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辕春秋文化论坛 » 古典小说 » 《名将关胜》(长篇小说)


2006-7-27 20:37 漳水枭枭
这个东西写的的确是相当的慢~
不过支持一哈:^%:^%

2006-7-28 08:48 陶心
谢谢支持~~

同时但愿我们这种在政府投资机构下面代为分担市政建设工作的企业能得到大家理解,把工程推进上去。

今年3月起,我被调动了工作阶段,于是周中要下工地,周末要职资进修,间歇是还要兼作进度统计与工程分析。呵呵~~~~

我们这一组在编人手少,借的人有自己“想法”,于是前一阵子挺忙。最近调来两员重将,可轻松一些了。

[color=Silver][[i] 本帖最后由 陶心 于 2014-2-16 15:15 编辑 [/i]][/color]

2006-9-12 17:14 陶心
第十一回  武琨闯灵武险隘  岑贵会陆行夜叉(上)

       话说刘一枪识破陷坑,舒手绰了银丝纹铁杆枪,战马长嘶一声,突入赵英队中,银蛟出海,翻起血浪一片,官军如何抵御得住,一哄作鸟兽散。那段知府身手好不敏捷,跳上马就跑。张孝恭从马上栽下,手足颤软,被亲兵抢扶了仓皇逃离。魏李闵此番如何能稳坐中门出谋划策,正慌哩,吃刘航迫来,侧向劈面一枪,击碎太阳。赵英乱军中脱身,沧州军溃散逃回。武清兵大获全胜。把那黄大赫,斩首剖心了事。

       武清兵有四成趁乱散去,六成拢在刘航身周,扎于营中。刘航站到高处,背朝行将西坠之日,任大风袭来,披肩扬起,手指东南面,喊道:“且听!愿随我者,此去盐山!”田辉补了一句:“不愿者但自便罢。”众兵齐应:“宁随将军!”迅速收拾一应物件,全军投盐山而行。刘航又道:“沧州府那点家底我奚知,唯赵英那厮必追来,路上灭他便是。”

       路近奔马顶,刘航抬手道:“停!田提辖,你我分兵。你引弓弩手尽数抄奔马顶南麓上山顶伏着。其余跟我到山北洼地里去!”田辉会意:“将军,还是由我来充诱饵如何?”刘航轻笑摇头:“遵我之令!”遂布置完备,又嘱咐田辉几句。刘航引人在山北洼地,分两起,不要卸甲下装,却采集树枝作埋锅造饭状。再北侧乃上坡地势,一片高阜平台,无有高峰。

       不一时,北边果然隆隆声震,观之,北外有二千余人马阵驰而来,为首一将明盔在顶,正是赵英。身边副将称道:“将军妙算!叛军果然陷于此处就炊。”赵英大笑:“背好轻弓,踩将入去,抢些马匹弓箭也好!”

       赵英军方及武清兵一箭之距,刘航跳上马,藏在亲兵中,唤道:“分两路,东西齐撤!跑行二里内,立马折回来!”部下依令而行。赵英狂笑:“他逃不去多少路,早有我军把住卡口!”副将亦笑:“叛兵末日已至!武清私藏辎重也归我们啦!”笑中放慢了行速,朝身后连连挥手大叫:“落在后面的快些个!”

       赵英那队军马,突突踏至洼地场心前,南面奔马顶山岗上一声梆子响,田辉引劲弩手,把武清多年积存良矢,发狠倾泄下来。飞蝗漫天,官军方不及张口呼喊,辄没于箭雨。那赵英,白盔浅紫团袍,正是箭靶子,身中五九四十五箭,呜呼哀哉矣。二千人马射中近半,其余乱成一锅粥。副将合巧拖于队后,侥幸尚未死,只是战马受惊,御不住,晕头转向。

       两边复冲杀声大作,刘航在东,两员队将引人自西,杀将来横劈直砍,官兵尽靡,沧州跟来两个缉捕官俱被剁作肉泥。那副将心胆俱裂,使不动长刀,遭刘航一枪点爆咽喉而死。

       武清兵会合,欢呼震野。刘航、田辉止定,带队到奔马顶东侧,就些干粮后急赶赴盐山。

       到盐山脚下,通报请下了王、周二头领。周青见新来了好汉,一派欢喜。然而王纲虽笑脸礼迎,眉宇间终略有不爽亮。刘航拱手道:“王兄长,我这队弟兄,可分两拨。一拨半山腰屯扎,一拨山下关口守把,俩队将带着,听调于你!我与田辉兄弟,只想山顶作个值勤将,如何?”周青想要发话,田辉先道:“刘将军同我带兵屯训数年早腻味啦,我等爱上阵冲杀,不是扎地圈围那块料。但求带上山那点财物半数给武清兵分去,而器械全数归山寨统理调拨,尊意如何?”王纲吃他恁地一说,当即拊掌道:“两位真具才干!就这么定了!”众人皆喜。接上山,见了孟光、李谦。让刘航坐了第三把交椅,孟光坐第四把。李谦固请田辉居上,推让一回,田辉就座第五,李谦排第六。接风洗尘,设宴庆贺不提。刘航便同田辉、孟光、李谦,随着王纲、周青,就于盐山落草。

       那张孝恭逃回本司,仓皇上奏朝廷,沧州知府段守明遭降了职。惜乎新来沧州的更孬,哪里敢轻动刀兵。不久张孝恭亦被调回京师。此事传到大名府,河北各处,哪里有心思管沧州这事。关胜长叹息:“好一员良将又给逼走山林!”闻九章来找他,同于庭院中摆起小酒小菜。闻九章问:“兆德最近是只管较场练兵,不问时事。可知北疆如何?”关胜闷口酒道:“却听闻兄指教了。”九章道:“你老兄肚里怕思虑了百十来回,只在公厅里不愿相谈罢了。好!我便先说说我听到的。据称,去岁北疆大败之后,涿、易二州南线也溃退,地域越攻越少!今年我们连旧州界也吃紧,辽国穷于应对金人,北面不得意,南面侵宋地屯兵屯粮呢。你老兄弟朱仝将军在北境指挥打了一仗,形势扭转,不久辽人退出宋境,涿易南线也随之回大宋了。”关胜苦笑道:“梁山受招安后,涿、易二州还不就被梁山军夺复,只是后又转还。可叹近年尽遣精锐,却如何对阵彼方老弱尚狼狈至此。”九章摇头道:“还甭说,除张开、姚奇、朱仝获胜,其余全败。辽人也是强弩之末,一吃败仗,全线崩坏。而后莫、雄二州亦出兵跟着捞些战功。那郭药师倒是偷袭蓟州,破辽八千,斩辽将萧万仞首南返。”

       “哦?”关胜眨目道:“这倒头一遭听说,如此童枢密又要心头泛酸一回了!”九章灌进杯中酒又道:“还有,李彦、蔡攸也去北面了。”关胜冷笑:“呵呵,去吃喝罢!北国风味,想来不差。”“哈哈!”九章笑道:“止不定带足江南小吃去呢……兆德,你装不问国事只练兵,心里头倒也藏了些话吧,但说何妨!”

       关胜给他斟杯酒,谓九章道:“上年中赵良嗣出使金邦,而后童贯、刘延庆等二路讨辽。只道是接应降将郭朗郭药师,我却觑得,系朝中早有人在同金邦交涉,怕要联金破辽。只是刘延庆、刘光世、杨惟忠、杨可世等,怕是把辽地作浙东,以为信手游马,坐享其成,焉能不败?今年只说大宋对辽反败为胜,却为何不谈他金国态势?只恐金兵已马放燕山,虎视居庸了。”九章且问:“听兆德口气,其实不愿那辽人早亡?”关胜捻髯道:“然也!”九章道:“愿听指教!”关胜哈哈大笑:“你岂不知?追思三分内罢,蜀亡吴盍能独存?”九章抬手同关胜碰了一杯道:“不谋而合,不谋而合!”关胜笑罢,复又叹息道:“国事,好一堆国事!不若练好这拨兵卒!来,喝酒!”九章微微点首:“干杯……”

       黄昏前,大名府西门外却有一骑经过,飞驰北去,消失于冷风中。那骑向北赶了连夜路,到了围麻铺南外一片林子里下马,寻到棵大柏树树干上塞了封密信进小洞,封妥小洞,复上马离去。不日,有一人取走那封密信,又塞入一封新的,悄然回围麻铺去。

       大名府军中,樊拓、瞿综二将转任东光军都监、走马承受,桑仲转刑州就职统领官,李宏转洺州就职提调官。关胜自忖这四个早从高蟠处获足常例,便教府库给四人各赏良驹一匹,四个皆欣喜。管军司又设宴饯行,不在话下。

       元月末这日,关胜到了衙门,便有兵部差一员佥事来见。复请到赵畅等同议,闻九章亦被唤到,他原本只参赞羊皮案,而今得宗尚书等准允参议此案。佥事转兵部密扎,其上备述:羊皮案系鹿蕾山所为无疑,羊皮卷犹在仇氏兄弟手中无疑;鹿蕾山、围麻铺二处均须着意;前年所用暗线,去年来传讯不畅;另两条暗线,眼下各在鹿蕾山、围麻铺;围麻铺内暗线乃……云云。又告知在座者,司封郎中李纲升任枢密院承旨。赵畅、关胜等人自在公衙,整日不曾出来。那边军营中,郝启武不耐烦道:“近日关将军不来了?”吕建道:“我等照例操练罢。”启武暗在嘀咕,被叶桓拖住了:“我俩该去督训新转骑兵……”

       围麻铺中,宅房内,正是仇三少爷仇兴,同这个李踅,就是那曾在银枪庙一闪而过的棕脸膛汉子,正在商议。仇兴焦急样儿:“武琨被老大人马追击,至今没消息,何其焦心!”李踅思量道:“他仇茂终意在头领你,对武琨出手,算起来,他们必借此敲山震虎,定然生怕江湖上不知道呢……”仇兴眼皮松了松,面作极信状问道:“你是说……”李踅把他神色看入肚中,续言:“如若他们得手,不会不声张。而如若武琨突围,又不会不回来……”仇兴装作面色弛缓,又问:“那边不得手,这边也未脱险,武琨人又在何处?”李踅正色道:“我看武头领这人,面上泛淡,其实最重情谊!若伙伴遇险,万死去救;朋友遇难,尽心追仇。他和那齐二姐,您又不是看不出来。多管二姐被人坏了,他先躲在某处,想先砍个把仇人首级,您想那梅子园不也说正在苦等齐二姐消息呢。武琨多半不知晓鹿蕾山为何偷袭他,他也想不了多远,只猜是江湖仇杀罢了。何况又折了不少财物,他必然不想心怀惭愧硬头皮回来,定要多少闹些功劳再归来罢!”仇兴叹道:“先回来,也好一起商谈,也好一起筹划报仇,他这人最好,就是素爱独往独来,孤胆英雄!”李踅嘴角微微抽动。

       仇兴又问他:“好了好了,先不讲他,他们消息不来,说了也没用。他这人,一向福气最大,吉人自有天象吧!你说在鹿蕾山内线有讯息来,给我谈谈!”李踅道:“这样儿,此番鹿蕾山出人手,帮一队官商作镖,要过灵武地界再换保,他们复回鹿蕾山。来去走大浮岭那条道儿,即日启程。”“官商?”仇兴吃惊道。李踅冷笑道:“他既然是太行的仇人,自然能跟官场结友。那友辈,后台便是京师六贼。”仇兴拍案而起:“就知道老大心眼多!”眼珠一转:“可惜我已没心思去搅他局了!况且我还有生意紧张要做。”李踅跟言:“三爷不弃,小人可去,细谨跟查此事。”仇兴关切道:“你为我负险多次,又要辛苦你!”李踅抱拳道:“三爷优待我久矣,我何辞万难!”仇兴抚其肩:“鹿蕾山给人出镖,可知镖头是哪几个?”李踅答:“带队是夏侯兄弟,还有那个女真人,再加上飞毛骠。”仇兴温言道:“我等眼下势弱,凡事小心,查他底细便是,无万必要,切勿明火执仗,要全身而退!”李踅点头连连。

       李踅只带四骑,一色灰衣,钻出围麻铺。一路只奔辟道,到灵武地界。抄山岭崎路,地近大浮岭,探得路向对,只投眼界阔的地方去。话说这灵武县外,群山中总道口有灵武关,其北面乃龙泉关。二关之险峻,仅次于倒马关、插箭岭这等要隘。这灵武靠近北太行山寇地盘,县官早同北太行通了交联,灵武关实则官军与寇军共守。上下遮瞒,路司衙门也被蒙蔽。全河北,怕是全大宋,止此一例。然灵武地方空阔,东低西高,山丘、杂路众多,各路道上人马来来往往,北太行若得知某日有红可摘,便难免有刀兵之祸。

       山弯间,一伙马队正小心翼翼,怕更是战战兢兢前行。队内有战马,有辎重,有封盖马车,有全敞马车。领头两个面貌相似的圆脸大汉,一个问另一个:“哥哥,灵武关快到了罢,牢靠吗?”那哥哥轻声道:“不牢靠,我们出不了行。关上那伙破军马,受他张掌柜重金,还只道他是山西大贾,不晓得他乃张孝端家人。这也只我俩晓得,嘘……莫担心……小心便是了!”二三十步外,那个女真人赤克泽尔,吆喝着后队快些。再一个蓝脸庞眉横八字的,正是岑贵岑飞毛,骑着马面无表情,仿若这事儿同他无关,只管跟着行路似的。

       侧后山脊上,隐隐有五个人头游动。李踅还当真能耐不小,给他寻到了。前方丛峦间,云下巍然有灵武关,关门好像缓缓在开。另一边有一处市集,地界开得大而人烟偏少。马队摇摇摆摆,望关上而去。李踅那五个则鱼贯下了山脊,猫着腰朝市集奔去。

       夜色渐沉,却把话头转回大名府,数日前,关胜正同闻九章论述些个什么,这日赵权正在大名,一同相议。有人报来,说灵寿县那伙商贩,有趟货要送去河东,寻求了鹿蕾山押镖,不日要开拨。关胜正头疼:“已知那队商贾乃张孝端族内。既去河东,必经太行山。然如何能知晓,他们找鹿蕾山保镖,究竟跑哪条路过山?”闻九章皱眉道:“虽说鹿蕾山同太行历来相争,可仇老太爷没了,太行山本就分了四支,他仇大少爷保不准会同哪支交好,要不怎么过去呀?”关胜沉思道:“也不尽然,即便无从交通,他鹿蕾山也好,张家也罢,引个江湖朋友编个谎话塞点黄白蒙混过关,却未尝不可。”

       关胜往见赵畅,问起原先大名府,宗泽大人曾来代知府一职,所设探查鹿蕾山案之人,原来就有吕建。关胜大喜,早该知道多好。找来一问,吕建讲道,曾查到那鹿蕾山同灵武关厢军有些交洽,宗大人交待暂不理会。那灵武原先所驻禁军,出关同太行山干架,被人家打了个全军覆没,至今无有禁军再调去,唯厢兵守护。关胜转问赵权,近两年,那灵武一带地方情形。赵权道,那系河北西路所辖地方,我等不便轻动,只得暗访。取来文案,给关胜翻看。赵权加了一句:“叔父同我都觉着,这地方甚为怪异。”

       忽然,关将军摆下文卷,一锤桌子:“对呀!好些年了,灵武这地方,中山保定忙于御辽,顾他不上,赵大人手头所汇集这宗资讯,细看也觉这地方怪,现在想通了。我看,灵武地方上,多管私通贼人。不是说鹿蕾,而怕有太行。鹿蕾山人马保张孝端的镖走他们那里,必有缘故……虽说灵武乃中山府辖地,然枢密厅令谕,凡涉鹿蕾山者,大名府便宜行事。则大人可准我悄带一队轻骑,抹到那边去,算行程可赶上,灵武以东有赵公友人宋可岚将军驻军,以北龙泉关有董才屯扎,只轻轻通告他们相助即可。”赵畅思量一会道:“如此甚好,只是又要辛劳兆德。”关胜托九章、瞿锋、李仁、郝启武等,好好督管练兵,自带了吕建、唐正、孔刚、严捷、叶桓、杨青,选了一军,火速赶往灵武地面。郝启武嘟囔着:“又带了叶桓、杨青两个去,没我份,也不说干什么。也好,乐得营里轻松,还好去找唐英。可惜啊,人家关大小姐天天见唐正是笑意盈盈,现在对众人连害羞都免了,唐正此番出军,关小姐好不挂心……而他唐英,待我言语傲慢,就会把嘴里冷气呼到我脸上,然后转过身子把屁股对着我!真想狠狠朝着捣两拳……那岂不成了高衙内……他可不是善主,我彩头青也不是那号人……也罢,去射箭吧,将军要我指训弓手,我自不可懈怠。”

       话回这头,灵武关一带,正入晚炊时分,关口守护兵大开关门,放马队进入。若是平常时,客商要过关,不免盘剥一番。而待今朝这伙人,却是大通情面。马队于内一个瘦胡子文里油气的人,悄悄塞了些碎银给一个小校:“弟兄们喝口酒。”小校一笑而纳。

       入夜,星月朦胧,寒鸦嘶啼。马队停在关上,武夫放心歇息。那乘大马车下,幽灵般闪下个人影来。其身形伟岸,却飘然若仙,一动掠到矮墙下蹲着。原来河北河东那种马车,厢仓与车轮轴杠间,有个夹层,本用于折冲避震,却可存物,亦容得下一人平躺。人在夹层中,昼眠庚出,倒能盘桓随行。那人躲过一队巡城兵,蓦地跃到一栋屋顶上,一路小跑直跳。到一处营盘,十个人在场子上,那人“呼”地跳下场心。十人大惊,还跌足了两个。

       他不动,任那伙兵丁团住他,一个伙长厉声问道:“哪来的撮鸟?来此做甚?速速就缚!随后给爷们儿老实交待!”那人仰头哈哈一笑:“恁地紧张何意?人家官家人轮番酒足饭饱,逍遥得紧。你北太行的又不曾替朝廷出力,张忙些个啥哩!”伙长喝道:“咄!先绑起来!”但谁敢轻易动手,那可是天上掉下的!那人却笑道:“也好!只期求见高头领,万望成全!”伙长闪闪眼睛道:“你……退了兵器!”那人把背上一柄拆铁单刀退了,拱手道:“要捆请便!”伙长示意左右,呆了半晌,带头上前,才跟上来几个,把那人绑了,推往头领厅宅去。

       那高头领歪坐在虎皮椅上,把着个骷髅瓢子作酒盏慢饮。乜斜着眼,看到手下押上个长汉子,便伸头来瞅,见那人眉宇不凡,英气逼人,吃了一惊,那人却朝他深施一礼。高头领辄听头目一说,自问道:“兀那驴汉,你要见老爷?”

       那人点头,高头领怒捶把手,喝道:“你当这儿是什么地方?快报上名来,再交待来此何干?看你也算一条好汉,若说得在理,我自会妥当处置。”
       那人道:“小可贱名武琨,特来报知高头领,有趟利市,即在眼前。”
       “你是武琨?鹿蕾山武琨?”高头领跳将起来。
       “不错!一向存身鹿蕾,却不曾同太行四部为敌的武琨。为此,过去仇老太爷还老不中意哩。而今更是身无归处了。”武琨笑叹道,“只身来见头领,想给头领带个信儿……”
       头领再拍扶手,摸腰刀言:“我高英晓得你……是你小子!鹿蕾山同我太行,历来只用刀剑讲话,不过如今不同往常,你们分作几路,你又同我们素来没交过手。不过你竟敢独身自来,小命就在我手里头!快说,什么利市不利市的?”
       武琨幽幽道:“好!奔正题了。高头领可知灵武厢军今日接来那伙商贾,究系何人?”
       高英沉声道:“你说这事儿?灵武那巡检待老爷我,嘿嘿,向来恭敬,我也少管他。他只送来……口信,说是江湖上走动的,行个方便而已。”武琨闪着目道:“不然!那掌柜姓张,朝臣张孝端族人!保镖为头的,却是仇家老大仇茂手下的夏侯兄弟!”
       高英大惊道:“你说什么?可当真、可当真?”武琨道:“我孤身来此,难不成只送贱躯来给高头领上下当餐肉?头领若不信,大可佯请他们马队里头几个小厮来饮酒,而后刑讯一回,只要着意务必请那腿上绑麻条的猢狲。如何讯问,高头领想必在行。若不然,武某项上人头,亦送你砍了打酒!”
       高英转目又问:“你又如何来报此事?”武琨正色道:“眼前我同这鹿蕾山,恩已尽,怨犹烈。他们数月不曾在道上开利市,全心此事。我砸他们生意一回,也略发些小财罢了。”

       高英依其言,果然骗来两个马夫,刀架脖子逼问:“我等即知你们保的红货乃张家的,同我们头领素来仇深!看你等江湖走动辛苦,快说你镖队系何方人马,不是张家的便不计较,免得杀错了人,否则活剐你们!”那两个免不得战战兢兢供了出来,大致若武琨所述。高英大怒:“反了!敢钻灵武关?教你身首异处!”给武琨松了绑,请入座,商议后半夜即动手。
       (本回未完待续)

[color=Silver][[i] 本帖最后由 陶心 于 2014-3-2 11:24 编辑 [/i]][/color]

2006-9-24 23:36 陶心
第十一回  武琨闯灵武险隘  岑贵会陆行夜叉(下)

       却道关胜一行北上,过邢州后西折太行山东麓,再转北行,路经山麓外野草湾以东,见大道西侧,丘丛间隐然一山为高,关胜谓吕建道:“此乃琪山,原深州土豪郎雄转扎定此山,你曾查访过的。”吕建道:“而今郎雄已死,两个儿子郎大、郎二与河东好汉李居正、黄遂哨聚与此。”关胜道:“过去郎雄、吴威等,皆依附鹿蕾山。如今琪山一伙,更同商人张方勾搭密切。兵部来员俱已密告我等,要我俟机拿下琪山。我等眼下先赶往灵武,回头再理会。”

       话表灵武关这一夜,那夏侯兄弟两个,哥哥饮酒欲睡,弟弟眼皮老跳睡不着,爬起来看看又回来躺下。于灵武巡检边营前宅内堂中,果然那张掌柜,涂账房,桑干务,娄头目,杯盘狼籍,呼呼大睡。只有岑贵睡觉爱僻静,在门子间寻个长椅睡下。

       女真人赤克泽儿惯于火堆边同喽罗做一堆儿入眠,正做着好梦,耳边陡然喊声大作,呼啦一声弹将起来,眼前一派火光,惨叫声迭起。好个女真人,迅即竟也上了战马,疾驰去救援那批货。跑近堆场,早有枪林箭雨,如何近得?又听得耳边有人喊:“夏侯头领冲出关去了……”赤克泽儿大骂:“南方蛮汉子滑头!”拍马舞刀,浓烟内砍了两个拦路的孱头,亦自顾望关堞外冲突去,留下身后好一片血海火岭。

       夏侯续自个儿早窜到关外山道口南坡上,想起来亲弟弟还不曾出来,停在那里等。夏侯缤尚在关内,因保着张掌柜几个,胡冲乱突,忽而碰到赤克泽儿、岑贵两头撞到。岑贵急道:“不若你保着他们,我望北诱掉追兵,老赤克朝西引脱他们,如何?”众人称是。

       夏侯缤火中拼杀,把他们几个带了出来,只是夏侯兄弟手下数个心腹头目,丧在乱杀堆中,伙众们有的烧杀,有的呛死,有的被杀,有的遭擒。夏侯续看到弟弟杀出来,还跟着张掌柜等,大喊我等速离。弟弟急叫:“不可!赤克与岑兄弟尚不曾绕过来,再等一回!”

       然张掌柜队那个涂正涂账房,背上中了一箭,丧血太多,这会儿一蹬腿便归天了。张掌柜悲叹不已,想起过往恩义,尤在灵寿县卖古器之事,仿若即在眼前,不免双泪齐流,桑干务也心酸泪下。而伙计娄大早命丧出关路上。不多时,赤克泽儿飞马自西边过来,看到夏侯缤挂彩,夏侯续却安然,不由得朝夏侯续大吼:“你们汉人,也就岑兄弟讲义气!”夏侯续无言以对,夏侯缤暴拳砸地,怒道:“就你遭苦?我这边还死了人呢!”赤克泽儿摇头大叹一回,又道:“岑兄弟走北面诱引他们,去找罢!”夏侯续咬牙道:“那个当然,找!弟弟,你带他们藏到坡后,我同赤克分一半人,就去寻岑兄弟,只不见不散!”言罢分兵,绕西又投北而去。关西南门大开,正交着兵,夏侯续等杀条血路,踏着关外乱石路,转西北门那边去。

       那高英见果然红货尤多,又知那巡检陈钦心存不轨,与张家通交情,日后再倒向朝廷,还不卖了他人头?抄了营子,砍了陈钦脑袋。翻弄货中财宝,洋洋得意。武琨也东翻西挑,搜寻什么,看似急切没觅着处,好生懊恼,却分文未取。须臾,他倒来劝高英:“此番官府定然不容等闲,不若弃此关,返太行诸寨去!”高英正亢奋头上,吼道:“屁话!我高英怕过谁?手下雄兵,兼此险关,我便是关上君王,哪儿也不用去!”其实高英心里盘算,这荒莽百里,够弟兄们休整一下再跑。武琨摇头,自到关碟东北角上,三面来回,远眺遥探。

       北面看去,茫茫山丘群立,些许人影攒动,像是方才突围之人。正要朝东头走,眼见得觑到,那高英使从人手持单弩向着他。武琨人冲着东面,一抬手喝问道:“这是何意?”高英大笑:“装摸作样糊涂什么?我早看你别有用心,蹿唆我们起干戈,你好混水摸鱼。虽说杀了该杀的,接下来我们也该被别人杀了吧,那就先宰了你!”

       高英那“你”字方出口,箭簇已齐齐攒着关碟头。哪知便在这半呼吸前,武琨早折向西踏着垛槽飞奔十步时,脚蹬关碟壁,腾身翻跃而出。那灵武关依山而起,南北两边高堞,中间孔道,北坡上有百余株高木,最近者离关碟也就三十步,树顶矮下碟头两三丈。武琨身形若鹫,呼地早扎入枝叶内,手脚并用,由高向低来回蹬踏相邻树干,层层借力,换跳了五六株高树,方得稳挂在树枝里,紧忙滑下树身,隐没于林坡中,再北面是深谷峭崖。高英等看得目瞪口呆,挨到碟头观望,看不着武琨。半晌,高英冷笑道:“谅他即便不死,气也不差一两口了……”话方出口,胸一疼,肺一闷,喉一绷,脑一混,自己倒只有两口气了……他委实只剩三五步阳寿。高英哆嗦着,双唇现紫,吃吃道出:“好个陈巡检……早下毒!”污血喷在碟垛上,一头栽倒,气便停了!原来巡检陈钦先作了鬼,却先欲害高英性命。只有他晓得何时又如何下毒。他素知高英兴致来时,好前半夜饮小酒近丑时方就卧,如今快寅时三刻,天麻麻亮,本该梦中毙命,可嫁罪到高英近侍身上。

       灵武关上早如汤喷鼎沸,无数火把,耀若白昼。高英一死,其部下自相残杀些许,大多自分财帛,欲图西遁。关下矮峦间,夏侯续看到关碟上乱火翻飞,心下生疑,方才寻不到岑贵,正教手下稍定好生想想,却等来他弟弟带着张掌柜等绕回聚来,慌告道:“我等先找谷外林子里避了,有河北官军齐整而来!灵武关西边三座门全开没人阻拦我们,方得逃来,太行人马全到东面抵挡官军去了。”夏侯续咬牙道:“既如此,先取道边上深谷西北山坳林子里头伏下,看官军怎么收拾他们……”引众去了。

       然而他们却不知,这飞毛骠岑贵人就在关碟北侧外最近那遭高木林子里策马疾跑。蓦地眼前一团褐色掠过,再一瞧,七步外,大树下躺着一人儿。岑贵下了马,拔刀近前,不看则矣,一看呆若木鸡,这不是武琨吗?这赫然就是久违了的神笔武琨!

       武琨亦认出岑贵,只是武琨周身仿佛耗尽全功,无一星半点气力,斜躺着,话也说不出来。对峙两个喘息后,岑贵开口轻言:“武琨,好久不曾同你勾面,没想到此地遇见你!看你样儿便知,筋骨没断,气力却尽亏。先不问你何故在此,你乃山寨缉拿之人,我便擒了你罢!知你能耐,先教你睡上一觉,也好搬动你!”言罢,岑贵收了刀,摆足架势,就要朝武琨打去。武琨手足挣扎无力,毫无应对之措,只等吃他打晕了。

       说时迟,那时快,岑贵拳头眼看要落在武琨身上,一骑马飞驰而到。上栽一人,手中朴刀一撩地面儿,铲起一团泥土,带着劲道打在岑贵侧肋上,岑贵猝不及防,顿时被击个踉跄后退数步,托地跳开,正欲上马,被那人一刀飞出。岑贵只得急避,与马分开。而那人拍马迎面踏来,眼见得便要撞着岑贵。

       岑贵情急,口中念念有词,嗡嗡嗡,那人座骑若听了魔谕,前蹄扬起,尖啸一声,摇摇晃晃软下来一时不动豁了。岑贵操起方才飞来那刀掷去,那人侧翻下马躲开。岑贵看他脸,惊叫一声:“原来是李踅!”

       趁这当儿,岑贵迈起那双飞毛腿,便朝西北方向奔逃而去。那人自地上爬起来,不运架势,一溜烟,好似脚踏风火轮一般。岑贵身如黑蝗,跃在丘峦间。那人势若飞驹,踩山道凸石似履平地,直迫过去。只有那边武琨,疲乏不已,双目闭上。

       天擦擦亮,坡北外那深谷道,朝西打个弯儿,往灵武关西北门下通去,地势更为险峻。四个穿灰衣的不知何时赶到那个弯上,看到两条人影飞窜在坡间,眼看将近灵武关西北门外,那条上坡道外延的侧护坡上。有灰衣者喊了声:“李头领在追赶那人,我等前去协助!”四个赶马要上坡,不防身后一骑冲到,原来便是女真人赤克泽儿,好快的马。钢刀翻飞,砍了一人首级,其余三个转东而跑,落在最后的,中了北面林子里冷箭,眼看要给女真人追到,中箭那个自刎坠马,另两个折入深谷道南山林内望坡上爬。北林子里,原来是夏侯续急唤:“莫管他们,我等一处去救岑贵!看清楚了,那个人是李踅!我们抢过去!”引队打林子里出来。赤克泽儿勒马,靠入队内。

       岑贵仓皇间,听到身后风声益紧,心下惊惶,惶急下,跑起曲步。李踅却飞起折步,紧追慢赶,眼看伸手即可抓岑贵后背了。岑贵望左侧一转,钻入高林间。那人横空跃起,打两棵树间跳入。岑贵算他要着地时,踢了一记后扫堂。李踅半空双腿侧蹬避开,辄复弹起,飞腿踢向岑贵。岑贵正要躲避,哪知那人半空收腿,反落地加了个前扫堂,一脚撂翻岑贵。岑贵负痛,强起把出劈挂掌,李踅应对搬拦拳。岑贵方才跑得气喘,又吃了一脚,如何是那人对手,一时破绽毕露,被李踅轰了一拳打倒于地。李踅收手,冷冷道:“怎么样!”

       岑贵心跳不定,讷讷言:“你有飞跑这能耐,相识多年不曾看你展露,莫非连你那名字也是假的,踅字可不像腿脚灵便的。”那人棕面膛上泛着光,笑道:“你我相与错过多年,那年没交手,现在看来你越发不行了!”岑贵大骇:“……原来是……陆行夜叉!你不是早……”“早归天了?差不离,原本就进得鬼门关了又摔了出来。你怕高兴得很,不曾哭我吧。好,闲话少叙,我也是追踪到此,误打误撞过来,你要杀武琨,正好救他!”岑贵:“我也疑惑你该不曾死,却不知你假名李踅,同在鹿蕾山……”陆行夜叉道:“好了,看在过往做了多年神交对手,我告诉你,你非仇老大嫡系,甚至不算先寨主仇老爷的人,不过是去混饭的,早晚要给仇老大除去。想杀了武琨巴结他?杀了他你也快咯!”岑贵摇头:“我如何舍得杀他?把他弄睡了好藏起来……哎呀,听关上炸锅了!林子外头……哈哈,他们来了,你能耐再大,可独身一人,也不是对手,还不快……再不走来不及了!”夏侯续、赤克泽儿领二三十个跑来,陆行夜叉两臂抱胸,哈哈大笑道:“我当是谁,看仔细了!我想上前结识你们这位兄弟,谁知他把我当个追杀的!”夏侯续居然惊叫,看岑贵还鲜蹦着,辄下马拱手道:“如何是孙大奇兄?多年没见,怎么……”岑贵听得目瞪口呆。

       孙大奇大笑:“当年我自别过你们家仇老大同你,却同仇老三结了仇,他杀了我好几个兄弟!可巧逢良机,又兼他不曾认得我容貌,我便假姓假名,投在他身遭,却不曾得便宜处好作了他,却探知他不少事儿!此番他指使我来追踪你们,我却不想再作假人了!”夏侯续眼珠子骨碌转儿道:“哈哈哈哈,我晓你心意,独自飘荡久了,想寻回家了?”孙大奇正色道:“不错!我寻不着机会杀仇兴,倒可揭他围麻铺老底!”夏侯续道:“你尚有两个伴从,怎么办?”孙大奇笑道:“你不听这灵武关都烧开了,眼下官军尚未抢好关。止我晓得一条密道,跟我绕出去。他们两个到时候能不让官军逮着,我便不姓孙!”

       夏侯续自忖:“眼下是什么时候,不听他的也得听。我们人都在此间,眼下只好信他。况且他还算是旧恩人哩。”便做欢天喜地,请孙大奇入队,带着岑贵,循辟路而走。孙大奇暗自祈天:“凭武琨本事,待会儿能找到约定地儿躲好!”岑贵如何不是这般思量。复会合夏侯缤、张掌柜等,到灵武关西北门外,听凭孙大奇带路。

       半个多时辰过去,日照东半天,灵武关上竖起“宋”与“关”字旗号。果然关胜请着宋可岚一道抢关得手。宋可岚叹服道:“赵大人消息如此准,我们还蒙在鼓里呢!”关胜道:“此事多蒙二位兄台相助。我等自按预定事项办理如何?你处置你的,我处置我的,等中山府王安抚到了,剩下人事物项全交付于你打理。”宋可岚点头称是。且将待关胜如何向中山府安抚大员交涉,又欲看那班绿林人物何从逃离险地,看官待某下回分解。

[color=Silver][[i] 本帖最后由 陶心 于 2009-12-14 09:38 编辑 [/i]][/color]

2006-9-29 12:49 nlhangu
没听过

2006-10-1 10:55 wxj1991
支持:^%

2006-10-4 12:31 vveeqc
希望楼主打个包!

2006-10-4 13:52 陶心
谢谢几位的支持!
我已对过去人物过于繁复的情况进行了整改。

实在惭愧,正进度和修改进度都称一个慢字。
因为尚有过半不曾完成,所以,暂不打包,还请vv女士见谅!

[color=Silver][[i] 本帖最后由 陶心 于 2009-12-13 21:28 编辑 [/i]][/color]

2006-10-10 22:17 陶心
第十二回  关胜擒琪山二杰  武琨反仇家三少(上)

      却道灵武关上,关胜同吕建领心腹人等翻查搜缴高英、陈钦等人一应物械,止拣出几件物事,有现任卫州通判张孝端、现任应天府推官张确等人亲笔书信,鹿蕾山旧往作案时获赠抑或所截红货,于内竟有六年前赵胥所破庄园时不曾寻得之旧物,价值不菲,此皆前年底关胜在京时,宗泽、李纲透露关胜之密卷所录,诸项熟记于心。关胜教军士封扎妥存。

      宋可岚清查贼目高英尸身一具,高英乃太行贼目高芳之兄,芳已被王继所斩。灵武缘山巡检使陈钦尸身一具。其余头目、小校,擒斩数人。俘获兵士近千。

      及日近中天,中山府安抚使王安中到了,除龙泉关守将董才陪同外,另有随员。保定重兵多在北线,却从河间府借兵将驻泊听调于安抚司。今次随同王安中的是原河间府签判都参谋,也姓王,去年秋起,职领中山府签署公事兼兵马代总管,宋可岚却是副总管。宋可岚暗道:“这位随王安抚同来的河间王都参,去年秋天来的,便是当年破契丹马贼立功的王承中,关兄听说过罢。喜与王安抚认做本家。却说这位王安抚势盛一时。因我是赵畅大人门下,故待我尚不冷淡,其余若非他一类,或讹诈,或疏远,或哄骗。关兄自小心则个。”

      关胜、宋可岚接王大人上关,关胜告道:“因赵畅大人查访公案,得密报遣我来此,多得大人与宋将军照应,方能破关顺手。特请大人点看。”安抚身后那个王承中,不再是前些年顾震侧边那个猴腮了。他本河间府一个参谋,如今却列文武兼领要员,腰杆子硬扎了,迸出一句:“中山府安抚使王安中,知将军等原来巡戒之艰辛,交战于本郡管辖处,故特来相持。我等随行到此,亦问二位劳苦了!”而那位王安抚本老大不乐意地盘内给人得了功劳,被关胜那一说,倒也顺嘴作个姿态。巡看了关上关下,作愤慨状道:“原本王黼的小舅子管辖此处,灵武关要地军贼一家,居然无人理会,他整日在做什么?吟诗作对谁人不会?行军安民就没工夫兴致干了?还有祁、保、莫、高阳各军州文武官员也一色面目、一副德性。如此下去,大宋北大门岂不是千疮百孔,自溃洞穿,开门揖盗?”宋可岚附和道:“中山府自今年大人上任,端地气象一新。”关胜谦恭状只不言语。王安抚又道:“下官我没什么本事,还不是要仗你们出力,方得保一境安宁,今日只是例行公事。岂能学王二舅子,哪里起战火便不敢去哪里。方才我也都看遍,宋将军、关将军意思呢?”宋可岚道:“关将军尊赵转运令,只带走三四个贼目与紧要物证,其余交付中山府处置。涉案备细,他们自回大名上报。克复灵武关,则我们中山报。”王安抚点首道:“如此有劳二位将军矣!我杂务繁尤,先走一步了。烦宋将军清理后,早些返回府内具结!”扭头走了。那王承中却四处巡视一番,东张西望道:“此处仰仗二位将军!”一拱手也走了。已留将官在此暂代守关,不在话下。

      待他也走后,唐正冷笑道:“去年闻其名,今年算是面冲面瞻其容、听其语了!”吕建道:“若没记错,王承中现有王安中、刘延庆给他撑腰。那个顾震扶不上去,轮到他出头了!”关胜摇头言:“让他出头!爬得高摔得才重。方才若非因到我们赵大人派来的,他本家指不定还会添上个‘大名府搞得更不像样,田地都要卖给梁师成了’言语。也好,指望他跟别人多讲讲呢!”正说间,赵大人由折可留护卫已到灵武关,自将几扎物件密交之。

      请到房中,关胜道:“末将固思,这个张方能替鹿蕾山销那颗蓝钻,羊皮卷止不定一处带了。怕还要涉及那个张迥。故而一听此讯,即刻要来追。可惜不曾找到,推测羊皮卷如今不是在鹿蕾山,就是在围麻铺。孙大奇倒确信仇兴那扎羊皮卷系赝品,他也不想再作假李踅,又曾经巧打巧碰待仇老大、夏侯兄弟有救命之恩,他欲再上鹿蕾山,此番可是入本寨。我准允了他,愿他顺手。”赵畅点首道:“报知宗泽大人,也定然称是。你等好生着意保护孙义士。此次物证、人证,我自带去。再告知你,赵州西境琪山一伙贼人,在束鹿以北、鼓城以东的北坊头,同仇兴、李汉交起刀兵,阻挡仇兴过境北行。仇兴不怕战事闹大,故意退到官道两侧。束鹿军韩勇去弹压,却战不过琪山两员猛将。邻近州府,邢州、赵州重兵在对阵北太行,深州、真定军马助沧州平北境叛乱,乾德与清河嘛……用兵持重根本不曾出英。我特请我侄带大名数员战将火线增援。我抵此处前,北坊头僵持一番,贼人各自退在八十里以内山头休整,尚未出变故。你部可自行机宜。琪山、围麻铺重涉鹿蕾,全我们的活,放手去干!”关胜道:“我也想会会这两个河东来的悍将。他们屯驻琪山,乃河北强匪雇用的杀将,近年多为鹿蕾山所雇。上次真定东外绿林火并,他们便是先锋。琪山旧属大盗朗雄,此盗已于年初兵败身故,两个儿子都不济事,鹿蕾山早晚要收拾掉他们,收琪山己用,不若我等先将琪山收端。”另有一语,言及内线,细商一番。

      正要走,有军士报来,巡查灵武关四围,捉得两个贼目,道是围麻铺仇三爷处李头领部下的。赵畅命一同押走,关胜派唐正先随赵大人走西边官道直南而去。自整顿兵马,问严捷道:“老严,今次我欲给琪山来个围魏救赵,先不管束鹿那边,你看如何?”严捷道:“如此甚妙。不妨渡过滹沱河,重走灵寿县西道。而后沿冶水东岸南行,末将颇知山路,可直抵彼处群峦内的琪山地盘!”关胜道:“请兵士们现就蒸饼、粥汤、干肉、清水,整扎兵械,安安稳稳睡好了。明日要望琪山开拨。”严捷遵其言,随唐正、孔刚,速去军中准备。

      关胜自与吕建两个,轻装简从,出灵关南外,迤逦盘转山路,抵一处路口,留下从人把住。二人又转到一片坦坞,踅入山居宅院,半日方出,复至路口,引从人回灵武关。关胜谓吕建道:“他此番托大弄险,几丧性命,却也撞见一场变故,也总算与我暗会一次。”吕建应道:“绿林丛中刀头舔血,本悬首腰畔。然他等更效命卧线,千难万险,闲常人愈发不得体会;其内纷杂变数,我辈亦不敢妄断,还望将军梳理一番。”关胜道:“回去细说罢。”

      插表那孙大奇,随夏侯兄弟等一路。夏侯绪笑问道:“你一向伪名跟在仇三少身边,却不怕我兄弟两个到鹿蕾山后认出么?”孙大奇笑道:“那又待怎地?我历经鬼门关之故,二世为人,改名换姓又谨侍仇老三内厅,凡事小心,他便得你处知我真实,又见何疑虑?” 夏侯绪道:“你今次又得作回你的陆行夜叉了。”孙大奇浅叹:“与内曲折,上山见了大少爷方得分说。你等眼下路上便绑了我也成。”夏侯绪摇头道:“你敢寻来随我们回去,其心可见!”

      次日午后,关胜一军东出灵武关,严捷作了先锋带路,月色下马军穿梭。过滹沱河、抹灵寿县,沿冶水以东南至垂阳镇外,却有刑州西境屯兵寨庄,地方厢军指挥将官率侍从接风。为首的道:“只上峰差遣,并不知何故。”关胜谢之。晚风习习,关胜又让兵士歇息,养足气力。复及次日辰时,那琪山本已防御虚弱,一个时辰有余即被攻到半山腰。匪首朗大、朗二兄弟,老二被吕建射落马,吃乱军生擒。老大魂不附体。关胜勒兵,欲擒故纵,佯作粮草不足,缴了半山腰一处仓房内的粮食,竟下山,三面围住,自顾就饷,灶头减少。放条道让琪山贼人外奔求援,山上见此状况,也直等救援,哪里敢下山突围。

      关胜所遣探马,亦打西边来报。原来,大名府此番,赵权率部北上。其人略知军事,终非深通兵法,然行事沉稳机敏,他见知府无为而治,而大名府接二连三要出兵,拿不定主意,便出策,留闻九章督瞿锋、李仁、张贵、张进、傅祥、付八、付九等,水陆二部妥善护城。自调施惠、郝启武、诸葛雄、刘国缙、王寿、周隆六员战将引兵三千出行。抵达束鹿军,仇兴不知躲到哪里去了,官军同李居正遭遇战,居正军久战正疲,望西直退到贾家岭上。不日,赵权辞别韩勇等人,挥兵至彼处,数番攻山,均不得利,却与关胜接应上。

      郝启武要独引敢死营出战,诸葛雄怕不妥,欲跟去,郝启武道:“兄弟,我作先锋耗着,你们若同去,不是一起绞住了?”赵权闻之有理,应了他。刘国缙道:“他前脚走,我与诸葛雄后脚带两支军,南北两道寻小路包抄,以防不测。”赵权然其言,并引施惠、王寿、周隆跟在前军后五里接应助威。

      郝启武到山下,教军士裸形大骂,黄遂一时被激,气破心口,李居正自忖,怕黄遂要负气出战,难免有失,还是我下山和官军较量罢!则李居正引兵冲下山来,略战几下,爬坡逃回,郝启武挥兵抢登,只道是山上定然怕砸到自己人,不会打下矢石。哪知怕没几步,两翼遭贼军飞石打翻后队,启武急欲退却,李居正复飞马出战,贼兵把启武围住。李居正手中纯钢银锋大斧飞舞,郝启武陷在敌阵里,已是疲惫。即要躲开,怎奈居正直纠住他,况且气势正盛,枪斧交接,缠斗了二十七、八合,启武的绿沉枪,被居正压得不知上下。启武奋力支开,欲寻路突围,居正却不追,喝问:“河东闻喜郝家枪!郝卿老师傅是你何人?”启武怒道;“便是先父!郝思文是吾亡兄!怎么了?”李居正吃惊道:“原来是郝师傅的……”忽然眼珠一动,“哎呀,我如何敌得过郝家枪!”率众退回山顶。

      郝启武正在惊诧,再望后突,纵然贼兵多要回山顶,山下两侧却有些精狠之人尚不知退,殊死力战。郝启武有些力不从心,却得诸葛雄、刘国缙两路钻来,给启武半解了围。忽然西边一彪军马杀来,为首一人手持钩镰枪,正是唐正。唐正当下大喝一声:“不怕死的来!”挥枪动势,霎时挑杀贼目数员。唐正同郝启武合兵一处,混杀一番,又擒了贼目数人,拿回到赵权帐中,施惠、王寿、周隆接应到彼,俱各欣喜。

      贾家岭上,黄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官军又来援了?”李居正方返回,上气不接下气道:“哪里!你道那个将官何人?是闻喜郝前辈的小儿子!而今应该属大名府关将军节下。我等到河北,誓言不伤过往河东友辈人等,于是让他轻易走了!”黄遂惊得跳将起来:“妈巴糕子的!如何是好!朗家雇我们帮鹿蕾山清除围麻铺,现在进退不得,若让官军再来,给仇三少逃逸,我们如何交差?朗家两个小畜生早想卷跑一概财物,到鹿蕾山上混饭,我们这次打不赢,以后只好弃了琪山,去投太行了。只是怕同那中太行李大头领有旧怨……”正烦恼间,却有琪山小卒没命地报来,琪山危急,二爷被捉,大爷请二位回援。李居正想趁此遭儿,就先回去,眼下走一步看一步,踏到哪里算哪里。

      先前关胜命严捷寻查路口,及李居正、黄遂将到,官军又养好精神,可迎头痛击,先令唐正率一千人望东驰援赵权,教他保护赵权先回。眼下是平定琪山为上,仇兴那厮暂放他一次,反正紧要物事不在他处。那边赵权由唐正护卫,及王寿、周隆二将,先返大名去了。郝启武、施惠、诸葛雄、刘国缙四将,将引二千人,却走外一条道至琪山以北,策应关胜。

      李居正、黄遂心急火燎分两路回琪山,抵达总道口大场子上,迎面官军旗帜鲜明,关胜稳坐马鞍,高声唤道:“好一个银咬金,还有盖士信!往日在河东曾勾见一面之缘,某心下却记挂豪杰姓名。二位豪杰,河北道上也不是猛虎去处,你二人如此英雄了得,不妨降了我们。你二人并无大过,得个招安,作一方保境护卫,有何不可!”李居正一咬牙马上作揖道:“久闻关将军义气,今日再见,平生足慰!只是河北朗家,待我与黄遂恩重如山,不忍弃之!现今两位小爷是生是死?生要见人,死要见尸,若已作死尸,我当……为之复仇,同官军决一死战!”关胜还要劝说,左首严捷怒道:“你如何不知关将军一片苦心!冥顽不灵,看我严捷打得你服!”李居正应道:“也罢!原来是严天刀,幸会!”

      二将交马,一个银钢大杆斧挥飞,一个三尖黑铜刀蹈跃,一来一往,你返我复,天上愁云惨淡,地上蓝土开裂,斗了四五十合未分胜败。李居正暗忖:“这个人果然厉害!”虚摆一斧,马扯到边角,大喊道:“我远道而来,体力疲敝。先不和你打了!”拍马仿佛要逃去。严捷暴喝:“这就走了!看刀!”哪知李居正边逃边吹了个哨子,部下贼兵会其意,整队如利剑一般,直刺官军左翼,那侧首将严捷因离阵追出,部下遭贼兵殊死一冲,一时抵挡不住,官军队势大乱。李居正趁机撇了严捷,钻入混战团中。关胜引队,跟着严捷朝北退了几里,李居正军直窜琪山而去,看到山顶的绿树青石,却又被诸葛雄、刘国缙相拦。李居正以一敌二,心生嗔怒,丝毫不落下风。只是兵马劳顿,天色将晚,居正只得收兵到南侧高阜。

      他却不晓得,黄遂不刻即要被捉。分兵时黄遂大拍胸脯:“我会相机行事,不死拼官将!”原来夜间,吕建在北面截住黄遂,二人战不十合,吕建诈败而走。黄遂此时战意满怀,追去时只小心他冷箭,却忘了顾脚下,哗啦一声,连人带马,跌入陷坑。吕建节下兵士,将他五花大绑,囚车装了。黄遂大叫:“痛快把我一刀砍下头来,免得又要刑讯逼供忒麻烦则个!”吕建呵呵笑道:“不会拷问你,不日就把你斩首祭旗。先请你饱饮烈酒,过瘾罢!”黄遂只道有死无生,亦笑道:“好,痛快!我盖士信却喜欢如此!”

      那夜,李居正困乏睡去。次日天未亮,被厮杀声吵醒,一看,原来山顶上火光四起,山南下朗大同官军战作一堆。居正狠狠砸地大骂:“他急个甚么!本该我今日天明同官军相持时再跑下来方可成功,如今不是添乱?朗伯为何有这样的糊涂儿子!”慌忙领着还能出阵的跳过去,早乱作一团。官军个个龙精虎猛,隐隐看到朗大少爷被一个官将飞铁弹子打下马,遭人擒去,顷刻不见了踪影。李居正怒火中烧,撞杀过去。那人正是叶桓,挺枪接住居正,斗到十合之上,回马就走。居正赶去,又遇左边孔刚、右边杨青。方往返战了几合,陡见身后高阜上,被诸葛雄、刘国缙抢了要地。再看对面琪山顶上,“关”字大旗飘扬。

      李居正心想:“不知黄遂兄弟如何没动静,难不成已经被捉?朗伯!您两个儿子,我李居正也尽心了,绿林行走,脑袋始终离不得裤腰带,您泉下安息!”复摇斧冲入战团,孔刚、杨青占不得便宜,两下摆开,叶桓在中,压紧阵势。山上,关胜、吕建、郝启武、严捷、施惠整部冲下来。李居正自知寡不敌众,犹不愿就此受降。

      严捷喊道:“你还没想通?今日再单斗过,看我生擒你!”李居正怪眼圆睁,恼道:“你昨日尚不能赢我,今日有何指望。要我降?烦请你们主将斗我,若能胜我,我甘当马前小卒!”关胜佯大怒:“你倒会讨价还价!也好,看刀!”洪雷般厉喝一声,绰刀飞马扑来。李居正被他一喝,心下倒起了忌惮,忽然座下战马软了前蹄,把他掀翻下地,大斧搁到一边。眼看关胜快马压来,居正心道:“休矣!”闭上双目。哪知关胜一刀拍在其斧杆上,高叫:“此非你战败之责。看你无马可换,我下马,与你步斗!”言罢真个翻身下马,刀横面前。

      一时李居正心头感动不已,睁大眼,想领教领教他刀法也好,抓起大斧,硬头皮上架。就地上激战过四十余合,关胜卖个破绽,放他一斧直搠个空,自己刀杆顺势奋力一撬,李居正大斧再度飞脱。关胜抢入弹起一脚,不是踢坏他哪里,却是把居正整个身子带起来,复坠落于地。关胜后退三步道:“战我之时,你心气早乱。不妨今日先罢手,明日再决高低!”李居正爬起来,忽又啪地跪下,其实他早有心寻个出身,只苦无落脚,又无引荐。当下关胜义气深重,善待他到这般地步,不由得感泣道:“将军!为何待我这等孤魂野鬼如此……”

      关胜笑道:“你莫恁般自损!你本良才,奈何运途多蹇,只是金沉沙土,岂不闻吹尽狂砂始到金,何必自甘颓丧?”李居正被他说中英雄伤心处,热泪盈眶。关胜再言:“你也自知,朗家那俩小子,无论才品,比他爹爹不知差了多少远。你和黄遂随朗雄效命久矣,已然对得起他,可那两个小爷自己对得起他们老子吗?你若能弃暗投明,并无不妥之处。”李居正跪拜哽咽道:“我愿作马前小卒!”关胜上前扶起道:“却又差矣!好材料仅作小卒岂不可惜?”李居正又道:“不晓得黄遂兄弟生死如何……”关胜宽之道:“早在囚笼里喝醉了,舒服着呢!”带居正去看他,放他下来。居正劝告一番,黄遂见又是关胜,也应降了。

      关胜兵取琪山,不二日赵畅理顺北边事务,带着折可留也赶到了。关胜谓赵大人耳语几句,赵畅点头,便亲见李、黄二人。赵畅一团和气,温言劝慰,李居正、黄遂久经世事,辨得清好歹,居正便道:“我等虽作山林匪盗,却也敬重清官良臣为国事操劳奔忙。大人是否不便把我二人划拨到关将军麾下,要另作安排?敢请大人见教,我俩既已投诚,决不复反!”赵畅感其忠直,便道:“我欲将二位义士,送至冀州兵马总管刘泰将军帐下为将,他旧也是绿林出身,眼下也正需要将才哩。”关胜续言:“刘泰将军处而今缺人,赵相公又真正器重你二人呢。刘泰此人,坦荡磊落汉子,你们也曾听闻。他与黄进,黄遂的胞弟,旧日相识。你二人放心去罢!”黄遂倒也应了一声;“我在江湖,却也常听这个将军的好名字!”李居正拱手道:“多谢二位大人提携!我等专心去冀州,安心本分,谨尽职责!”都欢喜起来。李居正、黄遂,跟随赵畅便去冀州。刘泰见了李居正、黄遂两个,颇为投缘,又与折可留旁见一礼。李、黄二人,在刘泰帐前录为翼应部将,又差人打探黄进消息。

      关胜等扎在附近乡镇休整,却得河北东路提点使汤建元,赶来西边犒军。汤建元暗道:“大名府近来四处涉足,朝堂上起了争论,梁师成、张久行等均言不妥,訾议我们枝节过盛。唯中书舍人吴时大人,不畏权臣,迎头顶上,驳了梁张二人。吴大人多述大名官兵,应地方切实之需,不辞辛劳艰险;外出公务,丝毫不扰地方;赏罚分明,亦不同他处抢功。若有人故意排陷毁谤,实该追之妄言惑众、生谣滋乱之罪!而后李纲、宗泽,乃至吏部吴敏、工部许翰、大学士徐处仁、副枢密赵睿均发了话。陛下然其言,深为同情大名呢!”关胜喜道:“如此甚好。怎么不曾听说蔡童王高四位宣表高论?”建元笑道:“此一时彼一时,他们老几个,眼下焦头烂额、但顾自身矣,哪有空理会河北。”

      太行那边又传战报,谓河北西路再失机,贼将何洪又逞凶,此回击败的是大将王渊。关胜暗忖这个人狠啊!看来真不止武艺高强。与严捷谈论间,从何洪讲到杨温,关胜轻叹道:“我想那杨温,必不再指望跟何洪厮杀相斗,他定然怕晚节上落个大败。”严捷颔首。

      关胜便策军南返,到一处路口,侧道马蹄急促,跑过来一个小将军,见到关胜后有些怕,却也瞬即挺直腰杆道:“关将军,小将奉本州太守之命,前来通报将军。查获琪山之时,因路内转运司定规,异州官军在本州查办一应山盗、庄园等,当同本州衙门一道清点赃物,分而库存。太守大人尚未同将军一起清理分拨,望将军等这就到敝州,而后可同赴琪山。不胜相谢!”关胜部中,闹声起来,那个小将军面上很有些难色。

      关胜这下心烦,关胜想那个王承中还晓得嘴皮上客气,况且原本就同中山府讲定的。可你们不曾出力,倒好意思恁般直梆梆来差遣我等?到此没好气,出语无遮拦,连珠炮响:“且住!我等在琪山数日,汤提点亲至,请你家太守大人,你们不来。提点干脆自到贵衙让你家太守于清认书上落了款,谁人不晓?莫非有人看汤提点年轻要卖卖老?清认书被汤提点送到转运司,白字黑字赖不掉,贵处太守不动腿想捞现成?睁大眼瞧瞧!我们不取无端一分一文!机要物件报东路卷宗所用,金银财宝还封在当地,你们已有人看守,谁想发财自己去!”

