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文艺 - 紫貂裘轩辕春秋文化论坛 20周年

2008-9-17 23:22

紫貂裘

都说岁月会让一切淡然，可有些事，越想忘记，偏偏越是顽固的藏在某个角落，只等你在不经意间拾取。

眼看又到深秋，天气一日日寒了下去，打开箱笼收拾冬日的衣饰，在箱底发现一件紫貂裘，手工并不精致，貂毛也显得有些破旧，似乎许久没有人穿着。她一下愣在了那里——这件皮裘，还以为早已丢失无踪，却原来自己一直收在箱底，就好像那些过往的记忆。

下意识地转头去看院中的梧桐，却只见一地落叶——草木无知，一岁一枯荣，年华流逝，往事也随之渐渐淡漠……只是，真的淡去了么？信手披上貂裘，走进院子，轻轻拾起一片落叶，无意识地擦拭着，仿佛要看清什么，身后忽然传来稚嫩的童音：“娘亲，你在看什么？”

转过身，八岁的小女儿娇笑着扑入她怀里，蓦然发现母亲对着手中的枯叶出神，忍不住好奇道：“娘亲，这叶子有什么特别么？”

淡淡的笑着，轻声回答女儿，“不，没什么特别，只是秋已深了。”

是呀，深秋了，呵，一叶飘零，见微知秋。二十年了吧，或许还要更久——大概已经没有多少武林人还记得这句话，记得那曾经有天下第一快剑之称的昆仑剑客叶惊秋，记得他那些同样曾名动江湖的结义兄弟姊妹。无论是天涯六友，还是他们曾经倾注了全部心力和理想的大天涯居，都已经成为渐渐远去的传说。

只是她依然记得，记得在那个秋天，那个少年微笑着对她说，“我叫叶惊秋，至于什么一叶飘零，见微知秋的传言，不过是好事之徒的夸大，你要是喜欢，不妨叫我叶子。”那少年笑容透着无邪和真诚。就在那个秋天，他们结拜了，她成了他的四姐。也是在那个秋天，叶惊秋用猎来的紫貂亲手做了一件皮裘送给她作为结义的礼物。她还清楚记得，当时他腼腆地微笑着将这件紫貂裘递给她，看到她眼中惊讶的神色，便忙忙地解释：“四姐你身体单弱，这紫貂裘正好合用，只是小弟手粗，姐姐莫要笑话。”看他又是害羞又是着急的样子，她忍不住笑出声来，但心里绝没有一丝取笑的意思——她怎么会笑话他呢，这件皮裘虽然样式普通，手工也称不上精细，却是她最珍视的礼物。

轻抚着身上的紫貂裘，笑容不觉在嘴角漾开——那些岁月，点点滴滴，回想起来都是如此温馨。只可惜，太过短暂。大天涯居八宾六友同心，一度是江湖急公好义的象征，然而一昔惊变，八宾六友竟反目成仇，互相残杀，大天涯居从此一蹶不振，终于烟消云散，成了江湖一段不解的谜案。

想到这些，笑容一下变得苦涩起来。那一切，都是她的筹划，从一开始，她受命冥谷主人，化名云重温结识叶惊秋，就是有目的的——她要将他手中的剑变作能为冥谷所用，清除障碍的杀手之剑。她也的确做到了，叶惊秋在结义四姐生死安危的胁迫下，杀死了八宾之一的云步尘，从此沦为冥谷的杀手，不能脱身。江湖不复再有昆仑剑客的消息，却多了一个叫叶子的杀手。

叶子如果知道，那个一步步逼迫他走向深渊，毁掉他一生的冥谷使者，就是他最敬爱的四姐，会怎样呢？会恨她，和她拼命么？她不知道，也不会有答案了——叶子死了，临死前依然在恳求她放过他四姐。很可笑也很可怜不是么？这个少年到死都不曾知道真相……但也许，这样对他反而好吧——至少他心里还有一段美好的回忆可以籍慰。

忽然有凉凉的液体从面颊滑过，耳畔是女儿惊诧的声音：“娘亲，你怎么哭了？”

她摇摇头，拭去泪水，柔声道：“没什么，是灰迷了眼。”

女儿却有些不信的看着她，“可是，娘亲，你好像很难过的样子呢？”

她怔了怔，一时竟不知该怎么解说。好在院外立刻响起男子浑厚的声音：“叶儿，你又在和娘亲淘气了？”

女儿调皮伸伸舌头，松开了她，一蹦一跳的跑到院门口，顽皮地蹭那男子的长衫，道：“哪里有，叶儿一向最听娘亲的话了。”

男子微微一笑，“好，叶儿乖，先去房内待着，爹爹和娘说几句话就来陪你玩。一会儿爹爹有好东西给你。”

叶儿点点头，乖乖进了屋。她放下手中的枯叶，轻轻吁了口气，“幸亏你来的及时。”

他淡淡一笑，“你又想起以前的事了？”

一阵默然，她涩声道：“是，我始终忘不了叶子，更忘不了我做过什么……”说着双肩一阵颤抖，泪水又落了下来。

男子轻轻揽住她，为她拭去泪痕，低声道：“云姬，都是已经过去的事，叶儿也那么大了，你何必总放在心上。”

她叹了口气，“我也以为自己已经忘记，谁知道今天看到这件紫貂裘，才发现，原来那些事，那些回忆，从来都没有离开过我。”

男子微微沉默，打量着她身上的紫貂裘，片刻后又笑道：“这便是叶兄当年送你的礼物？难为叶兄一代剑客，居然会拿起绣花针来，足见他对你一片爱护之意。倘若叶兄泉下有灵，知道他的四姐为了他终于脱离冥谷那个人间地狱，想必十分安慰。云姬，过去的已经过去了，叶兄在冥冥中看着你，他一定希望你一切都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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