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作为地主的黑赢了,黑志得意满。“之前你说,明天就是元旦了?”黑把脸转向红。
红听似没有反应,只有他自己知道,其实他点了点头。灰倒咕哝了一句,“诚然如此。”
黑笑出了声,黑嚼着红葡萄酒里的冰说,“那么让我们一起为新年倒计时。”
人们开始尝试在无光的房间里寻找钟。房间的体积庞大是黑的骄傲之一,于是这次寻找变得很困难,而红是最先找到的,他发现房间里仅有7样东西,分别是桌、椅、杯、盘、牌、钟,还有人。钟距离他们大约有20根皮带那么远,秒针的脚步很轻盈。红凭着意念读出时间,这确实是当时的准确时间,“十一点五十分,还有十分钟就是元旦了。”
白紧跟着红的话音叹气,“So long the night…”
再一次打碎静默的是住在黑楼下的邻居,邻居正演奏着当年名噪一时的爵士调《April in Paris》,用的乐具是钢琴,处于黑暗的四个人专注地在听,乐调的感染力不禁让人怀疑楼下的邻居是否喝过查理.帕克的血而完全引领到魅力的发射点。此外,黑房间里的四个人还听见一个极轻的女音,她机械地融入乐调,她说,“Happy New Year…Happy New Year…”循环往复,无从间断。
诡异的声音打开了灰体内制造恐惧的部分,灰似乎在颤栗,“你们听见了吗?Happy New Year.”
人们总是喜欢爱特殊的环境下心猿意马,只有白认真地听着曲子以及搀杂的“Happy New Year”,他想,这是他们可以接收到的唯一的祝福。白仍感到悲凉,白觉得要下雨了。
“新年祝福嘛,毕竟9分钟后就元旦了,我们很快就会看见明天。”红试图解除灰的恐惧,这句话说得相当爽朗。
也许它的确给了灰力量,当白发完第二付牌,灰已经恢复到原来的黄台了。“明天你们要做些什么?”灰问。
“我没有想过。”红低下头,他知道自己手里有四张鬼牌。
“我想我会把《告别圆舞曲》看完,今天下午看了开头。”黑的沙哑声音很容易辨认,并且他是个嗜书如命的人。
红笑了笑,有些心不在焉,“米兰.昆德拉?”
“对。”黑首肯这个名字,“一个难以理解的人。”
“它……恩,它关于什么?”思索片刻灰还是提出了问题。
黑咧开嘴放进一片苹果,然后斩钉截铁地说,“爱情。”
“No memory,no predict,but exists love。”白终于将自己从《April in Paris》的鼓惑里拔出来了,但白的话被忽略了。
“你带女朋友出去吗,灰?”黑问。
“……”灰显得诚惶诚恐,“不,我还有工作计划没完成,假如……”
黑截止了灰的话,“我允许你推迟到1月3日交。”
“太好了。”红忽然喜出望外地说话,他不是纯粹为灰喜悦。红扔下最后一把牌,揭示了他喜悦的来源,“你输了,黑。”
黑什么也没说。
“元旦计划,白?”红又主动开口。
白用纤长的手指按顺序排完牌,这是第三付。白想了想说,“To plant some roses and wait for its season。”
黑总是直观地表示自己的看法,可能因为他能掌控大多数人的内心,于是才肆无忌惮。“白,你很有修养。”对于此处“修养”的具体含义,黑自己也不太清楚。
那只镶了钻石的钟还在走,但步履已见蹒跚,黑的耳朵听了一下,“还有3分钟。”
灰开始表露出激动,“元旦来的很是急速,仿佛时间开着赛车一样。元旦我要带她去Colour公园看鸽子,她喜欢那种动物因为她了解它们,她是一个善良的人。呵呵,不久就能见面了呢,谢谢你,黑,如果不是你宽限一天……”
黑笑得一如既往,即不赞同也不反对,灰觉得无法再说下去,“我想和普通人一样过元旦。”灰说此话时竟然显出出人意料的诚恳。
“你本来就是普通人。”黑说话,灰觉得黑想表示揶揄,但他宁愿相信是宽容。
口干舌燥的灰把黑在牌局前倒的红酒一饮而尽。
“离元旦只有30秒了。”(29..28..27..26..)