      关胜凤目怒弹,胡须翻竖,唬得那个小将无言。关胜心觉人家也是奉命行事,喘口气又道:“这位将军,我方才冲撞,休怪!不是冲你。请你回去如此就说那个关胜,也不答理扬长而去,着实无礼。你也好交差。”小将军亦摇头:“我岂不敬重将军等?”转马跑了。

      孔刚吃惊:“关将军方才火气好重!真正将军虎威了!”关胜拈须闭目道:“哪里是什么虎威,兄弟你甭损我啦。我朝个后生摆弄恁般面目,自该惭愧。”郝启武却道:“换成是我,直将他们都骂摔下马!”言罢自己马步不稳,挣扎几下才在马上坐稳,众人笑一回。
      (本回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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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10-14 16:11 陶心
第十二回  关胜擒琪山二杰  武琨反仇家三少(下)

      关胜一军路转邢州南,接得大名府瞿锋、许廷等将前来接应,说赵权、唐正已回到大名。话还没讲两句,却得斥候慌忙来报,原来是乾德军在牛家桥想迎战围麻铺匪徒,却给人家杀了个丢盔弃甲,差点连累巨鹿县城都给匪军顺手破了。乾德军恭请邻近各路人马相援。不久,汤建元也复来关胜军中道:“我看还是去帮他们罢。”关胜恐部下心里不情愿,便大声道:“既然事涉围麻铺贼人,我们该去。否则谁乐意管闲事呢!”诸将称是,关胜教吕建、叶桓火速押送朗家二兄弟与几个头目回大名府,其余众将随他急赴战地。到邢家湾一处渡口,看河水中飘浮战旗横七竖八,关胜道:“只有一里许路,我们分兵。瞿锋、施惠、许廷、王寿、周隆、瞿有亮,你们引本部人马,莫渡河,直径赶上游,触碰到他们尾巴,隔岸遭见后即朝他们放劲弩。其余同我渡河,在对岸行军去截住上游河弯处丘陵!”

      待关胜、严捷等到达彼处,果然地上堆堆死尸,即同匪兵步战短兵相接,救出乾德军官兵数百人。然匪兵已趁机经隔着长条矮坡望东退却。关胜等扎到河湾小峦丘外路口,只围擒了二三十个未及走脱的。看河对岸,尚有战火扬尘。关胜教军士打探对岸情形。

      那确系围麻铺贼兵,前日抢了一批不知何处来的良弓利箭,未及过河,自己先被瞿锋人马射了个遍地红。正当瞿锋人马圈住那批军货,西边来了一彪人马交战,居然是鹿蕾山苏镇、苏雄飞!二匪当不住瞿锋勇武,辄又遁去。哪知瞿锋、瞿有亮追击时,着了他们道,迷在弯路里半天不曾出来。而苏镇、苏雄飞,抄近路又折到河边。这里施惠、许廷等人,猝不及防,一时竟溃败。施惠奋力抑止败势,却无能为力,自己陷身重围。

      乱军中,苏镇直扑施惠面前。施惠两口钢刀,直抵不住苏镇一根长戟翻舞。勉强隔开,返身正奔,吃苏镇一戟戳到,刺中小腿,跌下来,周围乱兵众上,剁得他血肉飞溅。许廷勉强顶住苏雄飞,王寿、周隆吃二苏一阵冲杀,全队溃散。只有许廷力战不休,掩护住王寿、周隆,支开苏雄飞欲撤,混战中却抢得施惠遗体。

      围麻铺贼兵折路往北窜,东边赶来一队官军,却是清河军走马承受姚全人马。姚全不把贼军放在眼里夸口道:“关将军只管抵住西面贼人罢,我便北去砍下群贼首级回来。”大嘞嘞领兵去了。他追不五里,仇兴手下贼目,陈起之侄陈蛟引一队麻扎刀手伏在路两边树丛里,夹袭过来,仇兴又掉头复战。姚全措手不及,被陈蛟挥动一柄弯头刀,把他搠下马身死。

      许廷于马上驮载施惠尸身,奋力杀条血路。苏镇望其背面一箭射中,许廷憋气强持,一路南驰。至瞿锋、瞿有亮绕出来赶到,施惠血已流尽,许廷喘口重气道:“鹿蕾山苏镇等人……你们报仇……”言罢亦断气了。而此时,鹿蕾山人截回那批军货,早已没了影儿。围麻铺仇兴、陈起、陈蛟等,收拾残军,亦逃遁无踪。

      瞿锋、有亮拢得王寿、周隆,抬着施、许遗骸,寻得关胜。诸将接着,瞿锋具告之。关胜等皆潸然泪下:“此二位兄弟,虽无十分战功,却也勤恳尽职,大伙交情也洽……”郝启武大叫:“怎么就折了锐气!”瞿锋低头不语,瞿有亮语调有些冲:“我们只当二苏撞遇而来,没想早存奸计诓我们……”瞿锋把手朝他一挥,示意他莫开口。叶桓、孔刚把启武拽到一边,免得他再嘴上开火。瞿锋独自跑到另一边,看了半天河景。

      关胜等收拾施惠、许廷二人尸骸,全军复又南返,汤建元先一步去报施惠、许廷战殪之讯。关胜待心绪平复,停在一处道口外,自望前赶到开路队中瞿锋身畔,眺望远方沟田,关胜温声道:“瞿将军,昨日不曾照顾你情面,多见谅!你有战功,也当如实而报。其实几位兄弟都忒欢喜同你共事,心里千万莫生疙瘩。”瞿锋眼圈微红了红,动容答道:“我既不知地理,本当谨守本分,却疏忽托大!将军该罚我!”关胜摇首道:“想来你也是看到鹿蕾山伙众,自念相机行事。胜败乃兵家常事,谁不是头颅寄一半于赏罚簿上?你且听,今番你有功。莫再自责,而丧去两位兄弟,主要过责当在我,是我一时大意,不曾思虑节外之事,又托大,兵力不曾配足。”瞿锋深为感念,口不能言。关胜道:“回到大名,我再寻你小酌。你我还不曾好好谈过话吧。”瞿锋轻轻道:“好!”关胜又言:“郝启武与施惠交情处得好,他就是那个炮仗脾气,你莫在意。”瞿锋点头道:“他是个直性子真心肠的好人,我知道。”

      回到大名府,温士豪、赵权、闻九章接风。而后厚葬施惠、许廷,祭奠一番,报请抚恤。施、许两家亲眷扶柩回乡,许家本在浚州,施家则已合家迁居西京郊县。两家有同辈兄弟者不从行伍,官长劝勉他们读书上进。后关胜再设祭,与众将追悼唐斌、郝思文、宣赞、张顺、李立、施恩、孔明、孔亮、许朝、施惠、许廷等。

      又一日关胜致信于赵畅:相公因恐鹿蕾山知觉之故,尊意不设外卡,每每大名府暗里出兵,初屡得奇效。而今鹿蕾山怕已察觉大名府之虎视,定谋对策。卑职陋见,无论其涉羊皮案何等深浅,终究朝廷及百姓心头之患。望告朝廷,立议征剿。征战之策另细筹。

      数日间,关胜思绪翻转,精谋细虑:
      羊皮案确认系河北西路赵州西境鹿蕾山匪寇所为,羊皮卷仍在匪寇手中。蓝钻去年已北销辽国境内汉族土豪张迥,当时京师、河北要员指令,不必强追蓝钻本身,放行无妨,只要引出涉案人马。今年羊皮卷何从向北出手待查。
      鹿蕾山匪与豪商张方并武安民团、中山府西境灵武缘山巡检使陈钦等相勾结,其后关涉卫州通判张孝端等一干文武。密传张孝端续弦身世背景疑杂,八成准。
      此股巨寇在河北道上声势强横,多处贼寇附其充爪牙。去年因渠魁仇头陀身亡,诸子内讧,长子仇茂杀次子仇昌,四子仇盛与智魁庞玉权立其为寨主;三子仇兴领部从出走另结据点。则鹿蕾山匪系如下所列:
      赵、深交界围麻铺,匪首仇兴,密传羊皮卷已被他盗得,五成准。
      冀州境内衡水湖、釜阳岭兵、寇纠结作乱,纪飞、纪翃、纪翔三兄弟为首,已于宣和四年入夏被关胜、刘泰、曾万、任翔、刘航等河北诸路官军平定,贼目斩擒尽数。
      临漳县境内垆嵫山贼,已于宣和四年初春被关胜等平定。
      邢、赵交界雷家堡,匪首雷大力,已于宣和四年仲春被小五台山头领击杀。匪目齐氏,在雷家堡西北二十里梅子园山坳结寨,与仇族若即若离。
      冀州境内风箱岭,匪首吴杰。密闻知乾德军张知录与吴杰有关碍,十成准。
      沧州境内前盐山兵、匪纠结魁首吴威,已于宣和四年秋被南太行绿林人物王纲、姚政杀灭夺寨。密闻知清河军李矩与吴威有关碍,十成准。
      深州境内郎家寨,匪首郎雄,已于宣和四年冬被河北东路黄信、刘泰、折可留等平定,此战事至今秘而不宣。应天府推官张确已向朝廷自首,招供自身暗通郎雄之事,十成准。
      郎雄有二子,西屯赵州西境琪山结寨,已于宣和五年春被关胜等平定。
      此外,密报鹿蕾山寇与河间府多名军官暗中往来紧切。经密查,河间府兵马总管顾震与之无碍涉,于内另有其人,此讯绝密!宣和五年初顾震自报请调离,近日已获准。
      河北西路各地军政要员,但知因西路各军州或被调驻泊北疆,或被统划讨伐太行,故而鹿蕾山匪事但归河北东路办理,其内密情除却个别要员外无人知晓。
      赵睿、宗泽、李纲数年来,在鹿蕾山匪系内,安设卧线多人如陆行夜叉孙大奇,常设接应站点四处如灵武关南约二十里处……此皆属绝密,一年半以来关胜亦逐步获准知晓。
      关胜沉沉睡去,此夜无梦,但觉黑幕中冷风扑面重压阵阵。

      至此,却转表那鹿蕾山而今真是惨败连连。保人货,保得死了人飞了鸭子。请琪山剿仇三,剿得连琪山这块放在碗里的鲜肉给官府回了锅。只有苏镇、苏雄飞捞了趟小便宜。仇茂愤恨不已,想:“真定交战那回,官府调大名府军驻守真定府。如今,赵州西境地面剿灭琪山,怎么又是调他们大名府?难道大名同我鹿蕾山对上了?那两次,都是我佯要截老三行货之时,却为何如此凑巧?若如此,临洺关那伙官兵,岂不也极可能系大名府所遣呢?”老鬼庞玉权也想不明白:“该不会恁般碰巧罢!”

      仇茂心中也烦透了。多日前,夏侯续黑着脸回来,却带回个失踪多年的孙大奇!说他为复仇,伪名李踅潜在老三身边多时不得下手。此若系真实倒也不怪,老三极为警觉,平常想杀他除非会法术。还说他清晓老三机密,却也不差,他本就是个不窃财物的梁上君子。他毕竟曾是我的救命恩人。只是这年头,谁都未保其心,哪怕庞老。对了,庞老过去生怕没地儿除掉武琨,我倒舍不得杀,惜其之才。现在听那个黄脸的说什么武琨其实简单人一个,且一经知觉老三图谋不轨又拿他当枪使,迟早反水,庞老居然也连称要好生拉拢,善待其人云云。烦不胜烦,明日我先去见孙大奇,怎么说当初他也是我仇茂和夏侯兄弟的恩公,晾着人家总不好,该妥善安置,好好照看……仇茂沉沉睡去。

      仇茂不及宽衣解带,灯熄了,仰在摇椅上鼾声如雷。今夜在房外高堞上当值的是他远房表弟朱遵。近子时,仇茂半醒转来,昏蒙里一道寒光闪,仇茂惊跳躲开,三只钢钉打在摇椅上,房梁上跳下个人来,身形动时挥刀朝仇茂便砍。仇茂愣神,避闪不及,刷呜一声,同时夸嗒一响,也是仇茂此时命不该绝,行刺的被摇椅绊了一下,一刀砍个空。

      行刺的赶得仇茂团团转,门外护卫扑入,那刺客真个身手不凡,众护卫敌不得他。仇茂慌得手足无措,刺客又要逼近,高堞上朱遵此刻飞也似抢进,手掇一根铁棍,刺斜里望刺客腿上一扫。刺客猝不及防,当即吃撂翻在地。众护卫方要架上兵刃,刺客抢先自刎断气。

      仇茂惊魂甫定,怒气发作不得。朱遵扶其坐下,仇茂摇朱遵双肩道:“老弟啊,还是你救得我呀!”仇盛、嘉宝图、金子昌等赶到了,上下察看,推断那刺客趁护卫交班、仇茂疲惫入睡时攀上屋顶阴坡入室。一干人免不得前后布置,以防再起。朱遵道:“寨主且宽心将息,我今夜自在门外守护。”改教嘉宝图上高堞当值。仇茂道:“有朱兄弟在门外把关,我也好把悬空的心胆放下大半。”他体力不支,复又睡去。

      他如何知道,二百里外,一处名曰梅子园山坳里,他想到过的武琨,此夜同样辗转反侧,一样胡思乱想。武琨疲乏不已半盖被子靠在床沿,方才喝完一盏枣汤,漱净了嘴,淡淡的枣香味幽幽漫在鼻尖。斜瞄着窗外风影,倾听窗外风声,仍止不住心思如潮。这两年来种种艰险遭历,好似张张年画,一幅幅在眼前转过,你想不明白,还能重新深看细想。

      真定外,银枪庙,莫非真是仇兴算计我?若非一向就是这个仇兴,搞得人人以为我是他老三的人?其实我谁的人都不是。他支我去东京,究竟何事避开我?归途遇阻,却是他暗里给鹿蕾山透的底?可恨!还有那个陈起,手握香束,那手势好生怪异……
      鹿蕾山原本视我作逆党,现今却转说虽不曾查出何人杀了冀州三个弟兄,却认定我定然不会背叛?是真有何察觉,还是个局,还是眼下用人之际,兼而有之?
      我若没猜错,那个假名李踅的棕脸膛汉子,便是销声匿迹多年的陆行夜叉孙大奇!为何我一见他却总觉其人信善、肯信他话?他如何消息常灵通,还仿若预知我行迹?莫不是他知道我底细?若他悉晓我备细,却屡次照应我,难道他也是……

      武琨心头,腾起一小阵浅浅激跃,速回转平和。他还在漫思胡想,这下又激动起来,他想到了女人,这个女人,时而粗野强悍时而风姿绰约,时而笑点山川时而涕泪交流。这个看到过他虚弱胆怯的女人,这个和他出生入死过的女人,这个今天为之熬枣汤就他喝的女人。这个女人,今日劝他一起摊明了反仇三少。如今鹿蕾山獴狞不顺,正要笼络河北道上人心,武琨既有隐情在身,可复趋而投靠,往后再寻机走脱。抑或就待在梅子园,凭他们本事,仗堡坞坚固,粮水物材足备,难道怕他围麻铺?想不明白,一时不曾定计……武琨缓缓昏睡,混懵中有人进来替他掖了被角。此残月之夜,关胜,武琨,孙大奇,仇茂,仇兴,相隔数百里,俱至后半夜方入梦乡。你念叨过我,我思虑过你,不觉晓风。

      东方吐白,鸡唱五更。围麻铺二堂内厅,仇兴起得床来,洗漱完毕,于室内踱来踱去,心烦意乱,亲侍亦不敢问他。半个时辰后陈起、李汉、陈蛟都给他召来。请来后,他却来了个语无伦次,陈起急道:“三爷莫要着急,想清楚了再说!”确实他仇兴要能不烦则怪了,今年两次北出联络那个去年重金购得鹿蕾山蓝钻子的张迥,头一次好一批上佳木材,倒把鹿蕾山引去注意武琨,如今武琨不知生死。而这次,明明确实当真的羊皮卷,竟然给他们请到个精通马锜敦文字的后生,看了说立刻是赝品!真是颜面扫地,恨不能钻到桌子底下!武琨同齐二姐没了音讯,那个李踅自告奋勇去追踪鹿蕾山同武安张家人马,也如泥牛入海!仇兴摔了杯子,捣了桌子,焦虑不已。陈起同他侄儿陈蛟,亦皆面面相觑,无计可施。

      李汉嘴角,一丝阴笑不易察觉,厅内谁也不发话了。正胶着哩,喽罗惊惶来报:“梅子园的人不知为何,竟找到我们的堆木场子!说要拿回他们的。我们人手少,强不过他们!”仇兴跌了半交,李汉嗷嗷高叫,竟敢如此,还不带队快去,我等围麻铺中雄兵威武,还怕个娘们儿不成?仇兴被他半推半就,引着陈起,领了铺中匪兵十有其七赶去,留陈蛟守寨。

      路上,迎着个面上淌血的头目来报:“大清早不知是谁,昨儿用了一夜功夫,从梅子园外路口一路将石灰撒到堆木场子门外。梅子园人马一早来了,说我们抢了他们的……”李汉大怒道:“照这么看,该是有人从堆木场子开路撒到梅子园才对!三处虽离得不远,却均系山旮旯内等闲人烟不至处,我们……有内奸!堆木场子看守个个有干系!哎呀,眼下先去抵住梅子园人马才对!”仇兴被他这一惊一咋,益发精神恍惚,陈起也没了主意。

      及到堆木场子外,李汉大吼大叫:“武琨!你……”仇兴看得呆了:这不是神笔武琨?还有那齐二姐,都活蹦乱跳的。仇兴惊怒道:“武琨,你缘何背反?没有我,你早给鹿蕾山人围定宰了!”武琨冷笑道:“你须不曾忘记!去年真定野外,只你晓得我去银枪庙,西山庄的人与我何曾结仇?何故暗算我?怕不是我当时未归心于你,想试探我真本事,杀了就杀了,杀不了再收拢?今年,也仅你对我们行走路线心知肚明,你是把我又当枪使又当团牌挡啊!”“你……血口喷人,奸到骨头里的叛贼!看我不把你千刀万剐!”武琨两眉剔起:“怕,怕!剐我前,还有一言,便是说给陈起你听!”陈起眼珠一弹:“我?我也想剐你!”武琨道:“要剐我的人不少!不过你先听好了,我去年头一遭来围麻铺,你递给我香束,莫忘你的手形!大拇指不是指头摁上,却是两指节齐平揿上!”陈起脸一黑:“那却如何?”武琨恨道:“如何?练挝者入门两年,杀个人便可若杀冀州那三个倒霉鬼一般。然入门两年者,手握物件手形,便是你手持香束那般!练挝者均循此惯例,须精通八年朝上方可改回自如。我过去便是这样,你看那苏镇也是如此!”

      陈起面起死灰色,李汉却喊道:“呔!你明明便是凶手,还妄想嫁祸于人?我这就先砸碎你狗头!”言罢纵马,手掿两柄熟钢短戟,接住武琨的精铁双挝,两个便斗。武琨恶狞狞地来,甫一交手却觉李汉嘴上狠硬,动手却尽放软作光。战到十五合之上,李汉虚晃一下,回马就走,仇兴惊骇不已:“你如此不济?”只见右前武琨奔来,左前齐二姐杀到,仇兴使不动兵器,身边喽罗,乱作一团。只那个陈起,果然背后抽出铁挝一支。齐二姐撒出红棉索套,竟被他摆个老快招式,哗啦哗啦挡开。怎料索套上还有倒褡裢,绞住陈起的铁挝。武琨吼道:“先擒你!”一拍沙色马飞纵而到,被他恰到好处一挝,打蒙了陈起,齐二姐唤人把陈起捆成了粽子。武琨舞挝猛冲,无人可挡。方才仇兴鞭马死逃,那马也快,武琨一时没追上,谁知那个李汉,正逃到仇兴侧前,猛地返身过来,怪吼一声:“特奉仇大爷之命来捉你!”仇兴魂不附体,枪杆倒拽。李汉凶暴,一戟砍来,仇兴闭目,只待人头落地,辄万般烦恼皆休矣。毕竟仇兴姓命如何?李汉再将作何举动?烦请听下回分解。

[color=Silver][[i] 本帖最后由 陶心 于 2014-3-12 20:24 编辑 [/i]][/color]

2006-12-24 22:25 陶心
呵呵,已经正式从一开始的江湖争斗、旧案追查过渡到其政治斗争背景咯。

略宕后截至小说第十六回,河北部分地区官军主要武将:
大名府:
关胜,吕建、唐正、瞿锋、郝启武、诸葛雄、刘国缙、孔刚、李仁、叶桓、严捷、杨青、詹孝廷,张贵、张进、王寿、周隆等。
冀州:刘泰,李居正、黄遂等。    武清军:成全等。    武强军:曾万等。    观州=东光+永静:李昂,樊拓,李横,瞿综等。    永静军:任翔,常蟠等。    恩州=乾德+清河:李师恭,折可久等。
洺州:李成等。    邢州:闻达等。   深州:黄信等。    沧州:何玉,赵青等;    沧南营:栾廷玉,栾国芳等。
束鹿军:韩勇。    真赵西巡检:吴西轩。    赵州:折可留,韩杰,郑勇等。    真定府:王继,王濂、王林、王定等。    河间府:整顿。
保定府:朱仝等。    中山府:宋可岚等。    蔚州(宋占):赵诩等。    易州(宋占):姚奇等。

磁州、恩州、莫州、祁州、广信军、威虏军、安肃军、顺安军、永宁军……

争取人士:武琨、孙大奇、岑贵、刘航等。

[color=Silver][[i] 本帖最后由 陶心 于 2014-2-21 15:11 编辑 [/i]][/color]

2006-12-24 22:40 陶心
近年来地方巨寇、豪强:
衡水湖纪氏兄弟(已被剿灭),鹿蕾山仇氏兄弟(已被剿灭),张氏亲族旁支(盘踞武安镇,已被严重削弱),
琪山(本被风箱岭控股,已被剿灭),梅子园(已被兼并),风箱岭(已被剿灭),铜砂岭(已被兼并),盐山,
南太行(王善),中太行(王大郎系),中太行(李大兴系),
小五台(恒山武社等)。

[color=Silver][[i] 本帖最后由 陶心 于 2014-2-21 15:13 编辑 [/i]][/color]

2007-1-3 23:10 陶心
第十三回  贩官田高蟠理亏  逢闻达关胜局促(上)

      话说李汉一戟,却砍叉了仇兴的马脖子,把仇兴掀下马来,动不得身。武琨急喊:“且莫杀他、留下人证……”李汉呵呵一声“好!”却撇手一戟,那仇三少爷的头颅,滚地葫芦似地淌在草丛里,李汉自取之。仇兴部众走的走,散的散,只不到二十个围上来拼死,被齐二姐引人一冲,杀个七零八落。对方有两个骑马的头目颇通硬手,一前一后却望仇兴尸身转去。李汉旋过身,带了双戟,飞也似脚踏草尖迎过去,大喝一声,一把揪住前头那个的长矛,脚顿马身,拽那人下马。那人干脆贴过身来欲滚扯到一起,李汉继而近身摆出一记“金狮掌”轰到对方正胸,教他肺腑俱裂呜呼了。又把那人长矛掷后边那个,那厮惊下马来,正天旋地转不知死活,李汉赶到,挥起“黑虎拳”,无片时击得那厮七窍喷红,倒毙地上。

      武琨不知何言以对,李汉却系了仇兴人头大喊:“陈蛟那厮尚在围麻铺,此时不去翦除,更待何时?”武琨、齐二姐相顾一咬牙,跟在李汉身后。一路转到围麻铺,打了陈蛟个措手不及。陈蛟一口弯头刀,固然使转圆了时七八十个人近身不得,终敌不得李汉恁般骁勇、手段高超,被李汉放个门户,斜挑两戟,陈蛟兵器脱手,下盘又吃李汉踢重,倒地挣扎不起,喽罗抢上,也把他捆了个结实。李汉教把陈家叔侄俩绑缚一处,武、齐两个直摇头嗟叹。

      李汉朝武琨拱手道:“武兄弟,你本山寨得力头领,往时大少爷嘴上不曾道你个好,却心知肚明得很。这位齐二姐同我寨也有交情,便有心记挂二位。仇老三素怀二心,貌不似老二夹私构陷,却阴险得紧,更狠三分。他设奸计夺了山寨藏在冀州的宝货,害了冀州的兄弟,栽到你头上,又反出山寨另立门户。正是仇大少爷,山寨新主,差我猫在老三身边追查,而今真相大白,仇寨主也诚心望武兄弟能重回山寨!”言罢从怀里掏出一封密笺递给武琨看。果是仇茂亲笔,无非就地斩仇兴、请武琨归山之意。武琨、齐二姐沉思、莫不则声。

      李汉瞅他们两眼,又道:“立斩仇兴,其意乃传寨主之心:深信武兄弟,不必再查!你若不放心,山寨也不强求。不过武兄弟想想,你俩便藏在梅子园一时,终如离群之雁,怎生图长远好日子!”齐二姐靠过来悄然道:“琨哥,据说仇茂此人,顶守信义,遵规矩,该不曾幌人呢!”武琨疲乏,眨巴眼沉吟道:“非不信仇寨主,实在是……误跟仇兴些时日,虽属被诓,终究也曾投靠他个把时节,如今真个无面目回去见老伙计们了……”李汉笑言:“我岂不也跟了他大半年,还是他心腹呢!”武琨无言。李汉再展眉道:“舍不得二姐?没说二姐是生人吧!你且放心,老三不得人心,那位孙大奇兄也能做见证不是!”心里头却自寻思:“瞧你一幅落魄样,能作什么怪,看来山寨暂想留用你一身武技没错。”

      武琨思量一回轻声道:“近来河北官府清剿频仍,鹿蕾山总算能避个风头,二姐,我等……却去得?”齐二姐微嗔道:“你何事又吞吐起来?恁子一个男子汉不敢拿主意?”李汉呵呵笑道:“我知武兄心思。不妨如此,武兄同二姐先就贵处安顿,姓雷的给你们留下的足够活下半辈子了。若肯来,寨主定然纳贤!我不认得你们梅子园的路,届时还有劳二位自来了!”

      李汉押了陈起、陈蛟,奔西北而去了。齐二姐同武琨自回梅子园山谷中,一路武琨无话。先到围麻铺,逃走的不管他们,凡留下来欲分吞财宝之辈,尽数杀戮。再回寨中歇下,二姐耐不住寻问他,武琨方道:“我知你素敬那仇大少爷,可你想,他何故待我热心肠至此,杀兄弟、洗脱我罪名?难不成只凭用人之心?莫忘了还有那个老鬼庞玉权!那可是恶我之辈。如今老二、老三都翦除了,老四又是个玩乐之徒的,老大靠甚么来防那姓庞的?我现在去,一则好似故意显摆我身正不怕影子斜,二则正给他留下搅那趟浑水,三则如何能保证我等暗中去灵武关拆他们台一事他们能既往不咎、只推责到老三身上,难不成庞老仍在意此事、老大却巴不得教庞老损些威信?四则依我看来,不多时鹿蕾便要同张家翻脸,要另寻下家呢。如此一来,二姐还敢不敢现在去看你们家仇老大了?”齐二姐听得入神,给他这么一句,捶他一拳道:“什么话!都听你的不成……你这人肚子里坏水真不少,难不成你就是算准那里头各打小算盘,才敢去灵武关捣乱?”武琨笑道:“我从来不算,我只看,听,想。不过可惜还是差些把命赔在那里。当时也算憋一口气,急去弄险……”

      武、齐两个留在梅子园中。李汉回鹿蕾山,仇茂教斩了陈起、陈蛟示众,并道:“想那武琨,必因灵武关那事不敢来,随他意,到时候肯定自己来投。”此时庞玉权径直跑来见到仇茂便道:“寨主不是心烦大名府那关胜老同我们做对?张家来消息,说有人正要弹劾他……”李汉自退去。仇茂听到“张家”两字,眉头微微一紧,倒还是看他自己坐下来讲话。

      缘何有人弹劾关胜?原来元宵节过后,大名府便要扩充军备,选拔精兵。禁兵军饷军资,本朝廷拨发,厢兵多用地方库存。粮道钤辖兼都监自高蟠前任起,便不曾新换军械、修整兵营,那府库的军资库存多年来积压得堆山一般,高蟠自有盘算。知府温士豪虽不喜他,奈何年年收人家馈赠礼金,又不好管他,人家现在还有梁师成在上头护着,你能怎样?然此番,关胜看兵部划拨军资一年薄似一年,大概全流南方救急去了,北方实在不够,即便把里头加赏官兵之钱都用上,还是不够更换军械预算。则找赵权、温士豪并高蟠相商,可调地方库存到禁兵军费中,当时温知府点头,上报路司亦批准。此事在河北多有先例,地方库存转到兵部帐头,可作扩修军备之需,亦可充补贴。谁知关胜一时心忙,他看节下无屯田那部分官兵,实在清贫,则首笔转拨十五万两白银中,抽两成给那些官兵做了犒奖。又没人想到提醒一下,屯田官兵亦多发份饷银。地方库存之军备费翻做犒奖一事颇为忌讳,且极其尴尬。弄得好,上下太平。搞不好,说你渎职,私自耗散库资,乃至数难你侵糜国财公帑。

      高蟠获悉此事,正求之不得,央人越过路司直报朝堂。兵部郎中陈鼎恩,上奏言此事,要纠责关胜直至赵权。有人附和,亦有人不平,如赵睿、许翰、宗泽等,枢密院承旨李纲更是激愤,拍案而起:“大名府那地方库存堆积如山本就是笔糊涂账,他关胜又没自个儿掖着藏着,而是表散赍发到数千人手里,试问每个人能拿几个子儿、添几口味儿?地方库存纵然究系国财,而调配操办时,那老大一笔银子却也终归在大名府名份内流转统配,河北西路转运司核准签认便是。他路司不曾起异议,有些人倒要圣上先操心过问?”

      大名府中,关胜正日夜烦恼此事。吕建、唐正几欲寻知府论理,给他拦下:“温大人也够懊恼了,你们寻他做甚!”即便若此,他仍紧忙同赵权、闻九章等参与编撰《政和重和宣和年河北两路冶铁军械更造纪要》卷七至十;年号不变,此书不结次。关胜鬓角,竟多了几根银丝。他寻到九章等小酌,叹道:“也难怪那个高某人,人随我们挑,钱还是我们要了,凭什么要他那般模样人物能咽下这口气?也莫道他名声百般不好,他能以粮道钤辖行兵马都监转职过数州,人人制他不得,也算是他本领一件!”

      那些日子郝启武这个“彩头青”,憋了好一肚子火。关胜教他按奈性子,总算听得进去。强压了心头火,那火却移到腿脚上,好似滚水沾肤,直教你四处跳走。这天他拉了“水头漂”张进结伴跑去看城西平石庙庙会去了。沿途一路点心摊子、小吃铺子,却没得胃口享用。郝启武同张进在平石庙集逛了半日,却看到一人,琉璃束冠结黄毛发,贼鱼眼鼻配蛤蟆嘴,月白细绸衫更显面黄,香竹迭纸扇难充斯文,这不是那高蟠独子、取名“京士”、人称“高毛头”的浪荡儿是谁?两个看到他,他不曾看到他俩,马系在庙里央人看视,自顾投北市集去。郝启武恰在北市集订过刀鞘,正要去彼处,便扯了张进,跟在高京士后头。

      平石庙再望西,正是城西市集。原本就在官道以南的一片,那年梁山好汉袭破大名时,却烧损了一半。及前些年,原市集分作南北两片,北片之北首,斜对着厢兵西营子南门,隔了没二里路。高京士踱入市集内,没掐枣糕,未揿磁碟,不揉卖线娘子的青丝儿,不捏卖艺女子的粉黛儿,径奔到市集最北带矮丘边的“喜德楼”门口,小二有如迎福星一般,猫腰把他请入门内。在外透窗户朝内看到,掌柜即刻窜下楼,拱手让他上楼。

      郝启武想这场景见怪不怪的,辄要去寻他的刀鞘,却看到张进眯起双眼,好似在寻思什么事儿。启武想:这“水头漂”,记性比水性更好,常拍额头忆一忆,山东河北的陈年典故就全给抖出来了。果然,没几步路,启武到了铁匠铺门口,铁匠还在连说带比划算工钱,张进陡然脱口而出两字:“不对!”把铁匠吓了一跳。启武大笑,将他工钱结了,抓了张进就一溜烟跑到菜畦子边道:“好你个水头漂,又想起什么来了!”

      张进眯了眯眼儿道:“此地南一半原属陈家宅院!我年轻时,却告别渔村,到这里帮过工,得一秀才教授我写字算术。后替友报仇杀人,我逃去衡水湖。我记性无差,一直到方才那条土坎,北一半该是厢军西营子、及一条宽阔隔道,怎么现在西营足足望北退了二里半路!政和五年入冬,我还跟衡水的私商路过西大道,记得高岗子上可眺到,陈家大院院墙还好好的不曾动过,西营子也该没退过地界。怪便怪在,我等虽不属厢兵,然厢军营盘若有变更,此类属紧要军政公务,我上回帮闻先生整理编年要务表目一张,也没曾见此事!”启武道:“你是说,西营子在政和五年后肯定营盘北退过,却不曾记在志册里头?”张进答道:“我的记性肯定没错!”郝启武闭目道:“让我想想……政和五年……政和六年元宵,梁山兵破大名府,据说西市集给闹砸了……”张进插嘴道:“噢……我记得那年后,陈家迁去了武清军。”启武道:“大概梁山人马只踏了西大道南边的……此事却想不明白,不妨先去告诉关将军同闻参谋如何?”两个正待要走,耳边炸起马蹄声同一个女子叫喊:“你俩在那里叽叽叨叨作甚么!”转头一看,唐英跨着马,手提了两卷锦线,瞪着他们。启武不回答他:“你也会做女红?帮谁缝呢?”唐英噘嘴道:“你管我帮谁缝哩,你莫不是看上这些锦线?我们女子用的你也要?”接着一骑绝尘而去。不一会儿,那个高京士也扒着一双蛙腿,朝东而返。

      商贩们也要收摊了,启武同张进一路冲回城中。路上却看到,哟,那不是高毛头吗?怎生琉璃冠碎了,披头散发;蛤蟆嘴破了,血水长流;白绸衫磨了,泥巴欢跳;香竹扇叉了,断骨裂筋,歪在路边哼哼。两个也懒得多看他。

      寻闻九章说了,九章着意此事,赶忙将察。及次日午后,一齐去找关胜。却看到大院里唐英哭丧着脸着同唐正论着什么。见到关胜,关将军却在自个儿磨砚、润笔、抄写王昌龄的诗作,兴致老好。李仁、孔刚、张贵恰也在,方报过公务,不曾离去。张进朝他们瞅,脸往堂外歪歪,张贵道:“昨日唐英把那个高京士打了,说高毛头在路上调戏良家女子。近日高蟠却又去路司,倒反赖关将军纵容部下夹私殴斗,出手伤人。这不,唐家二妹知道了,心烦不过。”关胜抬头笑道:“我对他讲,人是你打的,他们要引到我身上,无论你做什么,他们都要算在我头上。你若实在过意不去,不妨嫁给高毛头,他们不就当我急着要做亲家、要喝喜酒,如是觉得我关兆德今次孺子可教?他倒还懊恼则个……”闻九章大笑:“你前些日脸色肃然,今日怎么也松弛起来了?”关胜闪目道:“我不如此,难不成要大家全跟我一起黑了脸憋气?”复又望着堂外,缓缓道:“九章兄是世外高人,我却不是。我等皆为人家手上的棋子,人家手不抖,我等不出超常茬子,也不会掉落。”九章点首道:“看来,赵大人找过你了。也罢,今日我们还有事儿告知你。”

      张贵三个先去理会公务,这三人却把昨日那事报知关胜,原来九章搜寻旧志翻拣,直究根底。他本奚知,这高蟠系前大名知府王懋的外甥,政和五、六年本混个大名府城北左营行军指挥。梁山破城烧营栅时,他如何会打仗?躲到庙里临时抱佛脚呢。后托蔡京党徒面皮,几年来转数州却官至钤辖粮道返大名更兼都监。他新修了厢兵所驻西营、南右营、北左营,军中兵额少了,营盘也小了,营内屯田数自也小了,而城破后头两年兵部配拨补贴却按原兵额发放,上司也不管。宣和年起,城西市集又兴旺起来,占地扩大不少,再任知府温士豪,哪里能明了个中缘由。则这个高蟠,贩了多年官田,旧大名官吏又多调换,没人提及。

      启武道:“关将军,关大哥,你心里头该舒坦则个了吧。你也可来个……”关胜面色却紧下来:“此事非小,你等,尤其是你启武,千万不可声张!我同闻参谋,先面报于赵转运。”九章颔首,张进、启武均道:“遵命!将军脸一收,我们就以脑袋来担保!”关胜轻叹一声。及至赵权处,又请到赵畅,关胜道:“全仗赵转运,先就报于陈转运处,只要唬住高蟠,再教其余参奏赵大人与我的公牍失效,此事便了。”
      (本回未完待续)

[color=Silver][[i] 本帖最后由 陶心 于 2014-2-26 19:57 编辑 [/i]][/color]

2007-1-4 17:12 陶心
第十三回  贩官田高蟠理亏  逢闻达关胜局促(下)

      归路上,关胜谓闻九章道:“你我已是至交,但机要不能尽数交底,此非交情之故。”九章道:“关兄请再说。”关胜接着道:“只好透你一点底儿,高蟠本太师门徒抬荐,他若私贪军费官库,尤其私贩官田,定然仗蔡家庇护。只是这两年,他又同梁师成、白时中搭通,与蔡党若即若离。我多年前本蔡京推举,而后梁山走了一遭。心下看不过他权势熏天,若非幸蒙当朝恩官看得起,用得着,我到大名上任也不得如此一心作为,举措频施。处世之道本人间至难不是?我等点到为止为妙,若因循就势火起,便要坏了大事,怕某些人坐烫了屁股急跳墙,倒不好收场。高蟠是个聪明人,他慑于此事,定然不再寻我尴尬。留他勾搭梁师成、白时中,这大名府决不再是蔡家后院,往后也不姓梁姓白。”

      “温知府属前韩太师门下,韩、蔡暗斗数十年,温知府也不喜高蟠,不也让他稳坐多年都监,粮道与厢兵大权更一手揽去,近来才触痛他些个,其中缘由,不言自明矣。温知府乃我等良盟,有他保助,赵转运等才肯把我们当自己人看,否则赵家叔侄相公同陈转运、宗尚书、赵枢密等,原也无曾交恰,如何会把我这颗棋子儿当棋盒子相待?”

      闻九章默然,长吐口气道:“兆德啊,你当不得陶朱公,我也充不得陶元亮哉!也好,且看大宋到此有无指望!”数日后,纷纷扬扬大名府,复趋平静。高蟠想,我正要把份例转到梁、郑两个那里,旧事千万不可此时败露。至于关胜,正当年之人,由他去罢。至于那位老爷,纵能一人之下,难免也有秋后蚂蚱之时……

      天气过春暖,衣衫渐薄。陈瓘却转圣谕一封。原来批召全国地方刑、军要员中获好评者各十人,到京面圣、领赏。河北东路提点汤建元、大名府兵马总管关胜,俱在获召之列。汤建元与关胜同行,告知关胜:“那个王承中,复回河间府,以河间府签判文官衔,兼领兵马总管、节制军事路参谋诸武职,今次亦在获召之列。”

      五月下,关胜别过同僚并亲属,带唐正、李仁同行,启程到了京师。自有金殿面上,三叩九拜,得领荣赏不提。其后,十个安抚司都统制、统制领兵马总管一应人等,被枢密副使赵睿、兵部尚书宗泽、枢密院承旨李纲三人,召到兵部正堂集议。汤建元等自去刑部。关胜寻思:“看来郡王、太尉们眼下自顾不迭,不管事儿了。”

      连日又是合议,又是私谈,倒也乏了。关胜心头回旋宗大人私语:令尊与董介斌等,当年俱遭革职,董将军甚至被拿办,其子董平远走他乡,看似童贯要杀地方将官威风,实则幕后另有主使,矛头终欲指韩太师,又于军旅、市廛中恶谤张天觉公,其清名遭损。歹佞误世窃国大盗,蝇营狗居奸徒,人尽图诛。你大可不必挂怀往年,好生查办羊皮卷案,为国立功,正当其责。至于其爪牙参弹你,不必在意,圣上今也烦他们则个。

      原来此番到京之戍地禁军将官,却有一半,身负同关胜相似之任。入夜,关胜无心多观烟云华泽,却在华府间来来往往。除到宿太尉家拜会一趟外,赵睿、刘彖,乃至当时正在京师的刘光世、赵胥等,俱走动了一番,人人道他好处。

      河北此番来京军官三员,关胜一个,那两个,一个便是河间府总管王承中,他去年认的本家王安中此时已风声不妙,今年王承中投拜太师、郡王,依旧在河间纵横无忌。另一个乃河北西路洺州兵马总管、统制将改任邢州,却正是久违的前大名府虎将闻达。多日来,十员大将间,互也不多照面。及那天,风和日丽,关胜此番却是头戴银纱巾,身着湖绿锦袍,腰束绣麟银花带,足登虎头马靴,跟着众人先在紫霞观拜了真人,又赴京华之地“碧蓉楼”,此本为皇族中人经营,当日枢密副使赵睿、谭稹做东,由宗泽、李纲引十位名将,并请京北屯田签事赵胥、龙门卫都虞侯周匡,及礼部郎中大学士黄哲、名儒杨时等文官,聚此铁琵琶为乐,清凉酒增兴。龙烹凤调,山水同席,欢庆朝恩。近二十位大员,暂却公务,高下淡看,同窗旧友似也相与引接一番,盘桓半个多时辰。其后入宴,环坐全楼,关胜恰同闻达,同坐一小厢。邻厢却坐了王承中与赵胥。每厢只隔朱漆板栏,嵌开小圈孔。

      且饮且观歌戏,关胜好似舌头灌了铅,不知对那闻达说动何般言语才好。亦无心细看歌舞,却听到邻厢那赵胥略泛上酒劲,朝王承中嬉笑道:“呔,孙培,孙博士,如今却要喊……王将军是也!哈哈……六年啦,还有多少人记得你曾恁般一个博学狂生哩?”王承中笑道:“下官当年,甚得赵将军照看,永志为铭……来,再敬将军一杯。”

      及王承中离座更衣,赵胥串厢敬酒,关胜眉头转动,自灌酒下肚。倒是边上闻达开言道:“关将军有所不知啊,这位王承中将军,原名孙培,本是赵胥节下一个虞侯。”“噢……”关胜几把酒泼出来,急急入嘴,呛了一小口,尚好不曾溅到锦袍。恰那歌舞到至情处,关胜忙道:“委实精彩,委实精彩!”闻达大笑:“哈哈哈哈……”关胜亦笑。

      闻达道:“我乃粗人,将军莫在意,早闻将军乃一代豪杰人士,世之虎将,胸纳百川而文武双全。缘何坐了许久不肯同末将细谈一句,呵呵,莫非瞧不起闻某乎?”关胜慌忙接道:“岂敢,岂敢,闻将军此言,真个误会下将。只因……”闻达抢道:“不因什么,只因还未干这杯酒!”言罢酒杯举将起来。关胜呼地自斟好酒,抄手相举。两人乃饮干照杯,相视,闻达先笑,关胜也开颜,两个都起了相交恨迟之感。

      关胜此时,仿若一股热气冲到喉头,温声道:“闻兄且听,小弟早年便思拜会河北大花刀了,只恨行伍不顺,无缘得见也。而及……政和六年,本奉命解大名府之围,却终助草泽袭破大名。虽不曾亲手动刀枪,却一度迫得闻兄赋闲数年,心下实则过意不去!然彼时宋公明义气,确不可违衄之!”闻达笑道:“关兄此番快人快语了,闻某却要说,当时换作你是我,我是你,我何尝不会入伙梁山……也罢,连河北玉麒麟都走了一遭,谁人又敢拍胸脯真心确保宁死梁山刀下、不落身绿林呢?只是各为其故,而今殊途同归,岂不乐哉!”关胜引杯垂手道:“小弟当浮一大白!”又动问起李成,闻达微现难色,沉默片刻道:“关兄,人之真伪,炬目可辨。你为国家战功彪炳,关大刀不必以李天王挂怀!”关胜不再问。

      宴至极盛,关胜、闻达一同串厢敬酒。看关兆德将军今日,貌若古名将,虎躯稳健;衣着银绿相间,微微泛光;又谦逊之表,恂恂之态。谈吐玑殊,兴起还能吟几句打油诗;宗泽说动时,他更能吊两句梆子腔。闻达似亲兄长一般,在后拈须畅笑。

      众人表赞关胜战功,关胜慌忙答谢:“关某才疏,多蒙圣上抬爱,赵、宗、李等大人提携,无以为报,自当在大名府小心办妥操练、军备,更图再立些战功,方可赶上各位功绩卓著之将,不致拖诸公后腿太多矣!”

      他这么一讲,春日内遭弹劾之事,乃至调离大名之流言,自可全然推翻。座中那几个人,也觉着他不过是个抢立些小功引为战绩之辈。而另有几个却定下心来:看来这河北鹿蕾山巨寇,被清剿之时也该到了,必然是朝廷之愿,某些同食俸禄的即使不相助,也不敢相碍。

      十员名将,两日后各返任职地。途中关胜自谓自心下发起感叹:“关兆德啊关兆德,尝存身梁山做好汉,心中当感之于怀而非引以为耻。现回归官场,亦要替识你护你的那班贤臣出力。无论当时宋江,还是而今赵瑞、宗泽、李纲,强弱优劣有分,却总算俱是敢行公道之辈。故而现今断不到你心生退意、只顾自保之时!”

      回到大名府,关小姐飞出来迎他父亲,顺带着早一眼看到唐正。夫人挽他回邸,孩儿关铃拊掌欢笑,被关胜抱起来亲近一番。其时节已然入暑,次日拜了路司、本府一干要员。关胜连月疲惫之心,复又热将起来。

      此时令,鹿蕾山上倒是避暑之处。朝堂、官府些许讯息传到山上,仇茂周身更冷了一遭,巴不得好好晒个大太阳,也不晓得系何缘故。庞玉权干脆多日不出房门。

      武琨同齐二姐躲在梅子园山谷中,亦不舒心,莫非走投无路,抑或柳暗花明?听到风声,他们的冤家武安乡团,正欲来寻麻烦哩,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

[color=Silver][[i] 本帖最后由 陶心 于 2014-2-26 20:04 编辑 [/i]][/color]

2007-1-5 09:38 孤狼在途
坚持下去,继续努力!

2007-1-7 10:53 陶心
[quote]原帖由 [i]孤狼在途[/i] 于 2007-1-5 09:38 发表
坚持下去,继续努力! [/quote]
多谢狼兄鼓励。
是啊,想那时河北地面不太平,女真人又据北虎视眈眈,我们的关胜将军哪能悠闲自得、解甲归田去当园林工程师咯~~

宋朝到底,还是两帮人斗来斗去。旧法新法,主战主和。是中央集权开始真正深入社会心理的时代,从宋开始,最后到清,每当一个王朝覆灭时,纵然也是天下大乱,却不曾出现汉、晋、唐灭亡时的阶段型各地政权林立的时段。

谁能扬我大宋军威?箭毙萧达凛,梁太后嚎啕,难撼岳家军,浴血钓鱼城……不过可惜,都属于“防守反击”。

2007-1-15 22:03 陶心
第十四回  曹天杰平明拦道  河北军秋末起兵(上)

      赤日炎炎,火浪绵绵,金铁仿若炙化,沉木烤作焦条。武琨近月以来,晨日贪睡,午后好枕,酋过恋床。齐二姐终日打探山谷周遭情形。直至一日,二姐去了次雷家堡,拉起武琨便问:“你可认识陆行夜叉孙大奇?”“不认识却认得……此人救过我数次,我便不认识他,也认得他了……”武琨缓缓摇头,“你却认识他?”二姐道:“然也!先父同他熟识,常道他真个顶天立地、可信可托的好汉。故此,他晓得梅子园所从何入,除他以外只有仇太爷奚晓,连仇家四个公子也全不知道,鹿蕾山整一寨人,晓得雷家堡者多了去,听过梅子园者惟有太爷。”武琨缩起了眸子:“孙大奇却知道!”二姐道:“他所以知晓,同仇太爷无干系。只是他却曾告知我,庞玉权已知梅子园谷口所在。”“他如何告诉你?”武琨奇之。

      二姐吞口清水,擦汗续道:“我去雷家堡,彼处已为市集,五路咽喉,只消扮作客商,茶铺里一坐,眼下江湖事事可于内打听个七八分。我却看到孙大奇亦戴顶斗篷,坐到对面,示意我莫出声,继而低声只道:‘武安乡团已从庞玉权处得悉梅子园路径,但要来寻武琨复仇。那冤家现于酷暑得病不出行,却欲秋爽时节来,怕便起刀兵!’只这几句,便喝茶只看路边卖技的。”武琨脱口而出:“怕也是仇茂要他相告。仇茂行事之慎,世间罕有,庞玉权自恃前辈功臣,十分傲岸,却窥不出仇茂心事。我早推探出,仇太爷在世时,仇茂心下,只庞老鬼一个敌手而已,其余皆不足为念!所以我心自知,彼时人尽道老二恶我、老三喜我,却不知老大本是赏识我之人也。可惜……我却只顾上马保镖,下马看家呢。”二姐呼口气道:“原来如此,你却算有条后路可走。”武琨眸子一放:“鹿蕾山本因暗靠朝廷一干大员,那干老官儿,旧时同老臣文彦博、张商英等交恶,上下毁谤二公,又与曾布、章惇时勾结时相讦,韩家、吕家也只得忍气吞声。他们只粉饰太平,什么哲宗年之小治世,当朝丰亨豫大之类。”二姐道:“那么多人名,我记不住。鹿蕾山果然深通朝廷事态。那干大员,为头者你道何人?”武琨道:“你自能想得,若究其底来,不是那个仙游老精又是谁。”二姐瞠目结舌。

      武琨闭上双目:“朋比为奸,上下其手,纲昧纪者多,诚于国事者鲜。自当朝圣上继位,却有武安张方等一拨人,多背靠朝荫,不求仕途,却好绿林私商。蔡家也暗插一杠子,鹿蕾山便投到蔡家庇下,那庞玉权,本是福建仙游军一个屡不及第的秀才。鹿蕾山遭际蔡家,岂不亦同张方挂起勾连!张方乃太行山死敌,鹿蕾山则也与太行交恶。只怪哉这两年,鹿蕾山人心向背,有人欲脱开蔡家干系,姓庞的却不愿,我再破例猜,老太爷临终前,要他大儿子和蔡家翻脸。”齐二姐眨眼道:“你这人看上去只好杀人,原来还会察人。”武琨叹息道:“他们一拨一拨要察我,其自身岂不也给我摸穿了?这三年鹿蕾山头领武师多有损伤,庞玉权招来夏侯兄弟,仇太爷却请来辽人嘉宝图、金子昌。苏家本同姓庞的亲善,这两年却同仇茂搭上。老庞和老大明里一条绳上蚂蚱,内下还不是早已磨快了剔骨尖刀!那里头,我最猜不透的就是朱旬之子朱遵。”二姐眯起眼:“我也猜不透你哩!”武琨仍直顾说:“该是仇茂告诉庞玉权,我武琨躲在梅子园,庞玉权便告知武安人,而后仇茂便央孙大奇来报讯……”

      二姐又瞪眼急问:“那我们怎么办?”武琨沉思片刻道:“还是……投奔鹿蕾山罢。我作你副手去。你是仇太爷生前看重之人,谁也不会挖你的人,他们也不会。”二姐佯怒道:“我本来看情势艰险想上山,避一阵子,你不愿。现今望远走了之,你倒想去了。”武琨道:“你却有什么好去处?”二姐仰头,眼珠子却不住瞥定他道:“我爹爹当年,走黑白两道,曾交易过一个军中文官,名叫孙培,那人曾感恩道:‘某今前程不明,他日如得志,而兄彼时若图个清闲,可来我处充个军官!’当时我甚年轻,却也只觉那人不像个直诚人,后再无往来。这浊世,哪里去清闲?半年前道上秘闻,原来将任河间府都总管王承中便是当年孙培,只传说这个王将军,春日河间府兵马总管上任后,因府中兵力微薄,则一力喜收纳绿林人马充作节下官军,哪怕经年的悍匪,进去后境遇太平,个个老实,秘闻那风箱岭吴杰已暗投他节下。我本想管他哪样人,河北绿林,若有一日难容我等,得其便处倒先逃进大宋兵营里头也好。只是眼下这梅子园尚不可丢弃,也未必一定要寻河间府投军。”武琨一双紫黑眸子,愈加茫然探远:“这河间王总管便是孙培……你看,我等何去何从?”二姐道:“你居然也急了?看来你也不好确保鹿蕾山尽释你旧仇呀。可我也得差人探问那个王总管还记得我这个镖头的女儿不是?”武琨点头道:“若能成,却是条好路。哎呀……我却也忘了,那风箱岭吴杰数年来倒多曾暗示好于我……”二姐岔开话儿道:“总觉你老藏着掖着个什么!”武琨作委屈状:“你不也拢着些不与我晓得么?”二姐笑了:“防你这坏贼,能不自个儿拢着点么!”

