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杨城郭

在外地人的眼里，扬州城仿佛只应有春天。待到每年三月春和景明之际，文人骚客们大概难免要神往扬州城的烟花吧。红楼花馆早已无处可寻，维扬自有春色：如烟之柳、如雨之花。如果说春天是维扬的季节，那么在扬州，满城的垂柳则是春色的化身了。

     要看垂柳，最好是那初春二月，百花未苏之时，若待到桃花夭夭的时节，春色则未免太多脂粉气了。天色方朦时，手把折扇，步上大红桥，扶定玉栏，且先将眼去受用这盈目的清新韵致。十里长堤上只见那层层叠叠的嫩黄初绿的新色，随着晨风的舒缓节奏而轻轻招摇。清波如镜，群柳轻拂，拂在堤岸上，拂在游人心里。湖柳相晖映处，总是粼粼闪闪的一小阵，不知道那究竟是拂动的柳条还是轻漾的湖波。湖水澄澈如酒，浮起薄凉的醇香，杳杳地在沿岸春柳的细密珠帘间弥荡，却散不开去——不知是渺杳的烟波笼拥了群柳，还是细密的柳叶含化了烟花，也许她们原本就不愿泾渭分明呢。或者这种迷离的景象才是春柳的韵致所在吧。听得脚下茵草破土的闷声，听得耳侧雏莺呼朋觅伴的牙语，她轻扭着腰肢，矜持地将头摇了几摇，极柔级软的几拢垂发耸了耸，顷刻分做千万枝，三枝一交、五叶一错地在不知是水气还是晨雾化成的薄烟中惬意舒展。那最细长的一枝竟大胆地想与水色做个亲热，却倏然吃惊地抽回，已然播出半环涟漪，将自己的倩影漾碎。水雾熏濡中，她分明地醉了，醉得如同欢宴后的贵妃一般。不，环肥燕瘦，她其实比较像玲珑的飞燕，却失之高挑。这如斯纤容大概只能比诸楚王宫中的细腰姬吧。她们是那么的纤弱，教人不忍心与她们太亲近，仿佛自己的鼻息都能令她折腰似的；她们又是那么的柔顺，不管风从何方来，她们所做的也只不过是垂着头顺承而已，至多扮出“依依”的神态来乞人怜爱。这种难以名状的柔顺，大概只有刘琨的“绕指柔”或可形容吧。

     这是杨柳千年的神髓么？这是维扬壮烈的丰采么？“红桥风物眼中秋，绿杨城郭是扬州。”红桥上的风光在秋士们的眼中永远带有悲颓的色彩，若要寻扬州的所在，还得向人间去。且别了红桥，绕道往史公祠去。那沿途的不也是柳树么。他们的躯干上寻不见半点鹅黄色，却代以铸铁一般的青黑；那餐饮了暴雨红尘而生长的枝叶，肆意地扎束着，青得深，绿得沉，仿佛湖堤上的同类全体服了五石散似的。那生着瘤疣的粗壮的腰身，得意地倾着，仿佛被人揍上一百拳也毫不在乎。那密密匝匝的枝叶推挤着，笑骂着，漫不经心地张成蓬笼的冠盖，教闲人寻不出半丝能筛下月色的缝隙来。清晨从此过，晨风侵不寒；夏午从此过，骄阳争不入。路人骑车从此过，腮帮子却被那裹了厚叶的柳枝轻抽一记，回头看时，他却向着别处招摇。不用装了，路人的鼻息间还留着你那清苦的体味呢。

     绿杨城郭是扬州。杨柳满眼都是，城郭却早已无迹可寻了。谁来继承古城的衣钵呢？是春堤上柔弱的娇娘呢，还是大道旁孔武的好汉？这还用问么？我想，瘦西湖内的杨柳之所以羸弱如斯，大概是一千四百年前受了国姓的缘故吧。

[[i] 本帖最后由 水镜门生 于 2008-6-4 11:16 编辑 [/i]]

呵呵，烟花三月下扬州，如果没有繁花似锦，怎么可以算得扬州？

印象中的扬州已经是扬州十日之后的扬州，总觉得是一个现代化城市，恐怕已经很难让人想起空气中的脂粉气。就像我曾经在秦淮河畔寻找李香君的身影，却发现是个无法实现的梦。物是人非啊！

广成兄好文章！

杨柳春风犹在，只是千年文化积累下来的文化气氛荡然无存了。
现在的那个鸟市长~~哼，不提也罢！里里外外的一个包工头，专搞浪费工程，好处费独自落腰包，倒把个扬州城拆得里外不像个正经城市~~~~~~

“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无赖是扬州”，其实相对于南京，某家更喜欢扬州，这个城市似乎书卷气尤浓。

广成兄还是幸运的
想想在下，能对的只是一两片残山剩水
什么态度也没有了

这篇破文在被编辑们实行过斩首手术后，卖了50块人民币~~~~

[quote]原帖由[i]广成子[/i]于2003-11-24, 19:40:16发表
这篇破文在被编辑们实行过斩首手术后，卖了50块人民币~~~~ [/quote]
晕，应该分一半我喝茶才对！哈哈~

换在我们这，报社最多只给三十，想拔它根毛是很难的

呵呵，这篇破文如果没有绝学兄的斧正，恐怕连50块都卖不到呀~

哦，愿闻其详，看来绝学兄也是满腹经纶之人呀

这篇文章的初稿破烂不堪，后来幸得绝学在QQ上近两个小时的指点，这才稍像点样子~

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

偶要去找丽春院的说。

上

广橙子写活了扬州景，多谢献上如此好文，我现代有诸位力顶，真乃幸事！！

古人云山水助诗，信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