“这让我有点紧张…”(25..24..23..22..21..)
“紧张?为什么?人们都认为新年是美好的。”(20..19..18..17..16..15..14..13..12..)
“人们?”(11..)
“对,包括我和你。“(10..9..8..)
“7..6..5..”(白再次叹了一口气,很长很长……)
“4..3..2..怎么没有了?”黑的惊讶中带点匪夷所思。
“The clock stop itslf。”
依旧没有窗户,没有光,这次连时间都停止了。
灰的情况很糟糕,他忽然离开座位,漫无目的地进行起跑步,直到他遇见房间的某一面墙。那首让他毛骨悚然《April in Paris》在遭到遗忘后隐遁了,灰翻遍上衣口袋却无法找到符合此刻的情绪,灰感到微薄的失望,其实也不是失望,只是与失望很相似而已。
灰的耳朵贴爱墙上,他听见房间外举行着一场冠冕堂皇的宴会,隐约推知其主题是迎接元旦。灰不知道那边究竟有多少人,但他忽然如12岁的幼小学生般忐忑不安起来——他被外界排斥了。
红悄无声息地到达灰的旁边,他把手放在灰的耳朵上。灰像忏悔者一样屈膝着,他说,“你知道吗?我没有追上元旦,我再也走不出去了。”
红发现自己在这1分钟内没有说过话,对这种描述思想的方式竟有些生疏了。唇齿挣扎了很久,终于复述出那句答非所问的话,“人们都认为新年是美好的,包括…我和你。”
就此停止。
不知过了多久,黑双手撑桌站了起来,“钟不能意味什么,整个夜晚发生的事只是……,”黑在2秒钟后才接上话以示强调,“我们以自己的身份参加了一场牌局。”
“玩扑克。”同样的词句组合,却并不是开牌局之前那个声音,这次是作为总结。
抽泣声咬破人们的耳朵,延展在每一寸空间上,渐趋嘹亮。
天没有亮,红意识到自己少算了一件物品,房间里总共有8样东西,所有人都不曾注意到那种贯穿他们、与他们共存的庞然大物,那就是黑暗。他们一直藏在黑暗中像半坡上无法爬动的老山羊,他们只能在黑暗中销声匿迹。红知道灰已经明白了。
这四个人是在黑修葺的房间里的,他们凭自己的某一特制都可以在任何一条街上安身立命,这样他们就有了打牌的赌注。
黑说,当地主赢的机会大,这有一种象征。
红说,只有封闭的黑潮才能让人以最佳方式看见希望。
白说,Once upon a time……没有下文了,白流露出趣味盎然的叹息。
灰什么也没说,灰还匍匐在墙边。灰开始抽泣。
黑伸完懒腰,狰狞的牙齿间可以塞下一只河马,他想起《日出》,那本书说,“太阳升起来了,黑暗留在后面,但太阳不是我们的,我们要睡了。”黑抖落悠长的笑声。
白忽然想说话,黑把耳朵凑过去,“白,你想说什么?”
“……”
“我没有听见,请复述一遍。”黑表现出非凡的耐性。
白抬起头,收拾完狼狈的牌桌,发声器官再次运动起来。黑听得很专注,他认为黑暗的主宰者必须懂得倾听。白说,“Happy New Year。”
黑不禁笑了。
灰兀自抽泣不止,即使墙的另一边出现了名为太阳的化学成分。太阳是很有自知之明的,它从不干涉它无法处理的领域,人有时候也是如此。
“Happy New Year…”白说得有些伤感,浓郁的紫丁香气息随言语渗入房间。
接着,四者都选择了…息事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