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4-14 01:55
劍儒
[原创] 让宁大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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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礼门”
在汉城南大门的城楼牌匾上,可以看见这三个力道刚劲、又不失庄重典雅的文字。
这座崇礼门,修筑于朝鲜太祖时代,是汉城的南正门。在朝鲜王朝时代,中国和日本的使节,都是通过这道大门进入汉城的。这道大门,除了以其雄伟的建筑风格闻名之外,还以门楼牌匾独特的书法著称于世。
这块牌匾上的文字,是以竖体书写的。
按照讲究阴阳五行的堪舆学说,汉城附近的大山、冠岳山火气过盛。在王城附近有这么一座山,那是很危险的事情。要知道,当时的城郭宫殿,都是以木石建筑为结构的,经不起大火洗礼。这个问题,自从李成桂在这里建设都城以来就被发现到,但是却迟迟没有找到解决的方法。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后来太宗大王治世的时候。
-“礼”字在五行中属火,如果将牌匾的字竖着写,其形状就有如熊熊的烈火,这样足以抗衡冠岳山上的火气了!
这是太宗时代重新修葺崇礼门的时候,某人提出的看法。这真是一个高明的见解。即便撇开阴阳风水之说来讲,将牌匾竖写,风格也是相当脱俗清丽的。这与王朝国都的南大门,无疑是非常相称的。
据说,想出这种法子的人,是让宁大君。“崇礼门”这三个大字,估计也是出自他的手笔。不过话说回来,到底这样的牌匾能否抵挡冠岳山的火气,是值得怀疑的。综观朝鲜王朝的历史,单是汉城景福宫,就已经遭遇至少两次的大火。当然,这些事情不是本文所要探究的。
上面说到的那位让宁大君,是太宗大王李芳远的嫡长子,名字叫作李褆。
虽然贵为开国君主的嫡长子,但是让宁大君一直被尘封在历史的某个角落。正史上对于他的记载并不多,而且很多都负面的内容。甚至连作为父亲的李芳远,对于这个儿子也不怎么了解。
“这孩子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呢?”
李芳远心中常常会有这样的疑窦。这也是情有可原的、而并不完全是李芳远对他莫不关心。让宁作为长子,一出生就被寄养在舅舅、闵无咎家中。
“这不是我的孩子,是别人的。”
李芳远嘴巴上是这样说的。不要误会这是出自对让宁的疏远,这实际上与当时的风俗有关系。因为害怕孩子夭折的缘故,父母都会在孩子出生之后,寄放在亲戚家中,以这样的方式告诉神佛“这不是我的儿子”、祈求孩子能够健康长寿。
后来,让宁得到了舅舅的钟爱。
“这孩子,真是一副聪明伶俐的模样啊!”
让宁的生母元敬王后闵氏,是闵无咎的姐姐。对于这个身体流着骊兴闵氏血统的孩子,闵无咎有稍微过分的宠爱和期望那是不足为奇的。元敬王后的肚皮也是十分争气,她之后又一连为李芳远诞下了孝宁、忠宁、诚宁三位大君,此外还有为数达四人的公主。大概是老幺更能得宠的缘故,李芳远对让宁的感情比较疏远,反而对忠宁、诚宁两个小儿子宠爱有加。面对妻舅对长子的赞许,李芳远心中也是颇为不解,甚至可以说,是有点不以为然。
“真的是那样的吗?”
诚宁大君自小被李芳远夫妇留在膝下抚养。李芳远有时会不自觉地将让宁和诚宁两人相提并论地比较起来:诚宁聪明乖巧,容貌端正整洁,举止得体而庄重…这些词语远远不足以描述他的优点,要真的说起来,恐怕从晚上一直说到天亮都没完没了呢。
“可是…究竟褆儿是怎样的人呢?”
