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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3-30 16:05 边缘·神父
一篇小说《安魂曲》

我们坐在押送我们的卡车上,黑夜吞噬着血红色的夕阳,一个个荷枪实弹的宪兵站在我们周围,随时等待着将逃离者的头颅打成碎片。
我们不是罪犯,29世纪没有罪犯,犯罪基因早已经被高超的基因剔除术留在了23世纪的末期,我们只是不合格的产品。
我们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么,枪决对于不合格的产品并不是什么不人道行为,但是很多年已经没有枪决这样的刑罚了,这个世界上子弹的价值高于不合格的产品,用子弹来结束我们的声明简直是浪费。
对于坐在联合国安理会议事大厅里的上等人来说,不合格的产品就是废弃物。
然而我们不能被废弃,因为我们的样子看起来和那些叫做人的生物一模一样,虽然我们并不被称作人。我们不是人,只有在那所叫做基点大学的地方毕业的克隆人才叫做人,而我们,只是不合格的产品。
黑色的夜到来了,我裹紧自己的外套,西伯利亚的寒冷使我们学会了紧紧抱在一起取暖,他们不会杀了我们,但是他们不会阻止西伯利亚的严寒将我们冻死。
在过去的半个月里,我们中已经死去了很多人,他们的尸体被粒子粉碎机压成了尘埃,以保证没有人用我们的基因重新造出新的克隆人,对于他们来说,我们的基因比正在袭击地球的外星虫子更令人讨厌。
等待我们的是一种流放,在基点大学时我曾从一个导师的嘴里知道了这一点。
没有人会可怜我们,因为我们从未存在过,我们没有朋友、没有父母、没见过外面的世界,或许我们再也没有了见到的机会。
长长的汽车队在西伯利亚的雪原上蜿蜒,这一次,基点大学一共发现了862个不合格者,我们将被带到那个秘密的流放地,被永远关押在那里,直到宇宙终结的那一刻。
准确的说,那不是一个空间,那只是一段时间。
寒冷的风吹到我的脸上,刺着“不合格”三个字的右脸颊感到一阵隐隐的疼。我闭上眼睛,尽量回忆着自己少的可怜的幸福生活,以保证自己不在这样的寒冷中死去,成为那些尾随在车队后面的西伯利亚狼的食物。
29世纪没有狼,那只是一个个用以将我们的尸体变成尘埃的粒子粉碎机。
“该死,她不行了,宪兵,给她一件棉衣,否则她会死的!”留着红胡子的俄罗斯人大叫着,我回过头,看到他抱着一个已经奄奄一息的女人,女人的嘴唇已经发紫。一个宪兵用脚踩了一下女人的脸,女人从昏迷中醒了过来。
“混蛋!我要你给她一件棉衣!”红胡子怒吼着站起身。
M25全自动步枪叫嚣了起来,子弹打在红胡子的身体上。另一个宪兵走过来,将两具尸体扔下了卡车,一双双绿色的眼睛很快将它们变成了尘埃。
人群里没有惊呼,没有悲伤,我们只是将自己的身体和同伴靠的更紧。谁都不想死,因为谁都不知道死是什么样子,所以我们才这样屈辱的活着。我们这样依偎在一起取暖,希望可以坚持到目的地,虽然没有人知道那个目的地究竟在哪里。
在基点大学时,他们说那个地方在北极,那是一个可以将人流放到未来的机器。
现在我并不关心它在哪里,我只关心到那里还需要几天,因为我害怕自己成为那些绿眼睛生物的食物,虽然他们告诉我我和那些绿眼睛的生物一样属于低等动物,但我自己总不愿意放弃。
我们没有通过基点大学的毕业考试,只有通过那次考试的人才能成为人,而在那次考试中不及格的人将被永远流放。
我这一生都不会忘记那个星期五。
那一天,我走进那间考场,看着一大堆希奇古怪机器发呆。机器在我的身上转来转去,很快,它在的我右脸颊上烙上了“不合格”的红色印章。
于是我被带上了这辆车,和861个不合格者一起蜿蜒在西伯利亚的雪原上。
在我的考试结果上,赫然印着:“编号:200451010149,性别:阳,身高:175CM,体重:64KG,种族:黄种人,检测结果:不合格。”
