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11-28 11:10
大风车
女性所口述的战争经验
我的父亲是石田三成的家臣,即武士山田去历。住在彦根(石田三成的居城佐和山)时,父亲的收入来自于管理年间三百石米生产力的土地,但由于战务繁忙,有土地的存在反而是不自由的一件事。虽然家里也有准备着一点钱,不过平常早晚多吃杂炊(把各种食材与米一起煮,成为类似什锦稀饭的作法)。家兄常常会到附近的山林去打铁炮,在那种时候,我们就会在早上作好菜饭给他带便当。于是,我们也托他的福,白天有菜饭可以吃。因此,我们总是再三怂恿他去打铁炮,一旦他首肯愿意去,我们都会感到很高兴。
我没有什么衣服,十三岁时大人为我做过一件,但是那件衣服就这样一直穿到十七岁,小腿的露出让我感到很困窘。我一直期待至少有一件能遮住小腿的衣服来穿。以前就是像这样,什么都不自由。即使做梦也不敢想说白天可以吃中饭,更别提晚上可以吃宵夜了。
一六00年(庆长五年),德川家康为了讨伐会津的上杉景胜,乃下向关东。石田三成乘机出佐和山,举兵进攻家康的家臣鸟居元忠的领城伏见城,甚至进逼美浓的大垣城,准备迎击家康的反攻。因此,我便和父母迁居至大垣城去。在大垣城内,家康的军势不断反击,日夜都有战斗发生。
战争的对手大将称为田中吉政(三河西尾城城主),他都会先以石火矢(大炮)袭击,藉以通知城内。因为射击石火矢时,城内高耸的武器库(又称为矢仓﹑橹)就会震动﹑大地也会发出崩裂的声音,很多胆小的女性可能会因此而感到头晕目眩。有了这样的通知,就像是先闪电之后,才会听得到雷声一般地,给人先有了心理准备。刚开始时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只觉得很可怕,但是在不知不觉中逐渐习惯起来,就不觉得怎么样了。
我和母亲以及其它的女人每天都在天守(天守阁)铸造铁炮的炮弹。另外,我军会将在战场上所砍下的首级集中放置于天守,我们将砍下首级的功劳者的名牌标在人头上,每天晚上替首级抹上齿黑。涂抹上齿黑的首级代表死者是优秀的武士,会让死去的人感到欣慰。因此,在我军的委托下,我们将首级上的白齿,抹上齿黑。时间一久,我对这些首级不再感到畏怖,甚至有时睡觉时,是在首级所伴随而来的血腥气味中睡着。
有一天,敌军的铁炮打得非常激烈,城内很多人喧哗着说,今天我们的城大概会沦陷。这时我军就有人过来说,「敌人已经走了,不要再喧哗了。镇静下来!镇静下来!」。就在这时候,突然一颗铁炮的炮弹被射击过来,正好击中我一个十四岁的弟弟,他痉挛抽动一会儿后,便当场死亡。我见证了非常悲惨的景象。
我也为着自己可能到了明天会因为城池的陷落而死,不觉地胆颤起来。就在这个时候,父亲悄悄地走过来说「来,过来这边」。当天,父亲所守的岗哨收到一封敌人射来的矢文,上面好象是写着「去历您曾经是德川家康的习字老师,如果有意愿逃离此城的话,我们将提供援助」。父亲乃带着母亲和我,从北边的城角沿着挂绳滑下,然后乘坐大盆越过护城河离开。只有父母亲和我以及另一名陌生的大人,四个人逃离,而其它的家来(服膺于主君之下的中下层武士)全都被留在城内未走。
离开城后不久,母亲突然临盆,并产下了一名女婴。一起逃离的那个大人以田里的水当作产汤(替新生儿洗澡用的水)使用,并把小婴儿放在篮子里。父亲则背着母亲,就这样没命地逃亡。这真是一段可怕的经验。
取材自大口勇次郎/五味文彦合编《日本史史话2 近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