在李芳远的心中,可能真的没有什么特别的印象。他觉得,要说有什么重大缺点嘛,那似乎倒也没有。但是如果非得找出些什么特别讨人喜欢的地方,却是搜肠刮肚也想不出来啊。
在李芳远认为,闵无咎对外甥的这种特别强烈的情感,只能形容为对他的“溺爱”了。
李芳远和让宁这种淡薄的关系,直接影响到让宁的世子地位。直到李芳远登上王位已经有好几年之后,让宁才被册封为世子。当然,这也是被大明所认可的。
“元子生性聪敏勤奋,因此册封为世子,以早定王室的根本…”
册封的旨意上是这样写的。与其说这是李芳远的真实想法,不如说是繁文缛节规定他必须要这样认为。
“果真是这样的吗?”
这时李芳远的心中,恐怕依旧有着这样的疑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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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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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这点上讲,李芳远无疑比他父亲李成桂来得明智。
“喜欢归喜欢,但是不能乱了规矩啊。”
李芳远本身在表面上也遵守着长幼秩序的原则。他本人在过去就曾经以维护长幼的名号,起兵铲除弟弟、当时身为世子的李芳硕,以及他的党羽郑道传等人。之后他也不敢自行夺取世子的位子,而是让给了哥哥李芳果,最后在哥哥成为国王之后,再逼迫他册封自己为世子、一步一步得直到取得王位。这样看起来,李芳远是个绝对不会破坏传统的卫道者。正因为有着这样的历史,他才不敢轻举妄动。
而且随着时间的流逝,李芳远对让宁的印象也有所改观。
他心里想:“虽然没有什么大的优点,但是总算没有什么过错啊。”
李芳远觉得,作为守成的君主,像让宁这种“虽无大功、亦无大过”的资质已经足以胜任。有时候,让宁那种潇洒优雅的性格,也未尝不是一个令人赏心悦目的独特个性。他时常作这么样的打算:将江山治理整齐之后、再亲手交给世子,这样是最理想不过的事情了。
后来,李芳远发现到让宁的“小小缺点”,那就是情欲稍微有点旺盛。
那时民间有这么一个关于让宁的故事,大概就发生在这段时间的前后。
据说那时让宁出游到了平壤,晚上住宿在官府的客舍里。晚上,让宁无法入睡,站在廊檐独自欣赏着月色,正在这个时候,一个影子在墙角跃动。“是谁呢?”让宁好奇地向黑影靠近,借着月色,发现居然是一个妙龄女子。“呀!这是个即使在平壤也很少见的美人儿啊!”平壤的美女,是远近闻名的,所谓的“南男北女”中的“北女”,指的就是平壤这里的窈窕女子。后来得知,这女子是一名孀妇,因为野猫叼走供奉亡夫的供品,而追赶到了这里。让宁听完女子战战兢兢的陈述之后,魂魄已经飞到女子那儿去了。那天夜里,让宁就和那女子同床共衾了。后来,让宁的归期到了,临别之时,他还在孀妇的内裙上题字,上面是这样写的:“别路春云散,离亭片月钩;可怜转辗夜,谁复慰香愁。”
这真是一段风流的逸闻。