我已经忘记了自己是怎样回答那些机器提出的问题的,似乎我根本就什么也没有回答,我在基点大学什么也没有学到,那些神秘的高等物理学和社会经济学知识都没有办法装在我智商测试达到187的大脑中,对此我毫无办法,我根本记不住那些被叫做人类历史文明精华的公式和数字,我不可能学会导师教给我的任何东西,在我上大二时年轻的博弈论数学讲师曾对我说:“孩子,你完了,你根本不可能从这里毕业。”
当他说这句话时我觉的很悲哀,因为在基点大学的人都知道,不能毕业就意味着不能够拥有人的身份,不能毕业就意味着被流放到那个可怕的地方。
没有人尝试着离开基点大学,因为只有从那里毕业的人才能够拥有电子身份卡,一个证明你是人的东西。
于是我在恐慌中度过了在基点大学四年的学习时光,在那些被恐惧笼罩的岁月里,我时常坐在床上盼望着这样的日子赶快结束,我宁可被流放到那个可怕的地方,也好过活在对于流放的恐惧里。
在那些等待流放的日子里,我常常一个人在基点的校园里徘徊,我不可能学会那些希奇古怪的物理公式,也无法理解最先进的经济学理论。完成那些令人头痛的作业对也我来说根本就是不可能实现的。我只好一个人在基点大学的校园里独自徘徊,巨大的教学楼立在空中,一条条流水线将基点高中的毕业生送到基点大学,在这里接受长达4年的学习,而在这之前,他们还要接受16年的基础教育,基点幼儿园、基点初中、基点高中,每一次考试都会将一部分人淘汰,那些没有通过考试的产品会被送往那个叫做时间监狱的地方。
我时常觉的自己还算幸运,居然能够通过重重考验,来到这个地方。
有时侯,我也会去参加舞会,在那里认识几个异性,互相抱在一起哭泣,或者一起在基点大学的校园里野合。
性生活在25世纪就不再被禁止了,人类有了新的生育方式,性生活变成了单纯为享受生活而存在的娱乐方式,乱伦也不再属于被禁止的范围。人类进入了真正的纵欲时代,女性的生育功能被从基因中剔除。代替女性生育的是一个被叫做“人口工厂”的组织,在那里,他们先进行基因的选择和组合,然后将选择好的基因放入一个叫做人造子宫的东西里,用类似于营养液的东西在人造子宫里培育幼儿,等到它拥有了基本的人的躯干,就把它从人造子宫中取出,送入基点幼儿园,在那里,它们需要接受基本的人类社会和地球地理的知识,等到他们长到9岁时,将接受第一次考试,不合格者会被送入时间监狱,只有合格者才可以接受更为高等的教育,直到从基点大学毕业,被按照自己的不同能力和社会的需要送入不同的工作机构,成为一个合格的人。
在基点大学的日子里,我总是和一个编号为200652312532的阴性人性交,我们拥抱在一起时都喜欢听一些古典的音乐,那些在21世纪甚至更早的年代里流行过的古典音乐让我们觉的激情澎湃,于是我们就总在音乐厅的洗手间里完成我们的性爱,并汗流满面的享用着我们的青春。
现在,她就蹲在我的身边,目光呆滞地看着远方的大地。
在基点的日子里,我和她经常在一起,她总是靠在我的肩膀上看星星,有时候她会流着眼泪吟唱那些古典主义的诗歌:“他们的眼睛和他们的心不一样,他们的爱情和他们的欲望不一样,他们的故事和他们的过去不一样,他们的理想和他们的大麻不一样,他们的世界和他们的衣服不一样。”
没有人懂得这些写于20世纪的诗歌表达了怎样的意识,这些诗歌都出自自然人之手,所以他们被叫做人类幼稚年代的半成品诗歌,而在28世纪,伟大的发明家们发明了诗歌创作机器人,紧接着是小说创作机器人、音乐创作机器人……于是艺术家不再成为人类的职业,拥有艺术细胞的人也不再被允许存在,在新的适合人类居住的星球被发现前,地球无法承载过多的人口,只有选择将这些除了艺术细胞以外一无所有的家伙们清除出去。
当她吟唱古老的诗歌时我会觉的心里很感动,我一直觉的机器人创作出的诗歌和音乐总是没有那些在历史上由人类创作出的东西好,但我自己又总说不出差在哪里。
心里的感动让我觉的有什么堵在胸口,于是我从自己的绿色旧背包里找出了那支笛子,那支我按照古代历史教科电影中的样子仿制的笛子。我把它放在嘴唇边,轻轻的吹了起来,于是她的眼泪就弄湿了我的绿色外套。
卡车队在西伯利亚的雪原上蜿蜒,没有人希望自己在这样的寒夜里睡去,很多睡去的人都再也没有醒来,而他们,最终成为了尾随在车队后的绿眼睛生物的食物。
她慢慢爬到了我的身边,在我的耳边悄悄的说:“你……还好吗?”
