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4-26 10:50
慕容宁宁
独自坐在王府之中，这十几年的思念，都化作了悲苦的泪痕，无语向谁诉，只因思念的人早已消失在梦萦。
那一年，我正年轻，娇羞的一笑，温柔，活泼，惹人喜爱；那一年，你正是风华的少年，你要驱除达虏；那一年，我遇到了你，于是一见倾心，你遇到了我，于是注定了我与你，那不悔却又无法遂我们心愿，只能以泪相结的故事。
天山很美，美得好似一位最纯真的少女，洁白，无暇。天如此蓝，没有一丝杂质，青青盈盈，在目光无法所及的天际，有朵朵白丝纱一般的云朵。空气很好，阵阵雪莲花的淡淡香气充盈，一切都是清新淡雅的。
我站在你的面前，足蹬毡靴，身穿着牧民的小戎装，明亮的眼睛凝视着你，微微一笑，我相信，我送给了你一个女孩子最甜美的笑容。你呢，跨下的伊犁骏马，如此矫捷，以雪山为衬托，以绿色如绸缎一般的大地为基石，桀骜与温和并存。身后，是手持红巾鞭指挥犹如千军万马般的卷尾大福羊的牧民，塔城的牛马儿呀，跑起来尽情的撒欢，牧民望着我俩，露出一个狡狤而又意味深长的笑。我低下了头，用手摆弄着衣襟上的穗子带，你向我伸出了手，无声地发出邀请，我将手放在你的掌中，感受到了你的手掌那么大，那么温暖，略带粗糙的手心，是习武留下的茧子。
你将我安置在马鞍的前座上，那一次，我和你相拥并骑，蓝天白云跟在我们的身后，牧马牛羊在身边流走，天山的深情拥抱在我们面前。你飞驰着骏马，飒飒不羁。你知道么，我的心跳得好快，发丝掠过耳边，拂上你的面颊，从没有这么快的驰马，我娇小的身躯埋在你的胸前，感受着你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气息，英勇，不屈，狂傲。
你拥着我，轻吻我结成辫子的长发，伸手在我面前指向了远方，你在感叹着这片银白色山河的壮丽，边疆那辽阔的幅员。这时，你告诉我尽可以把自己想象成为这里的主人，天，地，你，我，永远都不分离。我用一个女孩看着恋人的目光，用一个妻子看丈夫的目光，甚至，我愿意用一个奴仆看让自己可以唯一忠诚的主人的目光，凝视着你，清俊，执着，你是我的英雄，一个在回疆大草原上驰骋的旷古绝世的塞外奇侠。
坦坦大漠，潇潇风沙，滚滚黄尘，巍巍天山，皑皑白雪，都留下了我对你那不悔的爱恋。夜晚，篝火下，依偎在你的身旁，看着那一轮明月的皎洁，洒下银白色的光晕，映照着我俩。埋在你的怀中，杨大哥，在我心中，你永远是我的天，是我的地，是我今生今世，来生来世，生生世世都不悔的恋人。
我知道我太过娇弱，不能和你一起杀敌，不能和哈玛雅那样，率领天山的兄弟们助你一臂之力，但是我却会为了你，献出我全部的爱。从此以后，除了你，再也没有男人可以如此的拥有我的心。你知道么，此刻，就这么看着你的脸，痴痴不语，已经足够我用一切的幸福来交换了。
你伸手抱着我，问我：“明慧，冷不冷？”我怎么会冷呢，在你的怀中，是最温暖的。你笑了，俊朗的眉眼间，英霆显然。杨大哥，能让你抱着我，真好啊，我不在乎你心中是否还有哈玛雅，真的，她是草原上的女中豪杰，是天山下的奇女子，是叱咤草原，纵横塞外的女侠。我从来就没有想过和她争抢过什么。只要你在心中给我留下一个位置，只要你此刻怀抱着我的时候，心中能想着我，我就足够了。
忽然觉得娇羞，一个女孩子，竟然想着这些，于是我将脸探进你的怀中，不禁羞红了面颊。你笑着刮了我的鼻子：“明慧，想什么呢，给我唱一支属于天山的歌儿吧。”抬起头，杨大哥，天山是我们爱情的明证，草原是我们爱情祝福，大漠是我们爱情的记载，这歌，必是最好听的。
“看着雪花飘过，不知飘起了多少爱恋，看着雪花飞落，飞起了多少情缘，只因那莲花开在了雪中间，多少的希望，多少的心愿，都在默默地等待着有情人，但愿这情意永不变，仿佛雪花般片片飞起，飞满天涯。
轻触雪花飘洒，细数飘起了多少爱恋，轻触雪花飞落，飞起了多少情缘，遗忘了往事如梦好似云烟，多少的甜蜜，多少的怀念，纵然你我相隔得那么遥远，可真情永驻在心田，就像雪花般片片飞落，飞满天边。”
你笑了，笑我的儿女情长，你说我的情怀，在这天山之下是那么娇媚，让你忍不住的心疼，但是我知道，在你心中，必是有一份更加广大，更加豪迈的男儿情。风起而过，我扯着你的胳膊，唤着让你为我也唱颂一曲。你摸着我的头，宠爱的眼神中，却让我看到，不经意间流泻出的忧伤。
你唱了，我听见你的歌声中，有壮志未筹的愤懑，有国仇家恨的凄凉。
“笑江湖浪迹十年游，空负少年头，对铜驼巷陌，吟情渺渺，心事悠悠 ，酒醒诗残梦断，南国正清秋。把剑凄然望，无处招归舟。 明日天涯路远，问谁留楚佩，留影中州？数英雄儿女，俯仰古今愁。难消受灯昏罗帐，怅昙花一现恨难休！飘零愤，金戈铁马，拼葬荒丘！”