李芳远未必真切听说过让宁这次的经历,但是对于他风流多情的传闻,应该是略知一二的。不过,李芳远觉得:“那也无妨啊!”在他眼中,好色似乎是普天之下所有男人的共同特质,包括他自己---除了原配夫人闵氏之外,他不也有懿嫔、孝嫔以及其他很多的宫主、夫人吗?从这点上说,李芳远总算找到儿子和自己的共通点了。
总之,这是不需要担心的事情。
册封让宁为世子的事情,不仅由让宁礼拜过宗庙、向历代祖先作了交代,而且让宁以朝鲜世子的身份,出使到大明,得到永乐帝的接见。这样,让宁的世子地位无疑就是得到国人和宗主国的确定。
“这样的话,事情总算是妥妥帖帖啦。”
李芳远觉得松了一口气。他十分深切地体会到,王室的安定是国家安宁的保证。在战乱时期,君主必定要具备雄才大略,在这个时候需要选择贤能的王子继承王位,这样才能尽早结束战乱、将国家领向太平盛世。一旦国家进入和平的阶段,情况又有所不同。这时就应该确立一种固定的王位继承制度,只有这样做,才能杜绝因为争夺王位而同室操戈的可能。
李芳远的王位是通过鲜血和亲情的代价换取的。
为了登上这个宝座,李芳远杀害了弟弟,甚至不得已软禁着父亲。晚年父亲对待自己的冷淡态度,想起来令李芳远感到十分揪心。李成桂不愿意再看见他这个儿子,跟随着后妻亲族赵思义的叛军出走到东北的咸兴,甚至用弓箭射杀李芳远派来的问安使。最后,李芳远武力平息了纷乱,将父亲迎接回来,但是父子两人的感情已经到了无法愈合的地步。李成桂怀着怨气,过着幽居的生活。他甚至感觉到,被自己推上王位的哥哥、定宗大王,有时也对自己也抱着一种敬而远之的态度。晚年的李芳远,常常因此沉沦在痛苦的回忆中。他决心不再让骨肉血亲之间对立的惨剧发生。
“所有的不幸,就到此为止吧。”
事情按照这样的发展,让宁继承王位是毫无疑义的事情了。
不久,又再发生了令李芳远感到十分伤感的事情。
在让宁从大明归国后不久,太上王李成桂病逝。再过了一些时间,赵浚、无学大师、金士衡、义安大君李和、赵璞、权近等一些开国功臣也相继离逝了。这样一来,与李芳远一同开国创业的人们,到这个时候已经所剩无几了。
李芳远感叹道:“昔日功臣的盛宴、诸位聚首一堂的情景,已经一去不复返了啊!”
他自己也不禁自怜时日无多,仿佛看透了生命之无常。一天,他传召领议政李舒和左政丞成石璘,透露了禅让王位的意愿。
他说:“自从寡人登上这个王位,国家就从来没有安泰的时光。百姓仍然受着饥寒之苦,最近各地的灾异凶兆从未间断…”
李舒和成石璘听后面面相觑,不敢作任何的应答。事实上,李芳远禅让的表示已经不是第一次。数年前李芳远表示有意内禅,他甚至不顾大臣的反对,几次将国玺送到世子府上。但是后来,他又收回了成命,同时流放了闵无咎、闵无疾两兄弟。据说原因是他们两兄弟在听说李芳远退位的时候,似乎露出了喜形于色的神情。当他们听说李芳远打消了这个念头之后,又忍不住面露失望的神色。无法求证这到底是李芳远疑心生鬼,还是闵氏兄弟的确有不可告人的用心,总之这样的表情,被李芳远看在眼里。在他认为,这是挟制幼少的世子的企图落空后的表现,所以就不顾他们外戚的尊贵身份,将他们处以流刑。事情甚至闹到扬言要废除元敬王后正宫地位的地步。那次禅让的事件,有人认为只是李芳远对外界暗示王位继承原则的一种手段。
“主上的心意真是难以捉摸!”
事后,朝中的大小臣僚无不小心翼翼。
“这会不会又是什么暗示呢?”
李舒和成石璘不敢相信这是李芳远本人的真意。
“此事万万不可,主上殿下!”