“我还好”我听到自己的牙齿在打架。
“我觉的很冷。”
于是我把她拥入了怀里,用自己的体温延续她的生命。
“我可能快要死了……”
我们本来就未曾活过。
“在临死之前,我想听你吹笛子……”
我根本不会吹什么笛子,那只是一写乱七八糟的东西。
但我还是从绿色的衣服里拿出了那只笛子,并用我还没有完全干裂的嘴唇吹了起来。
“混蛋!谁给你教的这个?”宪兵队长提着M25全自动步枪走到了我的面前。
“没有人,我只是在为我的爱人取暖。”我低着头说。
“爱人?什么是爱人?那只是人类幼稚时期的称呼。”宪兵队长的M25已经对准了我。
我闭上双眼,用心吹着那首被我叫做《安魂曲》的乐章,等待着自己的死亡。如果能和我的爱人死在一起,我不在乎,活着也无非是一件废弃物而已。
“蜜那河在桥下流过,我们的爱情,需要追忆吗?那些被痛苦和甜蜜所包围的幸福生活。”是她的声音,是一首写在19世纪的古老情歌。
“混蛋,你们想死吗?29世纪没有爱情,你们这些什么都不懂的不合格产品!”宪兵队长的愤怒在M25的枪口咆哮。
我完了,我在心里说,但我没有放下我的笛子,在这一刻我才知道,那些机器写出来的东西根本就不叫音乐,那些东西只是各种音符的简单集合!
“我听说……”她在我的耳边低语:“在古老的23世纪,人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名字,我想有一个名字。”
“好吧,在死之前有一个名字也好,因为我们其实并不是什么不合格的产品,我们是人,真正的人!”
“那么叫我珊瑚,我的爱人,那是古老的历史中最让人迷恋的东西。”
“假如你是珊瑚,我就是围绕着你的海浪。”我回头看着她,我看到了记载在历史中的“蜜那河”,那一种让人心碎的古老河流。
“杀了他们,把他们的尸体扔下车去粉碎!”宪兵队长已经在咆哮!
我闭上眼睛,将我的珊瑚紧紧搂在怀里,等待着自己的死亡。
飞机的轰鸣声从远方传来,我睁开眼,一只只虫子从空中降落在了西伯利亚的雪原上。
“虫子!集合!准备战斗!”宪兵队长惊呼着跳下车,一队队宪兵开始在雪原上驻扎,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虫子部队。
然而一切都是徒劳的,虫子们很快就将他们变成了狼群的食物。
我们完了,这一次真的死了。
“从车上下来吧!”一只虫子对着我们说。
它在说话,虫子在说话?而且是在说中文?
“我们不是什么敌人,走下来,我们是来接你们离开这里的,你们的朋友告诉了我们在地球上发生的一切。
朋友?不可能,我们没有朋友。
“我们不是什么外星人,我们来自53世纪。”
53世纪?不可能,这是在做梦!
“我们是蟑螂的后代,在42世纪的世界大战中,我们打败了地球本来的主宰者——人。”
不可能,蟑螂不可能打败他们,杀虫剂就可以解决问题。
“人类之所以失败是因为你们忘记了高等生物与低等生物唯一的不同点在于是否拥有情感。”
情感?那些已经在26世纪消失的古典主义词汇?
“而你们的教育一直在扼杀天才,听我说,在我们的世界里,任何有独特天赋的人都被视做天才,我们需要天才的力量来帮助我们改变我们的世界,使它变的更美好。”
那么你们又是怎么到29世纪的。
“是你们人类的时间穿梭机将大量的天才送到了53世纪,我们才得以知道29世纪有这样多的天才的,现在,我们自己来寻找那些被人类称作废弃物的伟人。”
原来流放地不是地狱,而是未来!
“走吧,离开这里,你们不是什么低能儿,人类的教育正在扼杀各种艺术天才,在这个地方你们根本就无法存活,人类总是不允许异类的存在,任何与正常不相同的东西都会被他们所毁灭,你们每一个人都是真正的天才,我们的世界需要你们。”
我们原来不是什么不合格产品,人原来不是什么产品,原来不需要个个都能背诵物理公式或者经济规律,只要懂的音乐就好。
漆黑的夜里,我们走上了那架时间穿梭机,走向了被叫做未来的地方,那里不需要音乐家和诗人背诵经济规律和物理公式,那里……真好!

2006-7-25 14:39 煲呔曾
寫的非常好。

2006-7-29 15:21 cysa12345
人不是金属制品,人不能用机器代替,机器不能代替人,人是血肉之躯,人有情有欲有思想.人名不是简单的符号,人与人的关系不是检验员与不合格品的关系,人需要关爱温暖感情.人是复杂的有机体,简单地处理这种碳水化合物只能被冠以漠视生命的恶名.

2006-7-30 14:50 stopisneo
这个东西写是写得可以,但纯粹就是描述自己的世界观.
架子太空,没有故事实质,就变成说教了.
设计一个空壳是很容易的事情,但要讲一个故事就是很难的了.
如果不用克隆人这么俗气的题材,可能会是个好文章.
笔者不够疯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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