趴在你的怀中，我们都默默不语。让风卷起的黄沙，让云飘落的白雪，让月洒下的银光，来伴我们这漫漫的长夜吧……
一阵哔哔剥剥的蜡烛燃尽之声，将我从回忆中唤醒，夜已深了，忽然想起就在不久前的夜晚，王爷还走到我的身边，将手放在我肩上：“明慧，休息吧。”那时的我，淡然地转过头看着窗外，王爷默默看着我，终于叹了口气，缓缓走了出去。如今，这个男人也永远的离开了我。十八年，他虽然用全族的性命逼我相嫁，却也真的是付出了一片真心。只是纵然他死后，我都没法给他一份爱。我不知道是不是悲哀，因为我的人，我的心，早在当年的天山之下，就交与了我这一辈子都无法忘记的爱人，杨云骢。
两个都爱过我的男人，却都离我而去了，一个，带走了我的心，另一个，带给了我这一生的悲哀，我却不恨。
杨大哥，我知道不该想起王爷，毕竟，是他，才让你我天人永隔，造成了这终身的悲苦与不幸。杨大哥，天上的你，可恨我么？所谓成也萧何，败也萧何，我是如此爱你，可是你却是因我而死。明慧之背盟，连我自己都感怨恨。但是当父亲跪求我为了全族的性命，不要跟你走，让我嫁入王府的时候，你可知我的心有多痛，我的心上，在滴血啊。
杨大哥，别恨我，我纵是嫁入了王府，我也没有一日不是思念着你的。因为我的这颗心，早在当年你离开那日，就随你飞回了天山。
这十八年来，每一日我都恍恍度日，没有思想一般，我最爱的人走了，我的女儿不知流落何方，而我，却锁在这深府之内，对着曾经的回忆，点点滴滴，空发思念。如今，连那个强娶我的男人，也离我而去了。许是我的报应吧，杨大哥，是我背弃了和你的誓言，当那名女“刺客”杀死了王爷的时候，当她行刺的时候，当她的面容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就知道了，她是来为你报仇的。她，就是我和你的女儿，宝珠。
哪怕她已经更名为易兰珠，我也可以确定，她就是我们的宝珠。“杨”字的一半是“易”，配以我的姓氏“纳兰”中的“兰”，还有她的乳名“宝珠”里那个“珠”字，这名行刺了我丈夫的刺客，就是我与你的女儿，是十八年前你从我身边带走，让我思念了十八年的女儿。她回来了，她用你留下的短剑，刺死了王爷，那个曾经让你我憎恨在心，逼迫我相嫁却又真心待我的男人。杨大哥，我们的宝珠替你“报仇”了，但是，我却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哭。
杨大哥，你知道么，宝珠有一张和我一样清秀的面孔，却嵌着一双如你一般执着的眼睛。执着地在没有你我疼爱的日子中，一天天长大，执着地为你报了仇。
我不知道还要如何的哭泣，也许只有天山下飞舞的雪花，才能比拟我流下的泪水。杨大哥，云骢，我是如此爱你，爱我们的女儿，我真的不能让她死，但是，我又是如此软弱，没有能力去天牢中救出她。云骢，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该怎么面对你，怎么去面对我们的女儿啊。
我已无力去挽救了，夜色中，烛火燃到了尽头，大漠下你我的誓言，早已被黄沙掩埋，雪山之颠，可是你魂魄所归？罢了，罢了，我已苟活了这十八年，如今，就让我来殉你吧。
取下了那柄你留下的短剑，“宝珠，不要怪我！云骢，你等着我！”
我，纳兰明慧，多铎王爷的王妃，杨云骢的妻子，反转断玉刺进自己的胸膛，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许。
我看到一条人影飞了进来，一头白发，我知道，是哈玛雅，是为了我和云骢，一夜之间白了头发的哈玛雅——飞红巾。哈玛雅抱住了我，我看到她眼角的泪，原谅我，原谅我吧哈玛雅，原谅我当年对云骢的深情，我知道你也是爱他的，可是，情到浓时，我已无力放弃……请你，救出我和云骢的女儿吧……“飞红巾，不要恨我！”……
恍然间，我看到云骢骑在一匹伊犁骏马上，俊朗，桀骜，向我伸出一只手，我笑着，用女孩子最美的笑容来回应他无声的邀请。将我的小手放在他掌中，温暖，厚实，还有一层练武之人才有的老茧，摸娑着我的指尖。
杨云骢，我的杨大哥，是当之无愧的天山派第一大弟子，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抗清英雄。我坐在他的马鞍前，依偎在他怀中，这个有血有肉的男人，我必将用我全部的柔情来爱他。我们走遍天山南北，在绿缎子一般的草原上，奔驰，永远都不分离……
（天山下，这个如梦一般美丽的地方，处处牛羊。草原上，杨云骢与纳兰明慧传奇的爱情故事还有那可爱的黑泉水，流传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