“但是,我累了…”李芳远心里感触。
长年生活在没有安全感的环境中,迫使李芳远不断地玩弄权术谋略。目睹功臣们相继离开人世,意兴阑珊的感觉也在他心中油然而生。“杀弟迫父,到底是为了什么?”李芳远心中有着这种“高处不胜寒”的感受。这是让宁和大臣们所不能理解的。
因为李舒和成石璘的连日谏阻,李芳远再次放弃内禅的意图。而禅位的事情,也就因此推迟到整整十年之后。
“赶快打造出一个锦绣江山,好让褆儿来继承啊。”这是李芳远内心中强烈的愿望。
2006-4-14 01:57
劍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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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宁大君李祹,是李芳远的嫡生第三子,也就是让宁的弟弟、日后被誉为圣君的世宗大王。根据史书上的描述,忠宁大君是个好学不倦、对政治颇有独到见解的人。
据说,一天忠宁大君对李芳远提及、有许多垂死的乞丐到自己宅邸里讨饭的事情。李芳远听说之后颇为吃惊,因为他早已颁下了教旨让官吏赈济饥民,照理是不应该出现这种现象。忠宁大君这时说:“君王的美政,一旦操纵在酷吏手中,就会变成虐民的苛政了。”他劝告父亲惩罚中饱私囊的墨吏。
后来,李芳远对大臣们说:“民间有什么疾苦,忠宁总会来告诉我。”
李芳远对小儿子对政治民情的敏锐,感到相当满意。有时候,他甚至认为:“这才是当一国之君的料子。”相对的,他对让宁的作为感到十分的苦闷。他有时不禁自问:“这家伙到底在作些什么?”让宁对国家大事显得莫不关心。可能他生来就是一副享受风花雪月的骨子,他擅长的似乎只是吟颂诗句、或者在女人的裙子上写上风雅的词句之类的事情。如果说这属于士大夫的风流,那么放在让宁身上是格格不入的。在李芳远这个父亲看来,这简直跟出入艺妓院的浪沧客没有什么区别。他心里痛感,以让宁这样的素质,莫说是君临八道的君主,即使随便放他在六曹里就任一般的官职,也是力不能逮的。
十多年过去,让宁依旧是少年时那副玩世不恭的德行。
让宁或许也有自己的想法。“我不想当世子。”他的行为直截了当地向世人表白了他的心声。父辈的杀戮在让宁心中留下了深刻的烙印。他的幼年,即是在父亲李芳远和叔父们的厮杀声中渡过。可能他认为,身为世子无所事事,虽然没有什么政治上的功绩,但是起码不曾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沉沦在风花雪月当中,是一种很好的避世之道。
而在李芳远眼中,让宁的所作所为简直就是放浪形骸、死性不改。
他甚至不顾体统地对大臣们诉苦:“把社稷交给这个家伙,日后我哪有面目去见列祖列宗啊!”说的是:如果将王位传给让宁,简直就是跟亲手毁灭这个王朝没有什么两样。“这可是我百战得到的天下啊!”李芳远暗自苦恼着。
当然,这只是一时的气话。实际上,李芳远并没有真心打算放弃让宁。民间的百姓对于儿子的爱护和期待,即使放在王室中也是毫无二致的。这话说了没多久,李芳远又开始计划着让宁的前程。到了李芳远在位的第十六年,他希望让宁能熟悉国政的操作,于是就命让宁政厅中处理日常的政务,将处理的政事以书启的形式上呈给自己过目。
“必须手把手地教导他。”李芳远将每件事务如何处理都无微不至地传授给让宁。“近来旱灾频繁,现在你应该下令救济。”
渐渐地,让宁能够独立处理一些事情了。每天的报告的上启也能按时交到李芳远手中。
“总算成些气候。”
李芳远发现其实让宁并不愚笨,但是可惜的是心思不大集中。值得庆幸的是,在李芳远的观察中,让宁并没有什么可以导致玩物丧志的嗜好。除了他对女色的喜好依旧稍微过火之外,总算没有像元顺帝喜爱木匠活儿那样不伦不类的行为。李芳远始终这么认为:作为太平时期的君主,喜欢吟风弄月倒也并不十分碍事。或者说,这样的瑕疵,还在李芳远可以容忍的范围之内。