      河间府王承中总管想来盛夏里耳根子老烫,何止齐二姐、武琨谈起他,八百里外大名府更有人念叨他哩!关胜回到大名府,心里头全是沉甸甸担子,大事要想。那天酉时叶桓在府营外碰着他,放慢马同行一段路,当他要回宅,却讲些笑话事儿:“将军可知否?那个高京士,而今路上一碰到唐英就躲,启武倒不乐意了,说高毛头不怕我,路上从不避我,倒怕你……”关胜应口“唔唔呃呃”,及路口道:“回去将歇。”自转左加马便跑。

      原来陈瓘、赵畅,正召他与赵权同来论事。陈瓘老臣,同闻九章有忘年交,今则将他亦列入参议。关胜遇着九章,便去了赵府。五人聚在内厅,就些酒菜,陈瓘等便听关胜将赴京见李纲、宗泽诸事来龙去脉道了一番,听了,俱各思量,没人搭言。

      关胜道:“我在碧蓉楼恰好得晓王承中本名孙培,曾跟赵胥当个都虞侯。几位大人多曾存疑赵胥那里有人监守自盗,多年来暗里排查,独漏了这位大爷。我临行独寻宗尚书报了此事,他也道这些个年来,多有官府大员私通绿林之例,王承中亦在被暗告之列,朝廷亦早在留意此事,说此人曾趁宣和二年大宋于燕前数州境内反击大破辽军,易州归宋,涿州由辽地汉人豪族勾管,榷场复振之机,挑唆彼时保州兵马总管顾震私贩官库与辽人经济。只是当时不曾顾得上查问此事。宗大人示,不妨请陈、赵二公等措置河北东路悉查此人。”

      陈瓘撸须道:“羊皮案,鹿蕾山,此一桩大案,到此线索繁多,却头绪难清。至今日,惟一处可定论:那羊皮卷至今待价而沽,尚未出关。宣和二年,折家军、梁山军共破辽邦后,保、莫、广、安、雄、霸边防日趋平固,易州入宋境、涿州汉人管,蓟、檀汉人兴,榷场新多,猜羊皮卷即录西洋马锜敦人军事秘录,我大宋欲获,辽人、乃至金人岂不望得?然如今金人大兵压辽,宋军毫无建树,眼看北境早晚要任女真人纵横。鹿蕾山者,若遭我大军围剿,定然急寻后路,那羊皮卷只怕将作筹码。王承中同此事,究系何关联,委实需探明。”

      “公等思之良妥,末将抛砖引玉!”关胜展开河北全图以示四人,“鹿蕾山,在赵州西境甘陶河一带,探明同羊皮卷相关。河间府,北境隔河联着霸州,契丹、女真,可同汉人通商,兵马总管王承中本名孙培,赵胥旧部。鹿蕾同太行积怨甚久,向西不得,河北西路官军又虎视于南,他们若离山迁窜,惟东可走,北面保州、莫州、广信、安肃哪里不戒备森严?只河间府有子牙河辟为水路商道同辽境通商航。如欲北越国境,若大子牙河上撑船,要易于北疆各重兵险关多矣。”关胜略一挥手:“打草惊蛇,引蛇出洞。我等常恐自身做事不周,故多提议莫轻易伐举鹿蕾。现今鹿蕾山江湖前程不亮,又背反朝廷靠山,必有其故,我们正当其时,召河北各路军马出兵剿贼山,届时王承中这人究竟有何深浅,可探而求知!”

      赵权动容道:“我们确曾因顾虑,只管监视他们。现正军讨之,倒恰时节。诸位且想,羊皮卷到此若不归官府,只有被贼人贩去北外番邦一条路。今日何处可通北邦?北线自非一处,我等奉命查访多年,唯河间府存疑。今不断然行事,怕往后鞭长莫及!”关胜接口道:“宗泽大人之意乃朝廷即将尽速暗查王承中,末将以为,不妨以真定府全力征讨太行、安广各军忙于边疆、大名府尚整修军备为由,先请王承中以代都督职总领河北各路官军进剿鹿蕾山,一旦大名府军备完工,即宣明因向来由本府查办鹿蕾山贼情,则收归总领职权。”

      陈瓘、赵畅若有所思:“你的意思是……”关胜看闻九章谓其浅笑,亦笑道:“但请指正!一则调虎离山,早有河间军民私下告王承中昧法叛公,正好教朝廷查他!二则上屋抽梯,他代为总领,必怕上责之怠慢要务,唯有全速作战,顾不得河间。三则引蛇出洞,逼他急切行事,他若牵涉羊皮卷案,定举措益忙。如此多年深置之暗线卧底,不怕没有收获!”

      赵畅笑出声来:“就怕此公同羊皮卷案并无牵连,倒耍得他团团转了!”赵权却冷笑道:“他反正也不是个好人,消遣他个腹背受敌一番又怎样?”陈瓘踱个半袋烟工夫,亦展颜而笑:“甚为妙也,便如是报诸赵、宗、许、李等公。”

      炎夏将尽。河间府王总管耳根凉了,眼皮却也冷嗖嗖惊跳起来。节下营内或提起老齐家,他早淡忘。却表那风箱岭吴杰与他熟识最深,早阴附之,今欲弃寨编入行伍,让他精神一振:“我的营伍,又增一分气力!”武琨密信致吴杰,但要匿名而投河间府厢营敢战士。

      梅子园武、齐得复定议,武琨先投彼处相探,二姐留守山谷。此时有人打听到张家“安民乡练团”,为首叔嫂两个,兵凶将恶,多有旧年黑道贼头,大前天丑末寅初,剿洺州外铜砂岭,彼处头领截头山神邓大保、金虬、金彪弃寨投北逃遁。二姐大惊:“找上门来了!怎么哨路的没探到他们?”武琨叹道:“张孝端、张孝方兄弟,哥哥官至滑州通判,弟弟庶出,经商多年,武艺高强,名唤锦斑蛇,江湖上只唤做锦斑蛇张方。他有个师妹,本名王月莲,绰号玉带蛇,能飞铁签伤人,却作了他的嫂嫂,张孝端发妻亡后嫁于孝端填房。张家势力浑厚,黑白两道,皆有他们张家兄弟、族人。张方什么都敢贩运,手眼通天。我们准备好了么?教弟兄们养足气力,怕一出谷就要交火!”二姐咬牙道:“拼了!”

      原来那个涂账房本也姓王,乃涂夫人长兄。灵武关一战,张方捡条命归,涂夫人闻报大哭,但要报仇。张孝端而今仕途没上进,又娶了两房侧室,终日花酒浪诗,毫无志气,涂夫人一年来又是丧了视若己出的侄儿,又是死了长兄,哭得跳脚找他他不管,他干脆得个病,解职归田。涂夫人只好求叔叔张方:“师兄,眼看我只得自己再行江湖了。北境倒有接应,别了端老官算了。你也莫装武艺低微、通商好文那些了,锦斑蛇毒牙尚能咬野兽吧!”于是扯起“安民乡练团”,声言清讨铜砂岭与梅子园。今掀了铜砂山寨,一路北来,自有鹿蕾山庞玉权告知他们路径。仇茂心知肚明,不住叹息:“我欲收武琨,他却迟疑,终要去河间,但同张家有点麻烦。我此番要不要帮他呢?他即不来我处,我何必要拉他一把?却又怕张家没杀成他,我倒不甘心他就此去了别处!”孙大奇、朱遵、李汉等言,既然要同那张家翻脸,不如借机搅这趟浑水,若张家杀不了他,我们趁机杀了武琨等,却好栽到张家头上。夏侯兄弟、苏镇等却主张不管不问。最后卜晖跳出来:“我去!”孙大奇、朱遵请缨跟去。

      武琨与齐二姐教下手擦枪磨刀,辎重财物能藏的藏,能带的带。手下武师内有两个得力的,一个叫陈彪,抡丧门剑,一个是张虎,使断门刀,俱有八九十个壮汉不得近身之能。天麻麻亮,潜行山间,果然在高岗处看到,原来安民团不在山南谷口把着,因谷南外乃是个洼坑地。他们却封住山谷北外五、六处道口,狠杀杀、恶狞狞压在路头。

      待到卜晖、孙大奇、朱遵赶到,群山间尸横遍野,看不见活人。搜寻间,发现十数具尸首,尽着铅灰战衣,卜晖奇之:“风箱岭吴杰?”正寻思间,迎面压来一彪人马,为首一个面圆身黑,身长近八尺五寸,手掇一双月牙铲,果然“八面风神”吴杰吴大爷。此人前些时候给提到过。谋勇兼具,过往与卜晖甚有过节。

      吴杰兴致极好,呵呵高笑:“三位也来解救武兄弟?他好大面子!这‘鹤岩双蛇’果然积年悍匪。武琨一时没拿下他们平常一个家将,那‘玉带蛇’王月莲的铁飞签,几袭了武琨的命,‘锦斑蛇’张方武艺更高,我们也勉强退之啊!现在好了,他们跑了,武兄弟我自留下了,但请放心,不劳三位了,请回罢!来日再叙交情!”

      卜晖钢牙咬得格格作响,单斗吴杰,他钻地天龙此番本不欲拼命,更兼吴杰那厮干架阴沉多智,不是没吃过他亏。则卜晖恨道:“如此,多承吴头领辛劳了!”三个掉头就走。

      待走远,吴杰狠道:“我早晚要蒸了什么金面无常李汉、钻地天龙卜晖下酒,俩螃蟹、虾蜞罢了!”又掉头喝令:“漫山搜探一番,兴许能逮着那两条毒蛇,我要先扒了王月莲这个娘们儿给大伙看一圈,再宰了他,把他一身酸肉过酒!”

      果然张方、涂梅英此行,铜砂岭之后殊为不顺。虽拿下铜砂岭山头,却中了人家陷坑无数,军心低落,硬头皮到这里,方困住武琨等,却不防给吴杰生力军打了个稀里哗啦。他们也纳闷,八面风神怎么来救武琨做甚?极力逃脱出来,只带了数十贴心的,夺西北而去。

      张方中了箭伤,闷骂道:“姓吴的那贼头真不是个东西!”涂梅英吃得如此败仗,又想哭又想骂,摇头不已:“你莫罗嗦了,能保住队伍不错了!”张方瞪眼问他:“你这是要把我们往那里带?”涂夫人嗔怒:“去哪里?总比去阎罗殿强吧!跟着便是!”

      这八十多个人,无一不焦虑于心,顿生愤恨,及渡过滹沱河,人人心头毒焰焚燃。不觉前道路两边,缓坡上呼啦啦数十弓手摆好了架势,又窜下数十个褐衣武士,尽系长矛手,当先为头一个,年纪已过半百,提一根三棱点钢枪,这人正是小五台山恒山武社那最是勤勉的崔烈,当下暴喝道:“你等什么人?通上名来!神鬼须避道!”张方狂怒道:“贼眉鼠眼扫把鬼,也须认路识人!不怕鬼、不敬神,也该听说过我们!我便不报名,也要你们闪躲,夹道恭送!”吼完一嗓子,那双厉目却直冷看两翼山坡。只是身上负伤,血水怕又要渗开来。

      涂夫人缓扯坐下良驹“金霞麒麟”,心下自忖:“此番出来,虽伤得那个武琨,却不曾杀过一个江湖头领,头目也没一个。正好拿他开祭!”面上却起了笑意,上前几步道:“这位豪杰,不曾通得姓名,便要开杀戒么?我们伤了那么多人,如何是对手呢。要我等改道,我等便改了,只敢相问英雄何方人士?”崔烈疑惑道:“不敢……你……”听得“甫”的一下子,涂夫人一甩袖口,一支铁铸飞签直插入崔烈胸口,众俱大惊。

      山坡上有个年纪同他差不多的,叫做杨大山,急呼声:“崔兄弟……儿郎们放箭!”不等利箭掠到,涂夫人早调转马头,张方喊一声“退!”他们尽速转东走了。杨大山等下得坡来,抬了崔烈尸身,悲愤不已。又看了飞签,惊道:“玉带蛇……怎么没看出来是他!”

      原来这恒山武社此行于彼,只因尹明士老人一处私矿,叫河间兵马总管王承中差遣新招人马,命昔年河北黑虎山几个头领为将,便来抢矿,本不晓得这私矿关联着恒山。则武社紫毛貂杨吉、小重枪罗延祥、女快枪崔咏薇几个,引兵来袭。一场恶战,杀了黑虎山兄弟几个,不巧崔咏薇却中了枝袖箭,半昏半迷,箭上有毒,纵然箭伤不深,毒伤可急煞众人。杨吉通些医道,慌忙敷药包扎则个,看中此毒之人,不可颠簸,否则性命片刻不保,则立即央人去附近灵山分社搬灵药“玉台散”来。小心翼翼将崔咏薇藏到五里外高坡上,及近那条道两侧,教崔烈引弓手把了。想这条僻道,寻常也不会过人马。谁知正碰上了张方一行。

      舞天银蛇曹天杰正在灵山分社,闻崔咏薇急难,医师带药快马加鞭,曹天杰护着,寻到杨吉等,忙给崔咏薇服药,退了毒势。果然灵丹妙药,咏薇睁眼,竟能站立,只是虚弱,延祥扶之。咏薇去看不着崔烈,急切问询:“崔老叔何在?”延祥只得如实俱告。咏薇不由痛泣,晕眩几翻于地,延祥、杨吉护定。天已亥时三刻,一旁曹天杰看得双目凝电,切齿道:“他们既然北上,改道抹东面,定走采桑岭,此时必到聚马镇!人不要多,三十个马弓手跟我去!”杨吉阻之:“贤侄不可!且记着鹤岩双蛇,我等须先返灵山,此非久留之地!”天杰道:“你等先返灵山!我随后便到。”正一口气头上,杨吉拦不住他,直顿足叹两声。

      曹天杰带了三十个快骑,抄便道,直摸聚马镇而去。想张方等,伤员不少,又奔命多时,如何能走快?至聚马镇西外聚马山东麓下林子里歇着。及寅时一刻后,不敢贪睡,再北行时,方出镇北道口正加快马步,“特特特特”山北垭射出来一彪人马。只见一个年轻俊美头领,手舞大蛇戟,厉声叫道:“鹤岩双蛇,还我崔头领命来!”张方骇然:“银戟教手曹霸的儿子,舞天银蛇,比他父亲还……”喉头呛住了,手下五个老头目,绰号赤练蛇、青练蛇、白练蛇、乌练蛇、金练蛇五人,挺身而出截之,涂夫人引众人保着张方望东奔。

      曹天杰怒火熊熊,一马杀到,高喝一声,迎面一戟刺中青练蛇,再虚晃一下,蹭开白练蛇来刀,二马一交,却斜挑杀另一侧乌练蛇,又望后一捣一抽,白练蛇落马,被他补一戟戳死。余下二蛇欲退,天杰马快,给金练蛇背上开了血窟窿。赤练蛇怪吼一声,挂好长矛,返身撩出链子钩,曹天杰戟杆一退,身子一缩,避开钩头,却待那链子拉足,一戟拨断之,顺送一戟,赤练蛇拔出阔板刀相格,竟被戟牙荡脱。赤练蛇绰起长矛,方硬挡二三合,被他欺身过来,搅开兵器,猿臂舒展,如虎爪挠肩,揪离马鞍,掷在地上,乱兵上前砍下脑袋。

      小五台马弓手连射带刺,锐不可当。涂夫人见手下遮拦不住,张方伤势又加重,心惊胆战。后看一眼,五条老蛇好像都翻了,那个面上杀气逼人的曹少爷仿佛跟来了,想也不想,连发二签。发了方知没用,给曹天杰戟头撞前签,戟尾堵后签,均吃挡飞,心下发颤:“我早无往昔之功了。前日若非趁武琨不备,我也伤不了他!”幸好金霞麒麟飞步如龙,张方坐骑亦善,天杰一时没赶上步点。正当危急,却有祁州北路巡检营人马哨路至此。涂夫人见是官军,嘶声大叫:“我等乃良民,遭匪徒截杀,将军救我!”官军四五百人围来。
      (本回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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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1-15 22:30 陶心
第十四回  曹天杰平明拦道  河北军秋月起兵(下)

      曹天杰见祁州官军势众,则勒马停步折身,拢转人马,投西去了。东方吐白,更不敢倦怠,过夜连日赶路,总算追到罗延祥等,两手空空,好不尴尬。罗延祥目中,却有一丝奚落之色,甫现立散。涂梅英被官军救下,那巡检看他虽着武装,却甚华贵,中箭伤那个,还掏出信笺,巡检看后唱喏敬道:“原来是朝廷命官亲眷,还是张家的人。不知缘何路经敝地,还遭罪至此。”涂夫人抹泪泣诉道:“我娘家在中山府北临涞镇,母亲病重,我从滑州带了名贵药材等,有武士保着,一路北去。谁知碰上山贼,抢药材、夺财杀人……如何是好……”巡检等看他涕泪纵横,着实不忍,送他们到祁州城中去了。自暗忖:“闻张家族人张孝元将新来府到任,我兄弟又在潞州张孝纯相公麾下,如此巴结一个也好!”

      罗延祥等即返灵山,杨吉谓众人道:“且先莫管鹤岩双蛇了,崔老叔之仇早晚会报!你等可知究竟何人要抢那小石沟银矿?”杨大山道:“四爷,不是黑虎山吗?”杨吉摇头道:“黑虎山兄弟退出江湖十年,怎么又出来了?我听到可靠讯儿,今年河间府知府钱伯正、兵马总管王承中,文武勾结,吞糜公府回易在榷场公帑,招绿林匪盗入军,野心不小。黑虎山几个,便是被他们罗致节下了的。今次破了他们,王承中那厮必不会善罢甘休。总算我等已把铸好的那批足色纯银装了出来,剩下那矿甭理了,我速走白涧小道回小五台,延祥带咏薇一道走吧,天杰先留在灵山,等武社讯息乃返。一旦有变,记住切不可孤军硬拼河间府,你可便宜相机潜回小五台。”众人无有异议。天杰神色淡郁,觑了咏薇、延祥一眼,又即垂下头,怏悒不乐,倒被杨吉瞥进眼底。杨吉拍了拍他肩头,天杰会意点点头。

      那祁州一干人,从巡检、提辖、都监,到堂吏、孔目、法曹,均凑份子赠了一笔好礼、一扎良药给涂夫人。这个说涂夫人“孝女为表”,那个赞张孝方“智勇足备”。疗好张孝方等人箭伤,赠马匹兵器,好似恨不能也跟去中山府一般。涂夫人巧笑谢了众人,他们的财物倒遗失不多,奉送祁州公衙那班人各一领,同张孝方引人望中山府去了。路上张孝方埋怨道:“我说去中山府寻姚将军为上,你却非要走那深山小路,以至撞见小五台山那伙杀神!”涂梅英面色凄惶起来:“只因我怕如今中山府那姚奇不肯相待我等。我早说要绕去小五台山东北四十里一处山谷庄园,你也该心知那才是真实安身之处。却不想折了这五条老蛇!”

      却表武琨、齐二姐亦从吴杰处得知鹤岩双蛇兵败在北面。数日来武琨与齐二姐彻夜长谈数次,二姐渐明武琨苦衷,更知安身之途。武、齐两个商议,仍依原策,齐二姐引着大伙,躲在梅子园,武琨借吴杰之引,独身出谷,投河间府军中,自有计较。谷口路边,二姐洒泪送别武琨,已是依依难舍。回得宅内,每日祷告良久;凭高眺望,翘首盼音讯。

      河间府里,王承中与参谋牟星接到武琨,只听吴杰提过他叫吴廉,和吴杰同乡。看他人材雄伟,干练模样,心下正畅,牟星也挑不出刺。却得报黑虎山兄弟失手,同吴杰等怒火中烧,正要整顿人手再去,兵部却下公函一封与兵符半个来,委他代为总领河北诸路官军,秋后出征,讨伐鹿蕾山,不日枢密院将下公札。王承中接了,私对牟星抱怨不已:“如何是个代总领,又是围剿鹿蕾山,是抬举我这个今年刚上任的一方兵马总管,还是疑心我下通贼人,给我套子钻?想想不会,多管是还对我用而不信。只是征伐鹿蕾山一事太过棘手矣!”

      他如何知道,这却源自大名府大刀关胜的主意。闻九章曾议道既然这羊皮卷案沉寂多年,去年却忽然蛛丝马迹四下开花,案主必然是欲图在两年之内,把赃物销出去。蓝枣钻去了北方,那羊皮卷,也只有北边走。这话提醒了关将军,当机立断,两大疑团所在地,一则鹿蕾山,二则那位王承中,不妨设法把他们串起来!

      这些日子关胜日夜思量公事。夜里唐正老来关殊处学琴,两个情投意合,好不甜蜜儿,关胜也熟视无睹。于是乎,某日想起来问夫人:“怎么看不到正儿同殊儿在一处?”夫人笑不动:“这不天天晚上来学琴嘛!”这天晚了,关胜回宅,袭夫人给他打水洗脸洗脚,再惯例又添了一盆水,给他刷洗头发头皮,边洗边揉动,原来关胜偶觉,洗头一番,脑袋会爽朗一层,则每日如此,他有时便好趁机闭目养神。今日眯好丹凤眼,惬意不已,夫人洗理间,秀目款款凝视他。关胜察觉,睁开眼浅笑道:“夫人看我怎地?看你夫君一表堂堂否?”夫人亦笑:“看你着双眼儿哩!这些年越发好了!”关胜问他:“哦?如何个好法?”

      夫人手不停,嘴也不停:“丈夫双目,似两湾明湖,而今水愈加深,益发悠远,却不幽寒,好似什么都瞒不过你,却不教人怕,是教人服!”关胜听了得意。

      夫人又道:“旧时,你双眼中,总泛了杀气,说好听可做侠气、英气!”关胜不由感怀:“我年轻那会儿,父亲尚在官时,却常劝我勿入官场,好好练武,可在河东多结交,学经商,学走镖,奇怪不?故我当其时,同唐斌等一伙兄弟,常以侠义自居,什么少岳山、阳泉谷的强贼,无一放在眼里,居然也战无不胜。只是俄后父亲丢了官职,倒不叹官场艰难,却央我做军官报国去也……到今沉浮多年,也累你多逢艰辛。”夫人听了半晌,把脸贴过去轻语道:“你近日面起疲色,必然公务辛苦!今晚早歇罢!”

      关胜绵绵而叹:“得随宋公明征江南成功,人却似死了一次!可是现今新获重任两年,又如何能学他东梁王后代柴大官人,扑天雕李大官人那般归田咧?入世艰险,然宗泽大人曾言,惟其难,益显其贵矣!如何不感之。”又道:“莫看我管束一军,作一军之首,到头来不也若我那柄青龙刀一般?只不过,此番用刀者,不是童贯那个昏愎狭隘之徒,不是蔡京这个高位窃国之盗,亦不是宋公明者尚未功成名就、只要一将功成之人,而算是一干为国尽责尽忠,力图兴邦之士。用便用,等不需用了,我们回解良东郊老家去种田养花、植树挖沟!”

      关胜疲乏睡下,夫人解其外衣,看他气息浅匀,方洗漱欲睡下。却听到关胜梦中轻声道:“哦……王将军,久仰久仰……”袭夫人星泪闪动,替丈夫掖了被角。夜未深,侧厢楼下,又有爱女关殊,弯月下柔声细语正送别情郎,唐正摆手温言婉语:“殊儿,早些将歇,你连日来替军营缝旗帜,也忒辛苦了。”袭夫人两行清泪滑落,嘴角却勾起笑意。

      却道秋风时节,那王承中点起精兵,原来吴杰已在军中作了个后护营正将,武琨以吴廉之名暂为之牙将,一同出行随征,充其翊卫管引。王承中下属肃宁军正、副提调徐钧、钟箴二将已着手修桥填路。王承中又据枢密院、兵部令,召河北诸路兵马至肃宁军集整:
      冀州代总管刘泰
      真赵西道巡检吴西轩
      束鹿军指挥使遥郡团练韩勇
      武强军指挥使遥郡团练曾万
      沧州代都监赵青
      武清军新任指挥使成全
      东光军都监樊拓、走马承受瞿综
      永静军指挥使任翔、副将常蟠
      沧南营正副守备栾廷玉、栾国芳
      以上大将十二员,连同王承中本部人马,分七路进军鹿蕾山
      乾德统制李师恭做第八路后应
      以下诸处协理粮草辎重:
      沧州代总管何玉,东光统制李昂,深州代总管黄信,清河军指挥使折可久。
      大名府修整军备,提调奉应。

      此外,如蔚州赵诩,易州姚奇,保定朱仝,中山宋可岚、折可规,莫州张令徽,高阳军刘舜仁,及北疆广信、安肃与诸路禁军戍边屯泊,联线御夷不做调动。
      真定王继,赵州折可留、韩杰、郑勇,新调换洺州李成、邢州闻达等,因与太行寇军交战,驻泊河北西路太行山道一带,亦不再调。

      这边各路官军,颇有些灰头土脸,遍营不整,旗帜不鲜。王承中盛情接之,心中暗忖:“你们有人倒说我河间府富,你们自个儿每年吃那么多军饷是干什么的!”升帐集结众将,他亦有些心不在焉,定下行进路线,思量亦回,授赵青、吴西轩二将作开路先锋。刘泰、任翔、栾廷玉等想这也好,就让他们先耗上去吧。王承中则自忖:“你们几个既然喜好论那个关胜,我便请你们歇息如何。”又委韩勇、成全为颈军,教那个曾万坠后。令景州兵、沧南兵分作两翼,冀州兵、永静兵充护腰。自做中军、后军,带着曾万,联着李师恭,殿后的系班勇、葛杰两员亲信统领。全军望西南进发鹿蕾山!浩浩荡荡,漫山遍野,前锋已达下平关外沙阳坦,那边正有鹿蕾山哨队,双方遭逢放箭一番,各自退回大营。

      下平关驻守贼将,乃云宗武、朱开察、管琰、寇琛四个。朱开察属仇家姑表兄弟朱家族人。云、管、寇三个原系晋地巨寇田虎部下,云宗武乃壶关山士奇麾下偏将;管、寇乃右军偏将,卞祥治下。后田虎被赵枢密、小种经略相公督五路安抚使讨平。彼时昭德、壶关诸将内,唐斌、陆辉内应外合助官军破壶关,山士奇引残部退守虹梯关,本身有投降之心。云宗武本与山士奇有隙,弃军东入太行,投归南太行。后又遭官军来剿,云宗武兵败北上,投奔鹿蕾山。山士奇、卞祥先后归顺官军,卞祥节下诸将,先前阵亡者有之,随卞祥投降者有之,另有吕振、贡士隆、吉文炳、相士成四将投归中太行;傅祥远走河北衡水湖;管琰、寇琛与仇头陀有旧,归附鹿蕾山。仇头陀在世时已教此晋地三将,同朱开察一道守把鹿蕾山东外下平关。

      四将急报山上大寨,自连夜商议对策。云宗武道:“官军先锋旗号乃赵青、吴西轩两个,纵有些名声,抵却之本不难,只是官军三路漫野,进山孔道非下平关一条,怕他寻路断我退路。而山寨人马毕竟多不过官军,守护主山要紧,你等有何良策?”朱开察道:“既然官府兵多,若卡断我退路,则作孤岛困兽之斗,粮草尚足备,宁为玉碎而已,难不成还要山寨分兵救援我们?”宗武道:“朱兄何必如此说,我意在趁官军调度不齐,我等作矢死一斗,求断他一指,也全玉碎之志,更好对寨上兄弟交待。”开察听说,顿一顿叹道:“你这般说,倒是我前一句戗了你。只是官军主帅王承中那厮贼精,战机不易得。”管琰:“进山其他关口,说起来也必有兄弟不满于困守,而四路混杀起来。我拼了这条命,伺机拖住官军一队,战机可寻!”寇琛称是,开察道:“我等去拼断还是固守,再好生合计合计。”又商议不下。

      鹿蕾山上炸开了锅。怎么那么多年朝廷不曾厮碰,现在说来就来了,主帅居然还是那个王承中?来围剿的兵马虽说仅属二流,其内勇士良将倒颇有一些。仇茂心神不定:“我等是不是过早同那蔡家脱钩、与那张家翻脸了?也不对呀,如何这么快!莫不是早就盯上我们了?不是大名府么?缘何挂帅的却是孙培那厮?难不成他要……”庞玉权心里头恨恨不已:“仇茂啊仇茂,你就知道要逃去北方混日子,岂不知我们人在宋境,人家当我们做卖方,若到了境外,还不视我等为砧板上之鱼肉!”仇茂、庞玉权召会各头领集议,共商讨对策。毕竟鹿蕾山如何应对?王承中怎地指挥征剿?关胜此计,究竟何从进展?请观下文。

[color=Silver][[i] 本帖最后由 陶心 于 2014-3-2 11:26 编辑 [/i]][/color]

2007-1-15 22:43 陶心
诸位:
小弟的《名将关胜》自打开工以来,进度缓慢,排版失误,质量缺陷不少,投资控制不力。世事缠身,更影响其雕琢。
承蒙各位关照,特向大家深深致谢!
可惜诸多原因,效果不佳,着实惭惶,心下有愧!但版面拉长,拖动难不说,视觉效果也不佳。
所以,小可对正文各回贴的传发方式进行调整,每回上、下分帖发,过去的正文贴就据此进行编辑。特此含羞相告!小弟亦将努力打造好这涩陋的处女作。
再谢诸位。献花!:unsure::unsure::unsure::unsure::unsure::unsure::unsure::unsure:

[color=Silver][[i] 本帖最后由 陶心 于 2009-12-13 21:14 编辑 [/i]][/color]

2007-1-16 10:26 陶心
第十五回  詹孝廷夜奔深州道  严天刀单斗钻地龙(上)

      这河北几路大军,开征剿鹿蕾山之端,赵青、吴西轩二先锋前哨已抵达鹿蕾山东口下平关外沙阳坦东十里,他俩本身能耐虽不甚高,倒也绝非白食之徒,挥步军却把自北面边境战场上打散逃出来南投鹿蕾山后,被贼酋遣出袭扰官军的一伙契丹马队,杀了个落花流水,自身则也颇有些伤亡。赵、吴两个停军整顿,颈军韩勇、成全,开大八字接应、追击兼探路,王承中告诫之:“不可冒进失度。”然韩勇看邻郡同僚立功,憋口气要见功,结果中伏,损伤尤甚,被栾国芳所救,丧家犬般跑回来,路也无曾打探得。王承中心想,反正死的是你束鹿人,脸上先摆下来责道:“此番归我节制,却违我将令,本当重责!”又舒下口气道:“念你初犯,且记下,回营自省过失好生整顿,来日戴罪立功!”成全那支人马则安然返回。

      官军在鹿蕾山东四十里外路口,与贼军对峙。王承中松缓两日,突然促令催发栾廷玉、栾国芳、樊拓、翟综四将,先寻两侧偏道抹入后望中迂回,切莫摆阵斗将斗兵,只顾混阵冲插,能抄翻一个营子便抄一个就走。刘泰道:“前日探路刺获,贼兵把住要口,全没个合适的下手点儿,何不正面佯攻行正兵迫近,侧翼再出奇兵?”王承中道:“刘将军能这般想,贼人怕也这般想,早有准备。鹿蕾山不比寻常山贼,颇懂用兵,又在河北枝叶庞繁,岂能以常理度之。”栾廷玉等四个只得出兵,暗忖他这是正面战阵上瞅不破敌人破绽,要拿我们当投路石呢。次日数阵不利,两相僵持。王承中在帐中来回把麻毯踩出一道深痕,焦急道:“贼军两侧亦防卫森严,正面更不好对付。”任翔建议不如约定对阵斗将,亦被承中令止。

      云宗武、朱开察、管琰、寇琛在中偏南,另有南、中偏北、北,共四路要口贼人在彼。南、北两侧贼兵被官军杀败,只顾仗地势坚守不出。云宗武等与官军相与拉锯,高下难分。中偏北要口,贼人却是女真人努吉略、巫罗海二将,引女真、契丹、奚族人,连日竟据上风。王承中以本部前左、前右两营金亢、钱雄二将,连同成全一军,苦战杀退贼军。

      战报飞也似望大名府传。吕建等人实在摸不透关将军缘何暗推那个换名如换衣的主挂帅,而那位又何故如此用兵?愣想不明白,找关胜、闻九章结果一个忙着整顿军备,哪有功夫,一个终日找瞿锋下棋,只会讲:“我也不知道……”唐正、严捷连日操训新兵。

      又一日战情急来,说王总管差其部将张青山、贾仙与成全从平地头正面出军试探,才同贼兵前队搅上,官军主阵立马鸣金收兵。成全莫名其妙,然曾万、赵青、吴西轩等却赞道:“王总管用兵谨慎、眼光独到,定是窥破贼阵奸谋,又甚爱众将,故而鸣金。”

      大名府军中,正在议论纷纷,忽而新调任不到一个月的兵曹陆祥,告知众将速来管军司会议。瞿锋多日只读棋谱不开口,此番却开金口道:“今日大概要通告咱们些好大要闻了。”正说间,那郝启武奔过来喊道:“你们晓得吧,这位陆先生同唐家兄妹本就认得,他是……”被叶桓一把揪住:“到衙门口了,还如此大呼小叫地,全无体面。”

      后厅内,众人坐定,赵权、关胜上下首,赵通判手里头捧着卷黄绢。关胜看了众人一圈,正声而言:“诸位,出征之日,即到眼前。赵通判所持之物,乃圣上命人所撰‘复燕云碑’也!”赵权展之,众将皆惊叹,随关胜跪拜接宣。

      赵权道:“至七月上,涿、易等州中尚陷辽人之地,及燕京、蓟、景、檀、顺各郡,皆已光复。蔚州北半境及云应之地,仍于对峙中。辽中京、西京早被金军攻破。只因金国主八月薨,新主初立,故我大宋圣命暂不发捷表。现已十月,因祭祖,则发各部通告北疆捷报,并传此‘复燕云碑’以彰功德,告慰先祖。我府司当供之于阁中,以感念圣恩。”

      赵权收起黄绢,置之宝橱阁上。复道:“前线告捷,我河北两路平乱却未立功。昨日,路内陈、赵两位相公已得朝廷复文,授关胜将军领河北诸路招讨先锋使,取代河间府王承中,讨伐鹿蕾山盗寇。俄请关将军传达朝廷之意,号令全军,以作厅内小誓师!”

      关胜起身,神色出奇庄肃,遂道:“各位,河间府总管王承中部兵力微寡,节制各部皆起老弱,故征剿不利,现特调我等出兵,平定匪乱。我等官军,纵能败之,然此窝贼兵力不弱,可败而不可困,必死命突围。北线辽国已破,西线太行,天兵正在征伐,鹿蕾山贼若图突围,唯行河北水陆道北投金人,我军当尤其留意才是。五日后起军!”

      又手指陆祥道:“这位陆兵曹,此番主管军械。他乃军备名匠陆辉之侄。尔等当好生善撷,同谋军务!”胜目光灼灼,沉声道:“不仅要挫鹿蕾山狂贼倡乱之气,更望斩断其走河间通北境外族之异心!”众将听他这般说,各自心中,若有所思。

      及会散,关胜家人寻到关胜,夫人告之欲带殊儿、铃儿返乡祭祖。关胜赶回宅中,对袭夫人柔声道:“备好人手放心带孩子们去,只是我不能……上命突至,不日即要出兵。”夫人道:“你便安心去,这里有的照应,不必担心。只愿丈夫马到成功!”

      大名府准时出军,路内已相知王承中,办妥交接,且命承中率部暂不返河间府,却屯在鹿蕾山北大路口,防鹿蕾贼寻太行寇交通。同时通报,朝廷复启落职赋闲两年的张叔夜,念之向日旧功卓著,表河间府通判。

      关胜起大名府马军二千,步兵一万,水军三千,鸣角擂鼓启程。从征军将:闻九章、吕建、陆祥、瞿锋、唐正、李仁、孔刚、张贵、郝启武、严捷、叶桓、杨青、诸葛雄、刘国缙、张进、王寿、周隆、谢旺、夏才、李熜、傅祥等,尽数随部。

      及沙阳坦东大场,王承中灰着脸,勉强做和颜悦色相待。任翔、刘泰等见关胜到来,俱各欢喜于心。关胜升帐整点,却教刘泰、任翔二部同王承中部共抵北线,分路屯扎。任翔不解,私问之。关胜笑道:“当然早晚委以大任大用处,兄弟何故心急。”任翔道:“直望将军运筹帷幄,良策雄谋,尽快平匪!”

      鹿蕾山因知大名府军到此,惊动全山。庞玉权意先傍山死守,再伺机突围,鹿蕾山一带群峦蜂集,庞玉权大言道凭你勇若张飞、谋比孔明,欲全围鹿蕾山,除非你动用百万人。仇茂则不快道:“放着一班豪杰,不便是等着经历此番硬仗么!”卜晖应道:“我愿领勇士,蹈关胜大营,提官将人头一摞,回山请功!”仇茂命卜晖、嘉宝图、金子昌率兵出战。

      关胜本部作中军,成全、曾万、樊拓、翟综四将殿后,令严捷、郝启武为左右先锋,吕建、瞿锋两翼策应,赵青、吴西轩、韩勇中路接应,栾家兄弟绕西南边探路。严、郝二将,力挫嘉宝图、金子昌二贼。严捷扎在小石口,郝启武性急,沿途追去,忽然道前横出一军,内中混有契丹人。当先者面横紫金肉,手掿烈火钻,雄气冲天大吼道:“凭你小厮如何来战我,教你们主将出阵,倘或走上五七十合!”启武大怒,丈二绿沉抖擞,猛冲上前,两将厮斗。你来我往战过三十合,郝启武料斗不过那人,虚晃一枪,引军便退。

      那贼将便是钻地天龙卜晖,拥军紧赶,追达一处高阜,却屯兵于上,不再追赶。郝启武却得严捷领李熜、傅祥来援。卜晖部下娄衡将一队砍刀手杀下坡来,严捷、李熜亦引刀手迎之,李熜剁翻十数人,严捷斗娄衡七八合间,觑便当一刀斩落娄衡首级。李熜要见功劳,杀抵坡下,被坡上打下一扇大石,连人带马砸死在地。严捷见西边尚有贼人援军赶到,着令就地扎营停战。把生擒贼卒数十人,尽皆斩首示众。娄衡人头,送关胜大营。收敛李熜尸骸,棺木盛之,亦送返大营。贼军几路杀到,卜晖却不曾上前,官军赵青、吴西轩、韩勇与关胜部内叶桓,接着郝启武、严捷、傅祥三将,反围贼人。贼兵大败,后退入各处山口。

      关胜令瞿锋、吕建等把好路口,郝启武、严捷及赵青等将不可妄动。是夜,靠北策应乃瞿锋,高地夜哨西边林间回报见敌情,瞿锋不曾合眼,迅即亲兵伏在林外垭口。果然一黑影打树木间窜出。说时迟那时快,瞿锋举镗跃出,大喝:“虹川飞影在此,蟊贼安敢造次!”同黑影交手。那来者系卜晖亲信女真人巫罗海,绰号“五爪龙”,已与努吉略分兵作战。

      虹川飞影战五爪龙,打过二三十合,石台树木间飞窜往复。忽然瞿锋挺凤翅镗,逼住对手之刀,巫罗海只觉双臂发麻,脚下被瞿锋一钩,酸疼钻心,翻身倒地。瞿锋复一镗锹飞其刀,再一脚侧点其股间,巫罗海挣扎难起,官兵齐上,绑缚其身。瞿锋请杨青、瞿有亮照看部从,亲自带人押巫罗海到关胜帐前。

      关胜连夜审问,巫罗海便是不答。关胜制怒,收其监中,闻九章耳语两句,关胜点头称是,命瞿锋速把捉到贼军细作之事,报于北边王承中、任翔、刘泰三处俱知晓。

      凌晨王承中在流云渡听闻此事,心下大起嘀咕。寻来参谋牟星并吴杰告之,并叹道:“停了我总管之任,却不曾打发回河间,还悬在这里,系何等用意?尚不知晓河间府,我们不在,钱知府镇得住么?张叔夜怎么给朝廷复用了……”越想越乱。牟星劝稳道:“复用张叔夜,估摸着不过是养老而已。留我等在此,当系兵力不够之故。钱知府多少年宦场功夫,应无碍。”吴杰道:“他们拿获鹿蕾山一个细作,小角色不打紧,若系打紧的,我等只好提前起事,止一半货色也没办法,反出北边罢!”王承中摇头道:“尚不可轻举妄动!”言罢右眼皮跳起来,心惊不已,口中喃喃道:“指望钱知府、吴奉可得把好河间府。”

      他眼皮跳得自有道理。原来,河间府留守司衙门法曹吴奉管下有个武职从事,系浙地过来,唤作詹孝廷。本婺州永康县武生,曾在衢州管军司见任牙门队将方半年,遭遇方腊之乱,在衢州厢军升为行军提辖。衢州恶战,全军覆没后,一路北投。后在扬州军户司充职事,因养伤,那时不曾投到宋公明军中从征江南。其伯父,唤詹良臣,为缙云县尉,先前出兵援衢州时中伏殉难。江南祸乱未定,孝廷却一路北调,终到河间府衙中。他会几句西文,留守司签押房中有个文案,却系西人之后,名唤凯歌维志。同他交情最好,同班公务,并授之西洋文字。詹孝廷素有天分,不到一年,竟学个十有八九,一贯百通。他俩交洽,别人倒不知,只是每日到衙,或公办或随大员出外,不曾多话。

      王承中整部征讨鹿蕾山,钱知府多曾告病,法曹吴奉官河间多年,凡事俱托他协理。奈何官位不高,朝廷调张叔夜到河间,詹只觉吴何故严峻至此,一日公务办完,独自家中饮酒,却有人叩其居所后门,看时却是凯歌维志,面罩严霜,神情峻急。

      接之入室,凯歌维志喘口气道:“你且听我说!你只道我祖上西洋人,确切当为欧罗巴洲马锜敦国人,授汝文字,即马锜敦文。缘何这两月我多不曾寻你喝酒闲谈?实抽不开身矣!两月前,吴奉那厮,夜间引我到私宅,参谋牟星也在,展我一卷羊皮书,上尽马锜敦字,塞我百金,道是知府差遣,要我译做中土文字,并许我待成再偿百金,只每夜去彼私宅译之而已。后王总管多曾寻我亲近,说朝廷昏败、人才不得其用云云。我素怕他们则个,给他们译,原来那是半卷马锜敦兵书,他们那卷乃辅卷,主卷从未示之与我。兄弟你想,如此珍贵机密之物,唯当上交朝廷才是,缘何私自暗办?定有异心!待我译好,我却能过目不忘,自复两份,一份我已藏在签押房你我那间墙角砖洞内,一份藏在身边。近日,我多曾觉察有人暗中尾随我,我怕出事,兄弟你我交情至好,你为人正直,办事又稳谨,我信你!今日我城中转了四圈,才到你处。我藏在签押房那份托给你了!你妥当行事,另一份我自伺机给那居住西大街张叔夜大人,往日多曾听他系忠臣高士,也只有找他了!”

      言罢,纳头便拜孝廷。孝廷慌忙止之道:“我也察觉他们一伙结党营私,图谋不轨,只是不曾想有此事!如此,兄长放心!只是你还要小心,张通判新到此,吴奉那厮虽不会眼下即施毒手,却怕城中尽他们眼线,你得觑准时机才好!”凯歌维志叹道:“我这条命,怕早晚奉送。只是你……我若横尸街上,你切不可去找张叔夜,他们必在通判居所外埋伏了。你当火速离了河间,望南选投他郡官府。我看直截寻大名府最好,若一时脚力不到恁般远,怕人追上,你到深州管军司找总管黄信,与我有交,忠良谨慎之人。一旦我遇害,你切记尽速暗离城!”说罢递给孝廷一封短文,上书:黄信总管,见字,望护定持书者。凯歌维志又道:“前二月内,我即知我外寄之信,必经他们手,不敢妄送信函。只多日前看准有同僚书送深州,才书信一封给黄信,暗藏在囊中给差役带走,应可保送到!”

      两个都吊下泪来,唏嘘一番,凯歌维志到詹宅后门,外窥夹弄半天,方翻墙出去。又躲了多时,才窜到街上,一闪而没。詹孝廷悲叹道:“好兄长!你祖上西人,你却知为大宋尽忠!那伙奸党,忠孝廉义终日挂在嘴边,其所为如何赶得上你万一!”

      夜间,詹孝廷翻覆不能入眠,惦记凯歌维志安危。次日,天不到五更,他便起来,赶到衙门,止他来得最早,入了东厢排签押房,埋头抄写公文,自寻机将那卷书文藏到怀中。及吴奉同河间府推官赵任之到衙,把大小吏员唤聚一起。赵推官神色沉痛道:“昨夜间,城西大街上,我司东厢排签押房文书凯歌维志,用了酒菜,却被暴徒刺杀当街,掳走身上金银。有店小二交待,凯歌维志用餐时,曾望街上左顾右盼,口中还道那老陈怎么还不来云云。且问各位,有谁识得那什么老陈么?”

      吴奉冷冷注视众人,点几个相问。问到詹孝廷,孝廷沉悼如岳,只面不改色。都答不认识,不知晓有何陈姓者同凯歌维志相识。凯歌维志为人甚好,众人悲叹起来,赵推官挥手道:“都各自回房公办去罢!近日河间凶案迭起,我等须……哎呀,如何同张通判交待!”

      詹孝廷回签押房,不言不语,止顾公务。黄昏收工前用了趟厕,回至过道上,路过吴奉房前,却听到其内吴奉言语:“詹孝廷究竟同凯歌有无私交?”孝廷惊出一身冷汗,匆忙结了公务,返回宅中。收拾金银,藏好书文,跪下望西拜了数拜,坠泪道:“誓死不负兄长所托!”后门出,戴顶毡帽遮了半张脸,奔东门离城去也。投南行一段路,尚未入夜,达一处市集粗用饭食,买匹劣马扬鞭而奔。可惜要买弓箭,那里却止有弓,箭已告罄。

      当天,却正是郝启武挑战卜晖,瞿锋夜斗五爪龙那日。离深州城尚近百里,无月之夜,乌漆抹黑。詹孝廷座下那马,却做起怪来,不肯奔走,又寻不到草吃,只好边走边寻。好不容易路边一片矮木,劣马吃起苗叶,詹孝廷也就些干粮。
      (本回未完待续)

[color=Silver][[i] 本帖最后由 陶心 于 2014-3-15 12:27 编辑 [/i]][/color]

2007-1-16 11:21 陶心
第十五回  詹孝廷夜奔深州道  严天刀单斗钻地龙(下)

      陡然间,他朝平旷之地北望去,三四里外星星点点有火把,隐隐约约是马蹄声。心觉不妙。然马未饱腹,仍不肯动。孝廷使出浑身解数,想我武功也不弱,大不了拼一场,你们养得那些江洋大盗,未必算我对手,只怕硬弓齐发。鞭子抽马臀马不走,可折下树枝一打,马居然动了。以枝条狠抽,那劣马竟望南飞奔,比方才快了一半。

      身后果然十数骑在追,越赶越紧,好似已经发觉了他。詹孝廷自忖,好家伙,倒把你们私藏私养的飞脚快马派上用场了!忽见前方一里路许,有哨碉、营帐在彼,亮着灯火,加马过去。要将近时,身后追兵仰天放起箭来。孝廷抽出腰刀,拨开数箭,手绰一枝。余光中看到有一骑快步若飞,突在最前拉开众人不少,其好生狰狞一张面目。孝廷咬牙搭弓,一箭射去,正中那厮咽喉,跌下马去,后赶者皆惊。

      前方哨碉及营帐内,拥出巡卒百人,为首一将喝定道:“甚么人!速下马受缚!”
      詹孝廷飞马中跳下马鞍,落地便跪爬几步,拱手喊道:“不敢造次,我有引见信,只求相见黄信黄总管一面!”此处离深州城四十里。
      那队官军押着孝廷,到那年轻将军跟前,孝廷奉上短书,急道:“但见黄总管,若有假,再论罪不迟!”那将接书略看封皮,若有所思。
      身后那伙追兵已靠近仅数十步,均勒马。一人唤道:“我等自河间府来,此人城中行凶杀人,按张通判吩咐,拿他回去。请深州军爷行个方便!”
      那年轻将军展颜笑道:“诸位辛苦,然此地属深州,此事小将当报之以上峰,方敢放人。诸位可来营中一歇,我等去去便来。”

      那伙人无可奈何,詹孝廷被拉到营深处,那伙人却只得等在营北端。天麻麻亮时,深州管军司代总管镇三山黄信果然亲引兵到,见了詹孝廷,略一点头。走到营北,手举公文大声道:“此人乃河北两路通缉,我受河北东路提点刑狱汤大人之托,带之往大名府。你等不必复命,随我去见汤大人!”那伙人心下叫苦不迭,又无可奈何,等于遭了软禁。

      原来,黄信多日前接到凯歌维志密信,早报向陈瓘处。陈瓘、赵畅、汤建元等商议,密告之张叔夜。惜乎凯歌维志连日寻不到机会直面张大人,乃至喋血街头。陈瓘等已在深州,詹孝廷被带往见,泣告一番。密差也到河间相询张叔夜,根本不知有人要捉拿詹孝廷。张叔夜稳住吴奉等,连夜调兵遣将。汤建元以“犒劳”之名,到关胜营中相告。及见,留九章在,汤建元谓关胜轻声道:“你老朋友黄信,给你捎了个好消息。”把上项诸事详说一番。

      关胜双手握拳道:“对了!若有两卷羊皮书,道理便通了!我素以为,羊皮卷或全在鹿蕾山,或半在那里,此案同河间府王承中,定有关联。眼下辽破金兴,北疆风云日变,北边那巨商张某,又系归附女真之汉人,同河间,同鹿蕾,均有往来。则羊皮案,必涉北边。故把王承中自河间府调开,把知府告病,委忠直谋干之士任通判清理河间门户。如此这边鹿蕾山,必欲寻机同王承中搭上,王承中即不敢,亦不能迅速拿下鹿蕾山,又不可继续托延,左右为难间,必只能铤而走险,原形毕露。承蒙宗、李、陈、赵等大人纳末将陋见,谁知却出了这么一层枝节。可惜可叹河间府一位忠义之士,血染长街!”

