了,脸色苍白地看着他们.吧台里的那个男人霍的站了起来,向那里看了一眼,可他脸上看不到任何的表情,也没有去呵斥那些失态的顾客,而只是木然地又慢慢把整个房间仔细看了一遍,就扭头离开了那里,去到里面的房间.
我忍不住去问坐在旁边的一个穿着巴西队队服的小伙子说;"朋友,对不起,这个你们为什么不看今天的直播?今天的比赛已经开始了."
可他好象并没有听见我说话,自顾自地喝着酒,看上去心情很差的样子.
我管不了那么多,去拍他的肩膀,;"对不起,请问,现在几.."
忽然觉得手上好象沾了什么一层东西,我低头一看,手心里黑忽忽的一片,好象是什么东西烧焦了的样子,空调的风吹过,那片东西忽的一下全飞散起来.空气中有一股烟雾的味道,就是我从家里出来的时候,在过道里闻到的那种气味.还有什么东西粘在我的手上,黑黑的其中带着点红色血丝那样的东西.
我忙在桌子上蹭掉了脏东西,抬头的时候就看见那个邻桌的小伙子的衣服,肩头上的部分已经变成了一个大洞,衣服底下的露出黑忽忽一片被烧焦的皮肤.他回头看看我,那是一张没有鼻子没有眼睛,完全被毁的黑色的脸.
我吓得惊叫一声,想跳起来,可身体一晃,差点直接从椅子上摔下来,年轻人回头,连忙伸手扶住了我.问;"怎么了?朋友?"
灯光底下,他的笑容温和又随便,一点看不出什么异常.我惊慌地挣脱了他的手,向后退去,我手扶着吧台,栏杆上铁红色的锈斑拈在手上,浓重的血腥气从我的手上传来.
眼看着要到门口的时候,有只手拉住了我的裤腿,我浑身一震,觉得站也站也不住了,忙低头去看,原来是刚才店里那个穿红裙子的小姑娘.她仰着脸,一言不发地看着我,眼睛里有浅浅的泪光.
我浑身起了一阵疙瘩,冷汗不停地往外冒.她见我的样子,眼泪忽然流下来了,只是把我往吧台后面的房间里拉,我不知道会出什么事情,但无论在什么情况下,一个男人也不能拒绝一个小女孩这样的请求.
原来后面的房间是个厨房,本来坐在吧台里的那个男人正蹲在地上摆弄什么东西,嘴里喃喃自语说着话,表情狰狞可怕,看不出是笑还是在哭.
"爸爸."那个小女孩凄厉地对着他喊叫着.
听见声音,那男人猛然抬起头,看到了我.神色一下紧张了起来,他飞快地站了起来,从台子上抄起了把菜刀.这时候,我才看见,他脚下是一根被剪断的煤气管道,一只绿色的打火机斜放在旁边.空气中剧烈的瓦斯味道让人恐惧.
我吼叫着,向酒吧着门口冲去."大家快走,煤气漏了,煤气漏了."
没有人在听我喊叫,电视机传来裁判终场哨响的声音,感叹声,和掌声把我的声音淹没.我不顾一切地冲出了这家酒吧.街道上没有一个人,冷冷清清,只有我的叫喊声在空气中从近到远地徘徊移动,惨淡的月光把整条街照得干净整洁.
"轰"背后的一声巨响传来,强烈的冲击波把我推倒在地,忍住疼痛,我翻过了身,不知所措地从地上爬起,去看那家酒吧.救火车凄厉的声音从远处传来,街区里的居民也纷纷出现了.有一个尖叫着的妇女被消防队员拦在隔离区的外面.
一个警察让我后退,我正想和他说说我的经历.忽然,我看见在熊熊燃烧的大火里面,有一个红色影子走了出来,那个小女孩,手里捧着一只小皮球,站在街道边上,愤怒地看着我.她的头发正在被火焰一点点吞噬,白皙粉嫩的肌肤正在起褶,慢慢变得焦黄,开始发黑.她张嘴好象在说什么,可我什么都听不见.我跳了起来,睁大眼睛去看她,一个红色影子正在火场里慢慢移动,旁边围观的人群惊叫;"里面有个小孩,火里有个小孩."
这叫声让我感觉好象被皮鞭抽了一样恐惧和剧烈地疼痛,我惊叫着往家的方向跑去.刺耳的警笛声,房子在大火中坍塌的轰鸣声,孩子的哭叫声音,混杂成一片,浑浊沉闷地在脑子里膨胀着,我捂住耳朵,拼命地奔跑.
路上虽然有灯光,但稀薄,零星的让人看不真切,这是条完全陌生的街道,和我走进来的时候有很大的不同,路边那家我很熟悉的电器大卖场不见了,变了一排低矮的民房,虽然没有人家开着灯,但隐约可以看到好几个屋子里都有影子闪动,渐渐有纸灰从窗户的缝隙里飘出来.他们在烧纸.
心里发毛,可又没有力气再叫喊了,只能向前狂奔,一只小皮球从路边滚了出来,停在我的脚边,弄堂的深处慢慢出现了一个红色的影子,和女孩的笑声.我不敢再去看她的脸,惊恐地向后退.
"哗"的一下,周围的光线瞬间就亮了,街上的人和车不知都从哪里冒出来了,我不知道几点了,但我知道,这个才是正常的上海街头景象,我拦下了部出租车,司机听了地址之后说:"先生,你要去的地方,就在前面转弯,一点点路.你肯定要坐我的车吗?"