可以说,这已经足够令李芳远感到欣慰的了。
他只是偶而轻描淡写地提醒一下:“不要太过沉迷呀。”
每当听到这样的劝戒,让宁总是恭顺地报以“一定会克制”的回答。不过,事实上,天底下最徒劳无功的事情,莫过于劝说一个好色的男人远离女人了。更何况是让宁这种地位崇高、没有任何东西值得追求的人,他对女色的追求已经不能形容为满足自己生理上的欲望,更确切地说,那只是一种填补自己空虚生活的做法而已。
李芳远并不理解儿子的内心,他还满怀希望地期待父子两代的交接能够顺利完成。他内心中对于让宁的期望并不高,他只要求:不出什么纰漏就可以了。
然而,即使是这样低级的要求,让宁也不能满足父亲。
不久,在政厅中视事感到百无聊赖的让宁,被传闻和宫中的小厮偷偷地出去外头,流连于花街柳巷。按理说,没有人敢编造关于世子的流言。如果流言得以传入李芳远的耳朵中,甚至连牵涉事件的小厮姓名、职务都可以详细地开列出来,可见这样的传闻并不是一般的空穴来风。
“具宗秀、李五方…”李芳远口中念念有辞、拳头锤着书案,“大逆无道的奴才,立即捉来砍了啊!”这大的嗓门,就连守门的武监都能清楚听见,看来他简直就是气疯了。
“叫那个混蛋滚出宫吧!那副嘴脸,到底像谁啊!”
“那个混蛋”指的是让宁。那时人们都劝告让宁不要再去觐见李芳远,等他的火气过了再作打算。这个时候,如果撞在盛怒的李芳远枪头上,让宁立即被废黜世子的身份也是不无可能的事。事情到了这种地步,让宁只好从世子殿中迁居到岳父金汉老的府上。即使到了这个程度,都未能使李芳远息怒。后来,干脆连世子的俸禄都停止了,让宁简直就是靠岳父的支助生活。
“你给我好好地反省!”
李芳远放话说。
“我十几年来苦心栽培你,不料你从来不曾有所更张!”
话说到这个份上,他还觉得不够解气。
“你这样的德行,又怎么配作我的继承人?”
因为期望落空,李芳远说话的语气也出奇地重。大臣们俯首在地板上,大气也不敢出一下。这种在民间听起来非常普通的训斥话,在宫廷中已经是相当的严厉。因为这些话一经李芳远口中说出来,就立即会成为让宁日后的笑柄。那时候,《太宗实录》将李芳远的语气形容为“苦闷得声泪俱下”。听到这些话的人都有这么一个不祥的预感:世子邸下的名分怕是保不住的了。
李芳远的心中已经隐约有懊悔的感觉。
2006-4-14 01:57
劍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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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翌年,让宁才被准许上殿觐见。
在此之前,让宁已经被命令前往宗庙忏悔、许下了改邪归正的决心。但是,即使是这样诚心忏悔,李芳远仍然对让宁报以冷淡的态度。这时李芳远似乎已经对让宁感到心灰意冷。“就不必再对他抱有什么期望了。”他甚至想:“如果他不是嫡长子,那该多好啊。”他就像一个普通父亲一样抱怨不争气的儿子:“难道你不能体恤一下我,让我度过稍微安宁一点的余生吗?”
壮年时代的李芳远,逼迫老父李成桂度过悲惨的晚年。而李成桂当年的境遇,又降临在李芳远身上。
李芳远最疼爱的儿子、诚宁大君李褈,在十四岁的年纪上逝世了。根据记载,死因是“疮患”。诚宁大君是自小被李芳远夫妇抚养在侧的孩子,即使是长到十几岁的年纪都未曾迁居到宫外。为了吊慰诚宁大君的亡魂,李芳远特意在他的陵墓旁修筑了一座大慈庵,一向笃信儒家教条、排斥佛教的他,还安排了僧侣在大慈庵里颂经、为往生的诚宁大君祈求冥福。诚宁大君的死,是李芳远晚年所受到的最沉重打击。
想起自己父亲的遭遇,李芳远突然有感同身受的体会。
“我想到松都一趟。”
李芳远命人修筑了松都敬德宫的宫室。他命令世子留守,也没有再交代什么,就离开了汉城。
“这下好了。世子邸下算是被谅解了!”