      王承中一军内金亢、钱雄二将,本顾震亲将,不与承中同心,前些日作战上下二人亦对那位王总管心生不满,又欲留在前线杀敌。关胜、闻九章深知此曲衷,便起申牍好言谓王承中处求借此二将;又经路司准允,肃宁军徐钧、钟箴为招讨北路督粮使。王承中无奈应允,心想这四个本不似班勇、葛杰、张青山、贾仙系我心腹,要借便借罢了。

      关胜会集陆祥、唐正、李仁、孔刚等商议。说到多日来,贼人努吉略、金子昌、嘉宝图等数支人马遭我痛击,几无还手之利,退入山垭后,只下平关持重不出,而卜晖却于昨日转出山嘴叫阵搦战。闻九章道:“卜晖那厮,恃勇挑战是假,要朝东北方向突围搭上某公才是本意。”唐正道:“他若倚高不动,我们又当怎样?”关胜道:“好啊,那就引他动一动。北面我早托了任、刘二位看住他们记挂之人了。”九章会意而笑。李仁道:“南五里下平关山口亦不可小觑,防备他刺斜里突袭一场。”关胜颔首,计议布置人马翼应。

      卜晖正思量如何引官军重兵南压,自己方可趁势北走。突见南线有官军押粮西行。卜晖计上心来,差一队人马,人人执旗,直截过去。那队贼兵骁勇异常,眼看此路官军赵青一队战不过他们,丢粮溃败间,忽然韩勇、吴西轩、瞿锋、郝启武四队杀到,扬尘漫天。金子昌、嘉宝图获悉便来救应混战。卜晖在高处看北面空旷,立马率亲兵投北偏西急遁。

      南线官军同贼兵混战正酣。西南角栾家兄弟见贼将金子昌、嘉宝图出动,亦搅入战团。贼兵熟地利,官军兵势大,双方正杀得胶着。下平关内,朱开察看时,急欲引兵出关抄官军后路,云宗武阻道:“未得其时,不便轻动。”朱开察摊手道:“不是你提议要拼个玉碎断其一指么?眼下官军南阵陷入混战而北阵意在卜晖那厮,其前营片儿防备松弛,我等正好分兵六成直抢他前胸!”云宗武苦谏不听,宗武命管琰、寇琛率四成兵力守关,自与朱开察引兵下关,分南北两路抄劫官军前营片。朱开察沿途遇女真人努吉略合兵同往。

      朱、努、云三队方锲入沙阳坦北角官军前营片,彼处官军溃散时,一声炮响,南、北、东三路各有一彪官军人马火速抢来。原来是樊拓、瞿综一路,吕建、李仁一路,金亢、钱雄一路,齐把贼兵胁裹,势如砍瓜切菜。混战中,朱开察身中两箭,被努吉略护定。云宗武盔鍪坠地披发苦战截后,教努吉略先保朱开察突围,便大喊一声“报恩的时刻到了!”奋不顾身抢到吕建身前舍命死战。吕建与云宗武斗到二十合之上不分胜败,樊拓侧首过来,宗武遮拦不定,忙乱间被吕建一枪刺中咽喉身死。瞿综、李仁率部把贼兵砍翻。

      金亢、钱雄两个追截朱开察、努吉略一阵亦有斩获,只被二贼脱身回下平关。关上管琰、寇琛因折了云宗武,伤悼不已。此半日间官军在南、中两路接连告捷,贼军大败亏输,沙阳坦与南窑坪两面皆被官军全线封锁,贼目垂头丧气各回关口,已无两面平地外线拉锯之力。

      午后往北八里余,卜晖行至地梁头,林间杀出一彪人马拦住去路,乃“天兵刀”严捷是也,怒喝道:“钻地天龙,早早投降!”卜晖冷笑道:“我犯之罪,降也白降,不若先添些钻下冤魂。可惜你好汉半生!”言罢单马掠出,直取严捷。二将交马,兵器相接,火星四溅,扯马一溜踩到矮丘上,邀住死斗。两军大喊,震耳欲聋。

      且看二将各施能,一个系二郎神将落凡尘,只要荡污涤垢;一个乃地魔恶灵现世,偏要人间血腥。这个三尖刀真得天传,那个烈火钻恶魔附体。这边威仪天表怒目圆睁,那边狞恶面目咬牙切齿。一个要整顿天下、肃清地面,一个要开山劈路、尸填沟壑。

      刀来钻往,钻去刀走,盘桓而复,直杀到九十余合,二将均杀得性起,天地失色。只看刀钻相击,刀弹向一边,露出破绽,卜晖暴吼,另一边斜向一钻划腰而来!严捷眼明手快,刀杆一伸迎上,封住来势,刀杆却被钻打得堪堪将折,钻却也不及被卜晖收回护卫正前,被严捷顺送一刀,直插卜晖前胸!

      卜晖心忖这下有死无生,烈火钻干脆就势一刺,要刺透严捷左胸下部,眼看两员勇将,怕不二命齐休。此刻丘下双方兵将亦杀到风卷云碎,贼兵伤亡更重,不多时官军瞿锋、郝启武与韩勇三将亦飞掠而至。郝启武手拈绿沉枪,把卜晖后队殿护两员贼目一枪一个戳下马去,韩勇、瞿锋把贼军马队冲散,傅祥趁机领牌刀手将贼军步兵又搠翻一片。

      丘上千钧一发之际,严捷身子望右后倾翻,躲开来钻。则右手之刀,力势受阻变向,划开卜晖衣甲,破肉却仅一分深、一寸长,即随身子抽开。卜晖狂叫,身子亦后倒,严捷却一时坐不稳马鞍,马又站不平丘坡。严捷长啸一声,纵身跳离坐骑,亦即跃下矮丘。卜晖死命稳牢缰绳,不致坠马,鲜血已透衣渗出,自跑马下坡,有亲兵护定,急投西落荒而去。

      官军因见主将坠马,纷纷前往救护。傅祥扶起严捷,悬起之心方得放下。严捷摇头道:“我此番失态,只顾贪杀,差些给他烈钻打着,凑巧划他一刀。关将军吩咐对此人切莫紧逼,我一时倒忘了!”毕竟卜晖何从逃脱,请待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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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1-18 12:51 陶心
第十六回  关将军洪门饮酿  假朱遵垭口挑灯(上)

     话表卜晖那厮收拾残军望西北钻窜而去,严捷自收兵复命。关胜接到,教休息,调诸葛雄、刘国缙到沙阳坦西外屯扎。找来闻九章、吕建、陆祥、唐正等到大帐,胜面露困惑忧虑,闭目道:“此事涉密重大!我来督战至今,鹿蕾山上内线不曾有一丝动静传来。循常理,内线必千方百计送山上秘情出来,缘何静默至此?”陆祥问道:“何不强攻拔寨,迫使王承中现形,莫非将军更有细算?”关胜凤目缓睁:“调王承中离河间,留他鹿蕾山左近,此计均系某献,蒙宗尚书、陈大人相看,纳此计。我还曾言,此番剿匪,尽力避减官军伤亡。王某亦好,鹿蕾也罢,其朝中台柱已失,又有内线如钢针插其心口,度他们早晚必自生变,故而若能得机因势招降一众从犯,可迫其自乱自戗。然眼下一个消息也不曾透露出来,故生焦急!”九章闻言笑道:“兆德此乎行百里者半九十,每每同朝中大员谋划此事,而今即近其尾,焦虑愈发多了。人言山雨欲来风满楼,然何曾留意过,这风若不稍缓则个,那雨点儿是倾不下来的!”关胜略一点头答道:“甚好,但如孟莱兄所言。山上缺风少雨,我等强攻;山上风雨骤起,我等只顾小心那西北道口便是。而今我却要到王总管那里喝回酒去!”

     “如何?”众人皆吃惊。关胜疲乏道:“我欲小憩片刻。如今我等只能静候山上动向了。”几个人退去。关胜独拉了九章问道:“河间那边如何?”九章道:“路司依照预定之策,已报称有辽兵余部杀至城下,则分拨王承中军中一半兵马东归驰援。”二人会意相笑,九章亦退去,关胜躺坐床上,闭目养神,悠然入睡。

     酉时三刻后,南线没平静两个时辰再起战事。原来,山上一伙砍刀手下来劫栾廷玉军营。哪知栾将军早有防备,放他们来,绕其后破之。斩首尤多,栾国芳同贼目张朝斗至十合之上,窥破绽钩倒之,复一铜刘荡开其刀生擒这个张朝。及绑到营后张朝那厮仰天道:“横竖是个死,不妨都说出来!”栾廷玉、栾国芳知事涉重大,则押定其送至关胜大营。

     张朝被带到关胜跟前,竹筒倒豆子将底,讲出那个消息,听得关胜蚕眉展动。原来,今日晚餐前,鹿蕾山上自起血光之灾,崩析之难。庞玉权眼下执意要突围后寻北地巨贾,仇茂却一心思同外应直降女真。仇茂假意请老庞来厅议事,却先下手为强,可叹这庞老鬼算人无数,阴狠一生,终归恶人还由恶人磨,血溅阶下。那金面无常李汉、飞毛骠岑贵,素同老庞交情还不差,当不得仇茂势众,屈从之。庞玉权亲信,遭杀戮大半,求生者,多被仇茂遣下山南外,突袭栾家兄弟兵营。那夏侯兄弟虽系老庞引介上山,却早吃仇茂暗中收拢亲用。张朝言罢苦笑道:“我忒恨!凡我晓得的全倒出来讲给你听。但要我降,不如来个痛快砍我脑袋,我本就杀戮深重的贼骨头,死也够本!”关胜思量一回,还是斩了其首号令营门。

     关胜召会赵青、吴西轩、韩勇、樊拓、瞿综、成全、曾万、徐钧、钟箴等将,李师恭、刘泰亦请到,任翔仍守其营。李师恭押南粮道,徐钧、钟箴二将押北粮道,曾万、成全二人扎护左后、右后两角,刘泰复还彼营,捎信给任翔。其余请他们与本部人马各选精壮剽锐,策应任翔、瞿锋、栾廷玉三队,教他们多留意沙阳坦正北二十里外曹家场、谢家川。布置停当,连夜又查看起地图。闻九章亦睡不下,披衣寻关胜。关胜见之道:“这地图上头鹿蕾山北一带标记不清,实则有一条小路,弯弯绕绕可通东北黄玉湾王承中大营处,亦可斜行直抵野茎口北行。”九章问:“你的意思是……”关胜拈须道:“庞玉权与张迥交好,仇茂则杀了庞老贵,自己找女真人去。我等假设他仍同那个孙培勾结,两个各持半部羊皮卷,此时将会合一处北窜。然则形势紧急,瞬息万变,他仇茂会不会只带半部羊皮卷,只管自己跑呢?我等若仅顾着等他望王承中处自投罗网,怕有疏失,给他溜走!”九章道:“兆德将军虑得甚是……”忽而门外护卫告请进来禀报,更延一人进帐,关胜却认得他系内线,安插于吴杰处。那人奉上纸片一张,关胜展看后,安抚那人一番,教门外送他将息。关胜谓九章道:“一把钢刀,如今便架在王承中胸口。”二人又自于帐内计议谋划起来。

     闻九章又问道:“你黄昏时说要寻王某人处喝酒去,却是打甚么主意?”关胜浅浅笑道:“自古攻城为下,攻心为上。河北地方战火连绵,官军精锐益少。若那王承中便是通贼之奸,与其箭来枪往,不若兵不血刃。”九章诧异:“难道你想说服此人束手就擒?”关胜点头道:“自东京回来,我多从打听这个三易其名者。他不是黄巢,不是方腊,而那仇茂亦属这等人。他们此类人物,大势已去时,不会只求鱼死网破、血流漂橹。迫得他们走投无路,他便不再负隅顽抗,不再垂死挣扎,不做困兽之斗惟求一死耳,系一干机关算尽时但求虚颜伪面之人。”九章道:“如此甚好,只是你想身赴彼处劝以利害,却不教人放心,主将岂可轻动?”关胜正色道:“若为兵士少负苦险,值得我为主将者涉险一番。何况我已划置稳当,成竹在胸,孟莱大可释怀。”九章便不再问,此事言尽于此,又商议一番军营杂务,二人各自睡去。

     次日有军差转来河间密信,关胜看后大喜道:“便待这几处消息都到时,我等便好定计出手,水到渠成!”当下召会众将,定计布置:成全、曾万、陆祥等在本营守御;赵青、吴西轩、二栾三路各自邀击山外诸关口内贼军;刘泰、任翔亦到会,关胜教他们回营后各分一半兵马,冲击鹿蕾山西北、正北两处要口营寨,其余两路依旧钳制住东北口王承中军。又请众将依次入账后,各面授机宜。

     关胜自引军西进,束鹿韩勇、东光樊瞿两部随行,旗帜鲜明,大张旗鼓,仿佛生怕贼军发觉不了。关胜部内唐正、郝启武、诸葛雄等将接到严捷、傅祥,扎于小石口北十五里外,正遇贼军苏镇与夏侯兄弟等数将在彼。再一日天麻麻亮,两军摆开阵势交上兵火。按关胜排布,前部乃唐正、叶桓、诸葛雄、刘国缙、傅祥五将,左路郝启武、右路严捷,颈队吕建、杨青,身后便是关胜中军。官军引前部者唐正纵兵将与贼军混战片刻均占不得便宜,双方分开两阵对圆,射定阵脚,马步军各排布开来两相对峙,相邀搦阵斗将。

     此番唐正教诸葛雄首当头阵,雄手挼镔铁盘龙棍出马厉声高喊:“助纣匹夫,尚不投降!”寇军左翼苏雄飞愤怒,单起连钻练钢扒出马对住诸葛雄,扒棍相击,两个杀过三十余合,苏雄飞挥抵不住,退回本阵。夏侯缤飞马而出,刘国缙喊声:“兄长少歇!”拍马抡刀,与夏侯缤那条铁铩蹭作一派光团。缙、缤二人杀至四十合,国缙大喝一下,一刀砍夏侯缤身死落马。那边夏侯绪叫声“不好!”提铜铩扑来。及近身时绪之左腕,窜出袖锤一枚。刘国缙急闪不得,打在肩窝上,倒撞下马来。夏侯绪那条铜铩连刺带拨,眼看国缙危急。

     诸葛雄震怒,再度出阵,先抢到夏侯绪跟前力斗,亲从兵士四上保护刘国缙回阵。夏侯绪正欲退时,官军阵中唐正、叶桓两马均先脚起。叶桓打出钢珠,弹中夏侯绪左胸肋。唐正突然卧在马身向前直探近夏侯绪身侧,忽而一钩镰枪撅断绪座骑马腿,将绪甩下马来。西阵里嘉宝图、金子昌、苏雄飞三将同出,宋阵内傅祥亦抢出来,奔取敌翼赤克泽儿。二将狠斗不数合,见赤克勇猛难下,傅祥突然转向中路。赤克泽儿、苏镇二人进退不一皆犯疑无措,贼军两翼也往肋、中靠去,全军呈聚集中路强功之势。只听官军颈队来援,其内为首乃吕建、杨青。灵忽律吕建喊了声:“中路莫乱!中间不要自己乱了阵势!”嘉宝图、金子昌则心气大振:“压上去!”贼军原本好好三路扁担阵,此时成了剪刀阵,削尖了脑袋,吊探过来。

     亟遭这当儿,官军左路郝启武、右路严捷各引强骑,猛然掠外围两边抄阵过来,势不可当,贼军立刻大乱。官军中前唐正、叶桓因跑了夏侯绪,奋然穿插截住嘉宝图、金子昌便打,杀得二人狼狈反复,自乱阵脚。西阵右翼赤克泽儿,慌乱要把人马再摆向外侧迎敌,启武红霞驹如此之快,绿沉枪到,一枪刺中那女真武师座下马颈,把赤克泽儿颠下来,复一枪戳死。启武大呼:“总算挑下这个女真人!谁把仇人苏镇也捉了!”鹿蕾山贼兵无不骇然。

     苏镇见严捷勇猛,避开时早已冲乱自家阵形。严捷飞马赶定舞刀便砍。宋军中路,唐正、叶桓二将正中靠前,诸葛雄钻出来顶住左肋,盘龙棍起推山之势。身后郝启武拍马策应,挺右肋,阵形似三叉戟动摧城之相。再靠后便是灵忽律吕建奔到核心。严捷大战苏镇数合间,苏镇心怯,遮拦不定。嘉宝图、金子昌救得夏侯绪,三个只顾自己朝西奔逃,那里管得队势益乱。诸葛雄焦躁,把贼卒乱打。苏雄飞中路撑不住,被逼压至左侧,正欲联住一下同乡苏镇,苏镇支开严捷军器,跌撞过来。这里吕建看得分明,喊声:“着射!”引弓连珠双箭,一箭射穿苏雄飞心窝,一箭恰逢苏镇抬臂膀,中其左肘。苏镇逃在乱军里,没了身影。

     傅祥鞭马急赶,冷不防吃了敌军一箭,翻下马身亡。严捷见折了傅祥,杀红眼要寻仇,郝启武亦火急,绿沉枪将贼兵搠倒翻一串。吕建高唤:“不要再追了,先把逃不了的拿下!”唐正横枪立马亦喊:“且稳住待关将军、闻参谋中军来到!”宋军整顿兵阵,固若泰山。左一路樊拓、瞿综,右一路韩勇齐抄夹敌阵后侧皆大有斩获。贼军大败亏输,朝西南窜动。

     关胜、闻九章同吕建、唐正等赶到阵前,见折了傅祥,烧化尸身祭奠一场。伤了刘国缙,送本营将养息,教医官调治。一边差人传令赵青、吴西轩、韩勇三将引本部人马赶往西南方向高头埠,防御南大路;再教樊拓、瞿综领东光兵,火速赴野茎口把住冲要;又遣人速将任翔请到跟前;最后亲书一封命人外送出。关胜西望满天扬尘,陷入沉思。闻九章见关胜站立石前,低头捋须自顾思量,欲问之却收住口由他静想。黄昏时任翔引一队亲兵到了,与众人相见,独与关胜到一边禀报一番,其余上下各自歇息,忽然有探哨带回一个汉子,密见关胜。入夜关胜将九章、唐正、吕建、严捷唤至身边道:“此事我反复思量过,只等时机恰准。老闻、老严你等就在此地扎营,若有仇茂动向传来,且甭管他。若有贼小股军杀来,迎头痛击,但不必深追。唐正、诸葛雄,郝启武、杨青分在两侧,把护南北两处大路口。”

     及次日各路报来,刘泰、常蟠、栾廷玉几个,各依计朝王承中求援,又放开个口子,诱使两队贼军径奔王承中大营。王承中不得已,分张青山、贾仙出兵西北,班勇、葛杰出兵西南。关胜得悉后颔首不已,唤来金亢、钱雄交待一番,当下又令:“吕建、叶桓、孔刚、李仁、张贵、张进诸将,还有任将军,随我去黄玉湾!”众人无言,分兵而行。关胜暗带了坛珍藏好酒。严捷方欲细问,九章浅笑扯住了他。

     关胜等行至半路,迎面却是瞿有亮气喘吁吁报道:“昨日卜晖那支人马被我部杀散,残队遁往河间军马方向。谁知贼首仇茂等趁我等休整之时,走北路冲透我阵一路,遭刘泰、常蟠两军拦截,栾廷玉亦赶到与瞿锋将军一同跟进夹击,贼军逃进马家谷南四里树林中。”

     关胜命吕建道:“你分一支兵,扎西北十里外双涧口。”胜辄领任翔、李仁、孔刚、叶桓及一千精兵,张贵、张进并八百水兵,同瞿有亮望北而去。沿途与刘泰、瞿锋、常蟠、栾廷玉诸军相遇,因刘泰已打破贼人西北道口故请其就地结垒设卡,留常蟠、栾廷玉两队原地扎下,与吕建等几枝人马各持距五六里。王承中昨晚差出的两队人马果然与贼军混同。卯时却是陈转运遣出兵马前来相助,与河北几路官军大破贼兵。张青山、贾仙两个,班勇、葛杰两个,合拢不到千人避至林内。关胜展眉捋须,自带同任翔、瞿锋等将飞驰黄玉湾渡口。

     关胜那队人马眼前已在王承中营门。王承中急忙出帐相迎,顾不得寒暄客套却直问道:“关将军缘何到此?”关胜应道:“自有急情,讨张椅子坐,讨口水喝,容某细细讲来如何?”王承中邀入本帐,瞿锋、任翔、叶桓等尾随而入。另及亲兵百人拥围帐外,李仁、孔刚率部把持营外。王承中目光闪烁,教人备茶水,如何窥得透关胜用意。承中问及是否屏退旁人,关胜瞅其身后二人一眼笑道:“我既由着部将坐在这里,王总管节下更无道理退去了。”

     关胜坐客位首座,啜饮鲜茶却不发一言。王承中探问:“听闻贼人已突围下山,莫非已到跟近?我昨夜已分兵两路开八字去抵,只剩这本营一干兵将。”关胜不答,承中佯作焦急道:“朝廷委我暂不回河间,率部屯把于此只为剿寇大事,不记功名。关兄既来却只不做声,难不成要我把部下全借给你吗!”关胜扶手笑道:“王总管息怒!关某此来倒真是忙里偷闲却不想添王兄麻烦,兄莫怪、兄莫笑,其实只有两件小事!”

     王承中道:“愿闻其详。”关胜益笑得松弛:“其一,有一坛十五年珍酿,将携身边请诸位齐来品尝……”王承中狐疑冷笑:“关将军有此雅兴……”关胜便教叶桓取出,与帐内诸人各盛满一碗。一时间香溢扑鼻,氤氲满帐,芬郁抒怀,人人但思一品。王承中闻其香透,不得已应口赞道:“十五年汾西佳酿,果然不同凡响,如此王某受用了!”

     酒饮一圈,关胜抹口道:“这第二嘛,我等行伍之徒,有好酒若无技艺献上,殊不尽兴。早听闻王总管处军营公厅内人才济济,总管身后黑面大汉乃龙行门名手。吾略通龙行一二,今日特来寻其切磋,不知总管肯否容某同兄心腹一较身手?”

     王承中大惑,也只好苦笑:“将军难道一杯便醉了?”关胜拱手道:“总管便成全在下一次何妨?”那黑汉方欲推辞,承中回头谓其道:“你却陪关将军过几招。”关胜身后,任翔眉头沁汗待要站起,被瞿锋轻扯一把。关胜满饮一口,已立在帐心,那黑汉硬头皮,把身上兵刃都下了,站到关胜跟前。关胜纹丝不动,只道:“命你先出招!”那汉一咬牙:“谨遵将命!”,摆了个白龙探爪式,双掌一前一后,朝关胜挠来,掌侧及指间带起一股利风沙沙作响。

     关胜凤目一睁间,开“叶底托桃”式,并无声息。那黑脸汉顿知关胜手段高强,心忙意乱间即刻变招,左掌反撩,右掌变拳,下坠三寸击出,适此变换急骤,左右不合拍,目不暇接顷刻之际,虚晃之左掌被关胜下身不动,上身只微闪即避开,右拳遭关胜施以“落闸手”封住,左掌又来不及收回,关胜身形甫动。旋即“呜”一小声,关胜一式“紫龙搅水”,顿时扯住那汉左腕只一拧间,一股内气穿透其全身,呼拉一下,那汉整个身子吃扭翻在地,动弹不得。再看关胜稳如泰山,好似不曾动过手,此刻双臂交叉回贴胸前,却动口道:“如此看来,吴兄只领会得龙形二字,已难得娴熟。但若论龙行,行走之行,尚不得要领。我却出手重了,伤及吴兄,特此赔罪。叶提辖!你帮我扶他出帐歇息!”叶桓会意,上前插住那汉肩下,查周身并无暗存利器,扯他起来反剪双手,押出去立时教人绑了。

     王承中倒抽一口凉气,又发作不得。关胜已坐下又饮一碗,呵呵笑道:“八面风神吴杰不过如此,看来名不副实矣!”王承中急忙道:“此人不叫吴杰,乃……”话未出口,一军汉魂不附体,爬来慌告:“报将军……哗变!有人望黄玉涧叛逃,另有一伙人马同后护营牙将吴廉厮杀起来了!”王承中惊得长身而起却喊不出话来。关胜缓缓道:“我却识得那个吴廉真一等一好汉!总管莫见急,此人定能立功。我却请总管观一锦囊妙计。”言罢抽出书信一封,弹指飞到王承中面前。承中抄手接住,不由自主便看将起来。才看两行便颓然坐下,呆若木鸡。承中身侧后那参谋牟星本面无表情,此刻也动容近前,俄而额头汗珠成串滚落。

     门外喊杀声大振,任翔早起身出帐外,却被李仁进帐劝住笑道:“何劳任将军动手!”瞿锋、叶桓等霍然站起皆目视关将军。关胜怡然自得品饮珍酿,瞿锋疑惑自忖:“关将军今儿不像往日的!”忽而关胜锐目射来朝王承中沉声作言:“你早该晓得张嵇仲公来者不善,河间府不是你只手遮天便是张公就地翦恶锄奸,你还硬撑至此何益?”王承中面色惨败,牟星面若死灰。关胜不待他开口,便道:“你早年亦酒乡狂生,无非饱时纵孟浪,饥来抨时政,自比竹林,自命南山。一时之草,岂得成参天之栋梁?心求庙堂,却不知忧悯生民。参附权贵,更难藏爪牙挣扎。阴附异族,无君无夫。佯作善待草莽却不真为抚其民,暗自勾结境外更包藏祸心。河北一境内诳骗得英豪之誉,实则一干嗜血嗜火、利欲熏心之辈!”关胜放下酒碗起身移步帐门,从抬刀武士处擎起青龙偃月刀。门外关胜部众早教河间府兵缴械受降。

     王承中低叹,冷冷道:“我无心揭竿,比黄巢、方腊者自叹不如。然比宋江者如何……”关胜身直如塔,回头稳稳谓王承中道:“孙培你乃饱学之士,我则行伍之人,寻常时若逞口舌之利本远不及你。而今你既发此问,我便来答。我一武夫而已,受制于人,命悬腰畔,时刻不曾忘怀。我自认曾所随非人,行错于事,更偶得性命,承蒙上恩,如今指望替良臣俊士做一马前卒,尽绵薄之力,不负苍天垂怜之恩也。宋公明一时之雄杰,事后观其行止自有所薄之处却毕竟忠于邦族,并无二心何似于你辈。”王承中不语,牟星更无言。关胜示意李仁、叶桓引兵看视二人,自与任翔、瞿锋出帐外,任翔部下人马早已齐整集于营前。
     (本回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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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1-18 12:54 陶心
第十六回  关将军洪门饮酿  假朱遵垭口挑灯(下)

     关胜横刀立于栅前,孔刚接着禀报贼将卜晖在营畔时,那个吴廉却手提双刀飞步而来,还引着一个棕脸膛汉子,两人一起弃了兵器都唱喏行礼:“报关将军,钻地天龙卜晖那厮,因身带伤敌不得我等,自刎身亡!其手下贼从跳入黄玉涧欲走,涧外官府水军将其尽数擒获!”原来关胜早差张贵藏于涧北、张进伏在涧南,此番截获东逃之敌,绑缚敌军头目数人俱强悍之徒,贼人尽数就俘。关胜亲扶二人,扯两个之手到众将跟前只笑道:“今后便认识了。”

     原来早先那卜晖自知所带必系赝品,孤军作战,又无异朝官军处送死,死战突围,干脆一路抄小路且行且避,前日直投了孙培营畔。而孙大奇就在卜晖部中。昨日孙培军营调遣频仍,卜晖这边午后起内讧,私逃者甚多,孙大奇见着武琨等会意定计,大奇伺机投关胜大营报讯,便在黄昏。当时关胜给他一队精锐,教他连夜去卜晖营外林子里埋伏下。

     又有小校飞马来报,王承中死党张青山、贾仙欲向北突围,却是金亢、钱雄二将事先循计拦路,又有别处官军协战,张青山死于阵,贾仙被生擒。班勇、葛杰本向东撞开个口子欲遁,又被吕建等部迂回杀败,一箭射死葛杰。班勇领三百人干脆奔王承中本营而来以求鱼死网破。关胜大笑道:“怕他不来!”自引众将,在东门外摆开,关胜端坐马上却闭目养神。

     片时,东南面果然传来一阵杀声,为首一将正是班勇,及数十步来去时勒马未敢轻易近前。忽然关胜凤目厉睁逼视班勇,喝道:“到此还不投降!”班勇进退无措,关胜长啸一声间,拍马舞刀上前,班勇勉强举刀相迎,被关胜挥青龙偃月刀只一合,让过班勇出刀,一刀背拍在班勇背上,二将也没叫喊,班勇立时兵器脱手双目翻白,被关胜顺势只一扯拽下马来,官军众上即刻绑了,其余叛众皆魂飞魄散,束手就擒,不多时尽数俘获。关胜稳稳下马看视。

     王承中、牟星等就缚被李仁、叶桓等押定出帐来,王承中面无血色朝部从戚然大声道:“不干你等甚事,各自回帐歇息!”关胜谓方才那两个道:“你二人且监定贼魁,其余兵将押解生擒之人,及卜晖尸身,随我南走归我本营。瞿锋同张贵,各带兵士守卫此处陆路、水道。”又仰头高声道:“河间府官兵听令,原地休整,切莫忧心喧哗。半日后自有大员到此交接。”便各自照计行事。任翔原本看到吴廉、棕脸膛两个,大惑不解。关胜道:“你早该听闻过他俩名字,神笔武琨、陆行夜叉孙大奇便是!”任翔一想而通大笑道:“不曾想居然如此。”关胜整合军马,朝西南方向进发。沿途合拢刘泰、常蟠、栾廷玉、吕建等部。关胜断言:“清晨贼军出谷外西奔到葛家垭与我军撞杀一阵,明日他们依旧会在那边出现。”

     却说这葛家垭口,原来仇茂连日来全山寨打点行装,焚烧积余,早有弃山而走之相。他本教朱遵、苏镇二部南北把牢道口,岑贵跟着苏镇,莫放官军进入,朱开察等散军各在附近驻扎。黄昏前朱遵、苏镇、朱开察、努吉略等均到仇茂跟前商议。看官可知先前仇茂杀庞玉权等,倚赖仇盛、夏侯绪、朱遵、朱开察出力最多,仇茂深以为信用,到此危难之际,其预定出逃行程只交底到这几个,仇盛、夏侯绪则带定跟在身边,金子昌、嘉宝图两个悍勇亦在部内,只先不告诸预设路程。苏镇、努吉略等人均不予知晓,唯恐这几个于存亡之时起二心。商议间朱开察尚在踟蹰,朱遵淡然道:“我请领一支人马,后日在南侧小路翼应。”仇茂起身抚其肩而颔首不已,朱开察暗自轻轻叹口气,拱手请引本部残余人马走北小路。

     次日朱遵、朱开察各带一路先行翼护路程,仇茂教他们以熟地利之便,明日各自望南北二路口迂回诱敌,然后转南三十里处在鹿蕾山西北麓汇集,复从分岙子垛分南北小路西行。二朱齐领命而去。仇茂又将苏镇、努吉略人马各布置在正北两路,傍着林子透小路奔往甘头坪后再折向西钻山谷道口,两个各怀心事也去了。

     晚间苏镇以为仇茂便要望北突,却寻得朱遵相议:“你何必辛苦绕圈子,扎在隘口就是。等我绕回来,一同寻寨主去。”朱遵心想:“你无非自己要望北寻路逃窜。你不想想朝廷重兵怕就在北边,否则请出王承中又让他回不得家、攻不得山是为何?”嘴上满口答应,两个作别。朱开察、努吉略与管琰、寇琛得苏镇路过来见,也是嘴上答应而心中各有盘算。

     再一日苏镇见其余几路未曾急于投北奔命,欲留朱遵等待毙,自同岑贵放开飞毛腿。谁知跑过马家谷外迎面突来一队官军,左边栾廷玉人马,右边常蟠,中间还有吕建。苏镇慌忙挥戟同常蟠相持,吕建纵马上前夹攻,但见银枪到处,苏镇抵挡不住,拨马乱军中钻。却又不防栾国芳斜刺里逼来,苏镇措手不及,被国芳一铜刘剁作两段。岑贵径奔南边山林中逃开追杀。南边管琰、寇琛残部在垭口南外不敌官军吴西轩、赵青二将,管琰死于乱军之中。

     朱开察那支兵马,凌晨起本在北抄小路迂回,不合撞着官军拼杀几番,手下不足百人。兀自徒叹背运连环,却与路打探到努吉略在垭口北面又败于刘泰、成全、曾万三路夹击,只怕向西的路口早有官军伏候。朱开察咬牙自忖都顾自己逃命,何如蒙难中助那班人一把,不过就是个死。便率部转向北边,倒赶在努吉略等几股人马被官军剿灭之前冲入混战团中。努吉略被成全刺斜里一枪搠下马去,刘泰手下几员健将轮番邀斗朱开察。朱开察匹马力战,杀条血路望南突围撞见寇琛,只两骑抢入一条小路朝西飞逃。刘泰等就地将其余贼众俘押。

     一股匪兵自西北方向绕回沙阳西北界,为头的叫苏万泽,方到田埂外,树林里早冲出一彪官军。原来系樊拓、瞿综两员勇将,从南侧过来伏在此地。苏万泽如何敌得二将过,被瞿综一刀砍落首级。樊拓奋枪速挑数名骁勇头目,其余贼军步卒尽数投降。而那仇茂带着仇盛、夏侯绪等作一队,早一夜间却布置李汉等人引悍勇敢死之士,朝正东猛迫宋军大营。严捷冷笑道:“来者金面无常?正望收他呢!”宋将刘泰、成全、曾万等已伏在本营外,郝启武指望再斗其人,成全道:“大名府连日辛苦了,我去会会他!”飞马战之。方斗近十合,贼众冲动阵脚,刘泰、瞿综怒喝出阵,把贼兵劈杀一阵,三员大将夹斗李汉,都欲擒拿此大寇。李汉知挡不得三个,又觉大势已去,即丢下部众,马踏飞尘,朝西边山林中匿迹。刘泰正欲屠贼兵,唐正、严捷等急切劝告:“将军且慢,贼心已慑服,何必杀戮!”成全亦称是,刘泰大笑:“关将军这里个个宅心仁厚,我欲扯点功劳也不让。”

     却表仇茂等鹿蕾山残匪本由北望南穿过马家谷以南、葛家垭以西长定坞,留二百人守在隘口,自又折北转回鹿蕾山北麓金家铺,等不到朱开察、朱遵两路消息,便教一小股人马去西南探路,吃官军赵青、韩勇、吴西轩等部上射头颅,下砍腰肌,尸塞道口。仇茂见状,欺官军不熟路径,辄躲进群峦之间。然而等了半天不见二朱苏努各部音讯传来,焦急万分,心想他们才不会寻官军死拼,此番不循我令,定是以为我欲独走,便自管自跑了。哎呀,你若望北边,插翅都来不及逃了!苦思多时却得报东进之部大败溃散,越发懊恼几乎坠马。

     仇茂终狠下决绝,同仇盛、夏侯绪等横下心弃大众在彼,只带亲信亲随数百人,即刻下令继续加速朝北。一刻时后果然北突百云坡,不朝东北马家谷,转向西北快行十余里,跳眼倒已能够望得见中太行东端地界。仇茂方微喜:“再西去二十里乃棋盘垭,我自知偏凉小路能三日内盘过太行群山,可抵达河东辽州北部荒僻之地,再转北投以离宋境!”夏侯绪道:“怕太行山寨为难咱们,他们可是向来同鹿蕾山作对头,况且反朝廷不反汉族。”仇茂道:“那小径地处中、北太行之间,北段小五台山恒山武社想不到,中段两大把头够不着。”原来这后半程路他连朱遵、朱开察这等得心亲目都未敢事先告知,只教绕路到此会合便是。

     朱寇二人这边毕竟只他们两骑抬得开步速,寇琛喘气问道:“你莫非熟悉这条小路?”朱开察道:“你只顾跟着我,我们这是往西,保你随我追上大伙。若非你只剩一个,我哪里顾得上拉着你踏此偏道。”午后又转过几重山,朱开察、寇琛寻到仇茂那路的后队,会作一处逃命,方得知朱遵那队人马清晨后难觅踪影,李汉、岑贵、苏万泽等也杳无音讯。仇茂自忖朱遵怕也要今后见不着了,这人武艺不错,又是我家至好的亲眷,也累为我立功,带兵却不行,人也是个闷葫芦性子。只是用人之际,又得他主动请缨,只得给他分兵独行一路。朱开察倒能带兵,尚且只身逃出,苏镇纵横一世,更难免尸横荒野。

     这日天色阴惨不堪。贼军部内,仇茂又不见了金子昌、嘉宝图二人,正纳闷哩,肚里寻思是我离亲叛众,还是众叛亲离。昨天那个孙大奇糊涂一时,以为我深信卜晖予以重任,便要跟着立功,其实跟着送死。李汉、岑贵怕也难逃一死。叹息间却已近棋盘垭山谷前,正要往垭口去,仇盛指着北侧山麓上惊呼:“那是什么!”仇茂抬眼望去,山木章杂之中,怪石嶙峋之间,有一人,看不清面貌,斜擎长矛,矛头挑挂一盏青灯,森幽幽闪起鬼魅般寒芒,人却纹丝不动,寒风习习,风声传到山下众人耳中,天虽不甚冷,却已有人瑟瑟作抖。仇茂亦打寒颤自谓自道:“我前夜教二朱苏努围在葛家垭口高阜,昨日各分南北诱骗官军。自葛家垭西口钻过群峦到棋盘垭口这条山间小路,本为绿林密径,除却我同心腹外还有谁知晓?得悉我今次行军路径者亦不多,尚不尽全。”不由抬头扬声呼道:“那上头的,是人是鬼!”

     那人矗在山石间,依旧老僧入定一般,冷风中青灯晃眼不已。贼众惶然议论纷纷,夏侯绪道:“不怕死的,给我爬上去碰碰他!”队内一个叫朱勘的,会使一长一短两把铜钩,领了数个灵猿猛虎似一等高手,持械攀上山岩。及近那人,斗笠遮住了半张脸,手上一根蛇矛,对来人仿若熟视无睹。朱勘等发声喊,一同拢上去,那人矛尖一弹,青灯“当”地飞上一块岩石上,青芒不熄。蛇矛翻舞,刷刷刷几枪,那几个毫无还手之机,咽喉吃他挑断,尸身落下山脚。有人吓得滚下山去,也难免摔断脖子。唯朱勘奋胆挺身上前,钩矛交织,叮当作响,火星四溅。斗只三五合,那人直刺一矛,便从朱勘双钩间穿过,戳入前胸透出后背,尚不及断气。忽而那人头一摆,斗笠翻脱,随风飘浮。朱勘见那人面容后眼珠暴起:“你……”脖子一扭也咽了气。那人拔得矛出,一脚将朱勘尸身自山岗间踢向贼军。

     仇茂等在下大骇,本已魂不附体;而东边远处一时喊声震天,大地颤动,更教这数百人魂飞天外。仇茂方得省悟:“原来山上那人在往官军报信,那盏青灯乃通信灯!”仇盛惊落马下,仇茂哪里顾得上,拉着几个长随,马步如飞,奔西而去。那夏侯绪马比他更快冲在侧前,跟着一伙亲从越逃越快。仇茂到此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偶然往身后一瞧,数百人倒的倒,乱的乱,跪的跪,眼见得溃不成军。朱开察、寇琛亦手足无措,身后追兵就已赶来。

     最西头夏侯绪一马正先,哪知忽然前方太行山东畔余脉上,军旗猎猎突起山脊,号角声声响彻云霄。一面“宋”字巨旗,两边上下首各有大旗,上书主将姓氏。扑面而来起前锋“折”旗号,当先一将,威武奋勇锐气盛,正是折家可字辈内排行最末者,万字戟折可留是也。

     仇茂早已晕头昏脑,拨马又向东避,眼前官军如云。大刀关胜居中,两侧分排数起官军,精兵剽锐,骁将如云,龙精虎猛,仇盛早已吓僵在地,旋即被官军擒获。贼人多无斗志,待毙而已。仇茂自认必死,舞动点钢枪,但觉胳膊沉了数倍,再抬头一眼,方才山岩上那人,一手兵器一手青灯,一步跃三丈,不一时跳下山岗,眨眼就到跟前。仇茂失声叫出:“朱遵,如何是你!”那朱遵人已在平地上,轻轻刺出一矛,如此之慢,仇茂横枪一架,虎口连心地疼。仇茂竭最后一点嗓门喝骂:“你这叛头奸细、反骨贼软骨崽子,我仇家错看了你!”

     那朱遵冷笑道:“你们早就看错了我!看清楚,真朱遵该像他父亲朱旬一般,脖子上一块胎记。至于我,你看仔细了!”呼地长矛一压,仇茂枪杆脱手,蛇矛已逼喉前。那人左手朝脖子上一撕,那胎记原来却系假的、贴上去的。那么人岂不也是假的?天底下难不成有如此面貌相似之人?仇茂惊悸无言。那假朱遵稳稳道:“听着,我本姓崔,原河南名将崔顺之子,当年京师良将快枪将崔宪之侄。我父亲征讨怀卫时中伏殉国;次年我叔父亦进兵彼处。权奸作歹,罗织罪名,谤我叔父‘出兵或许只为勾结太行,耗国家兵力参与匪寇内讧’,要紧时分不予支援。我叔父兵败投卫相地界,你仇家竟与张方、王承中一伙,一个外野一个内堂,朋比为奸,途中暗算,射杀崔宪!你等同纪家兄弟闹得河北乡间鸡犬不宁,王张又同朝中奸党搅得朝野上下乌烟瘴气。那朝廷命官我等想管也难,你等有今日之局,却是人人得而诛之。至于我如何成了朱遵入探鹿蕾山,你不必知晓。而今手到擒来,你等将恶贯满盈了!”仇茂面如土色,一闭眼,挺咽喉迎上蛇矛尖头。毕竟仇茂性命如何,请待下回分解。

[color=Silver][[i] 本帖最后由 陶心 于 2014-2-17 20:41 编辑 [/i]][/color]

2007-1-18 12:55 陶心
在第十六回下,隐藏在鹿蕾山最深的卧底现身,给了仇茂集团最致命的一击。

预告:
第十七回  金无常失陷夜月  飞毛骠投诚晓风
第十八回  诉衷肠武琨心诚  羊皮案关胜立功
第十九回  闻九章选锋伐盐山  关兆德崖岗忆故人
第二十回  罗延祥重枪砸界石  关将军清淤开良渠
第二十一回  关兆德倾荐西阵法  杨紫貂入刺金国酋
第二十二回  罗延祥叛入赘女真  关将军私探病李纲

      在接下来的情节里,用现在的话来说,关将军的上层那条线路的形势走下坡路,关胜的日子不那么好过了。才下战场,考验他的题目仍旧一道接一道,他还能轻松解决过关吗?嗬嗬。
      人到一定程度要懂得进退,但往往退不退又是身不由己。这是一对矛盾。
      人有事需要上层帮忙协调,不能以出问答题的形势摊给上级,要让上级作选择题、判断题、填空题、找错题。可是深入过分,又会给领导一种“倒过来指挥上级”的不快错觉,细化过分,也会给领导一种“卖弄而琐碎”的不良错觉。这也是一对矛盾。
      如何处理好,运用之妙,存乎一心了。

[color=Silver][[i] 本帖最后由 陶心 于 2010-6-23 09:23 编辑 [/i]][/color]

2007-5-3 20:58 陶心
第十七回  金无常失陷夜月  飞毛骠投诚晓风(上)

      却说仇茂自将喉咙迎上矛尖但求速死。那假朱遵仿佛早预知其心思,倏地矛一抽回,跃起四尺高挞地一脚,点在仇茂左肩窝,仇茂顿时痛痹半身,倒地不起,束手就擒了。仇茂绳索在身被官军架起来押走,看到他四弟仇盛吓得面色惨白两股战栗软下去,便骂道:“孬种,你如何像姓仇的,身上又没带伤,给我站起来绷直了身子!”仇盛勉强不得,仇茂摇头间被扣上布头罩绑到马背上,仇盛等要目亦如此处置。

      棋盘垭谷口前后约二里来去,官军东西几路夹击,方圆十里内几路贼众尽如瓮中之鳖。只有西端夏侯绪情知有死无生,纵马仗铩在乱军中拼死恶战待力尽。此时夏侯绪胯下那马忽而不听使唤,闷头直向西跑过去。夏侯绪看见眼面前正是那个折可留威风凛凛挥动万字戟正待要拿他,便拼足最后一丝胆力挺铩而迎。两马及近不多步,折可留口中叫声:“你怎不暂多留几日命”却已当头一戟过来,二将交马,血光飞溅,夏侯绪滚落马鞍,一命呜呼。

      东面官军果然就是关胜等大军铺地而来。朱开察、寇琛两个尚在死力挣扎,杀团中刘泰铜刀闪处,寇琛身首异处。朱开察被郝启武那条绿沉枪封住,常蟠、唐正上前,一齐上前转眼就把朱开察揪下马鞍擒获。曾万、成全、吕建、樊拓等四路分三处围定垭口,贼众便逃也只有望西,而西边更有他处官军截在路口。吴西轩、赵青、任翔、瞿锋、栾廷玉等部则在鹿蕾山四围丘丛间搜捕贼人残余徒众。除仇茂那数百人外,有穿过葛家垭西口西逃贼人数小股遁至,亦被关胜大军网获。这边棋盘垭口方至酉时,众大小贼目就擒,匪卒就俘。

      众军将贼渠缚定,那个假朱遵、自称崔家后辈的人此时见关胜马到,把蛇矛就地一插后纳头便拜。关胜下马上前一把扶起他,握他肩膀摇了摇笑道:“虎穴最深最艰处,功绩便是双足踏在刀尖刃间所立!待复命于上峰,关某望你便得回复本身姓名来!”那个称谢不已。

      官军大获全胜,东西两路人马汇合。这会儿但见关胜趋前望西来将帅便拜,深深唱喏。果然来者三人,坐左边马车上的系河北东路转运使领河北三府招讨安抚检点使陈瓘、前面出马斩夏侯绪的乃陈转运帐下折家名将折可留。而中间马车上那个,正是兵部尚书宗泽。宗大人下马车扶起关胜携手而行,陈瓘、夏侯绪等亦下马过来。众将整顿兵马,牵过绑缚二仇并众头目的马匹来。宗泽、陈瓘不辞年高劳苦,着实查点一番。

      查验生俘贼渠事毕,集整兵马望东朝关胜大营而去。在彼处将仇茂等作一批监入石牢,原先早将王承中等作一批押入另一处宅院。当晚关胜请宗泽、陈瓘、折可留等赴中军大帐内帐就座,佳酿精肴伺候。美酒入口,宗泽望关胜笑道:“兆德,我早些月日便受上遣,与陈公经略河北河东之中、南太行两线防务。早与你等秘密查置羊皮案,采纳你谋设之策至此,又探知河北这边自葛家垭西谷口到棋盘垭口有匪徒探路,故请陈转运引赵州兵着意此地,教大名府部队只管严防王某人北叛,逼鹿蕾山只有西窜一条路。今日结果倒引得兆德等辛苦一场,其首犯险些不是大名府功劳,兆德见怪在下否?”关胜慌忙道:“全系相公洞明全局、统协妙算,官军伤亡甚寡坐视贼巢自乱!”宗泽大笑:“兆德总是过谦,还不是听了君之贼人大势所趋、同林鸟散之语,方设此布措,更赖陈转运、赵转运同张稽仲三位鼎力编划,如此河间府、鹿蕾山可谓双炮齐鸣是也!”陈瓘抿口酒道:“还是权公为主,我这把花白胡须可是给泽公、稽仲他们拽来分你们功劳的。”众皆大笑。

      帐中酒过三巡,相谈欢畅。关胜复禀道:“尚有贼目李汉等属重犯,还在鹿蕾山区负隅顽抗未下。”宗泽颔首道:“本定策强攻山墙为下,困而迫其自溃为上。如今主犯落网,残贼亦必不思凭险固守,首选寻路南逃。各路伏兵切勿离线,把他们圈作池中之鱼。尤李汉此贼,务须归案。”关胜等火速布置。陆祥却连日将新绘鹿蕾山地域详图编定,抄复呈上。

      次日正午汤建元到此参见宗、陈二公,并传来中太行战况,得知王继军大破贼魁李大兴部,真定地面安定;南边邢州闻达、洺州李成,击破南太行寇军,河北西路转运司等紧要衙署早迎得上手谕,数郡军马全线西压太行东麓。陈转运闻讯后,委汤建元领参谋闻九章与一队精勇兵将,其内包括武琨和那个假朱遵跟随,把二仇等贼渠并拿获物证一齐押入赵州城中。转运副使赵畅此前已从河间府赶到赵州,与判官签事袁颂、赵州通判牛秉中等在彼。接到汤提点、闻参谋等人,重兵把城池与州衙监守场所围护得真如铁桶一般。赵畅谓汤闻二人道:“张叔夜已将河间府整片儿翻个透底,管教腌臜污秽无处藏踪。”深州兵马总管黄信亦将詹孝廷送到张叔夜处参协查证。武琨、假朱遵两个到了赵州,孙大奇留在关胜军中听用。

      赵州衙司内,赵畅主持,汤建元同闻九章安排书记连夜审问二仇,物证内也已搜出另一半羊皮卷。仇盛早吓得软了,仇茂暗忖不过一死,则所犯罪恶,尽数招供。赵大人见案情所涉颇深,紧拘之,食居优待,小心看护,待宗泽前来主持复审。

      连日关胜大纵兵将沿山紧切搜查围捕,擒拿贼人余凶。一日宗泽晚间同关胜密谈,帐外卫士只听得其内叹气声连连。原来宗泽心事满怀,却教关胜两年来志气大挫。关胜问道:“那张、蔡、高、童、王、梁等党徒甚重,朝政局势剧转,却也不为奇。只是李纲李大人缘何失度?”宗泽摇首叹道:“李伯纪历官殿中侍御史、右司谏,枢密院典赞机密计议官。编撰《武备六要》、《军资会理四法》诸献,经识人者荐呈圣上,龙心大悦。后数迁司封郎中、枢密院详检乃至承旨,参议勾管国家军备军资,一时嫉者甚众。况且他性耿介端劲,惹得蔡京、王黼、李邦彦及一伙权宦,忌恨他已久。两年来陛下本望从羊皮案入手,清肃朝纲。及辽灭,心中自淡慢下来。猾佞之徒乘机上訾言,赵睿、吴时、许翰、李纲,还有宗某,陈转运,都受他们谮议。陛下之心,而今谁也琢磨不透。不过兆德宽心,讨伐鹿蕾山、揪出公门奸朋,此事只有功无罪。权奸等辈,纵然不能绳之以法,其朝内私势亦必削降,此为定势。只是……赵睿、吴时等公病体日重,李伯纪怕失却荫援……”

      关胜长身而起,郑重拜道:“宗相公!到此关某只欲效仿李伯纪,岂有半途撒手之理!多蒙恩公提携庇护,若有不肖訾议,只管拿关某开罪,千万不可殃及宗相公、陈赵二公等!”宗泽感伤,亦起身动容道:“本来就是冲着我等京中要员,若帝心再倾蔡党等,兆德将军记住,莫论朝堂孰人荣辱,你自妥保职衔,来日方长!”

      是夜,关胜一时难寝。批衣落笔思作诗,却无以为篇,白纸上只反反复复八个字,四个乃:“雾凝云沉”,四个为:“来日方长”。

      第二日晨,同是半宿不眠,唐正前来报之:“我等早团团围定鹿蕾一山,李汉、岑贵、金子昌、嘉宝图等贼目全数收拢其中,只待获其正身!”关胜下令:“既如此,教兵士轮流歇养,一则蓄养精神,二则穷寇暂莫逼之!陆兵曹可前去调度!”唐正领命与陆祥同去。

      正在进食,闻九章到帐。关胜道:“昨夜繁碌,宗、陈二位大人尚未起卧,你先喘口气,吃口饭罢!”吃得粥糜一碗,得知宗泽起身,闻九章前去报了讯。及返关胜跟前,闻九章备述一番,关胜眉头不展。九章道:“我一来,便看到你眉心写了个愁字,到底怎样?”

      关胜看四下里无人了,顿片刻小声道:“孟莱也有所得知,羊皮案持久追踪,涉及朝堂权贵,恰逢两年前圣上明察,思权奸朋党,并权宦五鼠,在官在商,权势熏天,横行不法,误国欺世,不得不查之,故我等奉兵部上司调遣,着手查探。只是毕竟奸党营结遍朝,非一日可得,须千万谨秘也。缘何不从见在唐邓的梁世杰处下手,却打河北这边出招,可惜道理就在此处,先处置江湖野火,再清查厅堂账簿。而今大功将成,官家对仙游与张孝恭、孝端两派,区分相待,削蔡而办张,顺带郑允中。”

      闻九章不解道:“听说陛下两年来调换朝员,已同那蔡京一党不忿,只不曾扯开脸皮罢了,难道真要至此为止?缘何反复?”关胜不知如何相答,便只道:“岂止反复,枢密院承旨李纲而今屡受苛责,参政赵睿、转运陈瓘诸公,怕也芒刺在背!”