我点了点头,说:"对,我很累了."
他不再说什么了,车子一转弯,就在小区的门口停下了.保安探头看了我一眼,又缩了回去.
从口袋里摸出钱给了司机,司机看了看说;"这种10块钱,已经很少见了."
我想起这是在酒吧里那个男人找给我的钱,想说什么,可一点力气也没有,匆忙下车,就上楼了.
屋里的电视机和电灯都亮着,比赛已经结束了,屏幕上正在放佰威的啤酒广告.我努力想把晚上的事情回忆一遍,但在沙发上昏昏沉沉迪睡着了.
早上起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还穿着昨晚出门时的衣服,觉得头疼的厉害,就给公司打了电话请假.随便做了点早饭,心里还是一直在想那家酒吧和小女孩的事情,勉强打起精神,就下了楼,延着记忆中的路线,我又走到了海运路.
马路右边,那家巨大的电器卖场门口人头涌动,很热闹的样子.我的情绪稍微好了一点,开始怀疑昨天的一切是不是都是在做梦,可能是前段时间工作太忙,压力过重的缘故.再往前走了段,根本看不见有酒吧,更不要说有火灾的迹象.
我长长出了口气.就走进旁边的一家小店,掏钱买水,当把钱捏在手里的时候,我的额头上就开始出汗了,.两张已经烧焦发黑的10圆纸币里面,还夹着一张雪白的早上4点半的出租车发票.
营业员看了眼我手中钱,脸上露出厌恶的神情.嘴里咕哝了两句,就转身去招呼别的客人了.
我恍惚地走出小店,脑子在给这件事情设想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前面有一个派出所.我犹豫着走了进去.过去我在这里办过户籍证明,所以倒也不陌生,刚进了楼下的报案受理处的办公室,一个年轻的民警问:"同志,您有什么事?"
一下子语塞,不知道如何做答,迟疑了半天,我才问了一句;"请问一下,这里附近昨天晚上有没有发生火灾?"
对方愣了一下,认为我是故意来找茬的,语气严厉了起来;"没有,你昨天看见着火了?"
我坐了下来,认真把昨晚的事情说了一遍.民警有点迷惑;"我们附近昨天都很太平,你是在做梦吧?"
我把口袋里的钱和出租车票都拿了出来,和他说明,他终于按奈不住了.站起来大声呵斥我;"这个能说明什么?我每天工作都很多.你这样...."
旁边他的一位40左右的同事阻止了他,拍拍我的肩膀,让我和他去外面说话.
这个派出所后面有一个小花园,他给了我支烟,我点上了,苦笑着说:"我也知道,这个事情太荒诞了,真有可能是我昨晚梦游了."
他皱了下眉头说;"和你说件事情,但我并不是说我认为这件事情,和你昨天晚上的遭遇有关."
"您说吧,别客气."我心里觉得奇怪,既然和我的事没有关系,那他为什么还要告诉我?
"我们这里8年前,发生过一次火灾.位置就在你说那个地方,过去,那里是个生意不错的酒吧."他想了一下;"好象叫星星梦."
我摇了下头,表示我实在记不起我昨晚去的那个地方的名字.
"着火的那天晚上,老板10岁的女儿也在酒吧里,还有40多个客人,火势一下子起的太大,只有5个人逃了出来."
"那个小姑娘呢?"我还是对一个10岁的女孩能比别人幸运一点点抱有一丝侥幸.
他只是摇了下头,把烟头扔在地上."我们后来调查过这事情,没有什么线索,现场几乎被烧光了,找不到什么线索.只是确定是煤气泄露引起的爆炸."
我打了个寒战,问;"那会不会是我昨天看到的那样,是老板放的火?"
"我们怀疑过,可是没有证据."
"那你们猜测过他为什么会这样做?"
"很简单,老板在那年世界杯的时候,赌球欠下了高利贷.听说酒吧和房子早就抵押给别人了,孩子的妈妈也因为这事情和人家跑了,而最后那场决赛,也许让他输掉了最后的希望."警官,抱了抱肩膀,38度的高温底下,有时候也会感到寒冷.
"他怎么可以这样?"我呆呆地说着,眼前又看见那个抱着小皮球的可爱女孩.
"我们什么都不能肯定."对方摊开了手,"你的这个经历无论如何也不能算是新证据.只是这个老案子给我印象很深,我们只是随便聊聊."
我知道他有他不方便的地方,谢过了他,我茫然走回了大街上.
头还是疼的厉害,脑子却不断在想,她为什么要拖我去厨房?我还能做什么?难道她要我做些什么?可这已经过去8年了.但小女孩站在火场里那愤怒的眼神,让我无法给自己当时的怯懦找到任何理由,浑身的汗腺都失去控制,勉强回到家的时候,我的衣服已经湿透了.
胡乱把衣服塞到了洗衣机里,我进了浴室冲澡,电视台在放昨晚决赛的录播.
"3;0.法国队3:0领先了."我听到电视里的声音,象浑身被通了电一样,从水龙底下冲了出来.
客厅里,一个红色影子晃动了一下就消失了,屏幕里,意大利人正在欢庆他们的冠军奖杯.
[ 本帖最后由 stopisneo 于 2006-7-15 23:34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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