人们都认为李芳远这样的安排,是对让宁的一种示意。世子的留守,在中国相当于皇帝巡狩时候太子在京城里监国。监国,就是监护国家政治的意思。从象征意义上来说,“监国”与“下一代皇帝”已经没有很大的区别。既然作出这样的安排,就不啻是李芳远借众人的口向让宁表达:不要再惹是生非,国家迟早就是你的。
不过,让宁对于父亲的心意并没有什么特别感受。或者这么说,他从来不觉得自己在“惹是生非”,他对世子的位子也从来没有过留恋。对于这样的安排,他没有因为蒙受赦免而有如释重负的感觉,甚至,对于作为君主的那种君临一方的气概,也未表现过丝毫的激动。
“就留在京城里吧。”
他心里仅仅只有这么一种感觉。既然在他心中,一切都没有变化,那么他的生活也是和正常时候没有什么两样。男人嘛,总是要饮酒赋诗、享受风流,这样才算是不枉人生一场。他是这样认为,并且也是这样付诸实行的。
后来,世子的小妾生下一个男孩。
这件事很快传到了松都。虽然是庶生的子女,但毕竟也是嫡长子的儿子。然而,李芳远并未因为让宁喜生贵子而高兴。“你这个人面兽心的东西…”李芳远颤抖着低吟,“弟弟的新土未干,就有兴致寻欢作乐啊!”他想到让宁喜好酒色的习惯,不禁七窍生烟。他此刻似乎只联想到让宁和女人们享受鱼水之欢,而对这之后的产物视而不见。
这可以说完全是李芳远的借题发挥。
他派人回到了汉城,严密监控世子。世子的岳父、金汉老也被流放到竹山去了。让宁甚至连随意出入的自由都没有了。他修书向父亲抗辩,信上说:“这并不是什么可耻的行为。”他说生儿育女是人的一种义务,何况是王室,更应该通过生育男子使得宗族更加繁盛。他接着说:“再说,这与金汉老也毫无瓜葛,他不应该受到惩罚。”让宁无法理解为什么繁衍子孙这样一件正常不过的事情,会引起父亲的暴怒。李芳远看了他的信,也作了一封回书,一开篇就说道:“你就不必再作狡辩了。”在这封充满着斥责语气的信中,李芳远表示对让宁已经完全没有任何幻想,只是叫让宁在汉城安分地等候处置。对于让宁的争辩,李芳远没有作任何的回应。
李芳远的使者来到世子殿,将李芳远的意思当面传达给让宁。
“如果他认为是这样的吧,就随他去吧。”让宁心里想。
让宁感到自己无论如何也难以令父亲感到满意,他自己也无法知道父亲内心的所谓期待到底是怎样的。之后,他仿佛觉得事情与自己毫无关系一样,不再作任何的解释。他心里大概是想: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好了。
几个月后,李芳远召集六曹以及各司臣僚,宣布了一个惊天动地的消息。
他说:“寡人决定废除世子。”
不消说,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是这个消息在大臣们心里仍然是相当震撼的。
他接着说:“我意已决,不必劝止。诸位就提议新的世子人选吧。”
这天之后又过了三日。
朝廷中的大臣此时立即分化成两个派别:一是主张扶立让宁的长子为世子的派别,他们属于多数派;另外一派主张拥立享有盛名的忠宁大君李祹,属于少数派。
当时的右议政,名叫韩尚敬,代表着当时主流的意见,他说道:“既然世子失德,就应该顺延地将世孙作为替补、立为世子,这样做是合符宗法的。”
朝堂上的大臣大都点头表示赞同。
就在这时,领议政柳廷显反驳说:“恕微臣十分冒昧。主上殿下天纵英明,尚且不能妥善教养世子,那么何况是世子的儿子呢。”
柳廷显的发言,令众人感到十分惊讶。大家都觉得:这样直接指责大王的言论,真是危险得很啊。当时的朝臣,对于李芳远的心意也捉摸不透,绝大多数的人都附和着拥立世孙的舆论。在这时,大概只有柳廷显看穿李芳远重视诸位王子能力的想法,才冒险发表了这样的见解吧。
柳廷显接着发表高见:“为了宗庙社稷的长久延续,微臣以为应当择贤而立。”