      九章站起来思量片刻复坐下道:“这么说宗尚书……非郁愤,他不会随意告诉我等此些朝中近态。”关胜目光暗淡:“我昨夜听得宗大人指教,官家之心,因北疆横生一枝,加之奸徒陷构日久,渐对李纲等大人不满。”九章问究竟何事,关胜便一五一十道来。

      原来辽国中,有个汉族豪强名唤张瑴,手有土地钱粮无数,更有兵械武曲。时服时据,辽帝也拿他没办法。宣和五年破辽,他们原投靠女真人,毕竟本身系汉族,不得金人深信。八月里,金太祖完颜阿骨打病死,其子完颜晟继位,此公忌汉之心益重。金帝下令将燕地汉民同辽邦降众一并远迁白山大地,燕民不愿,在卢龙府鼓动张瑴起事。张瑴找旧辽翰林学士李石亦汉人,一拍即合,要张瑴带燕地汉人、军械辎重,一并绝金投大宋。我方幽燕经略制置使赵良嗣怕开罪金人,上奏望斩张、李二人。当时徽宗以为有利可图,不曾听从。及十月前,张瑴击破女真于营、开二州所遣出的契丹族投金兵马,便以滦州、昌黎、卢龙三郡归宋,赵良嗣与姚奇不得已,暂奖之,并重兵压到顺州、经州冲要。

      至十月底,金朝女真大军亲来征剿张瑴,赵良嗣思拘张瑴献金。我方王安中、何灌、张开、翟进、姚奇等将帅向来不真听此人,以顺经蓟檀景遵六州兵马北东两线同金军对峙,一时僵持。张瑴却有个族弟,亦是地方强豪,竟押了一批远房亲长,包括张瑴老母入内,献于金人。女真人大喜,且得圣上密赐张瑴之金花笺御诏。金廷藉此严辞质责宋朝不守信约,并索要张瑴正身,劲师强旅横列于辽东,好似立马便可血洗滦州、昌黎、卢龙诸地。

      而张瑴那个族弟,便正是有名的北地富豪张迥,同宋朝王承中、鹿蕾山仇氏勾当日久。赵良嗣二次请斩张瑴并李石,正系御史中丞吴时、中书舍人许翰还有李纲据理力争,得圣上不允杀张瑴,以免寒降将疆吏之心。赵良嗣自身督调不力,王安中密参了他一本,朝廷要委谭稹、蔡靖到燕京。然此事朝中弹劾李纲、吴时、许翰等奏折雪花也似飞到陛下面前。

      关胜道:“我看如今官家便在犹豫到底如何处置此事。”闻九章听得入神,半晌闭上双目道:“张瑴一事归一件,查置奸党系另一件。我看官家也不会查到底,只因蔡京等辈终系他至亲之臣。真办了蔡京与五鼠,他岂不要拿办自己?他最多怕到时候老臣当中有人不服他儿子,要削其势而已。”关胜慌忙止之:“言尽于此!言止于斯!”又道:“不管其他,徒增烦恼。即得宗大人明示,我等莫论高空风云,先将地头扫清。”九章点头称是。
      (本回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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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5-3 23:53 陶心
第十七回  金无常失陷夜月  飞毛骠投诚晓风(下)

      折可留护卫宗泽、陈瓘赶赴赵州。关胜等摆布大军,步步为营。正午前官军起几路登鹿蕾山而上。西南大片由瞿锋、武琨、张贵、李仁、张进、王寿、周隆、瞿有亮、谢旺、夏才、付八、付九等引水陆二部分作几队,寻山涧、野林各处探查。不多时,张贵等将山脊上看到左侧谷中有贼部望上攀登,只一条路。张贵等率军把靠一条涧,便伏在水中。待贼人上来,水中伏兵四起,好个竹园虾张贵,竹标飞得神准,标中一将心口。付八亦击中一人,待上前看时,那人双目睁开,一刀刺倒付八。付九急忙引兵夹击,张贵、李仁一边一个上前夹击,活捉此人。原来被张贵杀了的那个正是金子昌,这个被活捉的则是奚族人嘉宝图。付八不幸身死,张贵、李仁杀了百余人方罢手,问得俘虏,原来遭近处有密洞内藏珍宝兵器若干。付九因死了哥哥,失声痛哭,掇着刀要揪杀嘉宝图,张贵、李仁合力劝定并收拾付八尸骸。

      另一头王寿、周隆不守瞿锋调遣节制,两个不喜攀高,专探坞底恶林。一处果有贼人残队,往前拼杀一阵,官军大胜。周隆奋勇追向一片盘槐林前,忽然哎呀一声。后头王寿眼见得周隆倒了,奋勇扑过去,望一条高大黑影,掷出朴刀,那人措手不及,勉强荡开。官军放箭,那人不紧要处吃射中,窜入林深处无踪。王寿已认出,那个正是金面无常李汉。周隆已死,王寿怒火腾腾,但要烧林。张进赶到,一把扯住劝道:“关将军交待过,轻易不可烧林追敌。你们早不听瞿将军之言,以致此祸。仇自然要报,可是眼下如何报?他会长留林中等你来烧?”王寿大怒道:“你能擒得?”张进道:“能不能我说了不算,反正似你这般莽撞,只得徒劳!”王寿益暴跳:“我当年随梁山军在江南山林里钻刺无数次,岂用你来教训!”张进嗓门亦不小:“听说即便征伐江南时,你们也不得随意放火烧林!”王寿哇呀乱叫,又说他不过,无可奈何,一把推开张进,还自顾道:“我自与瞿锋说去,他也不敢拿我怎么样!”

      有一名偏校报及中军,关胜正在东半山腰,得知居然折了两员水军将佐,一时雷霆大作,胡须倒竖,砸得桌案砰响,唬得那偏校惊呆。关胜全力制怒,方缓息时便谓九章道:“付八小兄弟之死全系沙场因循,然那周隆丧命,盖因不听调命,这王寿更属骄心日重,不惩处不足以肃军纪!”九章看他恼得面色青灰,也不劝了。

      关胜召王寿到跟前,王寿已知失度大责,惶恐告罪。关胜怒气未尽,唤左右将他斩讫报来。张贵、李仁、孔刚、唐正、郝启武乃至吕建、瞿锋、严捷,还有张进,一齐慌忙罗拜求免。闻九章在一旁亦稽首道:“总管勿恼,他每阵前追截,立功心切而一时无意中损度失制难免。念他随军多年征战艰苦,虽须重罚但可免他死罪。”瞿锋亦道:“末将措置不尽当,号令不尽严,亦当受罚。”关胜轻轻捣桌道:“死罪纵免,活罪岂能饶恕!”教军士将王寿拖下,重挞军棍五十,战地夺其职事,罚棒创愈后随营后搬运木料,战后再论。

      午后关胜止怒下来,一处处寻曾万、刘泰、赵青、樊拓、吴西轩、韩勇等将通气,他们答应继续休整人马,绕鹿蕾山南、北二端把关。关胜军在东、西二口上山。原来河北其余随征各部因岁末将至,而今眼看着估摸赶不上新春,怕回去只有元宵了,斗志军心不齐。况且原本所带之兵也不多,借口帮不上忙想调换的不少。他们多数不图立功但想保存自身。

      次日关胜幽幽叹气,移步寻到王寿帐内,亲手与他创处涂药,温言道:“我梁山军旧部,切不可生轻傲之心。如今大名府军中气象一新,众将而同兄弟,量才录用,岂可自命资深,不服调遣?他们平日里从不摆官架子,你怎么临阵起桀骜之气?重罚你,恨我,但随你。只望你眼下识得大体!伤愈后你先去营后相帮,卖力气充一番劳役,待得胜回大名后再理论罢。”王寿涕泣唱喏,关胜又唤瞿锋、张进两个到彼,苦口婆心劝解一场。

      当日黄昏关胜这支军围裹于鹿蕾山大寨前,寨子已是空悠悠,荡落无人。多有人报来李汉、岑贵行踪,只不能立时擒获。关胜边进餐边思量计较:“李汉等寇本该寻官军兵寡处,恃勇破围,即便不成,也强过坐以待毙。然而今日照将士所报,只看到他们从下朝上而窜,没有突围企图,究系何道理?”闻九章道:“军士搜山报来,李汉是孤身出没在西一带,推断两个昨晚已断粮。冬日山中除却此寨之外无打食处。而岑贵在深山谷中聚得数百小喽罗绕转山路,似欲寻辟路突围。”关胜听后若有所思间,杨青来报说半山腰有军士远远看到李汉朝山顶这边过来,身影一闪即没。及餐后,军士把寨堡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长是梁,短是棁,横是椽,竖是柱,凡是能看着的,清查了个底儿透。更兼敲击隔墙,怕多有阁层暗廊。关胜道:“今日都辛苦了,明日再翻查。”他四处转了回,便寻了间堡外立能入眼之厅住入就寝,四下就里把伏下武士,自不必说。

      月朗星稀之夜,关胜室内孤灯犹然煌亮,书案在室之北侧,同南窗间隔一堵屏风。关胜灯下读起兵书,小楷批注,专神定气,周遭万物仿若不在念中,人已同书卷、笔墨融作一体。此室在楼二层南,往上一层,摆满金珠财帛,系仇茂离山时不及带走。楼顶瓦上洒了水。亥时三刻,长风过山,树影晃颤。屋顶上有踩水沓剌之音,入关胜耳中。须臾,关胜忽把书册往桌上一拍。片刻,只见一条人影打南窗钻入室内,落得楼板上并无声息。待亮出寒铁砍刀,靠近屏风,自顾了无声响。倏地迎面轰然一声,一股气冲破屏风至面前,原来此屏风只白纸为料,一冲即破。那人被逼退几步,呼拉一声,人已被罩在网里,挣扎不得,两扇门外,便有武士执锐涌入。屏风已倒,赫然立着大刀关胜,网内此人,则正是寇目金面无常李汉。

      众人将李汉全身上下翻遍,利器钞走,把他五花大绑。李汉直唤道:“不要急,我正要同将军说话!”关胜笑道:“我也要同你说话!”李汉颓然道:“我即来,你缘何觉我必来点灯处,却不去三楼财库?”关胜道:“你前日已孤身,昨晚断粮,无有供给,亦无着落处。寒山兵荒之中,有武艺者若求财倒须先填饱肚子。有灯火处有人居,必有食粮,这又何奇?”李汉皱眉再问:“却又如何猜到我今夜必来?”关胜答道:“你久历江湖与沙场,岂不心知如今突围无望,必懂得就地藏身要紧。人到饥渴,解口腹之欲,又知此山并无野果野味,只有这一座寨堡。你不来此人居处,还去何处?先时得知你已在半山腰朝上爬来,不在今夜,更在何日?”李汉低叹间再问:“我自负腾行无声,将军如何听得?”关胜:“踏硬物无声,真好功夫,然你还能踏水无声?只要洒上那么一层,天冷不易挥散,踩上去,寻常人照旧听不到,关某不才,李先生见谅乎?”李汉听了,咬牙不已道:“如果不是你……”关胜微笑道:“我想你必算那武将夜间要睡,文人入夜看书,寻去便罢。只惜乎关某系庸俗之徒,好东施效颦模仿古人,尤喜学某祖上三分内关云长夜间灯下观春秋之风,再请相恕。”

      李汉听罢,低头不言,俄而,发作怪叫一阵,枭顽之气溢于面庞,诡笑道:“好、好、好!其实我自知我等余党逃生无望,遭擒受死只是早晚,多看几天太阳月亮,不若孤注一掷!得失陷将军手中,万死无憾!不过尚有言语,将军可三思!”关胜正色道:“善哉!今日得同金面无常见面,也不寻常。但请指教!”李汉喘口气,沉声道:“数年之前,正是我同钻地天龙卜晖,截了羊皮卷同蓝关钻。前后历程,将军自察。只是将军一心为国,大志能酬否?羊皮卷你们能追到手献于昏君,他还真当回事儿?还真能振大宋军威?奸恶小人充斥朝野,你们即便逮定几个鼠辈,还能把奸徒捉尽不成?更紧要,还能扳倒蔡京、童贯、梁师成、王黼等辈?我看你等平定鹿蕾山之日,便是仕途升迁到头之时!你们一个个尽可自比薛仁贵、郭子仪,只怕百年后,名不列庙堂高处,荒野枯骨,也更杂早荒芜,不得后人坟前凭吊!”

      关胜面无声色,淡然道:“照你恁般说,如何才算得人世快活?若偶得出身便学那贪官污吏?你每早年也恶之。若似你每杀戮中来,刀斧里去,无君无父,不仁不义,便真比我等快活?我也曾任纵不羁而功名惨淡,人过而立后追逐起前程又被擒覆军。而后一班豪杰在畔,北讨南征却只是飘零尘土,你以为我还贪恋什么?我早生引退之心,只是报答一番良士知遇而已。既然人各有志,各有立命之道,如此尊意我心自知罢了!”令部众把李汉押将下去。唐正问道:“将军,飞毛骠尚不得获。”关胜道:“我查知此寇性情,对敌人阴险,待盟人却深负义气。且他拢得匪军残部,必不肯独身遁形。量他今夜明晨,估摸要被拿住,抑或阵斩。这点嘛我自命猜得尚准,只是我猜不准那个……” 唐正复问:“什么?”关胜吐口气道:“啊也,我欲睡了。”自去就卧。唐正、叶桓、孔刚、陆祥等命将士轮换,严密防护。

      关胜算得不错,岑贵眼见得就被擒获。晨月淡晓风起时分,岑贵掇了柄铁戟,牵着马,领了七八百人。先一日在南面曾遇到刘泰、成全、曾万、任祥、常蟠等,如何杀的过?转抄西侧山间羊肠小道避开樊拓、瞿综,却被吕建、瞿锋、郝启武、杨青等射袭一番,倒了近半。勉强躲入洞中歇息。清早,卯时二刻到了北侧,迎头又是吴西轩、韩勇、赵青、栾廷玉、栾国芳,如何敌得过?岑贵大吼:“杀我不足惜,只是小喽罗们多贫苦人家子弟!”上马径奔栾廷玉。栾廷玉舞动镔铁棒,与之交战。二将斗近三十合,栾廷玉不急不忙地卖个破绽,赚他一戟刺来,把身一闪,顺手一棒抽中其背,岑贵几乎吐血。廷玉又望其侧肋连胳膊一挑,岑贵慌躲,铁戟被铁棒撬离手中。栾廷玉揸开虎爪,扯住岑贵狮蛮带,将其提离马鞍掷于地上。众匪卒要来救,岑贵尽力嘶叫:“你们都快逃命去,否则投降也罢!”栾国芳绰铜刘,杀了为头几个,余下的哪是对手?栾廷玉急止之道:“看他也是烈汉,就依他言莫要妄杀了!”贼众尽数就俘。栾廷玉教人绑了岑贵,交待道:“这样的汉子,交给关将军处置!”

      关胜在山顶闻知岑贵一伙在山北遭截,便派陆祥、孙大奇前去打探消息,因孙大奇一事岑贵已情知,故而无须躲避。二将过了半山腰,便看到栾国芳押着岑贵而来。孙大奇看到,叹口气道:“飞毛骠,你却恁地麻烦,早来不成?”陆祥谓栾国芳道:“请诸位喝口茶去!”众人便把岑贵带到山顶寨堡内,关胜、闻九章见了大喜,盛情款待栾国芳。又私告岑贵:“你肯投诚,我等好办。更兼你的熟人现在我军中,你作个弃暗投明好汉,一般肝胆相待。”岑贵坠泪道:“如此不容我不降!”当下深拜到底。后关胜、孙大奇听岑贵叹息原山寨中几个知交,如武琨等俱无音讯,只当此生再无机会寻他每把盏,孙大奇暗笑。

      几天后打理好清查山寨一应干务,时离正春仅有五天。却有河北西路王继部前来接洽,关胜等以查羊皮案、剿鹿蕾山为任,他们则到此新设官寨补给。关胜等几路大军,监牢俘虏,将投赵州与彼处会合。刘国缙养伤得痊,同诸葛雄亦前来会同。关胜命兵士将李熜、傅祥、周隆、付八四个尸身烧化以便带回大名,与诸将就地设祭,哀悼一番,而其余各路军将也有前来致哀的。此番栾廷玉留得最晚,与关胜把叙一番。关胜致歉道:“连累你等兄弟辛劳至此,此山又没得结余柴打。”栾廷玉道:“何妨。我今次借一步说话,盖因怕兄长两年来锋芒过甚。其他地界咱不知,而河北各路军中已有嫉妒兄长与大名府者。”关胜称谢不已。

      第二日诸军上路,关胜一军迤逦到赵州。州司衙厅内大众相见,汤建元、袁颂等安排下属备好牛羊,犒劳众军。其余各军不来赵州的早已由路转运司统筹丰厚赏置。此时宗泽、陈瓘、赵畅等俱言,尚有重任在肩,我等不要贪杯,众将无不点头。武琨在彼看到来军班列内,岑贵身着青袍跟着,上前抱摇其肩,大为感怀,武孙岑三人会聚一处,都欢喜起来。

      折可留因奉宗泽之命,先前把守在平真路,此时亦被寨请到赵州一同过年。他得准许看到那个假朱遵而今侍立宗陈赵三公身前,唤他一声“折将军安好”,不由吃惊。瞅了对方半天又一时语塞,半晌方疑惑道:“我好似稍认得你,你莫不是……”其余在场齐刷刷看着他们俩。我等已知假朱遵姓崔,却究竟如何称呼?缘何假冒寇目多年?下回自当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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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5-4 21:57 陶心
第十八回  诉衷肠武琨诚挚  羊皮案关胜立功(上)

      悠悠万事,苍茫人间,相见难,聚亦难。机缘巧合,偶见不甚相善之故识,却好似十年莫逆一般!那假朱遵见折可留一时认他不出,轻轻只道:“我姓崔。”可留瞅着他,执其手半晌才唤了一声:“莫不真是崔贤弟崔家三少!”那崔贤弟即刻回他一声:“折将军总算想起来了!阔别一经十余年,你前程远大。”折可留大喜道:“你若不自表我却真不曾着意,你若身在鹿蕾山战阵内我更要全然认不出、想不起。哎呀这不就是文胆将军崔顺的公子、快枪将崔宪的侄子,崔家这一辈堂兄弟中排行第三的崔绍致!你如何身涉此案,竟常年扮作寇目!”崔绍致目中一丝彤亮稍纵即逝,静若处子只微笑道:“来日得闲寻你对饮,能讲的我俱当告之。只是不能和盘托出,兄长莫怪!”可留亦点头道:“甚善!我便先敬各位一杯!”

      新春好一个晴日,宗泽、陈瓘、赵畅等在赵州城中,统筹上下事务,初二日关胜等率部先返大名府,置排调换营防。关将军见得夫人,夫妻愉悦不已,相互抚慰一番。女儿领着弟弟看到父亲,一左一右欣喜欢跳。一家人欢喜团圆,只怕关胜不久又将出远门。关胜、闻九章同温士豪、赵权计议磋商军政一应事宜。此时宗泽、陈瓘已清审要犯多人,物证尤足。张叔夜在河间,早收押涉案人等数十,收罗凭证无算。两路自赵州河间二郡启程抵达大名。

      朝中赵睿、吴时、许翰,多尝书信往来通协,原来种师道去年虽遭童贯构陷赋闲,而今徽宗复起之,加亲义卫护军太保衔。因殿帅府太尉高俅中风告病,杨戬又已病故,师道以御营四厢都指挥训练职直听命于帝。李彦心中自惶然,童贯忙于撇清自身。

      宗泽授意隐线密探武琨、孙大奇、崔绍致等,当初虽属朝中兵部密要处差遣,而今结案,尽数归置大名府收用为妙,可掩人耳目。关胜大喜,武琨等亦欢悦。投诚贼目岑贵,一并录于大名府军中。詹孝廷授宣武郎典赞军务,属河北地方,暂借到兵部密要处听用。确信两卷羊皮书系西方古时马锜敦国兵书遗珍,其价值何止连城。纵然年代深远,犹需译之求用。至于鹿蕾山、河间府等,究竟涉及朝中何人,传言天子亲自过问。然又得闻李纲锋直过甚,已失宠,蔡京一党毕竟于朝中交葛甚久,怕此番只斩得若干爪牙,打不到蔡家本身头上。

      那天晚间崔绍致得折可留相邀谈心。而关胜请得武琨、孙大奇,同闻九章一道于管军司内厅把酒言畅。武琨谈起多年来历程艰辛,俱感慨不已。九章不免动问起,这些年江湖传闻里,河南关中,马上武琨;河内山东,地上武松,如此英雄,同打虎武松齐名,临潼生武琨,何时又如何际遇官府,不辞效命,以至今日功德圆满是也。

      武琨将杯中酒一灌而尽,娓娓道来,前后确已历时八年!间或关胜、孙大奇插上三言两语,真切诚恳。追溯当时政和六年初,却是梁山泊晁盖选兵点将,欲伐曾头市之时。武琨彼时正在关洛道上。道上陆路总把头符昼暗通官府,牵引之人乃时任兵部尚书刘椽,宗泽时官兵部侍郎。武琨本欲返临潼老家,置办打铁营生度日。宗泽闻武琨之名,亲召见之,一番言辞打动武琨,何况他早曾有冀盼一个好出身之心,便答应效命。

      一年余后宗泽参从查处步兵司都尉段常私吞军饷一事,暗牵出应天府判官等要员。拘捕段常而不曾惊动其他。时羊皮案发,那木鱼翁谭稹缄口闭目,不思查证。赵胥焦急,却得天子着意,又经老臣余深、陈瓘密告一状,天子提携宗泽、许翰、李纲等随赵睿暗中办理。

      刘椽、宗泽等暗查潜访,只觉案情纷繁章杂,内奸不明,外贼难动。此案排除了太行山诸寨及小五台,只有鹿蕾山寨。又打探到作案的那两个飞贼,甚疑似金面无常李汉、钻地天龙卜晖,当时尚不知他们已暗属鹿蕾山,却查出与那河北鹿蕾山仇家大有关碍。而那仇族同朝堂名臣显贵、得宠权宦,如蔡京、王黼、梁师成、童贯等,千丝万缕,一言难尽。

      赵睿、吴时、宗泽等聪达,已察觉近年来蔡京、童贯一众及高俅一伙多于军中造谣诽谤名臣张商英。张天觉公生前负其才具,不与蔡童之辈同流,久为蔡京所忌。故而蔡京、童贯,早借军费开支一事煽动将卒对商英、忠彦等公不满,后又多般毁谤。故而军旅行伍中,长年流传恶天觉之言。

      符昼同鹿蕾山仇老太爷旧时多经过从,交情颇洽,武琨又久为仇某赏识。武琨就此荐上鹿蕾山作了头领。就此多年来,身在虎穴,历尽艰险。仇太爷与仇茂均不曾疑他。他们在山上,也多言传梁山好汉声名,常说梁山上,林冲是个义士,关胜秉性忠勇,鲁达如何了得,武松恁般神奇,不一而足。

      那孙大奇,当年几投至梁山,差口气,混陷在兖州战场,不能勾面,曹正那个内弟,乱军中坚信大奇确已身亡。孙二娘悲恸不已,后同武松、杨志、孙立、张青、孙新、顾大嫂等破了兖州城,杀了官军指挥使一员,不在话下。孙大奇却从尸堆里爬起,躲入林中又晕厥过去,幸得几个猎户路经当地,救得他起。却表那个活门神郑勇自徐州来路过此地去河北,恰投宿于彼处猎户家中,识得这个陆行夜叉,暂留下一同打猎,权照料大奇。大奇卧床半个月,梁山人马早已收兵归山。孙大奇身子复原,感念郑勇义气,随他去南太行一路。到了河内地界,于长桓县外遭官军追捕,孙大奇为报恩,引开追兵,终被捕获。时任知县正是赵权,他得知孙大奇细备,劝他归良。大奇当不得,投诚官府,后因身怀绝艺,被荐至汤建元处。

      汤建元正同陈瓘监查鹿蕾山,得知有人曾往河东那边销一带红货,内即有蓝关钻,卖家只因姓张,讹传作已故张商英家族人,同鹿蕾山,大有瓜葛。孙大奇曾与仇茂、仇盛两个俱有交洽,又同仇兴友人李踅模样相似。陈瓘定计,大奇便贩私盐于河北,每每同仇家往来,伺机刺探。一时河北地面,私经盐铁者再多,若论大者,无非张方、吴杰、纪家兄弟及北地张迥等人。好一个陆行夜叉,大奇穿梭其中,从无到有,讯息频多。其实庙堂之高,上至徽宗,纵然再糜于声色,然多年来,纲纪不振,盗叛动荡,又愈发恐权臣联谋蒙昧,故而暗自提举贤明之人,台前清理政务,台后探听秘闻,他只为大宋究竟姓赵不姓旁。

      虽说余深被排挤出朝,参知政事赵睿之体亦每况愈下,宿太尉又难拢实权,抵不过蔡党、童流,王妖、梁鬼,毕竟尚可同高俅、李彦、谭缜等分庭抗礼,杨戬老贼又已缠绵病榻。吕熙浩、朱胜非、王安中及刘延庆辈也各同蔡童门人暗结怨怼。朝中李纲、许翰渐得重任,改建地方工事,更新府库军械存备,吴时、宗泽、陈瓘,安排密探羊皮案。于内至得力者二人,一个是李道,相州彰德府人,乃种师道门下良将,端均警敏,深得兵部诸公赏誉。一个是彭综,陈瓘厅下缉捕使,巡捕地方多年,豪侠仗义,广有人脉,与岑贵有旧。二人得宗泽设计,假作官场不畅,怀才不遇,一个出知金沱小寨军伍,与匪盗密通,一个降职发落到乡野,终日只得巡戒山林,亦同贼寇,往通频繁。武琨若有密信,经李道处转官府,至宗泽知晓。孙大奇得讯息,由彭综手暗送上峰,大名府会理。宗泽、陈瓘,再一同商析案况。后孙大奇直截与大名府关胜通信,彭综暗到北疆,收罗张迥动向,近月在河间府张叔夜处协理。

      那时赵胥所破豪强,宅院里深藏奇珍异宝,半数于清剿前即已不知去向。然江湖中多曾露白,均同张方、张孝端、郑允中、张孝坚、张孝恭等关联,乃至顺藤摸瓜,河北州郡要员段守明、张知录、李钜及京师郑居中、梁师成等,直至蔡京、蔡攸父子,亦纵族人仗势行商,每有瓜葛。鹿蕾山曾企图销赃至河东,其内有无蓝宝钻,武琨全力刺探却不得准信。

      及宣和四年新春前后,关胜得宗泽信重,皇族赵畅、赵权叔侄,又素谨稳可靠之人,赴任大名府,正值大用之时。关胜道:“得蒙重起,自当不计利惠,不避艰困,不谋功绩,不惧开罪权贵。大丈夫声名何须赫然青册,偶得一职,造惠一时,对得起天地良心而已!”正是关胜谋划:先铲衡水,孤立鹿蕾山,每造欲征伐之像,引蛇出洞,迫其选定下家,羊皮卷方得跟随蓝钻子露脸。又是关胜,教孙大奇借机假扮李踅,深入狼巢。

      武琨分说道,宣和四年开春,先前同河东交涉不顺,却有河北临漳县野小小鸬鹚山强人,从河东人处得知有宝货,竟夸口能支订金,包下宝钻门道,他并不知卖主正是鹿蕾山。仇老太爷一时心动,又数年来愈发信任武琨同岑贵,终请武琨,假名为张方标下武人,赴鸬鹚山“下酒窖”,便是察看彼方究竟有无能耐,吃下宝货。武琨赴临漳半道住在村店里,飞毛骠岑贵追到,言鸬鹚山若得宝钻,下家却是南太行,仇老爷大为不悦,要他们相机行事。还说鸬鹚山强贼之财,便在明日打劫一趟官银而得,岑贵与武琨甚善,说了个详备,还悄然道那宝钻,正是蓝关钻!至此时,武琨得确信,蓝关宝钻,定然在鹿蕾大寨中。如是他纵然同李汉经岁不常得勾面、与卜晖交不得心,却已知那羊皮卷,亦在山寨内。武琨是夜,床上假卧,其实心焦如焚,盖因当时李道负伤卧榻,都以为近来鹿蕾山同河东交葛不畅,依仇老爷脾性,断不肯轻易再行起事。谁知巧赶巧,仇老爷竟就破了例,要试借得“灵寿县喜春行”名目,同鸬鹚山营商。武琨思定,写下短信一纸,上书:临漳知县台鉴,县外鸬鹚山贼人,劫冀州官锭,望速理。至临漳县里,哄岑贵暂到县里听听,鸬鹚山贼劫官银一事,是否已传来,岑贵然之。到了县城内,武琨张人眼慢,把信纸包了石块,掷入县衙大院内。武琨只敢写到这一层辄止。果然那知县再慵懒无用,亦经不得此一吓,只当作刀兵大事,急速报奏上峰。当时鸬鹚山贼已然得手,只是不防其内有个安勇,乃官府细作暗伏于彼处。

      彼时武琨只怕尚不尽善,即便鸬鹚山被官军端了,只晓得有人卖蓝钻子,不可知正是鹿蕾山。及上了鸬鹚山,却知刘赫等辈,尚未归来。次日清早方回山,不料不多时官军得那个安勇之信,寻上门来拦截,却不得其时,就差小半个时辰,县尉青斑蟒杨青反倒身陷围困。而彼时冀、恩、磁、大名等州府,协调不严欠整,推拖涣散,都来迟一大步。临漳知县见州府不得力,更思自保性命要紧。幸而关胜等路过,神威展露。武琨心想:即便鸬鹚山遭官府调动大军清剿,仍不知所涉实乃鹿蕾山、蓝关钻。如只做一般山贼结案,联不到羊皮案上。而深知仇太爷此人,一经信任谁人用作大事,便另委人跟探,我便一时难与李道联络。而刀头舔血生涯,有话亦快说。否则随时命归黄泉,则错失良机矣。我又不知其他暗线究系何人,只有我自己。因此凡是只一个快字!

      故而武琨同岑贵在凉亭内,武琨闲拉胡扯,谈起梁山好汉,戴宗神行,雷横、陈达能跳,欧鹏善跑。还有一个陆行夜叉,孙二娘胞兄,亦快脚之人,而自己与那打虎英雄行者武松齐名云云。说得岑贵兴致大起。武琨乘机,以指在亭柱上揿下“神笔武琨留名,地上是武松,马上有武琨。”洋洋得意,夸耀指力。岑贵呵呵大笑,以指甲在柱上刻得更多。在雷横、欧鹏、陈达名上划杠,这几个已死,戴宗、孙大奇名边刻痕,以示这俩爷们儿还活着,最末刻下他自己岑贵大名。岑贵盖不知中计矣,官府定然详查,看到柱上刻字,便知这鸬鹚山必同鹿蕾山往来。又是新刻之痕,不消说,必定同这要紧的蓝关钻卖家牵连。

      打入匪穴卧探,万事只欠快。否则万一身死厮杀场,前功尽弃矣。武琨仰头而轻啸一声,再道:“而后我因日夜遭监探掣肘,不得寻李道将军通讯。真定外我得空透出去,哪里敢寻路去见李道,我那时倒真是要到银枪庙瞻仰赵子龙宝相是也!叵耐仇兴居心不良,引得一番杀戮。倒不知那陆行夜叉,原来常年护佑我如斯哉!再往后谁不曾料仇家族内厮并,变故连连,我方得借口离山。数年来我真疲极!倒常听闻关将军盛名,即使贼寇魔头,却也传颂将军清德与武功!那么多年过去,今日得见将军!能求麾下效力,便喜不自胜了!”

      关胜赞叹道:“昔日朱序,身在北营心在晋。而今武兄,身在贼巢,抢阵于刀海枪林不辞其苦,千险万难不退,方现英雄本色矣!喜得今日功成。”武琨感言,起身道:“早闻将军心志,而近在束鹿一月,每听宗、陈等公赞誉,又有士卒交颂,果然将军不为浮名,矣不学清流虚论,但求鞠躬尽瘁,护国安民,量力之内,尽力而为。武某愿为鞍前马后,执鞭坠镫!”孙大奇亦道:“当年未上得梁山,今朝却属将军麾下,如蒙不弃,冒万死只随将军做个青史无名之辈!”关胜竟一时喜极无言,俱各百感交集。

      崔绍致本无功名在身,宗泽有意引他入京,到禁军授职。崔绍致婉拒,宗泽解其心意,依旧在河北,默默无闻,大名府里充个武官。武琨、孙大奇、崔绍致等,身怀绝技,却本湮没青尘之人,名动江湖之远,却未必有心显扬于士族,多几个同在关胜帐下,也不至人言。去年黄遂、李居正两人得关胜请赵畅送二人在冀州刘泰治下。

      羊皮案兹事体大,李道从金沱寨来会,彭综亦到束鹿。宗泽、陈瓘引心腹得力良将,押解要犯一干人等,并物证赃据,回东京而去。关胜便要引诸将回大名,托宗泽留意詹孝廷音讯。岑贵已将所知之备细,尽全告知于宗泽,跟在关胜队里,归至正途。临别前宗泽扯关胜到一边,缓缓道:“我等为国除害,未必荣宠加身,反得奸党所忌。将军之功,我等尽力通上体察。”关胜正容道:“我却不打紧,只是约束好部众,教休生不平据攻之心。胜全力而为,当不负恩公器重!”宗泽动容颔首,各致珍重。

      新春连日来关胜轮番于诸将佐面前,自琐事谈起,安抚其心,言传身教,诸将因循传之于兵士。回到大名府管军司,悄将王寿调到孔刚以下为一教官,王寿知己之失,谨恳尽职。时得路司批复,武琨、孙大奇为中护承制,齐二姐为内班女教官,崔绍致为内班散直,岑贵暂为营门正牌,俱大名听用。崔绍致身世、遭际仅同关胜谈知。大小将兵,得路司、兵部拨赏,尚不及于功臣加衔晋职。关胜频频戒语唐正、郝启武等,又教部从明理。只是关胜新年来却不曾展颜过,曾谓唐正道:“说句玩笑话儿,我却想当文官,最好在刑部吴尚书堂前领职,更图能参从审讯,把王承中、仇茂之流心内存货,尽数挖出。即便力有不逮,也乐得知道个清明。”此时高蟠那厮,举家迁到南京应天府去也。郝启武欢悦不已,唐英不以为然:“又没把他们押入天牢!”

      回家关胜抚袭夫人肩头轻语:“能削佞党之势,能为国为民谋福获利,帽翅儿飞了亦不足惜!”夫人微笑颔首。瞿锋私拜关宅,动问詹孝廷状况。关胜无言以对,瞿锋默然告辞。数日后关胜亲寻至瞿锋道:“我一时不曾体解瞿兄弟之心,直当有人透露七年前旧案机密。兄弟莫怪!孝廷现在京师,我便书信至呼延将军探问!”又道:“有些事儿自有不得咱,我便尽力而为,让你们衢婺遗孤,来日得聚首!”瞿锋谢过。近日来关胜心神倦怠,彷若那年南征方腊归来后一般,血战一幕幕每在梦境中。

      元宵未到,兵部、工部联署谕令两河各地戍地禁军开春时造渠开荒,难得关胜倒欣然作跃,舒眉展眼不少。号令兵将,军纪第一桩,严禁骚扰乡里,违者严办。一时将士齐心,循序开拔荒野,又聘来水陆工匠齐备,正是施展拳脚时节。
       (本回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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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5-7 00:34 陶心
第十八回  诉衷肠武琨诚挚  羊皮案关胜立功(下)

      正与众人商议开渠事宜,京师来天使传诏赵畅、关胜到京城面圣。

      先到兵部正堂,除关胜外,尚有各路文武功绩卓著且职涉机密者,张开、姚奇、朱仝、闻达、黄信五将亦在其列,凡二十八人。兵部安顿就歇,沐浴焚香。次日金殿早朝,三叩九拜,山呼万岁,得见天子龙颜,龙心亦大悦。早朝后御书房又召见一番。当日午休后,二十八人即引入枢密院西厅廊堂,分青龙、青鸾两阁入座,有重大军机通告、透底、商论。

      关胜以其所涉机密,引入青龙阁内,正是赵睿、宗泽、种师道主持,呼延灼在侧,张叔夜亦暂返至此商谋军机。所论军机要事者四:一为蓟州南北事,二为小五台山事,三为田虎余部事,四为河北盐山事。

      蓟州系燕云十六州之一,原陷辽地,汉人、契丹人杂居混处,领县三:平卢、三河、玉田。至宋哲宗元祐年时,辽为道宗大安年,升蓟州为府,增以原属燕京之香河、武清二县来属。过绍圣年至元符年,宋军因破夏军于并州之地,岁末以其五座城池还隶于辽,辽许以二郡归宋,何处未定,先以易州一郡三县循序归宋。不数年宋哲宗天子与辽道宗先后晏驾。宋徽宗继位之时,辽蓟州府却自生哗变。待乱平,蓟州撤军事府,辽天祚帝遂于乾统二年即宋崇宁元年春将香河、武清二县归宋。宋遂置宋境蓟州,此蓟州治武清县,又于南析沧州乾宁县东北复置靖海县,旋改作县级武清军分屯田事隶于蓟州。
      然未几,辽邦朝势纷乱,皇族耶律得重及仙洞氏、乌利氏力主伐宋,涿州、檀州兵出两路复占宋境蓟州、易州,又克霸州,迫雄州、保州、中山。宋廷亦调两路大军相抵,宋江梁山军为东路,大破辽师,后辽帝媾和,霸州及武清军、武清、香河三城复归宋。
      宣和五年,宋金灭辽,蓟州全境当时归宋,宋廷辄以平卢、三河、玉田、香河、武清凡五县重置蓟州,武清军转归隶于沧州分屯田事。然原辽地汉族豪强张迥投金,其人马盘踞檀州制下诸县、燕京节下安次县及蓟州北部平卢、三河、玉田三县。张迥与羊皮案逆渠王承中、仇茂有关碍。

      小五台山者宋、辽境皆有,两山民间重名。宋境内此山在倒马关西南不远,正名五灵山,正是那恒山武社人马所屯之地,亦为边境一处半隐之境,谈不上秘境,倒有鲜为人知暗秘小路数条,更有几条官府不知的。武社内多有昔日忠良军将后裔屈沉至此,若能招抚归心,可堪为国保境安民。恒山武社老社主尹明士、要目紫毛貂杨吉于数年前起数番秘向官府求通谋投,朝廷暗许,只是尚需情势使然,盖因武社干将罗延祥所碍。
      小重枪罗延祥乃原名将重枪手罗朗之族中继子。罗延祥十余岁上宋境小五台山,十年来,岂止武艺出众,那武社多年来于塞北经商回易,却皆归功此人天赋之高,故其在武社内颇有威信、于边境绿林中广有人脉。然而此人却早已居心叵测、野心勃勃,不仅与中太行之李大兴部有通、与田虎余部范简部私联,更已暗投塞外女真贵族!尹老社主也已不能制他。旧年太行诸部总盟主向道人数年前已去世,其后人等,即便尹明士,威望亦远不及向道人,无人敢称尊号令群豪。罗延祥之势难遏,已成边境隐患。

      宣和二年时田虎余部已然分为数支,乃至相互争竞厮并,盖因各自立身之策持异所致。诸余部列内数年来声势较大几股如下所列:
      田宥、刘克让、乜罗恭、乜罗昌、范简、房玮一路,乜罗恭、乜罗昌兄弟系党项族人。田宥乃田虎幼子,范美人所出,宥却是个软弱之人。范简乃伪晋左丞相范权子范纶与范刘氏之子,田宥的表兄。刘克让是伪晋枢密使,范纶的大舅,范简的舅父。房玮是伪晋太尉房学度之子。范权、范纶父子生前多曾撺掇田虎投金,田宥年幼时最肯亲近范纶这个舅父。少年时又深遭巨变,同刘克让、范简等依旧扯起晋字旗号,盘踞云、并山野,已依附金人。宣和三年,田宥等人暗受金人爵位,据聚乐城、大云山为业。宣和四年,为金国所遣助金破辽军。宣和五年辽亡,聚乐城却起火并,刘克让唆使外甥范简等杀了田宥,刘克让旋被乜罗兄弟诛灭。房玮与宋境小五台山罗延祥却因常年回易而相交多年颇为投洽,火并时不在城内,后救出范简等将,因聚乐城已为乜罗兄弟天下,范、房等人另占望狐山,秘密联结罗延祥只欲复起,奈何有心无力。
      云宗武、寇琛、陆琰一路,宣和二年投靠鹿蕾山仇氏。现已随之遭殄。
      吕振、贡士隆、吉文炳、相士成一路,北地占山为王数年。宣和四年春投奔中太行李大兴部。那为头的吕振绰号九头鸟,系精武狠骘之辈。
      余呈、山景隆等将佐一路。余呈乃潞州人氏,本身武艺高强有万夫不挡之勇,却出家做过和尚云游多年;于伪晋覆没前随卞祥降宋,在义宁县劝降山景隆;从征王庆时其人又带发修行在家。王庆平定,山景隆安然而主将卞祥战殁。宣和三年余呈与山景隆皆调返河东戍地在一处。今年拟调往河北深州归黄信节制。

      河北盐山匪乱一事,四者内最轻。朝廷欲伺机招抚之,拟交付大名府或其他未定论。而沧州本身另负重任,要暂同张迥讲和,与民与军休息,本州重兵临调蓟州盘桓。
      此外,太行山兵事早已于河东、河北军伍内计议通谋。

      复一日,又是商议一整天。再一日,劳神上半日而止,下半日游园。后又闲散三两日,二十八人方各自择时陆续返还就职地去了。

      在东京数日间,种师道、呼延灼、朱仝、黄信前后有私信来,盛赞关胜功勋无量。关胜看后自寻思:“莫论我,即便宗泽、李纲、许翰、吴时、赵睿等公,亦无从中荣升之幸,能固留原职便已属不差!”

      返得大名,按部就班。这日关胜告假,他平日偶得闲则勤习笔耕,可惜其文章词赋毕竟生疏,常被闻九章低看。这天关胜更是笔头抹腊,一个字儿也蹦不出来,辄闲服上得大名府街头徜徉漫步,看街角有文海轩,想到那闻九章之兄焕章,便是在京城文海轩邂逅天子正私访市井,琢磨着大名文海轩我便会偶遇何人?心痒痒便踱进去,满眼蔡字,再看绘画,除却各地蜂起紧急画海,还有赵昌蝴蝶,元吉猿猫,纵然灵动疏通,虽非赵、易二公至为神品那三幅,只是同类同材之作,倒仍不失难得精品,却打不着关胜心绪。关胜问轩主可有那名闻千百里的《双鸟戏兔图》,答曰只在京城画坊,已竞价腾升。再问可有贺公诗抄,又不曾得。

      忽而瞥见角落一帧,名曰“寒江春梅图”,萧疏江岸,梅花清秀而刚健,修竹亭亭为伴,疏淡飘逸。每有雪压霜欺,则有香魂傲霜斗雪。此画冷暖色域间用墨转承,不及世代神品,然可称当代上品有余。轩主道:“相公可观题词。词画并不同时作,却恰如其分!”

      关胜赏之,默念一番,原来署名云龛居士作:
      汉宫春·潇洒江梅
      潇洒江梅,向竹梢疏处,横两三枝。东君也不爱惜,雪压霜欺。无情燕子,怕春寒、轻失花期。惟是有、南来归雁,年年长见开时。清浅小溪如练,问玉堂何似,茅舍疏篱。伤心故人去后,冷落新诗。微云淡月,对孤芳、分赴他谁。空自倚,清香未减,风流不在人知。

      轩主道:“词本李议郎旧年于舒州送别金陵陈克时作,较之唐代王昌龄诗《芙蓉楼送辛渐》,别有劲韵!这画嘛……”关胜催他便讲何妨,轩主点首道:“正是崔白之品,因李纲大人被贬徙,崔白画之,心绪抑郁待发,则苍介有余,润色稍差。而议郎李邴亦同李纲、崔白有交,观得此幅,崔白央他将送陈克之词,恰借于此画上。即成,说定李纲不收,由画流转世间相传!”关胜大为默然。

      关胜其实真欲购焉,然思此无价之珍,更宜广传人境。关胜问有无仿品,果有之,标明文海轩仿。胜购之返宅,挂于墙上,赏之不足。夫人带关殊、关铃亦来观看。

      关胜回到司厅,方及坐下,却得赵权、闻九章手持书册,瞧着他笑。关胜一看,原来兵部新刊印发《四十年军案会例》第十卷。关胜甫翻阅,赵权不耐只道:“兆德兄身经百战,有四例收录书中!全书十二卷四百八十例,你四遭野战,尽编在第十卷矣!”

      关胜来不及欢喜,直翻到为止,果然瞅见其政和二年春阳曲县步兵破契丹马盗一例,政和七年初夏龚丘县半登宁山打援列二,宣和三年元月尾新城县虚围截敌其三,宣和四年初夏衡水湖后半夜劫营第四。叶桓、郝启武跳了出来,要他请喝酒。关胜答应,欢喜去了。黄昏关胜却在闻参谋家中,胜大惑不解道:“宁山破何玉一事,竟列兵部经籍!”冥思一刻,九章瞅着他偷笑道:“屯田员外郎李邴乃我与李纲大人旧友,日前来信,务要我细看军案会例十卷关胜伐宁山一节。”胜恍然大悟!

      关胜喜叹:“那年汶上东屠民冤案,居然今日以此模样告雪!可叹抑或可喜!不知当年那位崇宁五年解元、翰林学士李大人,今任何职?”闻九章微笑道:“兆德兄今次忒激越矣,方才不曾告知乎?工部屯田员外郎!李邴李云龛,历任监察御史、殿中侍御史、集贤阁校理,官至右司谏。当年汶上县血案后,朝野一派讨伐声汹然,视梁山作魔窟第一。唯李邴得陈文昭之信,上疏言龚丘县县员及土豪,似同涉嫌屠戮汶上平民,当深追查。彼时蔡京、童贯、高俅、杨戬颠倒是非,要把他官降数级送河东当知县。怎奈帝爱其才,则原拟任左正言作消,调任户部员外郎,后又换工部。谁知他倒把户部、工部职司要务一件件地理了个清透。”关胜看四下无人,掩口道:“看来皇帝不想扳倒太师爷,却让蔡太师当年门生一众某某某,泉下也不得翻身了!”闻九章呵呵而笑。

      有信来,九章解看,笑意全无。原来正是李邴大人来信,告知李纲遭降职出朝,留承功郎,左迁永静军长河县簿。九章直摇头。关胜耸然动容,起身来回踱步,喃喃道:“方得舒颜,便获此讯!”他想起来,便对九章道:“我倒忘了,却来我家,看一幅字画!”

      不日传闻北疆战云密布,又有人说此乃危言耸听。其实保塞、中山、河间、广信、安肃、雄霸诸部精锐尽整顿待命。沧州境南盐山之地,贼叛抗击官军,沧州、武清等处因重兵调出,督战不力。沧州兵马总管何玉遣部将引兵击之,盐山刘航与田辉迎战,官军先锋李峰骁勇,田辉诈败,李峰中伏,官军大溃,李峰慌乱间吃刘航一枪刺死,只有巡检李涛身免。何玉闻讯大惊,全军缩在城内固守,哪里敢出战。栾廷玉、栾国芳、任翔、常蟠各路援兵无心恋战,被王纲、周青等匪目据险击退。宗泽闻之细思良久,仍请大名府出兵。又书信关胜一封。

      看罢信,又报陈瓘、温士豪、赵氏叔侄商定,此任付大名府军之肩。在内堂深思,关胜双目,好似蒙上薄雾一层,喟然道:“宗相公还是把剿平盐山之任派与我部!哎呀,近年来我等锋芒见世,四处管人家地面闲事,怕不成风中之木矣!”闻九章浅笑不可遏:“兆德兄向来胸怀大河南北,常伏利百民、护社稷壮心,只是不好说而已。近来是否研读老庄之道太甚,效羡起野鹤闲云起来了?”关胜笑叹:“我非柱国栋梁,不过地方一武夫而已,学不得李先生,亦仿不成陶朱公也。孟莱明知故问!我若是江湖侠客,自当义不容辞,可我是大名府兵马总管!难呐!”九章道:“你不想坐了?他人觊觎紧矣!”关胜指着鬓角浅笑:“你激我呢!势教我左右为难,然时却不容我进退维谷,近日竟有华发滋生了!风中之木,不年怕要成了风中之烛矣!”闻九章冁然笑言:“兆德今日如何恁般面目!”

      关胜自差李仁、孙大奇第一拨,武琨、叶桓第二拨,将引机警哨士,向东北赶赴盐山一带,打探地面消息,查访摸探地形。

      却分说那盐山大寨,近年来隐隐愁云,总不曾飘散,圈绕山头,搅扰人心头。一年来,刘航沙场顺风,功劳至多,白露金虎王纲面子扯不住,不得不多分刘航兵权。久之他因刘航才高,孟光、李谦上山不长,而斩麻刀周青性豪,同刘航等,饮酒投机,王纲却不善杯中,颇感冷落。一日同田辉戕起来,后有人挑拨,刘航多曾不睬王纲。王纲偿有心暗联沧州,欲招安得个出身,周青无可无不可,刘航反官不满岁,不赞同,王纲无可奈何。曾有王纲的同乡赵林,本系军班子弟,近时际遇相州兵马总管翟兴纳才,得了出身,托人传话请王纲等人三思,早谋出路。王纲会集诸位头领道:“就在沧州此地受招安,有何不可?”周青同王纲出生入死数年,交情毕竟深厚,照旧依顺王纲。他情知王纲哪里不肯投归翟兴,盖因为难刘航,心下隐然自忧,但寨子上下凡事还是他乐呵呵打圆场。周青下山偶遇旧识,说替李青寻他。那人只道李青返乡后,因官府追捕上不得盐山,藏匿月余即潜转中太行李大兴处,因颇受抬举,李青还举荐了盐山豪杰。盐山六筹好汉待此请,倒是一致婉拒。

      其实刘航心内,何尝不思招安。一日心绪尚佳,破例登王纲居室。刘航平日里不好动口,其实留心世间动势,喽罗下山打探回来相报,他每次不落。刘航偿谓田辉:“不消五年以内,女真人必来犯宋,中土要遭大乱!”便劝王纲待那时,起兵拒异族,亦可得出身。王纲却不以为然:“耐烦的了几年?”刘航见他听不进去,又知其忌己之心日深,悻悻而退。王纲私对心腹道:“即便没几时北戎打将过来,等那时,以战功论上下,得朝廷封职,怕他必在我之上!”此来盐山上下不合,少了欢喜。

      这日喽罗探得山下七八里内,有私商自北转西南路过。刘航不言不语,王纲踊跃欲亲自截挡官军,则留周青同刘航守寨,自引田辉、孟光、李谦下关。

      正巧武琨、叶桓一路,时近巳末午初,在盐山西外四十里山脊上探路,忽见西北方向那山嘴里,转过一队持刀之徒。武琨、叶桓引兵下得山岗,拦住去路。对方为头那个,倒拖住刀,头巾散乱半遮面庞。看见武琨等吃了一惊,片刻忽地大叫:“怎么?神笔武琨竟扮起军官?要谋我性命,怕我认出来么?”武琨闻言亦惊诧,细看时,有分教,却让盐山豪杰,真个岔路分飞,各奔前程。后事如何请待下回见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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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6-16 23:27 陶心
在十八回之后的下一阶段,我们的关胜将军内心开始疲倦:
当洞悉世事成了习惯,隐忍低调便成了自然;随之而来的疲倦,换得环境后的轻快。
然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他仍是员食俸禄将军。
园林之乐,本非将军之意,他尚在壮年,并非晚年。
毕竟他还在关注,还在忧心。他知道自己是谁,能干什么,该干什么,也知道想干什么,如何去干。
眼前的情形,也许是理想中的善终,但远未到这个时刻。
他还有重任在肩,有同志在侧,纵然世事艰难。
他必须先选择稳妥、持重,谨小慎微,
因为他不是少年人,他懂得什么是该干的事,而且必须干成。
也许等到这么一干,理想的善终只成泡影而已,也无怨无悔。
既然隐忍给他的只是可以尽量干好一件事的机会,而不是最终保全自身的护身符,那么终有锋芒毕露的时候。
人言了身达命,其实有时并非为了飘然物外,独善其身,
而是为了更好地准备,以便踏上那条自己早就心中有数的不归路,更好地走在那么一条路上。
乱世、危世中的名将,可敬乎,可叹乎……

[color=Silver][[i] 本帖最后由 陶心 于 2009-12-14 10:08 编辑 [/i]][/color]

2007-6-17 18:33 陶心
本小说设置节镇司某军统制与州郡兵马总管平级。安抚司军政长官为文职,郡首席军政长官可由行政首席长官兼领,路分区节镇使多为文职。
本小说为延续《水浒传》中“东昌府、高唐州”地名,杜撰“济北治水行署路”,辖东昌(宋名博州)、高唐、临清、德、棣、滨六军州。
宣和七年春。济北治水行署路转运使:陈文昭,转运(右副)使、兼知东昌府:张所。拟济北治水行署路签署盐铁公事:赵鼎;东昌府通判:李邴;拟博广节镇司督守兼行署诸路水军都提调:杨温;东昌府管军司兵马总管:关胜;东昌府管军司兵马都监兼缘城巡检使:李横;拟以东昌府管军司参谋、粮草计从官试粮道钤辖:赵九龄(正七);拟东昌府管军司兵马副都监、厢关都训官:戚方(正七);拟缘城副巡检:祁超(从七)(宣和七年)。
拟济北招抚制置使:许景衡(建炎元年)。
拟京东西路右厅(齐州升济南府,淄齐兖兰节制区)招抚制置使:刘豫(建炎元年);拟京东西路后厅(濮郓济曹节制区)招抚制置使:范延世(建炎元年)。

京东西路十二府州军(正六品以上)戍地禁军军政建制:
转运使路治郡:应天府,设留守司,应天府留守司所辖州军:应天府、亳州、拱州、宿州;成武节镇区所辖州军监:东平府、济州、濮州、曹州、单州,节镇司设东平府;建武节镇区所辖州军:济南府、泰安州、兖州、滕州,节镇司设济南府。

京东东路十二府州军(正六品以上)戍地禁军军政建制:
转运使路治郡:青州府,置青广节镇司,节镇区所辖州军:青州府、淄州、潍州;琅玡节镇区所辖州军:沂州、徐州、海州、邳州,节镇司设沂州;莱胶节镇区所辖州军:莱州、密州、莒州/茅州(水浒中乐和家乡,本小说认为即密州莒县)、登州,节镇司设莱州。

济北治水行署路:东昌府(从四)、高唐州(从五)、临清军(正六);彰武节镇区所辖州军监:德州(从四,内分武锐军屯田)、棣州(从五,内分武肃军屯田)、滨州(从五),节镇司设德州。

[color=Silver][[i] 本帖最后由 陶心 于 2014-3-9 12:29 编辑 [/i]][/color]

2007-6-17 18:47 陶心
第十九回  闻九章选锋伐盐山  关兆德崖岗忆故人(上)

      话说武琨等冲下山岗,方要发话,来人却先惊呼武琨冒充官军。叶桓与众军大笑,武琨匹马跃前,细看时失口而出:“截头山神邓大保!你如何在这里?”邓大保见武琨身后叶桓等辈队列肃然,不似绿林丛中人马,当下喝道:“你是做了官府爪牙,还是与那盐山一般,同谋我这批金货?财货俱在盐山,要头便来取!”武琨冷笑,掇起双挝径奔过来。金虬在邓大保身后见了武琨,失惊叫道:“这不是我恩人么?”侧翼金彪挺枪去战,邓大保急待阻挡不迭。武琨略含笑容与金彪斗到十合之上,金彪那条枪不知颠倒,慌忙拨马逃回。叶桓大喝:“官军到此,速速受降!”飞马直抢大保,与大保战无十合,尚无硬软。大保无心恋战,拢得金家兄弟,急叫一声:“神笔武琨不过如此!”拨马朝西北逃去。武琨插回双挝不追,叶桓亦收兵,任由贼众逃窜。待尽数远去,武琨问叶桓:“恁地状,不疑我故纵贼人?”叶桓笑道:“好汉做事何妨?”

      原来去年暑日,财路正不旺时,留不住人丁,为涂夫人、张方击破。邓大保同金虬、金彪兄弟逃在中太行、北太行间,得恒山武社之主尹明士所济,秋时得运转复返铜砂岭上拉起队伍。过冬后在河北两路数处,私保金货,亦劫抢商豪。金虬、金彪族兄弟,金虬年长,在铜砂岭落草多年,金彪却是他劝来入伙的。此番因金虬、金彪曾受海边沧州长芦县郊恶绅欺侮,为报仇杀其一家,掠得财帛。途经盐山南境,遭王纲等人设伏截下大半,邓大保等三人勉强逃得性命。后拢得七十人,狼狈西奔时恰遇武琨、叶桓等。

      武琨、叶桓及李仁、孙大奇等回大名府复命不提。关胜集闻九章、陆祥、吕建、唐正等人商议。陆祥道:“我闻白露金虎王纲、斩麻刀周青等辈,时绿林时乡练,摇摆不定,刘航因恼了上司而反,其心不稳。此番若能迫其投降最好!”关胜道:“陈转运尊意也系如此!”陆祥道:“正好!倘若一时围做铁桶,他每必恃勇强抗。而我等设计得能分而战之,可降之!”关胜笑道:“善哉!”回首谓九章道:“此回出战我等还变个花样,如何?”九章问:“何样?”关胜拈须忍笑道:“你在前冲锋陷阵,我于后作壁上观!”九章亦笑:“依我看,你是心里头有气。也罢,我老学究便在前头开路铺道。”

      闻九章引得精锐,望东北,直抵盐山西南宣家坞,擒得盐山巡哨小校,却供出山寨内不和。闻九章道:“此番欲分贼势,则须先分己阵。他每不和,若见一队兵少,必不集结拢来,却分队来应。我眼前便分来,名曰选锋。”辄着手分列,郝启武头峰、武琨次锋、唐正三锋、孙大奇四锋、叶桓五锋、岑贵末锋。九章自同诸葛雄、刘国缙合后,往返策应。

      盐山闻官军来剿,众头领相对无言。探子报知,一队官军,不足八百,见在山下旋回。刘航道:“我便去斩得官将首级!”领人下山。不久,又得报山后有官军,孟光、李谦等先后下山;再得知山南战端,田辉引队下去。

      刘航等冲到山外西场子,迎面而来,只见为首之将,手掿铁挝一双,仪表出众,刘航暗思:“难道是所谓关中好汉马上武琨?我做了贼,他倒为将。便要会会此人!”当下大唤:“可认得大铁枪刘航?”武琨也不打话,双腿一夹,飞马而来。刘航抖擞精神,瞅一眼银丝铁杆枪,握定枪杆。刘航、武琨,二马相交,兵器撞击,铮然声响,错身分开,武琨心头一凛:“闻言此人,冲马一枪最狠,果不其然!”虎口生疼,干脆死力紧握双挝,回身密视刘航。

      刘航暗忖:“能交马一击,使我虎口稍疼者,此为首例,毕竟马上武琨!”把枪头指着武琨喝道:“我枪尖不挑无名之鬼!神笔武琨?不过尔尔!”武琨回道:“人言刘航人比枪更快,今日见面,怎么上阵却如此婆婆妈妈!”刘航不答,自想:“这人是个豪杰,我到底该如何对付他?”武琨又道:“果然一枪威名,名副其实。不过据说第二枪起,便不高明了。你敢继续同我马上对战么?”刘航又想:“他必激我不下马,定有诡计!”便冷冷道:“你说得不差,我一枪已过,而后偏要下马步战,你却不敢!”武琨道:“如何不敢!众军作证,数三数,一同下马!”果然数了三下,二将同下马鞍,欲图步斗。

      刘航、武琨,便恰似一对竞食猛虎,一双抢珠威龙,二挝单枪,在地上舍命相扑。杀到狠处,这个悍然作虎啸,唬得众兵掩耳不迭。拼到凶处,那个却左右逢源,扬长避短。两员猛将拼杀至四十余合,胜负未分。忽而一同跳出圈外,各返军阵里,驱兵混战一场,盐山兵折了便宜,撤返山寨。武琨心赞道:“刘一枪果然猛将,真吾敌手。不仅银丝大铁杆枪一枪闻名,其后盘桓缠斗,亦不下那个文安人钻地天龙卜晖。如此好汉不宜相逼。”

      刘航返得寨中,暗想那什么马上武琨,地上只怕犹胜二分!王纲探问,刘航告之神笔武琨投诚官军,实难对付。王纲温言劝安,刘航内心深为不解,面上便于礼仪应对。其余头领上山来,原来李谦战岑贵不过,败了一阵;孟光被叶桓一钢珠击中手腕,使不得一双弯刀,亦逃回。王纲好言抚慰二人。二人同王纲向来交善,也不奇怪。南边田辉照遇唐正面前,二将交马,战不过十余合,田辉遮拦不定时回马便走。唐正追到山下,喝止军马道:“诸军,见山而止!”全队复还军营前。田辉上得山来,王纲亲来问视,田辉一时语吃。王纲召众头领,会议对策,无人言及投诚,王纲慷慨道:“我等还怕官军么!”

      夜间王纲单寻周青道:“好兄弟,你深知我那点心思,只求你帮人帮到底了。不若明日我等先出战一番,察其主将何在。而后请你先归顺他们,待我们片刻便同来如何?”当下一个深拜到底。周青直性人又情份难却,吃他这么一弄,自然不好不答应了。

      第二日晨起,闻九章仍选锋袭扰。王纲、周青亲自下山,王纲战住郝启武,周青对阵孙大奇。厮杀多时,王、周二人料赢不得如此良将,纳闷怎么近日官府俱来能人,慌回寨内。过午后三刻,探知官军主帐从宣家坞迁到了胡家坳口外,盐山顶上眺望可一目了然,且官兵分散,各处军旗飘乎间联不到一线。刘航自告奋勇,休息半刻,选悍勇精壮九十个,便扑下山去。杀至坳前,诸葛雄、刘国缙两个好似方才睡醒,双战抵不得几合便退。刘航刺入坳中,往来奔突,果见闻九章在正心指挥,刘国缙、诸葛雄在两边。刘航正指望冲过去直抢核心,不料一声梆子响,四围又添五将齐到,武琨保住闻九章,其余四将同诸葛雄、刘国缙齐齐围裹而至。刘航挡六将不得,一路后突。方出得坳口,迎面又是一彪人马,为首一将乃唐正,手拈钩镰枪喝道:“刘一枪哪里去!”刘航振作精神与之交战,斗到十合之上,周遭尽是官兵,刘航奋命支开,望兵士拥结处杀开一条血路,残余二十人仓皇逃上山去。王纲见此,又是善言安抚,教其歇息,又是责己失察,语甚诚恳。孟光却跑进来唤道:“王头领且来看,官军主帐退到坳后去了。只留下一地器械杂物!”众头领都说,官军毕竟也损失不小。

      当夜周青依计独自投得闻九章营中,告罪纵然惶恐,并无猥琐之态。九章扶起,教其宽心。周青因王纲等还在山上,心下自尚有疑虑,俱告诸九章。九章思量一番道:“他只不过既想全身而退,又不再同刘航一处,望循势借机排介刘航罢了。”九章立差快马连夜,报诸关胜。关胜先前留陆祥、吕建、瞿锋在大名府,自屯于大名与冀州交界早休整兵马多日。得此讯时关胜大喜道:“恁地好消息!”次日午后已绕道至盐山之阴,回告闻参谋。

      王纲于寨厅内召集众人,垂泪喟叹世事无常,激昂高呼:“誓与山下官兵血战到底!”又谓刘航、田辉道:“患难方见真心,真金不怕火炼!”刘航、田辉被他说得碍于礼仪,均剀切相誓:“我等愿随王头领死战!”则议定王纲、孟光、李谦主阳,刘航、田辉主阴。

      二日后,闻九章纵兵攻盐山南麓,郝启武、叶桓做先锋。王纲等堪堪布防。一边是雷声大雨点小,一边是虚与委蛇作态罢了。刘航在北头,望见官军营内竖起“关”字旗帜,想关将军来了。心下自忖:“盍不死命揣营去,若被他设伏生擒,却也是个结局!”命田辉守把,再选人手下山,大铁杆枪开道,杀入官营。哪知关胜正观视他长久,他却见不着关胜,官军不怕他,也不难为他。陡然间官军阵次排开,孔刚、杨青两个分开,当中一将美髯凤目,胯下黑尾赤兔,手持青龙偃月刀,匹马直冲刘航而来,这个正是大刀关胜。

      刘航见关胜亲自来战,急架枪飞迎,两匹快马交错,刀枪擦撞,火星飞溅!继而都扯回,再相向,一错身后,关胜使动“背风豹甩尾”一招,不过甩击出的,乃是刀杆,呜啸直逼刘航侧背。刘航如何想得到,即便灵性间反手侧后伸枪杆相隔,仍被关胜刀杆生生兜中侧背,疼得冷汗直冒,又喊不出。稍定神,拼死杀出官营。

      刘航无奈撤返山上,谓田辉道:“我虽年不满三旬,也久经战阵,不曾见得如此状况。”而南头闻九章稍稍退后,王纲尽起盐山兵杀下来,不知唐正、诸葛雄左一路包抄,孙大奇、岑贵右一路包抄,王纲躲在部从中。唐正看到李谦、孟光,大叫:“贼头哪里去!”当头而至,李谦手足无措,被唐正轻舒猿臂,款扭狼腰,揪扯过来,摔到地上。孟光勉强来迎,被唐正一枪,撩脱弯刀。王纲、孟光慌忙逃遁半山腰,以弓箭虚撑一阵,官军亦不紧迫。

      晚间,王纲寻得刘航道:“我与太行众头领相识,若此间实不济事,我等西投去也好。”刘航无语。当夜王纲之兵尽于山阶、山台、山腰、山路上扎住。刘航、田辉沉睡,四更天后被唤醒,小校报:“王头领带孟头领与心腹十数人,下山南外去了!其余数百人,都在下半山待着。”田辉惊道:“难道想夜间劫营?”刘航沉思片刻,轻轻摇头淡然道:“他素不喜我等,必自顾投降了!”田辉慌道:“我们咋办?”刘航吐口气,徐徐道:“不知道!”

      王纲即降,见得关胜、闻九章及周青,亦诉说一番。王纲乃仁宗朝时西北边防勇将王继元之后,只是艺不得全,更境遇坎坷。言及辛酸,又得关、闻温言抚慰,王纲痛泣不已,涕泪沾襟。待神情畅定,则复多言刘航狷傲,难以相与云云。关胜暗自好笑,即便你王纲不说,朝廷也不会让你等还同在一处,定然会调拨开来。

      关胜麾军抢盐山南麓,刘航亦无心死守,于东首寻个口子,下了盐山主峰,复上得东侧副峰。田辉道:“你倒是拿个主意,我们便听得。你要我死,我舍命陪君子。但要弟兄们个个陪死,我却不答应,除非你先斩了我!”刘航憔悴无言,田辉叹息。

      关胜行至峰北,刘航恰在山崖上,崖名百丈。关、刘上下相望,喉头俱塞,不知何从开言相谈。天色渐沉,关胜朝上看视,忽觉似曾相识。细想起,当年与方腊大军相持乌龙岭,岭中凹处西沿,深入数重转折,不也有一处同貌之崖,名曰百涤。彼时解珍、解宝两个在前探路,关胜引兵在后,崖上其实有永乐军元帅谭高引兵伏定。关胜远远只能眼睁睁看着解家兄弟,作一堆儿摔死崖下,痛何如哉,更莫奈何矣!关胜随后全军撤出屯扎住,夜间望那百涤险崖曾自言:“解家兄弟,何曾不受冷长夜!”当时便曾挥诗七绝一首:
      进路未通石爬行,
      关崖冷阻半为清。
      哀寻孤魄藏踪迹,
      万籁俱消泣绝声。

      关胜不由得悲从中来,独自牵马,望上喊道:“刘将军,我知你惜言之人。我也不多话。如今事已至此,不若降我,且将军望三思!”刘航默然不答,关胜又喊了数遍,深作叹息。不觉间,解珍、解宝惨死之状,一幕幕涌上心怀!关胜难以自抑,提起偃月刀,将那首无题七绝,一字一语,竟刻于身后巨岩壁上。

      刘航吃惊道:“关将军做甚!”关胜长叹一声:“刘将军不知,某曾随宋公明征讨江南。在乌龙岭前,有两头蛇解珍、双尾蝎解宝兄弟两人,探路中伏,眼看跌死在山凹深处百涤崖前,粉身碎骨恁般惨哉!今观此处百丈崖,虽不同那浙西深山,此乃一组孤山。然单单此崖岗山体本身,竟同那百涤崖形体无二。故某追忆往事,一时哀上心头,将当年旧诗,献丑于崖岩之壁。将军莫见笑!”刘航一时无言以对。

      关胜又道:“我年及四旬之人,虚长汝十余岁,妄存一言告汝,胡乱听之何妨?上司差符,部下奔命,兵士将佐何苦?跑断腿,伤性命,尸落山间为兽食、为风干,我等岂为好战之徒?皆不得已而为之,能免则免。若仍旧张孝恭、段守明、赵英、黄大赫之徒来犯,将军杀便杀得,我来助阵!而如今,我双方可否就地免战?朝廷待我等如何,凉暖谁不心知。只是当下边患日紧,国邦仍值用人之时。将军保有用之体,留效大任才系正途!倘或良将义士一个个尘骨荒郊,痛惋何堪?将军三思,上情轸恤、上情轸恤!”

      刘航终得微颤作答:“关兄长且听。小弟为叛甫周年,难于就此归诚。素晓兄长稳谨,今得如此,不容得小弟不降!小弟安敢妄求名衔,只图为将军马前小校,披荆斩棘便是!”言罢即引田辉等数百人下山,跪于阵前。关胜亲扶起,执其手,一路只道:“兄弟实非难相与之人,只是向时同僚互不往来信任。其实河北一带地方,武将内多有方良刚毅之辈。”
      (本回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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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6-25 12:13 陶心
第十九回  闻九章选锋伐盐山  关兆德崖岗忆故人(下)

      至此盐山好汉俱降,屯扎在彼,申文报往兵部、吏部,其实早已通达。关胜、闻九章,带同一干降将,一时依旧在盐山上下措理彼处。却得沧东营一个牌军,惶然求救,急道开春时契丹马贼来袭,杀掠地方,沧东守备张富敌贼不过,副将阵亡。盐山县、沧县西芦镇二处亦告急,亟盼速救。郝启武道:“沧州府军何在,亦打不下他们?”王纲变色道:“我却淡忘了,这河北东沿海地带,每年开春,有契丹匪盗来寇,每年初夏,则有女真人得辽东船舶,渡渤海来犯。沧州知府段守明只顾州城,不许府中大军野战御敌。沧东营本长芦县废后所置汛营,兵马不足,防务经略不善,如何敌得住北狄贼人?则历年来寇,却全系我盐山寨人马同北狄激战,同海贼相持,如得钱粮布匹,自为山用。其余财器,却返还乡民。盐山县衙自也勾管不得。”刘航亦道:“那个知府短寿命,辽寇来时,严令沧南营栾家二将军亦只在寨关堡堞守御。浮阳县、浮水县、西芦镇各处乡练年年死人,恨他入骨,又无可奈何。”

      关胜握拳几怒,忍而制住,谓那个牌军道:“兄弟便跟在我军中,我等速做划置,一战破贼。”闻九章想:“他今天怎么恁地夸口快!”私问之。关胜道:“看那王纲不急不忙,必图立功谋尚,且成竹在胸。”果然王纲、周青请战,关胜准之。不日王、周二人,并刘航等将助阵,又得大名府兵参战,把契丹贼人尽数赶至沧东营以北。而此众人俱有些托大。

      众将屯到沧东营外,张富来见,称谢不已。又苦相道:“那个段知府好养五畜。年岁末,居然也想得给汛营送来些牛羊腿。可是路司军粮,从无足数交割。我营中刀矛盾车,锈蚀破损不堪,数十次上请调新件,每遭驳回,无人不怨。今年马房里,马仅十匹,也求增无门。我等军汉,也闻得李纲大人是个好官,正调备军械,不知何日体察我营?”关胜语塞。

      谁知北境来援那伙军马原系辽国大兵,为首的叫做萧大和,曾为行军指挥,乃前辽名将萧大观之胞弟,与其堂弟萧大道,辽灭后齐逃窜山林与匪结盟。这日田辉、李谦追敌数十里,于路同契丹零散人马作战,无不破。至路口遥见稀林中契丹马帐,欲冲入。月牙弯孟光见不是头,劝阻不听,只得返身告诸郝启武、叶桓、岑贵、孙大奇。四将心急,一边驱军去救,一边差人报至关胜。五个赶到路口,却见田辉、李谦两个尸首被挂在木杆上。契丹那伙骑兵,马尽披甲,马鞍上设有立盾,人人手上有单弩,系着一大壶箭。宋人战死二百五十个,血流成河。五人不敢近前,忽然对方阵门一开,有将二员,乃萧大和、萧大道,郝启武战住萧大和,便无便宜。叶桓斗萧大道,见其手段高强,诈败转马而去。萧大道来赶,被叶桓觑近便一钢珠打得丢却兵器,回马就走。萧大和狠命一刀,郝启武奋力挡格开,萧大和亦返还阵中。继而契丹人箭如飞蝗,漫空而来。宋军纵然二千之众,却如何顶得住,败阵南逃。

      见折了李谦、田辉二人,孟光泣下,刘航亦垂泪。关胜惋惜道:“二位兄弟直如此命薄,关某务要报仇。”差遣武琨、孙大奇、岑贵同周青,绕行林边探查敌情。回来报说,原来契丹人均扎在北一处道口,其东北方低洼一大片,西北、正南正北、东南乃大路,西南有几座土岗相连。又道契丹人不曾在西南岗子上设卡。关胜教军士人披软战,马摘銮铃皆封口包蹄,分批分股,鱼贯压到土岗后。孙大奇、岑贵等先后攀上,见岗上无人,关胜亲自登上,俯身细窥敌营。关胜自思度片刻,唤来诸葛雄、刘国缙两个交待一番。二将领命而去。

      诸葛雄、刘国缙将千人,带神臂弓,抄至那片洼地,远远抬空望敌营放箭。契丹人不及上马,便抬大盾御箭,出劲弩还击,辄诸葛雄、刘二将速走。不到半个时辰又来,对向放箭复又走。如是反复数次,契丹人如何记得顾看西南岗子,只道宋人在东北洼地遣游击相扰,营中大盾、劲弩亦摆得一派狼藉。萧大和谓萧大道言:“我等军中箭矢眼看完尽,这么耗着不是头。眼下你且分一路兵速速占定东北洼地。你我两处明日便走!”萧大道遵计照行。

      及酉时前,沧东营守备张富率兵来袭,契丹人正分兵迎战,营中人怕宋军神臂弓复来,不曾离营撤走。关胜此刻上马,奋然举起偃月钢刀,大吼一声,声震原野,便冲下山岗,踏营而去。郝启武、叶桓、武琨、杨青、孔刚、孙大奇、岑贵、孟光诸军漫山遍野紧随其后,喊杀声连连。契丹人如何防御得住。关胜早已窥知契丹主将所在,直扑过去。萧大和见迎面所来者乃赤面美髯将军,忽然记起:“这个不是……”方欲抬刀,被关胜大喝一声,一刀斩落头颅,尸身尚在马上。契丹人大败亏输,阵亡殆尽。

      那边萧大道心知中计,便要朝北遁。杨青斜刺里拦截过来,斗不五合,萧大道无心恋战,撇开便走。杨青教兵士高杆挂灯,扬起火把。萧大道奔逃林中大路,路边转来一将,手上一根银丝铁杆大枪,正是刘一枪刘航。刘航当下喝道:“留下命着!”萧大道硬头皮猛力相迎,交马只一合,被刘航刺碎心窝身亡。刘航斩其首级,复命去了。

      关胜等仍军屯盐山一带,等候消息。朝廷果真查明安抚使张孝恭、知府段守明等人营私糜耗、毁纲盗公等诸宗罪,不日即传召拿问。张久行为自保推责而上奏弹劾六贼。天子欲复起旧臣崔靖、陈宗善。陈太尉年老体弱就此致仕,崔靖蒙皇命,为文渊阁大学士、都官御史大夫、司勋郎中,出知沧州府。那高太尉卧病在家,訾议者甚众。蔡京、童贯、王黼、梁师成,直顾自保,连同李棁、白时中、李邦彦等辈,枝梧住赵睿、吴时、许翰、李若水、杨时诸公,哪里顾得上高俅。天子一时在艮岳赏玩欢畅,亦不来看望他。高俅在家听闻崔靖复起,惶然心焦,命富吉备厚礼至崔宅。崔相公推托道:“承上恩再得效命,又不曾立得半点功绩,太尉美意心领,先请返还。”

天子因张瑴一事,去年曾命人斩貌似张瑴之人头颅送至金营。李石摇摆不定,被姚奇所杀,辽地降将郭朗、王良、赵诩等人皆心寒不已。天子调返赵良嗣、王安中。天子将王安中罢官,命谭稹为燕山路安抚使,火速到任。谭稹苦闷上路。天子向来甚喜李邦彦,举为宰相,人号其“浪子宰相”。有元符进士,名唤刘豫,乃河北永静军阜城人,累官直学士、殿前侍御史、左侍禁,多年在京,盼赴地方。则巴结李浪子,终除代河北西路提点刑狱一职。

      宗泽、许翰等安置降附,立盐山砦并设冶铁务,兵部差能员二名,一名监铁务,一名出知。因有战功,王纲副知,周青、刘航授偏将衔,孟光授准备将衔,已故田辉、李谦另有官衔追赠。孟光在盐山为部将调属王纲,刘航归大名府司调遣。只有周青的差遣出乎意料,连关胜、闻九章等人亦不知晓,何况王纲、刘航他每,总之怕是难见着面了,与众人洒泪作别。原来朝廷欲招抚中太行王大郎,彼处亦有意渐徐归顺,只不可急于一时。此番由许翰着落布置,派周青为官府遣使派驻中太行王大郎处,名为山寨一头领,然则先不过问彼处机要。

      关胜将所获契丹战马器械,尽皆交送沧东营,张富感念不已。布匹、粮粟,表散赍发周近乡民,民皆大悦,往来拜谢,关胜于乡民间传扬赵睿、崔靖、吴时、宗泽、许翰并李纲、李邴等贤臣功绩。如是当地乡里父老,俱欣喜奔告。

      关胜等返还大名府,关胜之妻袭夫人带着铃儿来迎丈夫,皆喜不自胜。赵权、陆祥将朝中消息尽告知众将。随后陆祥又来寻关胜等人叙谈道:“据说永静、东光二军将不隶于沧州代管而合并置为观州并分两处屯田,清河军与乾德军亦将复合为恩州。”

      郝启武听得不耐烦道:“寅了拆,卯了并,分分合合,却是为那般?也不嫌麻烦,还不是一则累了差役,二则苦了百民。”闻九章展颜道:“汝曹有所不知,拆也好并也罢,一发而牵动地方财库。不是州府公帑得圆,便是蔡京、高俅辈爪牙中饱私囊。哲宗年间河北二路拆分四处,本朝复合两路,皆因蔡京、王黼而起,真炙手可热、如日中天,官家言听计从。”

      九章呵呵而笑:“恩州五代时名曰贝州,易名反复多次。那年打虎英雄武松大闹飞云浦后,恩州牢城没迎到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煞星,其内一伙重犯却勾结狱卒起暴乱,杀得城中血流成河。平叛后一时地分两处,一处清河军,一处乾德军,却并非为升赏几个平乱建功者,而是那梁师成保举两个同乡,一个叫张知录,一个叫李钜。他每瞒上欺下,鱼肉乡里,又同张孝恭等沆瀣一气,鲸吞国器民财。此番朝廷借平定鹿蕾山之乱,又给并了回去,拿得二人归案。新赴恩州到任文武二人,州司签判李邴之才向受陛下器重,而兵马总管统制李师恭又是当年陛下跟前的金牌散直。”

      关胜又道:“原以为朝廷将升永静军、东光军作散州,或省入沧州屯田,如今却合为观州。东光兵马都监李昂曾任禁军殿前虎豹营指挥,依我看由他升任观州兵马总管并续兼行旧营屯田指挥使顺理成章。而永静指挥任翔只怕因进讨盐山不力,往日虽也累建战功,却不得升阶,依旧只是个遥郡防御职领旧营屯田指挥使。我却先得知已迁原武清军守备成全任观州都监兼粮道钤辖,任翔受他牵制。成全素端均委婉之人,与谁都合得来。若换刘泰去,自也是个好人,只是要天天争吵不休了。宗相公又举李道为武清军指挥使,彭综为副。而本月来京师朝堂亦可谓气象一新,要员名臣荣宠频仍,也倒算是提拔了不少忠良贤能之士。”

      郝启武道:“看来元佑年拆分,也只因某公要安插亲信而已!”关胜笑道:“你半年来长了半圈年岁!”郝启武摇头直叹:“关将军真个公而忘私,不为己谋。路郡归并,利于朝堂,未必利于破获羊皮案之功臣!”关胜抚其肩,岔开话儿了事。关胜得返家宅,夜间关舒、唐正来探问亲长,关胜大喜,袭夫人央他们快完婚。两口儿都羞红了脸。

      却转表那截头山神邓大保等人,自盐山一战损兵失财,再回铜砂岭山寨。不出半月,却有邢州都统制李成领兵来伐。邓大保山寨毕竟兵寡力微,如何抵挡得住?金彪被李成部卒放箭射伤,被金虬引喽啰救回。大保与金家兄弟弃寨离山,仅存二十人,绕过邢州,躲到赵州西南境金珠峪中。三个头领商议道:“北太行自前年伊始,全属小五台山恒山武社所控。尹社主及部下罗主将等,待我等甚善。我们而今只有这一个去处。”过了两日,一行人北行。抵小五台山下之际,正是关胜、闻九章等沧东营破贼后还至大名之时。大保见山谷中不知打哪儿收罗了燕赵魏晋良驹无数,叹为观止,自言:“甚么中原无马,难道尽数到此处?”

      那尹社主年过花甲,仪表非俗,只是竟已沉疴在身。主社建于小五台山上,小重枪罗延祥带邓大保等三人上山时,一路朝三人嘘寒问暖,三人感念。去年将门之后呼延焯见朝廷不良,返转河东老家养息,却纵容儿子呼延锐,往走绿林结交好汉,只道:“天下必大乱,去太行也是出头。”故去年秋日,可巧呼延锐却到了小五台山,亦辟为恒山武社主将。他同邓大保不期重逢,一时也只是心照不宣,笑在心头而已。邓大保、金虬、金彪暂居小五台山。

      尹社主自觉时日无多,思来想去,仍属紫毛貂杨吉为宜,罗延祥、曹天杰等纵有累累战功,终觉年轻。然杨吉颇思归附宋朝,多曾力主动议,社主并不赞同。如此谁人继位一事,大费思量,左右不定。病势日重,思量间召得罗延祥。他告知延祥,还是拥戴杨吉为社主,只是又立下誓约,其若通投朝廷,诸将尽可反之。延祥悲泣:“若违尊令,万死犹轻!”

      尹社主溘然长逝,杨吉、罗延祥、曹天杰、崔咏薇、呼延锐等,并杨大山、邓大保、金虬、金彪,一山大小,俱各痛泣涕流。周天大醮尚设,眼看杨吉将继位,却有社丁数百人强跪堂前,哭号不已,要拥立罗延祥为主,说杨吉只图投降,不堪此任。罗延祥痛哭道:“你们要逼我死吗!”拔剑欲自刎。唬得曹天杰、崔咏薇,一个脸色煞白,一个悲泣失声,齐拦之。哪知那些社丁俱举刀唤道:“如此我们都自尽!”杨吉如坐针毡,跳将起来泣道:“社主尸骨未寒,我亦不该就此继位!”罗延祥道:“社主之命,安敢违抗!”杨吉道:“我为代社主,暂作三个月再看如何?”上下都称是,曹天杰道:“不可一日无主,且让杨四叔先做得。不是还有尹社主誓约字章怕什么?武社前程三个月不谈便是。”

      如此平息下来。杨吉暂为武社代社主,一时不敢论事。罗延祥动言武社须备足马匹,多曾拢得赵通、赵进兄弟马贼出身,原系杨吉部下,四处收罗良马有功,却被延祥立议升作主将、副将,杨吉准允,二人感激的却是延祥。延祥便常日在山脚下,杨吉不时寻得曹天杰、呼延锐把酒谈心,试图循序渐进说服之。还曾谓心腹杨大山道:“人言朝廷派谭稹出抚燕山,尽夺军政二权。宋可岚、姚奇二将军仍不肯南屯,怕是防金人南下,备战要紧。我同宋将军旧识,他正用人之时,投他寻个出身,不甚好么?”呼延锐默然,曹天杰则有所动。

      一日,曹天杰正在庭院习箭,俱中靶心。忽见天空飞来秃鹫,天杰搭弓射之,穿其咽喉,却落在了西侧大院里。西院静悄悄,怕无人在,却是罗延祥之宅。天杰本欲敲延祥正门去,多跑两步路罢了。却又寻思我与他多年兄弟,情同手足,既然翻墙即可,何必麻烦?便翻墙入延祥院中,不见人影。略寻一回,便看到秃鹫死于地上。及捡起,忽而听到东墙偏北厢房内,有人小声讲话。曹天杰自幼耳力不凡,听得语声怪异,心下奇之。人之本性使然,见四下无人,便脚轻无声,直摸了过去,蹲在厢房窗下,听辨何人说话。看官见说,这一听不打紧,却教小五台山前后,激起一串刀光剑影。欲知后事,请待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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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7-29 22:28 陶心
第二十回  罗延祥重枪砸界石  关将军清淤开良渠(上)

      却说曹天杰悄无声息,蹲伏窗下。窗内四人低语,天杰听得,一个竟系罗延祥本人,又一个后生,乃崔烈之子崔真。其余两个,一个操晋地口音,另一个中原话半生不熟,像是塞外鞑子。那崔真道:“罗公子放心,赵家兄弟并不知情,马匹尽数收讫,但凭选用!”又听得罗延祥缓缓道:“此事尚需周密谋划,勿出差池。”又道:“明争不易,巧取不难!”

      这一惊,真非同小可,曹天杰欲再听个明白,室内人皆凑近轻语,细听不得,却额头冷汗津津。莫奈何,翻身回自个儿院内,独处惟叹,无计可施,又不敢轻易告人。至夜间,天杰想起箭鹫尚在罗院中,悄然爬上墙头,细看一番,院内似被打扫一新,干干净净,劲箭、秃鹫俱无踪影。曹天杰自知箭上虽不刻姓名,然此处巴掌大一块地,焉能不知物件便是他的。先前那射死的秃鹫齐齐整整摆在窗台外地上,一看而知乃人为所留。

      曹天杰自返宅中苦思对策,有头目敲响院门,只道社主唤他前去议事厅。天杰一咬牙,跟他去了。入得厅内,但见杨吉神色严峻,呼延锐若怀心事,而崔咏薇戒备之色俱现秀目中。天杰不及想今儿你这般瞧着我做甚,杨吉已柔声发问:“贤侄,你今日不曾露面,整日在房里吧?告诉你一桩事,延祥在山下吃了一箭,幸不及要害,已落药将息。”天杰方欲发问,只觉咏薇一双利目直扎在身上,张大了口却不知何从言语,而杨吉续道:“看来你今个儿足不出户,大小事尽不知晓。”崔咏薇冷冷哼了一声,带起一股凉风,离席便去。

      曹天杰心下一苦,却又大惑不解,当欲发问,杨吉抢先开言道:“现今中太行王李不和,李大兴同我社有隙,与罗家积怨更重。想必他们已牢牢盯上我社这批良驹,也苦了延祥,多曾与他们起争端。而今小五台人丁不旺,戒严难周全,恐为彼所乘。”天杰道:“四叔见何教令?”杨吉道:“你便去山下巡戒,尤重谷口。马匹辛苦所积,千万保全!”天杰目光闪动,拱手道:“必不负四叔之托!”杨吉又教呼延锐排选传讯兵,每日一时辰一遭,上下通告。

      天杰领命而去。夜间他于延祥室外徘徊多时,终敲门入内探视,咏薇恰在彼,冷目朝他瞪一眼,不再看他。延祥只道:“李大兴那厮,刺扰我山多番。因战端本不大,我本也不在意,叵耐那贼……兄弟你也要小心。”天杰狐疑而退。

      往后多日里,天杰尽责巡戒,杨吉则于寨内四处走动,诸主将多赞同结好官军,众头目有不愿交好官府者,因主将赞许,便也不再多言。崔咏薇亦劝延祥,此事不妨便从了杨四叔,延祥沉痛道:“我岂不知叔父忠义仁爱之人,虑图我等出身。只是师父临终所托,情义两难。如此我便不问事,缄默口舌罢了!”咏薇含泪道:“也是!你俩皆为武社大义。然有曹某某,借山下巡戒之名,把你部下,尽数调离,是何道理!”延祥笑道:“你近日缘何恶了天杰?我等一处长成,情分深重。我的部下,不便是他的部下,武社部下,也是你的部下不是?”

      曹天杰数番意欲告知杨吉那罗延祥私通金,又苦于手无实据。罗延祥中箭一事,深为可疑,恐己遭人猜忌,如此踟蹰再三,欲言又止。日间于寨中凡遇崔咏薇,咏薇必侧首绕行。天杰忧虑自言:“莫非她以为是我箭伤罗延祥?我必遭人诬陷。”自此愁肠百结,更无可奈何。

      杨吉遣人下山四处打探联络。此时前后两月间,京师内王安中等人罢职出京。张久行查无实据,又甚得帝心,免于责处。应天府中张孝端因已病发身亡,不再追究。奸商张方手下数人投案,张方尚未擒获。王承中、牟星、张孝恭、段守明、仇茂、仇盛、李汉、吴杰等一干主犯,深押天牢。又拿办知乾德军张知录,知清河军李钜。并将张孝坚、张确等下狱查问。

      宗泽、吴时、许翰诸公会理鹿蕾山大案。天子天子颁召,张叔夜知河间府,张久行提调河北东路盐铁漕运司兼知深州,崔靖知沧州,张所迁京东西路转运副使兼知东昌府。又多举荐贤德俊明,擢马士弘知恩州、蔡伸知磁州、姚宏知德州。

      幽燕之地,宋金间战祸却一触即发。原来谭稹率范延世、何灌、许鹤、张思政、酆美五路大军到彼处,欲收郭朗兵权,又拒金人邀约,凡事但拖搁,本意在降火。他怎知金人欲示军威,突袭谭稹、张思政于路。宋将范延世、酆美二部驰援谭稹途中又遇袭。李嗣拥兵自重,不肯发兵相助。谭稹于燕京退往涿州途中,同后部何灌、许鹤二处被金军追截,宋军大溃。亏得张思政部内亲信范琼拼杀,保得谭稹等人自身安然。又幸得姚奇、宋可岚、朱仝诸军齐出,方不致全败,救得谭稹等。宋军折损甚重,酆美丧于阵中。范延世因临阵脱逃即令夺职,何灌因措置不当而降职,皆招返京师。范琼这人素谄于谭稹、张思政面前,独被擢升。

      天子正欲清闲,至此方吃一惊,命张邦昌使北交涉。许翰、宗泽传帝令,种师道再出军幽燕,也不敢轻易入驻燕京,只屯于各处县城。原驻三军调退其后,李嗣、郭朗、王良驻扎文安县、益津关、千峰峪一代,许鹤、张思政与辛、折二军于涿州周遭屯扎,姚奇、宋可岚、朱仝、赵诩等自蔚州西外起经易州道直至涿州以东,连线布防,戒备森严。

      北有女真虎视,而自身河内之地更有南太行豪寇,自祝友败亡,王善接掌盟主之位。宗泽、姚平仲等率军讨之。因得落第武举岳飞等相助,迅斩贼渠王善首级。一时大河之阳,岳鹏举声名鹊起。大名府中,亦传闻其能。关胜委李仁、孙大奇二将,带书信一封,好刀一双,赶赴汤阴赠付岳飞。其书言:“身无长物,不恐君嫌。同为武者,更爱军器。此刀非出府库,切系私存。君若不纳,亦不须返退,可转赠他人,必授诸英雄!”岳飞感念收之,回书道谢,并有论兵一篇,请关胜指教。至关胜接书观后,大赞道:“此人日后前途不可限量!”

      中山府宋可岚再同小五台山通信,杨吉自忖三月之限降临,恐届时其位归延祥所得,又思量近两月来,诸将多服己,急欲投诚于宋将军门下。宋可岚谓朱仝道:“杨吉等系端肃正义之士,奈何落身山野。此国家用人之际,录之何美!”朱仝道:“我素知其人。但有一事须慎重。彼处武社中有小重枪罗延祥者,多传其同女真人有干系,虽无实据却不可掉以轻心!”可岚摇头道:“将军多虑也。罗延祥亦名将之子,有血脉在,又得知其弟在河东生来从良,他岂能轻易倾志于北人?传闻毕竟难全信,何况长辈杨吉在彼,不怕他心不诚。此番功成,我等军中可录良将数员,又有上千良马可获,善哉善哉!”

      杨吉集众将商议,言当下国家情势,官军将同金人一战,我等若用马匹换取刀枪弓箭,亦非不可。罗延祥默然,其余诸人皆点头称是。曹天杰拱手道:“社主此议甚佳。然我观近二月来常有零星股匪刺探小五台,故须慎重。听闻北方女真人,图汉人山川,多遣细作入境。现战马千三百匹,恁般大宗交易,切须谨慎行事。”杨吉方赞许,延祥笑道:“朝廷天兵,不是在东面严阵列防吗!他们怎么等闲便入得宋境?天杰啊,你当着意防备中太行人马才是。”崔咏薇鼻子里冷哼,她从来不好当众发论,此番却随声道:“延祥论的是。女真人自有官军抵御,当下我等须防的,还不是李大兴一伙?”天杰无言。

      杨吉遂遣杨大山同其押送马匹,赵通、赵进在左,罗延祥、崔真在右,曹天杰在后,三路防护,崔咏薇、呼延锐、邓大保、金虬、金彪等人留山守把接应。诸将领命而退。惟曹天杰散会后独至杨吉处内堂,乞退从人,纳头跪拜,头棰地而泣告:“罗延祥有通金之嫌……”

      杨吉固然大为吃惊,天杰虽无物证,但泣血相告,又一向恳切忠执。当下杨吉扶起天杰,宽慰一番,言他自会先行布置,事若有变,有备无患。杨吉又告诸自身曲衷,其披肝沥胆之态,对天杰全无戒疑,令天杰动容。及天杰离去,杨吉如坐针毡。满山大小纵然敬他,却并无心腹,倒是罗延祥后生广有威望,他若起变,如何抵之?

      三军上路,近易州界口,山峦起伏,路径繁杂。天杰不时望东细观,总觉有刀兵藏于群丘丛中。忽见天空中一鸦飞远,天杰心中隐然担忧,浮想道:“闻北疆有个叫牟旺的,为人但好黑灰白三色,擅会驯使乌鸦。”

      中队至朝岩口,东南入易州境,距易州界口已有十里,却有宋可岚亲信部将高世昌引兵,护着木箱无数,横枪勒马以待。杨吉观之,记起前年名将高世宣已成忠烈,而面前这高世昌系高家世字辈兄弟中幺龄者,其人丝毫不减祖上英雄,又是宋将军得力部下。杨吉便下马施礼,高世昌回礼,两相交割,这边马匹成群,那边新造军械箱箱装满。高世昌更转告道:“宋可岚将军已从老种相公处讨得一纸现行委任状,编贵社暂为边防一部。待上报朝廷得复,更有重用。”杨吉惶恐称谢,又奉私礼一份,请世昌转可岚处,另送世昌一封礼。

      高世昌满含笑意而去。走不多时,杨吉清点所得军械,正欲南往,忽然西边有人报来,说中太行兵马来袭。杨吉忙命急告南、北二路,教杨大山引部从把军械暂押坡后,自亲往西南方向,欲会合曹天杰一处迎战中太行。

      谁知曹天杰得后边急报,说有人袭击高世昌军马。天杰想必定罗延祥作祟,当去抓个现行,又得指点可抄近路,便引从策马而去。只是开路前思量时,点选出一个并非体己的头目,遣其将此事火速报诸杨社主,那人便去。

      杨吉碰不到天杰,亦不见中太行人马,正纳闷哩,得知曹将军听说有人突袭高将军,故而急转去东边了。杨吉恍然大悟,带赵通、赵进二将,掉头转过去。谁知他们方转过去,后边箭矢漫天飞来,却果然是李大兴标下人马卷杀到了。

      东边高世昌忽然遭一队官军相阻,为首一个横担大斧喝道:“光天化日,私赶马匹无数,必然系马贼装扮官军。见了本将,还不下马纳降!”世昌正待解答,谁知那人迎头挥斧过来,慌忙舞枪抵挡,斗不数合,对方兵士,漫卷而抵,己军大溃。

      高世昌见遭如此大败,那人又武艺高强,部下亦约束不得,顾不得马匹,转身即走。跑了十二三里地,却到界头。路边隔一垒界石,当头看到罗延祥。世昌大呼道:“罗公子相救!”怎料罗延祥仰头大笑,方笑罢其面目已是杀气腾腾,口中只道:“高将军,你认错人了!往后莫要轻信我等江湖山野之人!”挥动镔铁重枪冲来,暴吼一声,一枪狠狠砸在界石上,但听砰然巨响,界石竟碎做十数块,散落一地。高世昌部下,有数人当即骇然瘫软,一时惊不能起。世昌拍马,咬牙同延祥交手三合,至此无心恋战,绕道再走。

      曹天杰绕道抄路赶来,只见地上除却死尸,已无活口。劈面看到崔真赶到,不由分说直冲天杰怪吼道:“曹公子,你不去救应杨社主,却来此处,莫非你暗通李大兴么!”曹天杰不觉一股无明业火,高三千丈,按捺不下,也不回话,抬起蛇戟朝崔真便搠。崔真提枪交马,斗到十合之上,相抵不住,回马逃窜。曹天杰正欲加马去赶时,崔真部下个个大喊:“曹天杰反叛!曹天杰不安好心!曹天杰要谋我武社大业!”曹天杰百口莫辨,只得望南而去。

      这边杨大山得知东西两处各起战端,前后却不来接应,心急火燎,望见罗延祥一马杀到,紧忙拱手道:“罗主将,那边出了甚事?社主如何?”罗延祥飞身下马,把枪丢了一边,一脸慌乱。至杨大山跟前,低声道:“大山叔来,我与你说知!”似要咬耳朵。杨大山不防,亦弃枪凑过来,罗延祥这时目露杀机,拔剑出手,朝杨大山要紧处即狠狠戳扎。

      可怜杨大山作了大半世好汉,不防遭罗延祥突施杀手,死于非命。罗延祥身边更转出来一个皂衣瘦汉,拔出一柄蛇形浪剑,在杨大山尸身,连戳数个血洞。杨大山部下社丁,早吃一伙刀斧手围定,尽皆斩杀,那伙人便隐入群丘间。

      罗延祥、崔真假意再到西南边,同中太行人马大战一番,击退敌兵,解杨吉等人之围。曹天杰绕道再回原地,即刻中伏遭困。他东支西突半日,拼死杀出,已看不到杨吉,却近返小五台山道口,正焦急间,东北侧坡后早有一彪军马伏在那里,骤然冲出倒把天杰座骑一惊。天杰见为首的竟是崔咏薇,急呼道:“咏……崔主将,社主陷重围,速随我同去相救!”

      对方身后,却是崔真跟来大声道:“小姐,我又去探知了,社主已脱险!”看到天杰,仿佛怒不可遏,厉声暴喝:“凶犯!缘何在此?看来中太行尚有一念之仁,不曾将你灭口!”

      崔咏薇面披重霜,双目带火,嗔道:“曹主将你怕什么!”手一抬,有人托起一具尸身,竟是杨大山的!天杰诧异不已,咏薇怒道:“推断你私联中太行,袭我武社,害我亲人,你图谋阴惨,至此铁证如山!诸军,与我射杀此贼!”不由天杰分说,箭簇已到!

      可叹曹天杰英雄,至此方信叫天不应,叫地不灵,死力以戟拨箭,拍马加急,扎向正南一条小路而去。崔真大憾道:“一时急切,忘了此处有条小路!”咏薇道:“不怕他走,他岂有脸面再回小五台?大山叔之仇,早晚当报!”

      此时杨吉身中数箭,命在顷臾。罗延祥正思量如何于此处断送了这紫毛貂,然此刻身边不仅亲信在侧,一社大小俱在,只得佯作悲怆,亲抬杨吉上山。

      而这边高世昌垂头丧气,惭愧复命惶恐请罪。宋可岚忿恨道:“我深知杨吉为人,却不曾想其将罗延祥如此难以约束,马匹尽失,只怕小五台已遭他毒手,更恐他暗通金人!”
      (本回未完待续)

[color=Silver][[i] 本帖最后由 陶心 于 2014-3-5 20:30 编辑 [/i]][/color]

2007-7-30 10:11 水镜门生
特来跳坑观望:lol:

陶兄真是用功:^%

2007-7-30 10:28 陶心
回复 #94 水镜门生 的帖子

谢谢水镜兄的支持!!:Th  多提意见哈。
今年深秋要参加一个职业资质考试,还有其他培训,且到9月份开始项目上又开始忙起来,年底到明年更忙,所以进度还是滞后,惭愧!
8月到9月初争取把能捣鼓的给捣鼓出来。

[color=Silver][[i] 本帖最后由 陶心 于 2009-12-14 10:56 编辑 [/i]][/color]

2007-7-30 22:23 陶心
第二十回  罗延祥重枪砸界石  关将军清淤开良渠(下)

      曹天杰一路凄惨,只欲寻个死处,又自难甘休,想起咏薇怒容,最为伤心。投得一石崖下小树林中,心力交瘁则倒卧于大树下。天杰忽而转念思及杨四叔向来信重自己,来日方长,岂能辜负长辈期望,未可轻易自弃。又自忖同中太行王大郎结义兄弟李贵,自幼相交甚善,可投他处藏身,再做计议,眼下亦只有这一条路可走。李贵在西边太白山有分寨,距此不远。天杰将藏于马鞍下的毯子取出,盖身略睡一回,醒后小心起来上马,即去投奔李贵。

      武社众人回寨上山,因有良医好药,杨吉养伤却快。伤愈后他早心灰意冷,终日寡言。罗延祥同崔真设计,拢中太行之人构陷曹天杰已投李大兴麾下。崔真历数曹天杰罪状,延祥假意深叹不解,杨吉无语。咏薇愤恨道:“早不识他原来恁般奸歹。原只当他嫉妒心重哩!”

      延祥又教人伴作官军,却杀伐崔氏族中长年庄客社丁多人,惹得崔咏薇深恨官府。诸将均感此番失算,盖因轻信官军。杨吉惨然,有苦难言。曹天杰之位已缺,延祥便推崔真,杨吉犹豫不决,本欲借口崔真尚年少。怎知被咏薇抢了白:“社主莫非嫌他岁数小?然曹天杰辈作主将时,年纪又能大得了多少!他既做得,崔真兄弟如何做不得!”杨吉无奈应允。

      满山社丁俱感杨吉德不服众,深信曹天杰通敌要断送山社,众头目亦多有随之顺水推舟的。时近初夏,拥戴罗延祥继任社主,杨吉作护法兼执礼堂主。呼延锐、赵通、赵进等不升不降,崔真却当上了一堂主将。一月后,延祥引得一条好汉上厅,一杆铜斧在手,紫面深目,八尺以上身材。延祥当众引介道:“这位好汉,即威胜豪杰,原大晋相国范权长孙,人呼燎天火龙范简便是。他于燕赵间一路惩杀赃官土豪,为匡扶正义而来。便先在我处先做头目。其随部人马,但在山下谷内听用!”及此时,又有何人能阻当他罗延祥?