最后他还补充了一句:废除父亲而改立儿子,这在道义上是说不过去的。这些话,全部命中李芳远心中的真实想法。他对柳廷显的想法十分赞同:已经长大成人的让宁都不能顺利地接手,那么还只是个孩子的世孙就更加难以保证,到自己撒手西归的时候还不能将国政托付给世孙的话,幼主的朝廷必然又再起纷乱。
就这样,朝议中决定将忠宁大君李祹立为新的世子。让宁的世子地位被废除,降封为“让宁大君”,世子淑嫔金氏降为“三韩国夫人”。忠宁大君被册封为世子后不久,李芳远从松都回到汉城,将王位内禅世子。
几乎在同时,让宁大君一家接受了李芳远的谕令,被流放到广州。
2006-4-14 01:58
劍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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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鲜王朝从这时进入了世宗朝时代。
李芳远成为了上王,虽然世宗大王是名义上的君主,但是李芳远仍旧通过掌握兵曹监管着中外的军事。兵曹有着一套特别的操作程序:军机要务直接上呈上王,由上王裁决之后才传达给国王,国王由兵曹得到抄件,根据上王的旨意执行。并不止于军事,其他一切的政务,也必须通过李芳远的认可才能够生效。
总之,世宗大王所从事的往往只是些微末细节的工作。李芳远致力于朝廷制度的健全,这时候的世宗大王,像个初入门的学生一般,在一旁观摩学习。
这在后来被称为“上王政治”。
兵曹中那些被认为对“上王政治”有所不满的人,都被处以很重的刑罚。当时的兵曹参判姜尚仁,为着这个原因得到抄家籍没、置以极刑的下场。被牵连的官员以及其家属,更加是难以计数。
然后,李芳远着手压制外戚的势力。那时,世宗大王的岳丈沈温作为使臣出使大明。沈温是高丽王朝以来的重臣、青城伯沈德符的儿子。他的女儿是世宗大王的正宫、昭宪王后。当他从明国归来、踏入国门之际,即被逮捕下狱。
李芳远给他一个罪名:“身为外戚,擅作威福。”
以这样的罪名判处沈温流放的刑罚。后来,沈温在流放的路上自杀了。依附于沈氏的大小官员,也因此受到了牵连。
晚年的李芳远,从事着自认为为世宗大王“永远铲除祸根”的工作。世宗大王即位后的第四年,李芳远就与世长辞,他活了五十六岁。他被认为是一个苛刻残酷的君主,甚至有人私下庆幸他的早逝。在上王政治的高压之下,朝臣已经开始出现围绕上王与国王的分化对立。
“我要为祹儿建造一个太平盛世。即使到了黄泉化成鬼魂,我也将守护着这个国家…”
李芳远怀着这样的想法,在汉城新宫合上了眼睛。
而让宁大君对于这些事件,一直保持着沉默。他一副超然脱俗的神态,似乎丝毫没有为世子去位而感到悔恨。有人说:让宁大君是个天才,他的所作所为,不过是为了逃避残酷的政治旋涡而装疯扮傻罢了…事实到底是如何,现在已经不得而知,人们只能通过南大门牌匾上的笔迹,来窥探这位隐士般历史人物的面貌了。
让宁大君死后,被加上“刚靖公”的谥号,他的祠堂位于汉城的桃洞,名为“至德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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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4-14 08:53
寄奴
风格看起来有点象田中呢。
2006-4-14 11:30
劍儒
田中是何许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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