      那个范简沉默寡言,每日只跟在延祥左右,亦不理山下谷内随从喽罗事务,且归赵通部下头目代管。崔咏薇满心只待同延祥成婚,杨吉杨四叔此时哪里顾得上来理会此事,而延祥每以“官军早晚来伐,不敢因私废公,权且委屈……”为由推托,乃至跪拜于前垂泪相告哀求。见此情形,咏薇岂能不遵、不愿?只是见爱郎恁般言行,内心忽起咫尺天涯之感。

      宋可岚悔不听朱仝之言。然北线吃紧,安得轻易分兵去攻小五台?可岚道:“若当真全系罗延祥所为,恨不能将其碎尸万段!”朱仝得旧梁山兄弟所托,便查得张迥在女真人面已作马前卒,与望狐山范简勾结,罗延祥私受金人官职,欲以小五台献功。因请水官人南赴关胜处通告,自己不便张扬,只私寻宋可岚处告之:“对姚奇将军可只言因恐西后方小五台有投金之意,须谨观望暗提防!”宋朱二人忧虑兵力不足,无法赴小五台打探,叫苦不迭。

      赵通、赵进部下原于绿林逃亡时沿途收服随行,本非心腹。而今其喽罗、头目渐折服于范简、崔真等,二赵已难驭之。呼延锐亦起疑心,恐罗延祥有北叛之意,更疑天杰之遁必有隐情。罗延祥至此愈发疏远他,教锐至山下东侧驻扎。锐公子说去就去,另思他谋,不免同邓大保、金虬、金彪三个闲常往来,饮酒谈心。赵通、赵进同杨吉走动愈发频繁,多言延祥无义。杨吉长吁短叹,深愁此一社之权,已为罗延祥牢牢盘掌。

      至一日,罗延祥引得又一人领百名武士到山,这个正是张迥族弟张百刀,被他称作北地大豪专杀贪官劣绅,一时上山客居武社奉为上宾。社丁之心,愈加不在杨吉与赵家兄弟。杨吉与二赵计议不定,杨吉道:“他曾以退为进,我等就不能么?”次日便寻得延祥告病道:“我也一把年纪了,本得呼吸不畅之症,在山上久了,到如今连日里气喘不上来,实难支持。却知小五台山西南,另有一谷,号为安心峪,候貌奇佳。贤侄真体恤我时,我却同你那赵家好哥俩,一道去那里便了。哎唷,胸口这会儿气还急促着哩!”延祥眼珠一转,但允之。

      杨吉同赵通、赵进便带得五百人,在那座山谷密林内,修养整顿。此处凉暖调适,食源丰足,真为佳境。每日打探河北地面情形,只要得悉官府动向,谋求伺机行事。闻知河北、京东各路复文武官员调迁频仍,不知好坏。

      朝廷以种师道代河北东路转运使,张邦昌兼河北西路转运使。京东两路暂无转运司主官调动。而后裁汰昏聩冗员,惩治奸贪宵小,提携清俊贤明。河北、京东各路,又有多处军州归并事宜。永宁军设屯田分所;永静军、东光军合设观州,分设屯田所二处;乾德军、清河军复合恩州,分设屯田所,原乾德各营巡检卫戍,原清河各营屯田;束鹿军省入真定府,分设屯田所。多年前凌州、寇州复合德州时分设武锐军屯田现直辖于路司;棣州、滨州析设一处武肃军屯田现直辖于路司;原高唐州代管临清监水军署现析出单置临清军直辖于路司。

      汤建元暂续河北东路提点刑狱,原拟汤提点南调、另表御史接任其职事之议尚缓。吕本中续就河北东路提举常平。原隶于大名府管军司的粮道署亦受留守司辖理,留守与管军二司逐步合署。原知府温士豪致仕,赵权仍通判大名府兼留守司都参谋。赵畅任河北东路转运副使,陈瓘知大名府、兵马都总管。关胜因累功阶升中侍大夫正授大名府观察使正五品以马步军都统制衔职领兵马副都总管,加义勇将军衔兼任节制军事路留守司参谋,闻九章以管军司都参谋兼任节制军事路留守司参谋。

      谭稹领涿易节度使,调换军将,许鹤代涿州总管都统制。南调张思政代大名府兵马都监兼粮道钤辖,范琼为副,传言此二人皆好货贪占之徒。刘泰升冀州总管都统制,折可留调任冀州都监。王继正授真定府兵马总管,何玉正授沧州兵马总管、缘边诸路都指挥使。李昂调任恩州总管都统制、同签屯田事,李师恭调任观州总管统制、同签屯田事。二李虽系宦官举荐擢升至原职,然二将甚得清誉,更获帝心。顾震降磁州兵马总管以统制领冶铁务。

      大名府军中诸将,闻九章以管军司都参谋兼留守司参谋加除守河北东路屯田第二司签事。吕建、唐正、瞿锋、郝启武、张贵、李仁等六人各加统领衔分领河北东路各分所钤辖。其余军将,各有升用犒奖。其中李仁却同叶桓两个,在关胜屯田司内分所以正副统领衔领正副都监职,孔刚、武琨、孙大奇、刘航、岑贵等皆为部下正副走马承受。严捷、崔绍致、杨青、诸葛雄、刘国缙,女将唐英、齐二姐,皆为大名府城防中营、东营之提辖、守备、训练一应官职。水军张进、王寿、谢旺、夏才、付九等依旧在张贵节下,诸将多获恩赏。詹孝廷原授武奕郎、典赞军务,尚在京中。赏赐陆祥金帛表里,其仍领原职尚未升迁。至于张思政、范琼两个在宿臣陈瓘跟前,如何不自知持重小心,敛迹克行,旁人倒看不出他们面目。

      关胜同宗泽、种师道等深夜长谈,披露心迹。大名府军政大可托诸陈瓘、赵权、张思政等,关胜颇思协理开湖灌溉又植树造林,兴水利而护山林。则关胜又兼授河北东路屯田第二司左副知,李邴守河北东路盐铁漕运司同签事兼河北东路屯田第二司右副知,吕本中兼知屯田第二司。于此任,关胜多携夫人在漳河下游各处主理划选、修筑、督料、操训一应事务,殊儿、铃儿带在身边,每半月陪殊儿去见唐正一次。李邴主理种植、维持、财库、编户一应事务。二人相见恨晚,又同武清军李道、恩州李昂等人渐渐过从善密。

      见丈夫年来多去府城外,袭夫人催起女儿婚事。关胜心下早有此意,见眼下舒儿与唐正,只差个名份罢了,欣然颔首。夫人主内,为头张罗起来,闻九章一家最是相助,担当做媒作合之事。众人亦颇夸赞此良缘。关胜夫妇请赵权作主婚,选定良辰吉日,请来大名府前后上下,排置一个周全稳当,给唐正、关殊小两口儿,妥妥操办婚事,也好了却一桩心事。婚礼二日前,关胜一家及唐氏兄妹,都去祭拜了唐斌。婚典那天,并无奢华之表,只有喜气一堂。唐英笑吟吟看着哥哥迎娶嫂子,也没在意郝启武在人前人后,好一副活灵活现样儿。

      关胜暂解戎装,行走山林湖川间,愁眉尽展,兴致盎然,得陈瓘、赵畅等器重,倒有心兴建一番地方水利、屯田。时地面清平,关胜轻随便从,请得工部吏员,一同于野地里四处勘踏查探。自哲宗年至今,年景岁岁添佳,工部多兴土木、葺城墙、围园圃,却鲜有中意水利者。蓄水开池,无非或因小而急快建成,抑或贪大喜功。关胜连日奔忙却不见倦怠、不厌其烦,召乡民长者请策,集工部吏员田园会宴,交恰商议。若开湖存水,小则颇易淤塞,大则流失水土。所毁苗木何所偿、渣土所处去,其预案预策,非一时之工,实集思广益所成。

      陈瓘、吕本中、赵权、李邴、关胜等定论,于漳河下游北岸金滩乡荒芜地开湖蓄水,其东、西各开渠引水灌溉,关胜又力主于北高阜外成片造林。渣土堆积山坡,北侧有河床新近干涸,尽揪其河泥以为熟土,复填平之。寻近处低洼地再开新河。

      关胜整军集队,大唤一声:“全军平分两部,一部清淤,一部修坝。继而一东一西开渠集水。今日开工,尔曹上下莫不肯效力!”众军欢跃,如临战场。
      金滩湖渠既建成,李邴把军户编组入驻,有人开垦引水,有人植木护林。关胜又寻来闻九章,撰文成册,建议军户养猪积肥,并将水泊、河道清淤,淤泥皆作新土,请李邴主持操办。遣员会理账务,吕本中派员监督,每月上报路司,抄报工部、兵部。

      关胜道:“开渠引水,一则灌溉我新开荒地,二则引济东西二地的乡村百姓,方为大功,民之福祉,亦为我军福威。若不然,成民之荼毒,即为我军丧耻!”诸将无不感从。
      关胜又教军士烧土制砖。废弃军械、船只,铁器返冶新铁,废散木料补入烧炭用度内。秋来时于漳河北岸围渔一时,定时定额,逾时便撤,严禁过渔。军属纺纱制线,饲养禽畜。
      李邴笑言:“兆德可谓司农将军、水土元帅!”关胜摇首而笑:“开得一亩田,但补一片林,通得一条渠,但清一月泥。我因思虑北部填土造林,进展嫌缓,忧心不已!”李邴赞同,夏忙后抽调人丁,栽树后更育护新木。

      天气退暑转凉高时节,观漳河北岸,谷盛林长,河清泊爽。地方安平,民教化,物产殷。屯田军户不与民争闹,民亦不须防抵官兵,关胜有功于斯焉。
      关胜每日例行提醒诸军,旧耗之物不可轻弃,但分选做回用。教军士个个闲时便收捡废旧铜铁器具,筛选重铸备用。收装旧木材、开山残石,可烧炭、烧石灰。并正色告诸兵士,平日吃洗用后之弃物,当不许近水就地堆填,而应集运至荒处须深埋。

      关胜常自将古今兵书,转以应时俗语通言写于册上,请参谋、抄事一同相帮。农闲时便拢集兵卒,演讲兵法,聪愚尽晓,智顽俱知。
      下得战场,出得司厅,关胜神劲气壮,事无巨细,踊跃实作。尝连日察看兵士征衣床褥,教洗理翻晒,还引得夫人、女婿、女儿一道率军属家眷劳作。关胜带头自个儿翻洗衣被。
      李邴笑问:“关将军在家中莫非包揽拆洗之事?”关胜捻须笑答:“然也!我于家中族内,专一拆人亲事,洗人罪孽,君子小人不分。”众皆欢笑。而后,李邴夫妇、闻九章夫妇,俱学关胜榜样,带头帮引兵士拆洗衣被。

      关胜只是偶尔独自登高望北。殿春时他曾会得水官人,得知宋可岚、朱仝欲收编小五台山恒山武社,一时欣喜。谁知不久得悉其情状突变。秋日又复得水官人来,诸事相告叙谈一番,关胜面起忧愤之色。水官人告辞后,关胜独饮数杯。然到人前,仍作欢悦状。

      袭夫人见关胜这大半年来神清气爽,戎马生涯,又竟如偶得田园之乐,多同百姓交谈,笑容可掬。铃儿生长壮实,尤为可喜,夫人亦欣悦不已。只是偶观夫君独凭窗牖叹,不曾相问。一日却同闻九章夫妇论其此事。九章笑道:“你们家事我管不着,却只能讲点国事了。嫂嫂本将门之后,又素来明大义晓公理,想必有兴趣一听。”袭夫人道:“近来我只顾侍奉丈夫,教他安心各处屯田。妇道人家,哪里还顾得上听讲国家大事。九章先生今日真有兴致,便说得,我听得。”闻九章便正色肃容稳稳开言。毕竟九章作何言语,请待下回分解。

[color=Silver][[i] 本帖最后由 陶心 于 2014-3-5 20:39 编辑 [/i]][/color]

2007-8-1 13:40 陶心
第二十一回  关兆德倾荐西阵法 杨紫貂入刺金皇侄(上)

      却道闻九章便谓袭夫人道:“我素知兆德心仪田园天伦之乐。年初剿匪凯旋,本府官军伤亡无几,是为全胜,如今一郡防务、操练、兵备皆落在那张思政肩上,兆德久欲行屯田、水利之务,如愿以偿,岂能不悦?只是这……”

      袭夫人忙问:“只是什么?”九章妻俞氏笑道:“姐姐今日如何恁地性急哩?”九章摆摆手:“只是我想汝既为军人妇,固悉军将命道,天下不平,将军难得心安。大宋江山万年,并非全无边患。北有女真族,吞并之心久矣;河北太行寇横行,长扰地方城郡。我深知他一贯有招安太行以御金人之策,同朝中些许有识之士,不谋而合。只是李纲遭贬,宗泽、许翰日下穷于应对群臣攻讦。而兆德自思本身一介武将,冒失呈上献策,还不引得有好事者风言风语,送他顶甚么欲联匪割据之大帽都颇为寻常。你那相公在大名府军中励精图治,整肃军容,而后拔下羊皮案,已遭人非议,焉能无忧?至日前,太行山二巨寇王大郎、李大兴内讧,朝廷图伺机征伐,此乃黄粱美梦,太行山之势,非一日可成,近日兄弟同室操戈,本势均力敌,此时指间摩擦而已,一两个月能耗掉多少!官军却十天半月已陈兵两河,闹得兴师动众,届时两败俱伤,金人如南下,拿什么去抵御?兆德同我寻李大人五天一小议,十日一大论,不特为此么?”

      他说得恁地真切。北地女真狼虎踞,太行绿林窝心闹,天子无可奈何,调拨北方各部。李嗣调往河东代州,蔡靖正授知燕山府,童贯经制诸路。张令徽、刘舜仁、张开、杨惟忠、杨可世、赵明、赵俊等分授各路分司兵马总管。折可久转真定府兵马副总管,宋可岚权节制蔚州、中山、保定三郡兵马,折可规授河间府兵马都监。陈遘知中山府,梁景都监,辛企宗、马扩等将官代勾管该郡军事。赵谭任临濮行营都指挥使签屯田事,节制相州翟兴、濮州姚瑞、金堤关胡清等。王渊调任应天府都监。洺州管军司参谋、临洺关守将赵青调任沧州都监。天子虽削梁师成、王黼之权,却擢升梁方平至河内监军,遂藏隐患。

      先辽降臣萧庆本与李嗣交厚,却同涿易总兵许鹤不睦。蔡靖接萧庆金珠,将庆调出涿州,以庆代知蔚州、赵鹤寿为缘边巡检使、赵秉渊作兵马都监,由此种下祸根。郭药师、王良等渐各怀他志,唯赵诩在宋可岚节下,一心与大宋尽忠。

      宣和六年末时,此山雨欲来之际。先前数年宋廷已先后调遣种师中、姚古、刘法、孙翊、张孝恭、张克戬、李嗣、陆登、杨温、张灏、解潜、折可求、徐徽言、刘镇、黄迪、孙浩、王禀、耿守忠、贾禀、姚平仲、姚友仲、折可存、折可与、折可致、折彦若、折彦质等文武诸员理办河东路及河内诸郡军政。

      然天子其心尚轻女真而重太行,曾言:“其较摩尼者何如?”然则良臣忠贤如宗泽,左右掣肘。如李纲,长河县安置。如许翰,要划拨一笔军费,却动辄遭人谤议,仿若其远恶于贪耗国家一座银库也似。张商英、韩忠彦两系离散,蔡京仍稳居首宰,五贼六鬼纵然有所收敛,依旧把持公堂言路。而如李邦彦、王时雍、张邦昌、王孝迪类宵小庸疵者,唐恪、孙傅、李棁等琐碌寡识之辈,却高迁连日,夤缘登进。如今更要耗倾国之力以平定太行,莫非极欲引请女真人横行无阻、摧崩中原乎?

      袭夫人怅然若失,返得宅中闷然独坐。关胜此日早归,手提两尾鲜鱼,喜孜孜道:“今日军户捕得好大河鱼,状必鲜嫩肥美,我便买来。长远不曾吃你所烹煮鲜鱼,这下有劳你下厨了!”夫人强振容颜迎之。关胜察觉动问,夫人道:“想你连月劳累,正想备个什么给你滋补身子,你倒自己带回家了!”言罢下堂蒸鱼去了。关胜瞧他背影半晌,欲言又止。

      冬日关胜返得管军司衙门办理公务,詹孝廷倒是终给调到大名府。关胜大喜道:“我正欲问你羊皮卷上文字奥妙!”孝廷惟有苦笑:“及辛苦译出,虽得宗尚书所重,然王太尉、李枢密、孙侍郎等,皆言此蛮荒夷族原始阵法,焉能上我泱泱大国之军容要务,国格何在?为古物珍藏便了,倒亦属价值连城。即便传达各部军司,徒增人喷饭耳。”关胜不语。

      关胜集得九章、陆祥、孝廷、吕建、唐正、瞿锋几个,一道研看那马锜敦战法。其正中集长矛长弓步兵方阵,右翼置弯刀重骑兵,左翼硬弩轻骑与砍刀步兵,右骑为先,方阵步阵为核,遥程击打为灵,相辅为战,虽确古朴,未尝不良有深意。关胜自少年即好研读兵法阵图,则构建新图新阵极快。意改良马锜敦阵法,谋略在心,计上眉梢。

      水官人走了趟东京,再过河北时,遇关胜告之,说京师巷陌内传闻天子欲收蔡太师一族官爵,令其返乡度残生。关胜瞠目道:“若圣上真有此意,却遭私传开来,蔡京得悉察觉,必然尽其所能,以得豁免,乃至反复。其近八旬之叟,于皇上身畔数十年,如不趁其麻痹迷醉突施问罪,只怕帝心悯之!如是一来,与我等必然不利!”送走水官人,关胜自叹:“本指望他们于庙堂上不漏声色,然不期赵、吴二公卧病,宗、许二公毕竟不知个中微妙。风声走漏,必然复变!”

      果然有中书侍郎唐恪、枢密副使李棁、兵部侍郎孙傅、中书舍人白时中等,弹劾地方统军将领十数人属李纲一党,好大喜功,冒扩军备,糜费军库,而今屯田地郊,开湖渠却激民怨,如是种种。

      宣和六年间,赵睿、吴时先后病逝。帝纳太子之言,拔王云任刑部尚书,又举得王晋卿为殿前左太尉。年来赵睿、吴时缠绵病榻间,上命吴敏、王云、白时中、张邦昌、许翰、宗泽等主持审理羊皮案系主犯十数人、要犯数十人,论罪定谳,量刑裁决。然而有功人等,李纲见作长河县簿,陈瓘原拟复入京升迁,而今亦复起无望,关胜等已再遭人谤讦。君子之心,安能脱得蕞尔小丑之口?

      上遣门下侍郎吴敏、枢密副使许翰前来河北二路宣抚检点。李邴听闻,拊掌而笑道:“看来兆德兄十分讨圣上欢喜。委派吴、许二公来此检点,还不是送兄长过关?”关胜始现感容道:“过河足踏独木桥,忠心总在板荡间。”

      吴敏、许翰,缓辞面责赵畅、陈瓘等,如何不思进取谋太行大功,却专好备田储粮,如有贪侵之迹,必将严惩不贷,又道还须对关胜等将加以查检约束。说了一通,便下乡察访民情。张思政这人,却在许翰面上,给关胜讲了好话。关胜安安稳稳在司厅办务。结果吴、许所到之处,俱称大名府天兵屯田,实为民谋福,共沐天恩,更感戴皇帝之恩德,君王之祥福。吴、许二公,放心而归。

      闻九章寻关胜道:“此番纵使安然过关,你犹当谨慎行事。你欲将西人阵法推荐到大名府军中,此事当三思而行。何况近日兵部侍郎孙傅来得本处,不张旗鼓,不曾寻你,想必其心,有排挤之意。”关胜道:“其实我久已在意张思政将军。他虽同我等素无交往,却算个公道人。”九章道:“你想请他把阵法到军中传授?”关胜道:“然也!”九章道:“你说得陈大人,召他商议便是!”关胜笑道:“我自当报请陈大人。不过,我欲私访他一趟?”九章不解:“咋个私访?”关胜道:“想我品秩高过于他,若以公事议,并不得交心。凡欲交心,当以他人为重,自身为轻!”九章点头道:“我却懂了。看来你这回下大决心,要交他这个朋友,把古马锜敦之法,用在大名了!”关胜道:“那倒不可倾囊而出。我试图改良,岂能轻易示人?先在细枝末节上下功夫请他张将军相助用心!”九章笑不可止。

      这日关胜着青衣布帽,与李仁结伴,避开众目,径回府城内,转到张思政宅门外,天正寒冷。此时张思政正与贵客自家内厅商论要事,张家门子,不识得关胜,见其虽无甚服色,却样貌非俗,邀二人入院,厅内侧厢坐等。关胜自称“蒲州关员外求访!”待那贵客走,关胜看背影悄然道:“兵部孙侍郎是也。”李仁唤来门子,门子道:“送走贵客后,张大人便睡去了,连日操劳哩!”李仁略有不耐,关胜扯过他,却朝门子道:“都监虎体要紧,便待他起来!”门子送来热茶姜汤,与二人驱寒。关胜称谢道:“已有炭盆烤火,十分勾当了。却得小哥如此殷勤,真搅扰贵府了!”关胜端坐,闭目养神,李仁亦坐下静待。

      早过半个时辰,只听门子一口一个“范将军”。关胜睁眼打窗外一瞧,真个不巧,这却是军中猛将范琼不是?关胜想,此人素好搬弄口舌,滥使职权,常教唆下卒出凶出尖,自两面三刀,浑水摸鱼。

      范琼同张思政相交十数年,情分不一般。他直望里闯,问道:“都监睡了多久?”门子道:“将近半个时辰,小人唤他起来!只是原有一等人客等在厢房已久!”范琼大声道:“哪路客人打甚紧?我去同他们说!”

      范琼随手推入厢房,抬眼一瞅,不觉傻了眼:“这不是关将军、李统领……缘何这身打扮?”关胜摆手示意轻声:“我乃蒲州关员外!”范琼大惑不解,见他稳坐不动,这下快急了:“我本也在寻将军你!冬寒少炭,孙侍郎差人要我处兵士空出二石好炭与他。那个鸟差人,言语好生无礼!双方争闹起来,便要关押我四个兵士!”关胜眉头一皱,自忖“只怕是他本不知是姓孙的要炭,只当是寻常调戍驻泊军官,教兵士恶语相向。都不是什么好鸟。”方欲言,只听那张思政在正厅内道:“如此你还须请那客人再少待片刻,我先看老范有无急事!”门子喏声而出。范琼扯关胜袖子,示意同去。关胜摇手轻言:“你去寻他正好,他同孙侍郎好说话!求你一事,莫说是我在等他。”范琼便去。

      门子进得厢房,关胜和颜悦色道:“我已知何事,此事要紧,我再等!”门子欲送茶点粥糜,关胜道:“不必。”门子出,关胜笑道:“早听得张思政家,时常门庭若市。无论贵贱缓急,茶饭却不差客人一顿的!”李仁咬耳朵道:“可惜他战场上胜仗不多。”关胜道:“我猜那孙侍郎私见他,必告劝他莫去太行山下送命,朝廷自让辛企宗、王继、马扩、李成等人去。”李仁偷笑。

      张思政跟着范琼跑到驿馆求情一番,方解得那四个兵士回。奉送四石新炭了事。归路上,范琼附耳道:“关将军……”思政哪里肯信:“想必是相貌极似?”

      思政独身返宅,步入院内,便见青衣客人,手捧羊皮袋子鼓鼓囊囊,出得厢房木门相迎。看清楚咯,这个不就是堂堂总管兵马关义勇乎?后边那个,就是绰号“鸿毛蟹”的李仁。思政加快步子跑到跟前,语吃道:“将军何故如此?”关胜笑道:“今日得闲,有汾酒一坛,米酒一瓶,公厅内不曾空便,特上门相扰!”思政眼珠转得一圈,忙道:“请请请,将军快请入内上座!李统领请!”

      二日后,陈瓘召得赵权、关胜、张思政、闻九章等军政要员会议。关胜首倡军中开效古西人之法习新阵,陈瓘正欲瞅那张思政,思政却抢先跟应,以示此法甚善,当大力扶持。还道关将军屯田事操劳,此事操办全在都监身上,阵图还请关将军主理制定。陈瓘心中大喜。军内如火如荼操练起来。关胜看那张思政,虽临阵乏善谋,于财字上亦声名不佳,练兵倒颇得章法,心下欣然。

      果然大名府军不在此次征讨太行大军之列。眼看年关将近,却传出官军“新年后元宵节一过,即出兵掀翻太行某处山头寨子一座”云云,众皆愕然。李邴这日方打河间府返得大名,亦闻晓此讯,莞尔道:“莫非特意放风出去,欲教太行贼人不好安心过年?”众乃发一笑耳。

      太行山头,渠魁李大兴与王大郎两派人等,俱私下议论:“这回朝廷要打谁呢?上回王善一众,冒然深入重地,以至全军覆没。我们但须据险固守,只要官军先攻打他们最好!”李大兴瞒过何洪等干将要目,暗遣李坚、李雄贼目二员,到北边密探求进。何洪进言:“我等至此,应同王大头领处捐弃前嫌,同心抗敌!”李大兴不置可否,每日只待二李消息。
      (本回未完待续)

[color=Silver][[i] 本帖最后由 陶心 于 2014-3-3 20:47 编辑 [/i]][/color]

2007-9-3 15:49 陶心
第二十一回 关兆德倾荐西阵法 杨紫貂入刺金皇侄(下)

      二李到了北面,果然直奔张迥驻地。张迥喜道:“原不知罗延祥有恁般手段,如此之快,即稳夺小五台山大权。金人那里,我便好说话!”

      太行新春本山川壮美,奈何如今阴霾遮天。杨吉在安心峪中度日如年,想曹天杰必有冤情,心下难安,又度武社前程,更惶悚惆怅。暗思毕竟同罗延祥叔侄一场,留赵家兄弟在山下,自独身上山,与那罗社主贺新年。到山脚下却见一队队夷族武士穿梭出入,原曹天杰部下汉人皆涣散,三五成群仿佛商量另寻去处。

      山上寨厅中,两个月前即又迎远客到彼。罗社主厅前,真正高朋满座。那客人,虎体稳重,炬目烁人,虽身穿汉装,却不像汉人。其貌但有女真之相,其态更有一境都统之威。随行男女侍从,长短俊丑,个个精悍,人人带刀。

      这个便是完颜宗弼,金开国皇祖四子,金帝太宗之侄。宗弼因率一路大军同契丹交战,数年间多著功劳,得先帝提举,位列一方副帅。近年来同张迥等豪族结交往许,他专一笼络结纳燕地汉人、奚人与契丹人,建外族营盘以为前哨。

      完颜宗弼每每催促延祥,适时俟机当众宣告叛宋投金。延祥怕失却崔咏薇之心,连连敷衍。宗弼心下不满,却爱其才。其族内结义幺妹海珠为金国女武将同行到彼,因见延祥好表人材,智勇兼备,还能说会道,便有思恋之心。宗弼看在眼中,想也是美事,杀那咏薇反倒不好,不如偷梁换柱为妙,先以美婢奉送延祥。延祥心知肚明,竟纳之,沉入销金帐。白日遇见咏薇,言浅辄止。遇到海珠,却行诱引之技。海珠嗔道:“你若真投我大金,便许了你!”宗弼继而软硬兼施,再三敲打。罗延祥蓦然见此时,小五台已被金人把持,进也得进,不进也得进,只得依从,先同那海珠明目张胆在一处。延祥知宗弼尚无将杨吉等赶尽杀绝之意,则更肆意妄为,意图逼咏薇自走。咏薇连夜垂泪,拿不定主意,奈何那郎心似铁,但见呼延锐等尽有离山之意,而崔真那厮却常来搅扰,方咬牙吞泪下得决心。

      杨吉缓行至山顶,罗延祥居然还一口一个“杨四叔”。便引介于完颜宗弼面前。宗弼此时最爱人才,早闻江湖上“紫毛貂”之名,又知其虽世代忠烈。此一辈河陕三支杨志、杨吉、杨信、杨震、杨霆等族兄弟一众,却多遭奸臣排挤,屈在下僚,流落江湖。只有杨震在河曲为军将辖护一境,也不得志。宗弼便道:“你汉人先贤曰良禽择木而栖。名将之才,得遇明主,方展鸿图、酬鹏志!”又言:“契丹已遭我邦与大宋合灭。只是幽燕之地汉人,宋人心中并不接纳,宋军屠戮契丹平民,连同燕地汉人一并杀伐,你如何不曾知晓?我等到此,只为燕地百姓而已!”杨吉内心江海般翻腾,嘴上只颓然一句:“我人过中年,有甚壮心可言?只是一班儿郎眼前,青春正茂,不忍其年轻夭亡!”宗弼目光闪忽,便道:“请杨义士说服此一班勇士如何?”杨吉叹道:“尽力而为,由不得我!”待杨吉退出,罗延祥道:“量此山已为元帅所占,他如何能翻转过来,早晚由他!”

      杨吉遇到呼延锐、崔咏薇、邓大保、金虬、金彪等,见他们俱有别意。然天寒地冻,金人同延祥似不曾有伤犯之意,只是东南列有军营,防他们寻投宋可岚、朱仝处,故尚未动身。杨吉道:“后日即元宵,天一微微转暖,你等便走!”众人皆道:“要走走在一起,要死死作一堆!”

      罗延祥想起尹社主有太行山详图,翻箱倒柜却不曾见。寻咏薇处相问,咏薇拒他门外。延祥懊恼生怒间,把自个儿如何年前便暗通女真、如何设计图谋武社、如何暗算杨大山又陷害曹天杰,据实而告。咏薇痛泣不已。延祥转身便又寻那海珠笙歌曼舞、露香花浓去也。

      延祥自忖,详图怕不是在杨吉那里。他竟仍恬不知耻,前往索要。杨吉道:“哼哼!直你便晓得奇货可居?”延祥几乎凶相毕露,仍舔着脸笑。杨吉故意使人在山脚下社丁里传说,引得完颜宗弼两个时辰后即知晓。

      那个燎天火龙范简一年来数出数进,今次押了金银珠宝北行。次日宗弼要亲下山挑拣剩余马匹。杨吉得知,心中盘算如何趁此良机,做得大事。

      呼延锐、崔咏薇、邓大保、金虬、金彪四人俱入住安心峪内,峪外时时有暗哨探访。杨吉怕有变,怀中取出太行山图,交与咏薇委其好藏妥存。又告知六人,安心峪西端实有秘道可遁,要六人明晨速走。六人一时哪里肯相舍相离?金虬道:“金彪兄弟知道,我亲生父母系女真人所杀。头领留我跟着入去,做成此事!”邓大保、呼延锐等均欲跟随入去。

      杨吉坠泪道:“悔当初,不早听天杰之言!”实在拗不过,还是请崔咏薇同他两个贴身女侍,与赵通、赵进分两路,后半夜先到峪西路口把住险要。

      宗弼有部将进言,杀了这伙汉族绿林罢了。宗弼摇头道:“自古攻心为上!他等同宋朝,各有冤惨。我每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即便要见血,也当由罗延祥执刀。我大金人马,眼下不必同他们动起刀兵。退后几里,以示诚意。”

      次日寅时二刻后,杨吉等已束扎停当,分头出了峪口。杨吉一行在山嘴边耐了多时,见宗弼亲自下山来,空地上摆好个围子,便差体己人前报,只道杨头领有太行图面呈元帅。

      延祥疑道:“偏此时来献,定不怀好意,不若就此拿了他。”宗弼摆手道:“何妨?好汉做事,必然磊落。”便请其到围子里来见。

      金虬执意跟随,杨吉只得同意。进得围子内,杨吉手持布囊一个,内存画卷。杨、金两个,退了兵刃,趋近完颜宗弼跟前。宗弼忽而仰天狂笑道:“义士欲效仿荆轲不成?”杨吉大惊,四围早有女真武士持械困定!杨吉仰天长叹:“假画卷中,真有尖刀!可惜吃你看穿!”宗弼益笑言:“我早说过我每无心大宋江山,你却要将太行山图卷献呈,道理不合,必然有诈!”杨吉、金虬自知失机事败,把布囊丢在一边,闭目待死。谁知宗弼吐口重气道:“我既然无心图谋宋室山川,又何必杀你等?两位只管走罢。只是这小五台周遭方圆百里,但借用我大金一时,只为燕地安民所用!”众皆跪称仁善。延祥看得,面上亦喏喏,心内自鄙夷。

      杨吉、金虬即出,原路而返,遇着呼延锐、邓大保等,具告一番。杨吉道:“他在汉人面前不杀我,暗里必委罗延祥带心腹来算!咏薇他们已把好秘道,我等分头去会!”四人分为三路,按昨日杨吉口授,熟记路径,急急逃生去也。

      杨吉方到路口,见有武士追来,为首乃张百刀,同那乌鸦嘴牟旺,自忖:“引开他们!”便故意着他们看见,吃他们追上。待逼近时杨吉返身厉声高喝,挺矛策马,冲入敌群。那张百刀、牟旺同喊一声:“紫毛貂,领教了!”刀枪迸见。

      杨吉一杆火纹矛果然精深威猛,力战张百刀、牟旺二人。来回往复杀了多时,冲开条口子,穿敌阵而去。张、李二人心下赞叹道:“不愧杨门后代!”

      呼延锐本可独自逃开,却一心要寻回杨吉。正焦急抄路,迎面却是罗延祥带亲信社丁拦道。呼延锐想:“此间有条小路,他未必知晓。他杀你不过时,再逃不迟。”便吆喝上前,大骂延祥叛逆。

      延祥呵呵笑道:“真小儿之见!至此地步你呼延小公子还望做大宋良臣子民么?”呼延锐怒应:“比不得你,委身女真,何等豪杰!”延祥不愠却笑言:“甚么汉人,契丹人,甚么党项人,女真人。在我小重枪罗公子眼中,无非强者主子弱者仆从罢了!我等既然同官府作对一场,即便心怀家国,也难脱乱臣贼子恶名,最多宋公明药鸩全尸而已!你不如便降我,共图大业。届时汉人也好,女真也罢,皆认我这个未来燕王!得为人上人,方不悔此生!”言罢怪笑,声刺云霄!

      呼延锐气得咬牙切齿道:“闻所未闻!”罗延祥仰天狠笑:“今日即闻,你性命就此了却罢!莫要后悔!”挺起镔铁重枪镂心刺来。呼延锐舞动他那对雷纹练钢鞭,同延祥酣斗三十余合不分胜败,兵器铿锵作响。锐恐他更怀奸计,卖个破绽借机望北而遁,忽投小路杂径,朝西北山坳间隐去。延祥不识得,只好作罢。心下暗骂这杨吉不是老实人,怎把秘径暗路,多年来尽守口如瓶,逃命时好用!

      及酉时呼延锐方绕道寻到杨吉、崔咏薇等。邓大保、金彪两个亦沾血带械,面含悲色靠至杨吉这边来。赵通动问:“金虬兄弟呢?”金彪潸然泪下道:“被那牟旺射死了!”大保抹泪而言:“我等皆宋人子弟,怎可认女真作晚爷!”

      呼延锐将上项诸事,备说一番,杨吉沉思。崔咏薇独立崖头,饮泣吞声,幽幽道:“我道他心里头,毕竟还有那么点情分。即然占得大惠,劫得大势,则他应不肯立马对我们几个赶尽杀绝。定然松口气,缓把手,摆条生路,只是千万个不愿我们眼下便南投官军帐前。唉!我们若得性命,日后沙场上真若再遇此人,人人得而诛之!”赵进亦道:“是呀!估摸着那个金国元帅眼下,也还是觉着先不必亲手杀我等飘荡江湖的孤魂野鬼,故而我们弃了山寨武社,他们便罢手了!”

      杨吉低首道:“全怪我愚钝!明明对他所作所为早曾察觉,却偏偏抓不住拿不透,端不起捏不定,由他积得今日之势,真追悔莫及!”呼延锐等好言劝慰:“谁曾料想他竟如此情义两绝!”杨吉续道:“李大兴虽同我处结怨,可他手下把兄弟李坚那厮,倒与罗延祥朋比为奸,暗通夷族,为虎作伥。朝岩口之祸、大山之死、天杰之冤,也是他闹的!罗族中人,早晚把他剔除宗谱。呼延焯兄弟、我宗族杨霆等平辈人数年来已在太岳山拉起队伍,这是向西一条路。罗朗、杨信即便在世,也早晚为世道冷了心肠。罗延庆、杨再兴辈后生精猛,武举不要了,皆在太岳其列。还有向南一条路,王大郎乃豪直端正之士,投他亦不差!”

      崔咏薇回过头来轻声道:“先父同河北大花刀闻达闻将军甚恰,他系宽厚爽朗长者,奔他也是个法子!我虽不喜同公门中人打交道,唯闻叔叔例外。只是不便猝然前往,走杨霆叔叔处再寻进路。”众人问:“缘何不肯呆在河东?”杨吉道:“他先父先母均葬在邢州,我知他意……”咏薇扯了扯他,示意不要说破。杨吉问:“听说他早便请你去投,你当时为何不应?”咏薇哽咽道:“还不是为了他!”缓一缓又道:“何况彼时,要从叔叔们行大义,做大事。”杨吉黯然不言。

      赵通道:“我兄弟两个倒真同王大郎部下头领多人相交,还是去彼处罢。”邓大保道:“却怕路途凶险哩。这倒不是说绿林各路尚未得知罗延祥之变,而是更担心这小五台成女真前哨一事,至今无人察觉,于我族民不利。我等聚散由缘,不妨分拨河东与太行各处。日后若得聚首,复同行大义!”不觉双目已红。金彪叹道:“我获悉原先南太行祝友节下李青,见在李大兴那边也作个头领。我旧年同李青略有些交情,如今先投奔他也罢,邓兄弟不妨与我同去彼处存身。”

      几个俱深然邓大保之言。当下分拨开来,崔咏薇跟着杨吉,同呼延锐先赴河东投太岳山相聚。赵通、赵进哥俩投王大郎标下。邓大保、金彪两个奔李大兴节下。彼方各处真有早年同伴多人。探知东南两路全是女真人、延祥手下,故而他们众人均先朝西去。待转入群山间,再分飞三途。英雄豪杰至此,依依惜别,各自上路,不知前程,更难测家园前景如何。待看下回分解。

[color=Silver][[i] 本帖最后由 陶心 于 2014-3-1 17:47 编辑 [/i]][/color]

2007-12-12 23:17 陶心
《名将关胜》部分人名小注(1):
一、部分大略提及者,定点职能或铺垫人物:
余深:《水浒传》中出现过,在二次招安时起了些积极作用。历史上有此人,本出蔡京门下,后疏离,遭排挤。本小说里为前兵部尚书,被蔡、童党人排拱出京。
侯蒙:水浒的田王二传中提到过,历史上可见《宋史·侯蒙传》,本小说里所谓“累死侯蒙”。
崔靖:《水浒传》中出现过,原为御史大夫,颇具见识,因力主首次招安而获罪,本小说请他再出山。
陈遘:历史上北宋末南宋初坚守中山府。本小说让他提前登场热身。
陈文昭:《水浒传》中出现过,当时是郓州知府,在二审时对武松宽大处理,且官声较佳。本小说让他官至路转运使。
陈宗善:《水浒传》中出现过,首次招安的倒霉者,本小说让他老人家和宿景都休息了吧。
赵睿:《水浒传》中出现过,在征辽时督战的赵枢密,“皇室宗亲,处事端方”,“睿”是我给他起的,无特殊含义。
吴时:历史上并无同名人物,《水浒传》内亦无,但原形是福建庆元大济村吴氏,如吴桓、吴枢、吴彦申、吴逵、吴兢等,所以一则谐音“吴氏”,二则谐音“无实”。为了给李纲营造气氛,也为了给“同情、进步”营造气氛。
闻焕章:《水浒传》中出现过,被高太尉火线征聘,所谓当世文士,又“孙吴之才、诸葛之谋”,高俅却不能人尽其才。最终同情梁山。本小说引他作铺垫人物、穿线人物。
呼延焯、呼延锐父子:呼延焯是呼延灼“火”字辈的族弟,焯生子锐,而灼子钰。自然皆不取于历史。(历史上有个猛将呼延通,一说和韩世忠争美女,被迫自杀;一说韩世忠辱其妻,被逼自杀。)
诸葛雄、刘国缙:说岳中有诸葛英、公孙朗、陈君佑、刘国绅四个,这里就不赘述了,设定一对“韩滔、彭玘”式的搭档而已。
杨震、杨霆、杨信:和杨志、杨吉同辈异支的宗族兄弟,为了感叹世事无常,也为了对应说岳的杨再兴。
[还准备给水浒传的过场人物进行过场式结局交待,同时也有助于烘托主题气氛,如马士弘(自己找),赵鼎(这个人历史上有名),周昂,赵谭。]

[color=Silver][[i] 本帖最后由 陶心 于 2011-4-11 17:20 编辑 [/i]][/color]

2007-12-18 00:23 陶心
《名将关胜》部分人名小注(2):
二、部分二级刻画者:
陈瓘:水浒的田王二传中提到过,历史上此人曾卷入党诤,遭排挤。本小说给他在军政上足够的待遇和人望。
张贵:历史上有个抗元英雄张顺,水浒传中有个浪里白跳张顺;历史上还有个抗元英雄张贵,那么本小说自然来个竹园虾张贵。
严捷:设定为“说岳”中严奇的胞弟,严成方的叔父。
李居正、黄进:野史中和“董平”一起出现,这里给黄进设个族兄黄遂,没什么特别用意。
杨青:白花蛇杨春的堂兄,杨春虽然平庸,却和关胜有共同点:都是蒲州解良县人,虽然出身大不一样;都用大刀,当然规格大不一样。本小说用杨青来参与营造关胜性格层次中“关怀型人格”那一面。
韩勇、韩杰、郑勇:也许是偷懒,但确也与人物的特性相符。
詹孝廷:方腊起事,宋缙云县尉詹良臣战殁。设个侄子叫孝廷,本小说中他的岗位是参谋编划战阵。
陆祥:水浒传的田王二传中有个人物叫陆辉,本来是“壶关八杰”中的第二位,但问题是,他的最后一次出现是和心有旁鸷的唐斌一起抄边路出军,然后不知所终。不可埋没,设个侄子陆祥,本小说中他的岗位是主理军备军械。
高世昌:宣和四年应海上之盟伐辽,宋军丢人现眼,还丧了高世宣。他的弟弟就叫做高世昌吧,用他来不那么紧密地延续出说岳中的高宠。
李成:闻达宽厚,李成刁钻。历史上李成乃反复无常小人,二级枭雄。
闻达:李成刁钻,闻达宽厚。注意到历史上李成出生于1091年,那么根据水浒传和本小说的时间和情节编排,闻达可以长李成一辈。所以还杜撰了“李成的义父李建”提及一次。
李横:历史上李横在同伪齐的作战中战功赫赫,但本小说需要他在北宋末时还处于成长期。在成长期,除了血缘关系上的史实胞兄李旺和原创堂兄李昂,李横自然也需要关胜这样的半个良师益友,以后可以超过关胜。
李昂:一个偶然而已,和唐文宗同名。
何洪:绰号开路将,与拦路虎杨温对应,本小说设此人物,对其正面描写不多,但侧面叙述中,他可能是本小说中战绩最佳的武将(包括武力与指挥)。
杨吉:看看和“杨志”名字相似在哪里。
姚奇:本小说杜撰的姚家将,主战旗帜鲜明,却度量偏狭,不太能容人。
王麟:历史上也是一个庸碌之辈,在洺州抗金不力,被老百姓炒了鱿鱼。本小说让他先在大名府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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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12-18 00:31 陶心
《名将关胜》部分人名小注(3):

三、部分一级刻画者:
闻九章:九章乃焕章之弟,乃兄是终南过客,转效庄老。他却真正野鹤闲云,虽非大隐隐于朝,却也官场进退自如。
罗延祥:本小说所设的说岳罗延庆的堂兄,为什么让罗家后裔出此变节者,见仁见智吧。
唐正、唐英:水浒的田王二传既然塑造了个关胜的好友唐斌,那么其儿女被关胜带入正途。
吕建:也是一个偶然,和三国中徐晃的副将同名,不过此“灵忽律”吕建地位不如彼吕建,但特色鲜目多了。
瞿锋:方腊起义,战火也漫及衢州,把衢州的衢的两边拿去,以瞿为姓,一段凄惨冰凉的往事。

四、部分特级刻画者:
关胜:第一主角,问题是,他得面对后生们的“抢镜头”。
武琨:地上武松,马上武琨,只是个说法而已,武松是从一个没心事的人变成一个有心事的人,最后引导自己出世而超脱。武琨则出场就是一个心事重重的人,然后在入世中超然。
曹天杰:曹彬的后裔,银戟曹霸之子。俊秀而惯战,也许是纵横天地的杰出人物。可是,我想描述的不仅如此,还有缠绵悱恻的难言之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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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12-31 20:17 陶心
第二十二回 罗延祥叛入赘女真 关将军私探病李纲(上)

      那罗延祥得知杨吉、崔咏薇等已走脱,夜间向完颜宗弼请罪。宗弼不言,却惹得他干幺妹海珠,此刻起大半颗心在延祥身上,哭上厅来求情。宗弼暗笑,便谓延祥道:“杨吉一事,本不怪你,他又老奸巨猾,独辟秘道,谁人能防?还好眼下这小五台方圆五十里,尽在我大金掌领下,几个汉族老江湖而已,何足为虑!”延祥拜谢,海珠脸上本糊了一锅粥,闻此言脸上开得鲜花望春。宗弼示意干幺妹退去,但留延祥一人在室,又道:“眼下或许有一件功劳,欲请你去做成,便好加官授职。”延祥长身而起:“万死不辞!”宗弼呵呵大笑,示其坐下,温言道:“前程锦绣,何言万死?你已是我帐前爱将,止有功劳与你,不会轻易请涉险地,只是你务要尽心尽力。我已教张头领传令,命得力人手深入河北,以精铸滚刀、极炼长矛,同冀州北郊残余江湖好汉回易,换其山坳洞窟内所藏珍宝。待回易完获,倘若宋朝官府得讯来剿,届时范简便先行支援,黑虎掏心攻打冀州城池,顶住宋军。你便假扮宋军,前往接应,带回同道。你也知河北宋军,纵然精兵猛将不少,却实少通协,而今又调兵往太行,一经某处遭攻开战,一日半内冀州四围宋军不会到援,三日半内河北诸路军马难得动弹。我等日程盘算妥当,各部妥善谋划设计,必可速去速回!自然,最好是他们不曾为冀州所察,顺畅归来。”

      罗延祥带同亲选部下,先入宋境,却先躲在鼓城县内应处。原来旧衡水湖、风箱岭、鹿蕾山等处贼寇,余党尚存,吴杰侄吴老梁子,推为匪首,哨聚在风箱岭内,同北地张迥勾结,要图谋不轨,官府尚不得知。张迥遣跳刀山张百刀、乌鸦嘴牟旺,以上等刀枪,换得财宝盈箱,本一路顺利。谁知开拨而返时,尚未出冀州北境,被冀州巡哨所察,交起刀兵,眼看冀州大军火速到来。

      刘泰只当寻常绿林闹事,计点其部,遣先锋李居正、黄遂等几路同武邑营提辖刘康先往城北,请折可留把住路口。黄遂族弟黄进,极善弓箭,人号“胜潘党”,等闲发得连珠箭,兴起三箭并准。因同刘泰有交,从河东请来,却恰好兄弟相逢,皆喜不自胜。刘泰升李居正为一营部将、黄遂副之,黄进作亲护制使。

      时近子夜,张百刀、牟旺不及北渡盐河,同李、黄二将交战。张百刀见来者官阶不高,请牟旺屯住山头安排好渡河事宜,自己挺身引兵出战。前哨部将乃“盖士信”黄遂,一双金睛此番收敛锐气,手执长柄锤,只管混战。战不多时官军大溃,李居正、刘康等均一个西南、一个东北自顾败退,黄遂亦退。

      张百刀与牟旺道:“官军虽不过乌合之众,但咱西离私渡口还有段路,眼前不好贸然去,万一途中被官军打个埋伏,都四脚朝天了。不如等天亮了范简过来接应。”辄牟旺在山坡上,小心西侧,张百刀在东侧坡脚两边扎住,防备不严。后半夜,东边忽然火把通明,却是黄遂前来揣营。结果张百刀抵挡不住,走脱不及,同黄遂步战。牟旺方欲支援,张百刀同黄遂交战十合之上,被黄遂大喝一声,一锤打碎天灵身亡。牟旺胆寒,命坡上放箭,黄遂方退去。

      牟旺见黄遂如此能战,张百刀命丧其手,便死守山头,却放出乌鸦报讯。范简正同他身边两个晋北口音的伴当副手,一个黑袍将一个白袍将,连夜议清晨渡河事。得牟旺乌鸦报讯,急令部下精锐提前渡盐河。待各路人马取齐,再迅渡滏阳河并火速西遁。人马及冀州境内,范简驱众往牟旺所屯扎之地与州治大路中横插一刀,杀得刘康大败溃退。黄遂、李居正南退五里,至四更后,李居正同范简相持,黄遂同牟旺对峙。范简教黑袍将助援牟旺。黄遂力毙十数人、打弯牟旺那柄浪剑,黑袍将、牟旺后撤。黄遂此时托大不舍,被黑袍将于马上施放冷箭,射中右胸,亲兵救去。其余一众官军队将、队官因范简等勇猛,无人敢战,滑脚开溜。李居正哨在路口,及折可留适时杀到,贼人立时神出鬼没,不知何去。

      刘泰闻讯大怒:“风箱岭怎地尚有恁地蟊贼猖乱山野?大胆张狂至此,着实可恨!”亟欲亲往讨之,通报邻近州府。然他尚不知此事至大,只做寻常匪乱申报路总兵司。恩州李昂,观州李师恭等彼时俱不当回事。只有深州总管黄信即刻拜会太守张久行,欲断贼人从深州境过往冀州之援兵,合当尽速部署,出兵拦截。太守准允。

      牟旺使唤乌鸦早把消息传到鼓城县外秘处。罗延祥听后直拍胸脯道:“深冀二州官军只顾得范简,如何想得到我等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必大破之!”即同崔真挑选精悍人等,走私道,风驰电掣般扎东南而行。

      范简等匿在风箱岭北五十里树林内,派探子,得知深州果然沿河驻防。范简道:“引他们上钩,我们劲马雄兵直迫那冀州城池。城中纵有良将,兵力却多为老弱,精良少得可怜,不要怕他!”是时刘泰正点兵要出城,范简请风箱岭贼兵佯动,引得折可留去守御西路总口。他自己剑指东南,竟把刘泰堵在城门口。城中大乱,有人从东门逃出,兵曹高钧一时无踪,太守毕师骞躲入家宅地洞中。

      刘泰一时难挫范简勇锐,狼狈闷在城中。待折可留查知,透过来冲到城外,恰同范简交战。范简奋勇使动那杆铜斧,猛锐异常,二将斗近五十回合高下未分。可留心中叹道:“何路强手,贼中竟有这表人物?”黑袍将、白袍将两路包抄,可留被迫退兵数里,范简亦不敢大意。冀州李居正挂彩,也不能进。折可留寻思前番那使铜斧的战阵对手,晋地口音,容貌颇有几分似伪晋范权、范纶。

      却道深州那位老青州、老梁山,好汉良将镇三山黄信,率部渡河而过。罗延祥道:“深州军必怕遭伏而谨慎用兵,会取径东边南援。我等正好打西边擦过!”果然黄信投东路绕冀州治北,终击溃牟旺、黑袍将。刘泰谓黄进道:“射伤黄遂兄弟的,乃是贼中穿黑袍那厮。你深通弓箭,正当立功!”黄进奋然出城,黑袍将倚营死战。黄进一彪生力军突入,黑袍将上马突围,回头放箭。黄进佯作中箭,双腿夹住战马,后仰马背,马一路赶去。黑袍将正吃惊,要再放箭,黄进从一侧起身,施射连珠二箭。黑袍将亦放出一箭,此箭被黄进接住。黄进那两枝箭,前一箭把黑袍将身后一员强弩亲信射中毙命,后箭却直中黑袍将咽喉,落马身死。牟旺魂不附体,哪里敢救,果然黄进胜潘党,名不虚传。贼军遂士气大挫。

      折可留趁机驱兵截杀贼人解了州城之围。官军兵士抬来黑袍将尸首,折可留一看,惊道:“这不是原田虎属下相士成么!”眼看范简、白袍将人马亦遭殃及堪堪将败,西北面喊杀声起,却是罗延祥假扮官军杀来。冀深二州官军一时松懈方喘口气,那队官军却径抢眼前,劈头盖脸价戳砍。官军死伤无数,大败亏输。黄信部势头已过,人马力竭,黄进乱军中施展不得,刘康逃命不迭。折可留同罗延祥大战三四十合,早识得此乃罗家枪。贼兵势盛,遏制不住。折可留无奈虚晃一戟而走,听见那使铜斧的贼将喊了声“边文进,联住罗公子!”可留偷眼瞧科,肚内大悟那白袍将亦是同相士成一般的前伪晋贼将,那使铜斧的怕不就是出走北疆的范简。可留再退五里方拢齐兵马,懊恼不已时撞见高钧自称冒死来寻他。

      观州兵马副都监兼永静屯田分司统领任翔、副使兼走马承受常蟠,新任观州兵马都监知东光屯田分司事曾万,新任武强军指挥使兼安抚司粮道右副钤辖成全,此时方奉命率部驰援。众军甫至盐河畔,却被罗延祥早命崔真引贼众按部就班,扒了河口子,决水茫漫阻挡官军,诸将只得干着急。

      此时转运司、安抚司文武要员省悟过来:“此股匪寇不像仅在风箱岭一带打家劫舍,却像一心北走!”十万火急通令各州尽速围之。刘泰、黄信等力图再整点人马同匪军决一死战,谁知人家唱了空城计。原来深州防线即见空虚,罗延祥、范简、边文进、牟旺等引部抢先一步北渡滏阳河,逃生去矣。河之南岸船只无踪。黄信但恐深州有变,心急若焚,待寻得船只,深州军紧忙北渡而去。冀州军退保州城。

      各路官军,西一路正是大刀关胜所引大名府军,东一路乃恩州李昂及其监押李横。两路同抵冀深二州南北之交,滏阳河两岸,却见人去滩凉,清清寥寥。关胜察看路面人马脚印,大叹道:“此一去,怕已至河北西路矣!”差人告诸盐河那边几路,速望西北追,冀州亦教折可留率部与众军会合。终无获,沮丧而归。

      转运司上下,汤建元、吕本中于此战事自责不已,赵畅身染沉疴在家。待诸军取齐会讨风箱岭,不合要紧头目、亲信喽罗早秘行无踪。众人束手无策。只关胜沉思良久,私谓陈瓘道:“听折可留将军讲,贼中有一人当是罗家后代,莫非便是恒山武社罗延祥?听闻他们年前内讧,坏了宋可岚将军招降好事,眼下不知缓急。”关胜又自忖:“如遭大变故,美髯公一经得知,或书信寄来说与我知。”

      赶巧次日关胜即得朱仝来信,闻恒山武社恐制于金人、中太行王李火并、朝廷欲会诸军讨之、全然不顾北疆战祸,忧心忡忡间喃喃自语道:“朱仝信上不便明说,实则无非蔡靖姚奇忌宋朱二人,故不听其言,不准其收录恒山武社在前,掣肘兵备在后。中太行再陷于战事,罗延祥那后生怕不尽控河北山野!朝中此番急欲拔太行成功,王李必复合,同天兵千里相据,眼看大宋军民自耗自损也!”

      果然不出关胜所料,得悉官军会剿,王大郎、李大兴暂缓争端,合力抗拒天兵。天气乍暖还寒,人间刀锋冰冷。关胜此时听闻朝廷要把他调出大名,不敢贸然建言。大名府中,纵然张思政乐意督训新阵,詹孝廷亦大为用心,而枢密厅却久不肯拨发用作新年军备更新那笔资费,大名府兵曹陆祥无可奈何,真没了用武之地,关胜也想不出法子。李邴、闻九章各自思寻门道,俱无进展。

      战讯不日即传来,定祁兵马都总管辛企宗南行军,兵发中太行,赵州通判袁颂督粮后应,赵州将吴西轩从征,自为先锋。吴西轩部行至坠马岭一带,遭遇贼中良将何洪部,不敌,被那开路将何洪阵斩。辛企宗副将邓忠弼、定真廉访司都参谋马扩赶到,胜贼一阵。夜间,何洪约会贼将李贵、李坚、李山等,合袭宋营,邓忠弼身中数十箭而亡。宋可岚、王继、李成等不来增援,辛企宗势危。幸而邢州都统制闻达驰援助战,杀败匪之猛将李山,折可久遣韩杰、韩勇力克李贵、李坚等,何洪等方退却。李成在洺州固守不出,却勉励临洺关守备使郭伯奇应邀出军,刑洺磁巡检司只遣承受陈淬来应,闻达请邢州都监桑仲坚护城池,自将两千人在太行边缘。闻达、陈淬同辛企宗、马扩等相会论事于战地大营。

      马扩建言招降贼寇,可为防北屏障。辛企宗难隐齿冷道:“公直差矣,此正当灭贼威、挫贼势之时。方得小胜,若从汝言,深恐不姑息养奸。我等尚须再接再厉,大破匪巢,令其胆寒顿服,方许招降收录。”遂不纳其言。企宗又私对部将道:“家兄从童枢密,早同金人言和,马公直妄论莫听。”却传至马扩耳中,马扩不悦,闻达劝道:“兄休懊恼,他辛家连获败仗,由他逞口舌之利而已。”马扩道:“什么辛家七虎,个个窝里虎、偎灶虎!当年辛兴宗只下本五百兵,却巧取豪夺宋江上苑功劳,次年又收韩世忠之功逢送王渊做人情,厚颜无耻。”

      道君皇帝一心催促河北、河东出兵征讨。赵畅年迈,又兼中风,以资政殿学士致仕。汤建元、吕本中暂分为代务其权职。时原太尉宿景病故。蔡京托病,久不上朝。童贯与蔡攸屡屡在天子耳边进言要交好金邦。

      连日来天子颁召,赵州升庆源府,以中大夫皇族赵邦杰出知庆源府。原州官朱照、牛秉中等调往棣、冀等州就任。张邦昌、白时中在君王面前,屡进奏要平定太行。李邦彦不知勇毅何来,竟自告奋勇。天子差命李邦彦、李棁、王晋卿、杜充四人分领前后正副招讨宣抚,督战兵讨太行一事。

      一挨太行喧闹,一朝上下更没人在意小五台山之变。罗延祥等返得山上,宗弼大喜,亲接之,设宴洗尘庆功。原来牟旺等带回的,何止金银财物,更兼河北各处地图军情。那海珠喜上眉梢,延祥此时把崔咏薇好处,倒尽数忘却了。第二日山上,众人祭奠张百刀、相士成后,宗弼取出一纸公文,道大金新辟汉人罗延祥作行军司马,别驻小五台山,志在延及太行各处险隘要道。往后趁太行山同大宋两败俱伤,便可蚕食太行山一半。其余人等亦俱各封官录职。罗延祥同海珠此时只如漆似胶。宗弼思虑一番,终开言许招延祥为干妹夫。海珠颇喜,延祥半推半就,入赘女真人家。至此野心含藏,不可急于一时也。
      (本回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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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12-31 20:35 陶心
第二十二回 罗延祥叛入赘女真 关将军私探病李纲(下)

      这边大名府衙门中,人人谈论朝廷进剿太行一事。陆祥恚懑道:“我们更换一批老损弓弩、刀车、栏栅、火筒才几个钱?他们等不及太行山王李操戈相煎,却倾半国之力以为功劳,实难领会、实难领会!”关胜摇首示意其节言,后独唤陆祥到跟前。关胜道:“有讯报旧田虎部将边文进见在北地范简标下。原随吕振投中太行李大兴的除却贡士隆、吉文炳二人外尚有个相士成,却不知何从亦转至范简处,日前在冀州被阵斩。”陆祥道:“旧时吕振曾受范权抬举,更同范纶、范简父子过从颇密。李大兴非比王大郎,同北地逆豪盘结千丝万缕不断。”关胜拈须颔首道:“相士成北投事只其二者隐联暗通之一例而已,早晚另现发端。”

      晚间李邴急匆匆来寻关胜,耳语道:“告知你一则秘闻,圣上真欲禅位。君不见,年初东宫侍讲陈过庭,由銮台御史迁位礼部侍郎;其侍读、刑部郎中王云,跃升刑部尚书。太子殿下早晚即位成定势矣。然而太师蔡京、子蔡絛、蔡攸等,却同梁师成、王黼一干老臣,极力劝阻禅位。近日蔡太师父子,竟赴禁门跪长夜!次日即见陛下召群臣深论北疆及女真大事,迟迟不退。近年鲜有早朝,此为一破。”关胜笑道:“忠于皇室,臣子本分。只是蔡太师七老八十,久病难持,这身子骨还盯得住吧!”李邴却全无笑容,只道:“但恐眼下宗、许二公处境颇为不妙。”

      关胜夜不能寐,披衣灯下幽坐。笔尖倾泻,挥墨纸上,有书千言。其曰,收太行之军以为官用,屯田调防,防驻北疆。其王大郎部可增援河北,李大兴部中军马,可调援河东。河东边疆,府麟忻代第一线,其后太原军孤悬,议西扩岚宪军备,南设太岳招抚厅。河北边疆,幽燕第一线,安肃广信第二线,其西白石山至五灵山一带辟招抚厅。宋境五灵山于民间亦称小五台山,即恒山武社所在,与辽境小五台山相去二百里。国家不须新招兵马,反可整兵屯田。两河之地,南迁民众与受招降军即服,尽皆可用。燕地降迁军民,暂难同冀地汉民善合相与,不妨于太行北余脉,河东河北之间,调集燕辽降众,以能臣经略之,东西相联,南靠太行,北压云东群山雄关险隘。金人如下,得以万民齐心守御,方得阻挡。

      东方吐白,关胜合其书札,欲适时上传兵部、枢密院前厅。晨晖下关将军却幽幽自语:“只怕朝廷再把忠心赤胆,当作狂言妄论乃至包藏祸心!”不日关胜将札件上请。九章得知后私问道:“兆德如今也向朝堂建言立议?怕招人非议!”李邴也道:“圣上早图剿平太行,关兄又曾投身梁山。如此眼前小人,必起毁谤。”关胜道:“为国家面上,忧看国难降临,臣子一身荣辱,泡影将灭矣。”

      虽因蔡京等苦谏,道君皇帝暂不禅位。然而今有唐恪、张悫、王寓、陈过庭、陈公辅、李回、王云、何栗、冯澥等众,素为太子赵桓相近,眼下加官进爵,登堂入室,日趋高位。东宫众与童贯、白时中、张邦昌、李邦彦、王孝迪等重臣,渐成分庭抗礼之势。张悫举荐王麟代大名府兵马总管、冯澥行就大名府通判,唐恪赞同此荐。原大名府通判赵权转续李邴前职。

      宗泽、许翰存疑虑王麟其人才堪任否?原御史中丞徐处仁位及尚书右仆射,蔡絛接任御史中丞,与乃弟攸,评王麟“敦谨有方,持重端良”云云,李棁、孙傅等颇然其论。张邦昌、李邦彦、白时中、唐恪、张悫等年来多谮河北时政,声言务须加以调理修正。徐处仁、吴敏等婉言驳之。朝堂内外自纷乱渐转暮沉。

      数年来济水清水二河流域灾患频繁,济北六军州乃东昌、高唐、临清、德、棣、滨,皆需表遣能员干将到彼。朝廷决议单设济北治水行署路辖此六军州,行署治所设于东昌府,东昌知府张所拟兼路转运副使,陈文昭拟表路转运使。朝堂多闻河北诸军于内,有关胜治河屯田多有建树,可调戍东昌。韩存保复起迁德棣滨安抚使兼军事路承宣使协理屯田事,到京谢恩与陈文昭相晤。此讯已传至大名府上下。

      关胜自忖调任系明后早晚之事而已。共沐皇恩,何处不得报效国家?张思政看似甚重马锜敦阵法,他甫来必不速调,正好练兵。那范琼奉迎于前,背后不知其心肠,托付不得。而我到东昌另张罗起来干一番也好。自将思虑转为欣悦。

      唐正、关殊自喜结连理之后,一个愈加英姿勃发,一个更添雅仪贤淑,更兼情投意合,琴瑟和弦,关殊见已有身孕了。关胜、袭夫人及周边一应众人,都欣喜不已,关胜眼看得要当姥爷咯。那“彩头青”郝启武,心念唐英,指望结为秦晋之好,正应其心头之美。只是眼下时机不到,且按下性子耐着。诸将佐又各自知晓关胜将调东昌,俱各不舍,不知自个儿可否随行同往。

      京师金銮殿上,道君皇帝把昨日张悫等人之言以天子金口复述:“河北多年地方动荡,军政吏员多负艰苦,纵有差池,其心可嘉。去年至今,调换官吏将员不曾停当,再调动几个也无妨。既然王麟稳重,赴大名府见任,正在其理。关胜征战多有功绩,到他处,必能操训良妥,再出力以振我军威。更兼具治河屯田才干,正是新设济北治水行署路亟需干才!”众人皆言陛下圣明。其后因序核批。闻焕章致信胞弟言:“汝可就此备酒操琴为关兆德将军践行。”

      时关胜同闻九章在屯田第二司东北分所之郊野辖地修水利屯粮备,直等圣旨,尚未曾到,但知李邴在南大营司已将一应职项循序交割。这日却得李邴前来东北分所告知两个,李纲在长河县操劳患病,卧床不起。关胜便随李邴告假五日,结伴便装牵马出驻地外,上马投东北方向而行,到观州管下长河县,探望李纲。闻九章去岁已获假探访过李纲,此次留守司厅,托关胜、李邴代其致意。时年春寒,沿清凉江畔前行。于路关胜心酸徒增,头一个半日不曾发得一言。其后一路两个见江边渔人辛苦谋食,俱嗟叹不已,亦有诗词短歌唱对。

      及长河县东南外,有云光寺墙,其往北半里路,系李纲居所。但见竹篱清简,屋庐朴旧。关胜扣扉时久,却不曾得人相应,二人怪之。幸得邻人告知:“李县簿抱病支撑,夫人照看住,趟在大竹塌上监河工清淤哩!”李邴感怀不止:“出野仍忠于职事,真全义之士!”关胜道:“阿公可肯带路,引我二人探望李大人?”

      邻人延二人至河边,手指一处道:“正在那里!”二人沿其所指而望去,果然李伯纪半卧竹榻上,指点差吏。夫人每半一刻时端茶侍夫,却又领乡间妇人送水犒河务土兵。李纲清瘦憔悴,仍锐目似点星,十指及近枯骨,却犹挥划坚执。

      李邴、关胜近前相问,李纲欲坐起,被李邴劝下。众人均劝李纲回宅将歇,夫人亦泣下,李纲方从。关胜、李邴亲与抬塌,夫人引路回将屋中。但将器具不亮,厅堂冷清。李邴亲手煎药,端至夫人手上捧与李纲喝下,关胜却在屋外,把篱笆扎实个遍。夫人叹道:“才有好转,就不顾惜自己。”李纲笑道:“大夫言我病六分在心,今我心甚悦,病已好了六分罢!”李邴答:“兄若养好身子骨,方可造福乡里,这般想,烦恼便无多了!”李纲苦笑:“此至善之理我辈何尝不知。可到了长河县,全不同于旧时可比,纵然好管闲事,却浮云野外。在京师,每日只是骂人,要不挨骂。其实半生辛苦,倒全在此处!”此时关胜入内动容道:“公义理不完,敌阵破不尽,自个儿骨血却生生耗得尽。公请细水长流、从长计议。”

      李纲此时神清气爽多矣,关胜、李邴便在眼前。李纲执关胜手道:“闻将军上奏论边疆兵事,不避谮异,不惧责,伯纪何不钦佩!”关胜动容道:“公遭此骞运,拳拳赤子心不曾得减,念之如何不感铭于内!”三人便论起关胜当时太行同北疆之策,李纲竟同关胜,英雄所见略同,俱各欣悦不已。

      李纲赠言道:“二位文武栋梁,莫学我锋芒耿介,当全自身,方图报国!我倒是怎么也学不会了!”李邴道:“兄长心志,必有再得伸显之日。且安心养息,莫再事操劳!”关胜道:“来一回不容易,能劝得李公来月只管早歇晚起,也有所收获!”及忍别李纲双目微湿道:“承二位之言,我自当小心安养,这便歇了。”

      二人牵马慢行,夫人在后却赶上,谓二人道:“我欲去云光寺拜佛,恰好同路。”李邴请她带路,也要同去,关胜亦赞同。及寺内,夫人虔诚祈告。李邴、关胜亦焚香祷拜一回,便在寺内观看。关胜见寺中后院紧锁,院内却有别致小楼,虽静谧,却微感其内似存人居。小楼中仿佛有怨怼目光窥视。即便关胜,亦稍觉不寒而栗。关胜暂避之五十步墙后,却扯定一个机灵模样小沙弥,闲扯海聊。良久,李纲夫人已告归,李邴在侧厢啜起香茗。小沙弥见说道,半年多前曾来一户良家,广有家财,仆从佩刀,却和善十分,捐得一寺佛陀金身重塑。那女主人雍容模样,投地泣拜我佛,说本鼓城县人,先辈在易州做官,此辈经商。夷族、大宋两头受气,丈夫死难,亲族丧亡,便投此处。闻本寺后院曾为先朝隐士居住,冒昧求居,营生之事但投镇上,俗物不入方外净土。方丈见其凄惨,又礼重仪深,便循慈悲相允。他们即入住后院,偶求寺僧讲经而已,一干人深居简出,栽花理草。关胜闻言教劝小沙弥莫再多口,谢过后示其退。关胜又寻李邴暗议一番。

      关胜听及二百丈外传马蹄声,自转寺门外,却撞见武琨引四十人,望趋佛门重地,只进退犹豫难决。关胜近前动问道:“兄弟缘何巡戒到此地来了?”武琨唱喏后附耳道:“因奉密令追踪吴老梁子事,路见可疑之人似张氏余党。数里外路口失梢。”关胜思量片刻亦轻声道:“此处不好则声,但返再论。”武琨点头。

      辞别云光寺,四人引兵卒,酉时三刻返得驻地。关胜留武琨同用进食,武琨但将心中疑惑,尽皆告诸关将军。次日关胜又递序将李仁、孔刚、孙大奇、岑贵四个叫来,分而浅说一层,要他每几个各自留心、暗自准备。

      宣和七年二月末,陈文昭表济北治水行署路转运使、张所兼任转运副使。关胜就任济北治水行署路东昌府兵马总管,李邴职东昌府通判。新到兵马都监,关胜本不得告知,竟是原在恩州从军多年的相州汤阴人李横,其惯使大钢槊一条,绰号“赛德威”名副其实,乃李昂胞弟、李旺堂弟。李横早至东昌,呼关胜为兄。关胜回礼,数日来心头不畅,尽皆藏踪。原有粮道代钤辖刘浩,因代人受过故而阶次仍列于横行正使。另有数员军将系河东路泽州副总管兼下沁行营钤辖孙浩举荐至彼。东昌府原都监张光乾改守德州,在韩存保节下。

      随关胜同赴东昌授职部将乃李仁、孔刚、严捷、叶桓四个,杨青、崔绍致、武琨、孙大奇、刘航、岑贵、齐二姐以亲随提辖、承制、训练相从。吕建、瞿锋、唐正、郝启武、诸葛雄、刘国缙等俱留在大名府部内,唐英仍为内营训练官。闻九章仍做他的代都参谋,早晚亦将调职。“竹园虾”张贵经举荐,转任临清驻泊都监兼水营指挥使,张进、王寿等一班水军兄弟以制使、承制等职随其赴任。唐正、关殊、唐英哭别关胜夫妇。关胜夫妻二人含泪叮嘱一番。

      关胜常思把陆祥、詹孝廷换到身边,却不得时机。便同体及心腹一处亲手绘图制规,得张所许准,先请策于李横、刘浩两个,二人赞服,即循序推广于东昌府军中。张所悦之,私于公厅后室同关胜道:“此阵得兆德、孟莱等改进,深负其妙。我在河北为官多年,颇知那河北军中情形。此西人阵法,你在河北只得推及一郡,而在这济北一路,六处军州皆可训习。”关胜道:“相公高见极明,马锜敦阵必堪大用。只是眼下某略存虑。此阵意谋抵克重骑,意在女真,尚未全得其法,须操训研习同步,不便张人耳目。今后倘或有朝一日沙场上成全其功,自行传扬。”张所深然。二人相谈甚洽时,堂前却有公人火急来报。这一报不打紧,却教沙门重地,夜间血雨浸染,横海乡野,日下刀光倾纵。烦等下回演说。

[color=Silver][[i] 本帖最后由 陶心 于 2014-3-9 13:59 编辑 [/i]][/color]

2008-1-3 00:26 陶心
截至第二十二回(宣和七年三月初),河北西路、河北东路、“济北治水行署路”、京东西路部分州郡行政(含军政)长官设置情况(不详列军事路):
河北西路:
路转运使(兼):张邦昌,代提刑刘豫等。知磁州:蔡伸,都统顾震。真定府军政:兵马总管刘韐等。知庆源府(赵州):赵邦杰,通判袁颂,都参谋马扩,兵马总管王继,兵马都监折可久。知中山府:陈遘,代兵马总管宋可岚、高世昌、赵诩等,都监詹度。洺州军政:李成等。邢州军政:闻达、桑仲等。祁州军政:辛企宗等。保定府军政:范延世、朱仝等。涿州军政:许鹤等。易州军政:姚奇等。代知蔚州(契丹族):萧庆,团练使赵鹤寿,都监赵秉渊。邢州升信德府,拟出知信德府:何灌,兵马总管:先闻达后王继。相州:翟兴、闻九章等。
河北东路:
路转运使(代):种师道,副使赵畅(将调整),提举吕本中,提刑汤建元,盐铁漕运司赵权等。知大名府:陈瓘(将调整),通判冯澥,兵马总管王麟,都监张思政、范琼,都参谋闻九章(将调整),统领吕建、唐正、瞿锋、郝启武。知沧州:崔靖,兵马总管何玉,都监赵青。知深州:张久行,兵马总管黄信,都监周继能。知河间府:张叔夜,兵马都监折可规。知恩州(乾德+清河):马士弘,兵马都统李昂,都监樊拓。知冀州:毕师骞,通判牛秉中,兵马总管刘泰,都监折可留。观州(东光+永静)军政:李师恭、成全、任翔、曾万等。武清军军政:李道、彭综。
高阳关路歧沟关、瓦桥关、淤口关、益津关、广信军、安肃军、雄州归信军、霸州保宁军、莫州顺安军、永宁军、高阳关、峙瀛关等不展开叙述了。北面由童贯经制诸路,蔡靖知燕山府,谭稹涿易节度使,张令徽、刘舜仁、张开、杨惟忠、杨可世、赵明、赵俊、郭朗、王良等路分司兵马部署、总管。
本小说为延续《水浒传》中“东昌府、高唐州”地名,杜撰“济北治水行署路”,辖东昌(宋名博州)、高唐、临清、德、棣、滨六军州。
济北治水行署路:
路转运使(左副):陈文昭,等。路签书盐铁司公事:赵鼎。拟路治节镇司督守兼行署诸路水军都提调:杨温。知东昌府:张所,通判李邴,兵马总管关胜,都监李横。知德州:姚宏,兵马都监张光乾,拟表德棣滨彰武节度使韩存保,节镇司都钤辖、知屯田事田鹤龄。知棣州:朱照,都监:梁景。滨州:孟宗谦。拟调袁颂知高唐。张贵调守临清。
京东西路:
濮州:姚瑞等,金堤关:胡清等。
加粗字者:或为本小说重点人物列内乃至主角,或为历史人物,或为连结水浒、说岳与史实而出现的纽带人物。

[color=Silver][[i] 本帖最后由 陶心 于 2014-3-1 15:03 编辑 [/i]][/color]

2008-1-3 00:40 陶心
截至第二十二回(宣和七年三月初),河北及燕地主要民间、山寇武装:
1、中太行王大郎部(特级),其部下多有在历史与说岳中活跃者。曹天杰、邓大保等投靠。
2、中太行李大兴部(特级),有良将何洪、吕振、李山等。
3、小五台罗延祥部(一级),依附金国元帅完颜宗弼。
4、北地土豪张迥部(一级),依附金国元帅完颜宗弼。
5、风箱岭吴匪残部(二级),投靠罗延祥部。
6、涂梅英(王月莲)、张方残部(二级),投靠张迥部。
7、角色人物(如杨吉、崔咏薇等)口头述说的河东太岳英豪(为了把本小说与民间故事、水浒、说岳、历史联系起来):杨霆、杨再兴、罗延庆、呼延焯、呼延锐等。

在先前的宣和四年春至六年春的二年间,作为执行指挥人员的陈瓘、关胜所剿灭或招降的河北匪寇武装:
1,垆嵫山(三级)。2,衡水湖(一级)。3、琪山(三级)。4、围麻铺(二级)。5、梅子园(三级)。6、风箱岭(二级)。7、鹿蕾山(准特级)。8、盐山(二级)。9、契丹族马帮。其他:铜砂岭(三级)。

[color=Silver][[i] 本帖最后由 陶心 于 2009-12-18 12:34 编辑 [/i]][/color]

2008-1-3 00:47 林冲
楼主辛苦!:unsure:
有时间一定来看。

2008-1-3 00:49 陶心
回复 #106 林冲 的帖子

:handshake:谢谢教头!

现在想来,我一开始的排版和章回划设有失误,结果网上看起来拖拽较长不方便,真是难为了关心过小弟陋作的朋友们。
再次感谢。
08年我各类事务较忙,更新还是放慢,惭愧!

下四回预告:
第二十三回  弹许翰刘豫得金任  陈良策关胜兴仁师
第二十四回  马岭关大刀并蛇戟  扣子坡蛇矛露神威
第二十五回  当险峰何洪长呼啸  探匪寨唐英擒猛将
第二十六回  击太行李成抢功  诓任翔王继用诈
不用说,朝廷与中太行,终有那么一番厮杀。世事总那么不如人意,也不全然非如人意。

[color=Silver][[i] 本帖最后由 陶心 于 2009-12-18 12:31 编辑 [/i]][/color]

2008-1-5 19:10 陶心
本小说前三分之二情节中,部分军将阵亡记录:

第一至十九回情节内(宣和四年春至宣和六年春),地方官军阵亡主要将佐(含收录降目):
藤炯,许朝,樊恪,田耀,魏李闵,黄大赫,赵英,姚全,许廷,施惠,李熜,傅祥,周隆,付八,李峰,李涛,李谦,田辉等。

第二十至二十六回情节内(宣和六年春至宣和七年夏),地方官军阵亡主要将佐(含收录降目):
赵青、王定、郭伯奇、黄遂、孙伯元、李恺、孟光等。

第一至第二十六回情节内,在军情报道里、传闻中的太行某路头领开路将何洪所戕官军将佐:
马玉明,刘波,尚云鹏,李彪,吴西轩,邓忠弼等。

开路将何洪的战绩,还比如在第二十四回上半段里,他也打得关胜顾此失彼、茫然失措,而且把王定、王林玩弄于鼓掌间。这也显示出关胜虽然智勇双全,但在随机应变上尚有欠奉。

[color=Silver][[i] 本帖最后由 陶心 于 2014-3-15 12:56 编辑 [/i]][/color]

2008-1-5 19:19 陶心
第二十三回 弹许翰刘豫得金任 陈良策关胜兴援师(上)

      日上三竿,张所同关胜谈议,正当兴致,却得公差飞马急报:“有鼓城县客商同长河县木材商于斗虎屯相并,互有伤亡。鼓城县人逃窜无踪,长河县商人遭官军围捕拿下,重兵押在屯内。所擒者身份可疑,又有密信告其暗通北地反贼。故观州遵照兵部授意,此事即刻转东昌张大人处!”便呈上公文。张所观之道:“来得正好!我等这便去理会理会。”关胜颔首:“奸人已自火并在眼前。”

      张所、关胜并李邴火速同抵斗虎屯。那长河县商人供出属张姓巨寇节下,头领二人,一男一女,旧号“鹤岩双蛇”,现在借居长河县云光寺内。次日,孙大奇报至关胜跟前,只道那云光寺内有个老僧,定时入后院打扫。近来一反常态,每每外出。有人知他底细,早年也在绿林中走动,只是二十余年不曾露面。

      关胜大惑:“一干妖异精怪今次露头些乎几个,莫非有人欲引官府擒捉这双蛇不成?”李邴道:“即如此,云光寺后院内,怕有杀戮便在眼前!”关胜道:“早有闻这鹤岩双蛇乃张党帮凶,通北境匪徒,穿梭于我大宋河北境内。缘何贼人内讧?”李邴道:“必然北地情势有变,而今忌惮这双蛇毕竟根基在宋境内,素知内情,除之为上!”关胜益惑:“却又引我等捕双蛇,何故?”李邴思前想后,忽道:“近日双蛇必夜遁!”关胜即调遣将佐,布置人手暗伏各处路边。

      夜间李仁、叶桓、武琨、孙大奇四个及偏将四员把住八方小路杂径。关胜自观夜月,心头疑团难释便谓李邴道:“北地贼人,自有欲图剪除鹤岩双蛇者。然此等人物倘若并非同双蛇相识、交通、存恩怨反复之人,双蛇乃张迥门下,那人今次举动实乃因图削弱盟友而为,便顺合其理了。啊也!我等莫不是遭人摆布了。”李邴急道:“倘若北贼内,真有这么个人儿。如此他一则便要除去双蛇,以弱盟友之势;二则定须确保双蛇眼下即死,不可留于宋朝活口!”关胜道:“高见!若这般苦也,我等须这就夜闯佛门重地,若于佛不敬也只能在所不惜了。”遂请李邴领刘航留于营帐,自引杨青、崔绍致、岑贵等将至云光寺正南大路边扎下。

      子夜时分,八处官军果然于李仁、武琨二处截得有贼人夜间掘墙洞出逃,野林荒路边混杀一番,三十贼人仅存十个,遭困于两座土丘上。遣人报得关胜,胜传命“先围而不打”。得武琨、孙大奇来会,速围拢寺院一周,见后院并无动静,便先令岑贵翻入寺内。请引住持到跟前,得悉那个老僧今夜悄然无踪。关胜道:“为国锄奸,借沙门净土一遭,万望恕罪!”岑贵、孙大奇、武琨等率精兵翻墙入院,亮出刀刃,却见四具尸首在地,一个妇人被困缚于庭前柱上,老僧一人,锯刀指向另一身遭重创之人,孙大奇眼瞅着那人认出,便是张方。官兵方欲上前,老僧吃了一惊,张方待要挣扎,却被老僧顺送一刀,哀号一声咯血倒地毙命。

      张方纵行江湖二十年,到此南柯一梦,三魂杳杳,坠入阴狱。而那个妇人,是锦斑蛇王月莲也好、是张夫人涂梅英也罢,于今珠冠掉落、锦甲碎裂,轻骂一声“未曾料想张迥那厮恁地毒辣!”便口啮淬毒衣领,当即毒发身死。

      那老僧狂笑道:“本欲引他等出逃,便好路上下手,谁知你们早已察觉留意,我便在此送他们上路,又吃你们抢先一步,可惜这伙人里你们莫想拿到活蹦的!”言罢自刎身死。关胜嗟叹道:“都系恁般亡命之徒!”复自沉思:“北地贼人内,定有一人图谋取代张迥之位,必非女真人,而系汉族奸孽。”

      清理院场,原来庭宅内掘有地道,张方、王月莲欲经地道出离,却遭那老僧暗算。老僧必示以乃奉张迥之命,实则背后另有其人。却不防官兵突来,情急自尽。关胜令孙大奇、杨青、岑贵看护寺院,同武琨、崔绍致等移至寺外高处。

      李仁、叶桓等将这才进迫山丘,擒获贼人余卒,双蛇果不在其内。关胜拢得众将,接得张所同观州总管李昂来应,关胜赧然。张所道:“此非汝过,贼人诡计难测,此事更当密而不可四处告知,我等自报知兵部。”自牢牢押解俘获。

      武琨独寻关胜道:“眼下止风箱岭吴老梁子未曾拿得,冀州刘总管于风箱岭、真定府同僚于鼓城县两处亦皆不曾获。”关胜叹道:“那厮须是投北奸徒、地方细作。北境豪强列内近年来深刺河北者无非张迥、罗延祥、范简三股。风箱岭归哪一股节制尚没个准信。在某看来,日后沙场上早晚撞见,再斩此类逆贼不迟。”

      张所、李邴、关胜等人得返。东昌府军由李横领都监职。其实他本非擅长设阵练兵,其性虽急火流星,却难得谦逊好学,每向关胜寻教,交洽非同一般。关胜固知这赛德威虽亦曾失身绿林一时,不忘忠义为本,堪为良将,则倾心传授。东昌府与节度司,兵马不过六千,将员更缺,关胜、李横等俱引介地方义士入军。却有叶桓亲戚、河北人张举调来。关胜见此人虽系太守衙内出身,却沉毅平朴、又有相识荐美、更系武秀才出身,即录转中军就职,不久升作右前厢正制使。

      一日操训时关胜细看张举时猛地想起,这不是旧年出兵赵州琪山那次,得胜归途中遇到的那名赵州小将么?关胜独留定张举动问而相认叙旧,果真如是。关胜笑道:“往日那遭我着实气急败坏,却非为兄弟,然不该迁怒发作。在此赔礼!你莫往心里去。”张举慌忙答礼又拜诚:“两河军中谁人不知将军才德!”又论及张举近年经历,原来他年少时未经武举而辟为营中虞侯。他曾看不过本官吞饷,愤而退职。后经举荐,复录于深州黄信节下两年。因他表兄叶桓屡次邀他设法调来一处,又久慕关胜之名,则欣然趁换防时提前调迁,关胜大喜。又同张举谈及黄信、叶桓诸人一番,关胜叹道:“天下衙内哥儿者似你同叶桓这般的,真个不多了。”张举道:“将军过誉!小将愿常听教诲,来日为国杀敌于疆场。”

      又有一员年轻军将自真定府调转来彼,关胜看时,识得这个后生在真定府行军时见过,乃“活门神”郑勇之侄。关胜寻其叙谈一番。原来郑辉父亲早亡,得亲族接济,母子相依为命,终长成少年习武,慈母又病故。三年后因叔父郑勇受官府招安为将,便去投奔,枪棒弓马皆娴熟,然比他叔父则还差得远。今次迁东昌府却是个巧。关胜问他叔父安好,委他任张举的副手承制。渐渐叶桓、张举、郑辉几个年少,常在一处切磋武艺、商论兵法,又请孙大奇、岑贵等指授纵跳轻功,崔绍致常在一旁看了点头。叶桓谓张郑二人道:“你们莫看他闲常寡言少语,和善不与人争。其实他枪棒与身法,虽不敢言盖世,却也总在顶峰那几个列内。”李横时或来关胜营中议事,看到叶桓等人,摇首自嘲道:“我莫不是已然老了不成!”李仁、孔刚、武琨在隔厢听到,过来相见笑道:“谁教你升官早。”

      密议云光寺一案,关胜认定,鹤岩双蛇系暗通北匪,而其间自存变故,贼徒列内有人欲削张迥之势,此人必非等闲。燕青亦多时不曾有密闻告来。烦心事儿不少,悦怀事儿却也并非没有。朝野消息传来,李纲复起入京辟为太常少卿;赵鼎复得擢用,表东昌府签书盐铁司公事。太子求告复加二人官爵后,又求召二人问策。天子正当冷旧党、喜新贤之时,只管应允不提。李邴、关胜俱各欢喜。

      关胜又唤崔绍致、武琨、孙大奇、岑贵几个后厅论及小五台山罗延祥,由绍致演说了一遭。昔日名将“重枪手”罗朗,元配因亲生长子罗延德不幸早夭,过继了罗族中延字辈的这个延祥为螟蛉之子。后罗朗侧室又产下延庆。幼时延祥即颇现武艺天赋而延庆貌似资材平平。罗将军殁后,元配遗孀不久亦追随他丈夫去了。少年延祥不喜武举之途,暗暗上了小五台山。此举引得罗将军侧室尝泣道:“我母子向来是喜他的,怎知他何故作此想还投此路?”多年后及延庆同岳飞杨再兴等大闹京师武举校场时,延祥竟致信来家相请。此时延庆、再兴虽亦心冷于功名,然因随杨霆在太岳山,故不曾赴小五台山同延祥相聚。谁料罗延祥在小五台山多年,不合包藏恁般祸心、隐含恁地祸胆,乃至身作公贼地步。绍致想起杨吉、崔咏薇等人杳无音讯多时,嗟叹不已。关胜劝道:“莫忧,待我细细寻访。”

      大名府有家书一封传到关胜手上,唐正、关殊齐落款。胜展开一看,当即乐得跳开步子寻他夫人去了。原来是关殊生子,母子平安,其子起名唐谦。关胜轻轻拍着关铃嫩肩头道:“你小小年纪,就当起舅父了。”亲友们得知后皆欢喜。

      关胜近来公事虽繁重,兴致却极好。是日返及宅内,有闻九章信到。胜喜展而细读,原来闻孟莱已调去相州为官,傅亮制下法曹。且言及大名府,因赵畅归隐养老,陈大人迁路代转运之职,朝野聚视大名知府一职,却陡然间定命继任者,竟是先前病休的河北西路提点刑狱、观州阜城人刘豫刘彦游。关胜心下自费思量,此人豆目闪烁,言辞谦谨,锋芒内敛,好杂学喜偏道,却瞅不定他何等肺腑。

      且往下观,却提及许翰、宗泽应从徐处仁、吴敏、李若水、杨时等谏帝复用李纲,难为二公自身境遇艰涩。关胜感叹,凝视窗外,指端常欲吐字生句,却又不知从何下笔。盖因关胜在东昌府新管军,一时寡闻,原来近月来,大宋枢密左副使许翰,又屡受人訾议,看似俱由右副使孙傅而起,实则唐恪、张悫二人久同许翰不和。恰逢鹿蕾山羊皮案,仇氏、张氏巨寇凶名嚣盛,此本无关张商英。然商英后人曾被视作蔡京一党,张孝纯、张孝恭辈虽然绝非其亲族,却有师门之故,负同道之谊。更兼商英之后,多处江湖之远,不达朝堂。久而久之,人皆谤张姓巨寇同商英同族,实为大缪也。张天觉公一族同那张方、仇茂之流毫无关碍。

      惜张天觉公商英,洒脱不拘,恃其意气,不肯屈居人下,气节豪迈,旧每同韩忠彦不睦。徐处仁、吴敏、许翰等,与韩氏交渊深厚,则难同商英相与。东宫内,唐恪、张悫,早视商英作世仇,扳不倒蔡京,却把身故多年的张商英作替罪羊,暗中大为散播流言蜚语,许翰、宗泽将信将疑,却引得河北军内武将中长为流传张商英后人通匪一应谤言。其意图所在,蔡京帮凶当噤若寒蝉。蔡太师愈发势孤,童贯、高俅等辈唯恐祸及自身,亦随之毁谤商英后人。另有吕熙浩亦步张商英族氏后尘,身遭恶谤于一时,曾赋闲家中一年有余。

      徐处仁、吴敏、许翰、宗泽诸公而今省悟。许翰基于一时意气,上疏直陈张商英一族忠良,望召张天觉公后人入朝,再复吕熙浩官职,为国所用。并指地方通匪罪孽,均由蔡氏徒类所起,而非商英后人、而非熙浩族人。

      此事道君皇帝沉吟不决,却有河北西路代提点刑狱刘豫,弹章一道,历数许翰十状,结类专断,苛责地方,如是种种。次日,白时中又跟递弹劾许翰任枢密院职内“十缺”。未几唐恪、张悫、孙傅、王时雍、王孝迪等尽皆上疏力陈刘豫正直练达,如此难得良材当委以重任。天子然其言,拟定刘豫到任大名知府。许翰原拟迁枢密院都知,从此作罢。知情者心头自明,刘豫本系帝君无视遗忘之辈,而今结识张悫等人,升迁腾达指日可待,大名知府方印这不已然收归囊中了么?

      那高俅高太尉本告病在家两载多,近日却屡屡起身走动,往返唐恪、张悫辈府邸。世人如何得知那刘豫、王麟、冯澥几个早年先曾拜高俅门阶,近时能改投张悫门下,高俅何曾不纳货多年而出力一时。高俅这厮于观人前程、察人根基一事上最称精明,昔年迁身太尉时早待唐张二人过从甚善,而今正好密切通洽。

      朝廷决议,张所正授济北治水行署路转运右副使续知东昌府,陈文昭领转运使。殿前左太尉王晋卿屡褒乃弟,天子遂升补銮台御史中大夫王跃卿知洺州。河北西路磁州拟于二年内省入洺州,以通判蔡伸督办冶铁务,兵马副总管协办,兵马总管主政军事,循例设兵马都监、粮道钤辖、西缘山道巡检使一应军将。朝中时有枢密院承旨许景衡,亦同白时中等人不忿,道君皇帝出其通判邢州。刘豫则正授大名知府行兵马都总管,王麟职领大名府兵马副都总管,二人皆仅许只身到任,当时尚无从提携属官。春一季内全凭冯澥主持一郡政务。张思政、范琼续就正副兵马都监兼粮道钤辖主办理会操训、军备、粮草,二将至此却各起外调之念。

      时人多有不知,那败军之将范延世今年充张邦昌厅厢属员经河北邢州境内一处庄园,夜间暗将私藏一块好大莹玉埋在田边荒地。次日咋呼着梦见仙人要他掘地,便掘起了那块玉,恭敬而捧。玉上镌镂着“玄都境圣道万寿帝君”九个字,即喜呈张邦昌面前。邦昌立时会意,火速献于京师天子驾前。那九个字自系范延世手脚。帝心大悦,升邢州为信德府,范延世复起知信德府;闻达任兵马代总管。彼时兵败后与范延世一同解职闲居的老将何灌,或复用于京畿。
      朝廷又表王继任庆源府兵马代总管。刘韐守真定府兵马总管,录往年曾陷枪挑小梁王柴桂一事的武举岳飞在其帐前听用。詹度换防中山府任兵马都监,梁景调任棣州都监。而许翰外迁河北西路南军事路经略使,及初夏到任后升陈淬为经略司兵马钤辖。原保定府兵马总管朱仝换防调任怀孟河洛行营副总管提调驻泊屯田事,书信告诸关胜。关胜见字后暗忖:“明升暗降,实为削其统兵之权也。”

      看官当记得,那羊皮卷鹿蕾山大案,去岁即宣和六年中于隐曲间审结落判,不受秋后之限但斩立决,一干主犯渠魁仇茂、仇盛、李汉、王承中、牟星、贾仙、吴杰、朱开察、巫罗海、嘉宝图十人正刑伏法,命落阴曹地府。其余匪目亦斩首弃尸。可叹豪强猖啸山关一时,今日埋骨荒丘,野草褐土一堆,何需问津。
      (本回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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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2-16 21:47 陶心
第二十三回  弹许翰刘豫得金任  陈良策关胜兴援师(下)

      话转那头李邦彦、王晋卿、李棁、杜充四公,宣和七年春意气昂扬主持征剿太行山,然多逢败绩。及入夏时节李邦彦、王晋卿皆告病不出;李棁、杜充虚冒军功事上竟未能自圆其说,天子方才省得二人才具,也调回这两个。不得已,乃委许翰、张所、陈遘、傅亮等急当重任。调拨将员,不求尽剿山贼,但望复我军威,安镇地方。关胜思潮难平,经张所、许翰,献呈《镇北划略》先至兵部。

      其略收纳三、四月前千言上书所建之策,更兼速挫太行寇魁,分而化其之谋。关胜之见,以为原先宋军“猛虎掏心、直踏洪门”之策,趁王大郎、李大兴二首领难得相聚之时,意图集兵势聚歼王李匪渠于野草湾西侧山岭中,惜贼魁得战机之便两路包抄,官军苦战多告不利。则如今宜借败退之机,示弱一时,分调兵力攻击北边倒马关、南边峻极关等处,不可急切拿下,则迫使王、李分力,王大郎必回北边,贼势将败,可顺势诏安其一,剿灭其二。

      宗泽、许翰、张所深美其略,枢密院得报,孙傅亦赏识不已。张所领招讨左二路都督头衔出兵,以关胜为前部,韩存保作合后,西进军太行。宋军四路:集结于河北巨鹿县境,总领都督乃许翰,自统右二路庆源府折可久及本司节下姚瑞、赵胥等部军马,调河北以内李昂、折可留、任翔、严捷四将后应;左一路归相州通判傅亮节制,统翟兴、赵谭、李成等部军马;左二路归张所节制,统济北来援的关胜、韩存保及本路信德府闻达等部军马;右一路归陈遘节制,统中山府詹度、真定府刘韐等部。此次东昌府兵马都监李横同刘浩等将安心守城。

      济北两路大军集结已毕,出征前关胜拜访韩存保。存保告之:“朝野传闻夏末济北一路原设博高、凌滨二处安抚司将升格置东昌、彰武两个节镇司。届时杨温兄长将调至你们东昌节镇司督守。韩某不才,统管德棣滨三州兵马颇感不济,直待本处节度前来训导。”关胜道:“安抚休恁般过谦。声震雁门,军民齐慕。”又论及此番出兵太行的河北诸路人马序列。叙谈间存保道:“兆德有所不知。今次刘泰不得随征,盖因他在冀州与毕太守治军不公,军纪涣散,导致厢军有一部兵士哗变,州府弹压不力时又差点烧了草料场。而今兵乱已平,偏将刘康已因罪责革去功名,知州毕师骞、总管刘泰二人暂待论处。”关胜听了自嗟叹不已。

      原中山府兵马总管辛企宗调往涿州,另有其辛氏族人或接管祁州军政、或同赴北疆。宋可岚、高世昌、赵诩等三将暂调中山府中驻泊守备。原真定都参谋马扩平调职参庆源府,今次同经略司钤辖陈淬一处随军暂归张所行军帐前待命。许翰教庆源府兵马代总管王继总领合后计督粮草,其部将王定、王林各分一千五百人可直听调于招讨都督司,独留王继于后厅好言安抚。王继归营后王定、王林皆道:“我等只认将军名号!”王继浅笑:“等他们须用我时,正当首功时机。”

      招讨都督司除却四帅都统镇置外,以关胜、马扩、詹度、赵胥、翟兴五员重将为列席参谋,关胜坐首席。眼前傅亮节下,翟兴进击峻极关李雄部;张所节下,闻达攻石盆关李坚部,关胜拔峻极与石盆间贼王舜、王褒部;许翰节下,姚瑞攻路罗关,自率主力临虎寨口同何洪对峙;陈遘节下,詹度先迫近倒马关,自同刘韐兵压插箭岭。其余人马,列阵扎营在邢州与庆源府西郊,以防马岭、司南、浆水、野草湾、甘砦、天长堡等地匪军增援。此谋划排布亦出自关胜。

      行军途间,关胜向都督司直言:“河北有地方贪吏,巧取豪夺压榨乡里,乃至当地人心向贼。我等此番顺应天意出军,应以仁义之师约束行事,方称威武。当于路妥善安抚地方,惠及黎民百姓,则民心向背,方肯承载我等军夫也!”许翰大起同感,严命全军兵士不得沿途扰民,修路搭桥时盖不征民夫民力,不取民资民财,而须护林护田,违者严惩。沿程百姓方才俱言恩德,至此破贼有望。

      关胜军已达石盆关东南外安风口,朱砂坪正东。北面便是闻达军,抵石盆关前搦战。关胜以叶桓、张举、孙大奇、岑贵为前锋四队,刘航与那河东孙浩同乡亲族孙伯亮充左右前锋侧翼策应,武琨、齐二姐于前军同中军间承应。

      南边官军翟兴部率先发难,在峄上洼首破李雄贼军。翟兴一举攻入峻极关内,李雄遁离,却纠集东北侧王舜人马,将翟兴半围于山关内。翟兴难定进退。北边闻达正面进击石盆关,在关外东十五里首阵官军获两分便宜,李坚退守关碟。原沧东营守备张富此时却在翟兴节下,兴遣其自小路向东求援。张富引一彪人马盘桓出山岗东外避开敌军,寻及关胜人马,张富颇喜,告知翟兴军情。

      关胜军夜间攻上关南最高峰。胜于峰顶观察地势、敌情,北侧就是石盆关。朝南眺望,隐隐望见翟兴一部困在群峦间大坦子内堡碟处,南北俱是高山,东北边却山麓平缓,内有沟洼一片地,便是朱砂坪所在,时常有野马、野羊、野牛成群奔突逡巡。坪南头是李雄、王舜,坪北端乃王褒守把。此皆贼中猛将。

      次日天气亢阳,叶桓、张举、孙大奇、岑贵、刘航、孙伯亮六将鱼贯冲击,王褒部下贼卒剽悍,双方战得平手。翟兴在关内,尚无十分之危。闻达这支军叩关一日,并无进展,贼将李坚固守石盆关,官军一时难窥其破绽。

      又一日天布卷云,关胜见有贼兵集群打猎,思量一回,唤过众将计议一番,说服众将放心。但见关胜骑着马,自带亲随,也在阵前洼地里来回巡猎。然今日关兆德及其随从真个箭术有亏,射准的委实不多。

      一个时辰后,关胜等席地歇息。忽听西南面矮丘后杀声大作,只听得“捉拿官将斩首!”近千贼兵,裹卷砂石而来。关胜等上马,步步后退。突然侧后两边,轻骑四队犹如利剑四柄,顿时插得贼军支离破碎,原来叶桓、张举、孙大奇、岑贵四将早早于西北、东南两侧丘群内布置停当,直待敌阵势突前时便来包夹。

      贼军为首一将便是王褒,见势不妙,欲退不及,吃官军夹在中间困斗。关胜上马,如飞也似舞刀过来。王褒乃知来将神勇,措手不及,被关胜喝声:“纳命而已!”早慌在呆处。只一刀,王褒身首异处。贼兵大败亏输,散乱自顾不迭。

      见王褒兵败,王舜、李雄大惊。李雄扎在高处,王舜自引生力军冲抵阵前,方知王褒业已授首。王舜拼死力战,官军略有小挫,忽而左边刘航杀来,右边孙伯亮冲到。王舜失色,接战孙伯亮,斗其不下,官军叶桓、张举又拢来。王舜虚晃一枪就走,迎面有一员骁将撞到,银白衣盔银花马,银丝画纹大铁杆枪,马到马过处贼卒个个中枪翻亡。原来这个正是刘一枪刘航,转眼已到面前。王舜枪法忙乱不依古格,驭马慌无章法,被刘航一枪刺透心窝,不及挣扎一命即已归阴。

      翟兴知友军击溃贼人,军心大奋,冲出关外激战。李雄支撑不住,望西突围时被翟兴部下射死。翟兴遂稳占峻极关。张富归翟兴处复命。关胜全军在朱砂坪整结人马,入夜却得侦候探马哨知,有一路贼兵望西隔几重山脊后蝺蝺北行,抹过朱砂坪西沿丘陵一带扎营将息。原来李大兴遣一路援军在彼,山林深处匿藏。因峻极关、朱砂坪皆已失守,此路援军自行北返,兴许相助李坚夹攻石盆关外闻达一军。据斥候探闻其为首者或系前伪晋勇将“九头鸟”吕振,尚不得切准。这日清晨关胜遣斥候再探,得报那伙贼军尚在梦乡未出哩。关胜自忖:“我军只须起一部火速望西北插至石盆关西南冷沙湾把住要口,贼人便无从扰击闻将军。”

      官军营内亦尚未全数睡醒,关胜紧忙先会集众将道:“闻总管在石盆关恐势孤,如何方能后顾无忧?眼下我们只须一支军,早食先别享用了,即多带弓箭尽速抢到冷沙湾扎在要口高阜拒定,可以在彼处高地上吃饭,摆列弓弩静待贼人。替友军分忧,亦是行伍职责所在。”严捷即应声道:“我愿前往。”关胜大喜道:“你只管稳据要口即可,不须进取甚求功。”严捷会意道:“兄长尽可宽心。”

      严捷遂引孙大奇、岑贵、张举、郑辉、孙伯元几人率精兵千五,飞也似直抵冷沙湾路口高丘上。教兵士将弩架支排妥当,轮番进早食面饼,只等贼人前来。至巳时张举打眼远眺西南群峦间,依稀望见几条黑线似流沙般渐渐刷来。张举手指彼处便道:“莫不是他们到了。”严捷遣快马游哨刺探,回来禀报果然是贼人,旗号上书明“吕振”字样。严捷笑道:“赶路辛苦,待会儿请他们吃顿点心。”

      贼军愈发靠近,孙大奇远远望见敌方为首一将斜扛一杆铁耙在肩,便道:“想来这当头的,就是有名的九头鸟那厮了。”岑贵、张举、郑辉、孙伯元已教兵士预备放弩箭。片刻贼军离本处山岗三百步时,孙大奇发声喊传应开去,岗坡上官军齐放劲弩,霎时满天箭簇如暴雨狂雹,贼军没在其中,透不得几个向西出去。那擎着铁耙的连人带马中箭无数死作一堆,贼兵横尸遍野无算。

      却知郑辉先前随郑勇缘山游白巡戒同李大兴部从交兵,至今犹能记辩得出贼将吕振、贡士隆、吉文炳等辈面目。郑辉探眼细观一番忽道:“吕振身长近八尺五寸,眼下扛铁耙的那厮目测高不盈七尺五寸,莫非有假?”孙大奇、孙伯元引兵下去抬来贼将尸首,郑辉辨看道:“这个不是吕振,倒是贡士隆不假。”

      原来此事系贡士隆假张吕振名目旗帜。吕振、贡士隆两个今次行军不顺。当日晨起时贡士隆眼皮老跳,独谓吕振道:“要助石盘关截击官军须过冷沙湾,我忽地顾虑官军会不会先在路口设下埋伏,心头七上八下不得安生!”吕振虽不以为然,但贡士隆惴惴苦劝,方从其言:一半人马随吕振走西大山道绕去石盘关西门外树林里;另一半则跟着贡士隆走冷沙湾要道。不出士隆所料,可惜身死彼处。后吕振在石盘关西外得知,悲叹泣下,也不思协助李坚,径望北归去。

      午后关胜本军亦到冷沙湾,严捷等六将接着,把军情详报一番。入帐关胜笑谓诸将道:“多承兄弟们用心尽力。我等故且先守着此地小住个一天半夜,等友军来求援再赶去协战。”李仁道:“近处是信德总管闻达将军扣关不畅。”胜闭目道:“闻将军的忙咱帮定了。先缓一缓倒不是怕他多心,而是防别人多嘴。也不能拖得太久,一两天最多,方顺其理。”

      收兵扎营安置停当,夜间诸将聚在帐中谈笑。关胜问及崔绍致与山东兖州崔家是否同宗,绍致答:“早在五代时倒是一家。他们族内尧叔、淑姑长我一辈的。”关胜道:“眼下曹州有个崔邦弼该属你平辈了。”孙伯亮忆起他孙氏族谱,原来河东平阳府有孙氏望族。宋初时分出三支系迁居潞州、孟州、怀州三处。孟州支落拓颇速,后裔列内便有孙大奇。潞州支后裔各色人等,有个好汉孙琪行侠仗义名闻绿林,曾从田虎伪晋军中守御昭德,后向官军投诚。怀州支一系大族,习武投官军出身者甚众,如孙浩及此处伯亮、伯元兄弟。李仁乐道:“如此你兄弟两个同孙大奇却赶巧在我军相聚。”大奇笑道:“旧日孙浩多曾追剿得我甚苦。”

      曾在河东随官军征战的孙伯元道:“我听说那个孙琪在伪晋守昭德时,有个同僚交好的山景隆因与伪晋殿帅孙安不忿,私离威胜贼巢至昭德。孙琪为保山景隆,不惜将袭斩官军将佐功劳相转,山景隆由是得以在昭德复录为军将。”孙伯亮亦道:“可别说哩,晋贼名将孙安、山士奇皆敬服孙琪为人。从田虎前他即与好汉黑豹子杨芳冒死劫牢,救出翁奎、蔡泽等人,故而名动汾沁草莽绿林丛。”李仁、严捷、孙大奇、叶桓、岑贵诸人听后同声赞这孙琪确是个义气深重的豪杰之士。孔刚动问道:“那个山景隆莫非就是投诚后现随余呈同在深州的?”李仁点头:“正是此人。”关胜笑道:“孙将军提及的翁奎、蔡泽二人,近年在真定府韩杰标下,不日抑或前来。”

      次日休整一天。后日关胜得闻达遣人求助,辄速起军径奔石盆关方向。由此转表闻达兵少,暂借李成节下李宏作参谋、丁进为后部协应。又得马扩、陈淬两路来合。彼时紫毛貂杨吉与崔咏薇二人俱隐姓埋名在其部内从军。陈淬转来军情,原来贼中头目曹天杰,本把守马岭关,如今迂回出行,因其先前侦悉闻达最是兵微将寡,已在石盆关西北山谷内,当日即要出击。闻达、马扩等商议定计。

      果然曹天杰引兵前来,一战击退官军,闻达、马扩等败退不迭。关上李坚喜不自胜只道:“得曹贤弟这般厉害人物相助,连日恶气可尽出!”率众下关,追击官军。曹天杰转喜变忧,急唤道:“不宜深追,恐有后应!”李坚却已冲得过了如何听得到。天杰无奈,紧跟其后。他尚不知就是这个李坚,当年乃暗算崔宪将军的凶首之一。一路杀伐掠阵,闻达、马扩分作两路隔一道山岗,天杰同李坚亦各分一侧。天杰欲暂歇,李坚却命喽罗将今日所获军械辎重搬运回去。

      一时接不到李坚,天杰正在叹息,忽而东边山峦后,两路官军杀出,教贼军前后难顾。李坚自负勇力,上前相抵。杀团外,两侧又各有队官军到彼,戳得贼兵难挡,原来是陈淬同杨吉,俱各良将强兵。这边曹天杰起身当迎战,却见官军为首乃一员女将,骑枣红马,掌中一杆梨花枪,这个不是崔咏薇是谁?

      曹天杰见是崔咏薇,心口怦怦狂跳。崔咏薇看到天杰,咬唇迟疑一下,冷冷道:“欲斩仇人李坚,狂徒休要拦阻!”绰枪引兵冲抵过来。曹天杰亦冷语道:“你一介女流,安能近我蛇戟!”崔咏薇恨恨道:“不让便杀,何须罗唣!”

      天杰咬牙道:“既然沙场即见,生死相拼了!你欲杀太行头领,须先击倒我!”言罢将那杆蛇戟,舞得密不透风,意图逼退咏薇。咏薇含怒,戟来枪迎,便拼杀在一处。可叹多年相识,今朝刀兵相见!

      战十余合,咏薇自觉这般下去敌他不得,得另思良法。天杰将蛇戟杆子一压,咏薇以梨花枪奋力撑住,眼看气力不接,却听得天杰轻声话语,如轻烟柔絮,飘入耳中。此话语开言者自当眼面前,那心仿若随风碎散!毕竟曹天杰说出何番言语,下回自当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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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2-18 11:15 陶心
第二十四回  马岭关大刀并蛇戟  燕尾坡蛇矛露神威(上)

      正说到崔咏薇奋挣其力架格住曹天杰戟杆,自恐不支,耳边却飘进天杰一句轻言细语:“败退,用你那冷凝短箭点我,以障众人耳目!”崔咏薇闻言一惊,不当天杰蛇戟骤风急雨般搠来,只得带住梨花枪,身伏马背望后便走。天杰紧紧跟来。听身后追蹄声益迫,咏薇暗自哀叹,抽出短箭轻弓,瞅得亲近,便嗖地一箭,正中天杰。天杰“啊呀”一声,听得咏薇心神暗颤。天杰几乎坠马,拨绳便走,拢集亲兵逃生而去。咏薇汇聚亲兵,眼看李坚将杀出重围,便飞驰径奔赶去。

      李坚见又来一将,正欲迎战,被崔咏薇一箭正中其手臂,使不动兵器,没命也似败遁。咏薇只欲擒捉仇人,一力紧赶。到石凳山嘴时,不防暗藏一队贼卒接应李坚。顿时标枪飞舞,鱼叶交接,官兵一时遭他每冲乱,咏薇亦手足无措。

      崔咏薇忙乱间眼看四下都是贼兵,正慌哩,忽然山脚边火起,转出一彪军马。为首一将突抵跟前,虎须翻竖高喝一声,大花刀寒光一闪间,李坚副将人头落地。李坚惊急失措,被那员大将逼住枪,轻舒猿臂,铁爪翻扯,将李坚掀离马鞍,掷于地上,亲兵捆缚住。另一侧乃李宏麾兵纵横,李坚部下溃败散乱,被官军一路抢入石盆关内,就此破关告捷。咏薇拭汗再看时,方才活捉李坚的却正是主将河北大花刀闻达,本就留意石凳山制高之点,早就抢在夜间布置人手于山背后潜伏半圈,方才看山上果有伏寇涌起,便急令伏兵出击。又自同偏将丁进,一个从左边,一个绕右边,策应马扩等将反击敌军,继而顺势夺关。闻将军眼前勒马而笑,咏薇施礼。闻达问道:“贤侄女无恙吧?曹天杰何在?”

      咏薇小声答道:“他……被我射中不紧要处,带伤退去了。”闻达环顾一周道:“随我收兵。关将军自朱砂坪来援,我等可接之。”咏薇跟他去了。原本闻达教陈淬于东南、李宏引杨吉于西北山路口设置兵马,请马扩率部策应,突发截击寇军。适才在两处山口交兵一场,官军亦大有斩获,李宏先靠拢至主将闻达处。

      陈淬、杨吉两路投小径各杀一阵,俱返得本营,李宏、崔咏薇并将李坚部下几员要目监斩。咏薇道:“同这奸贼虽有杀亲深仇,但他身上干系要紧,不可因私费公,押往招讨司大营罢!”言止径回己帐,独自蒙头伏桌,双肩轻轻耸动。

      及申时一刻后,关胜引东昌军,正当胜势来会闻达、马扩。原来峻极关已为翟兴部所御;路罗关开门缉降,姚瑞不费一兵一卒。关胜听闻达等拿得李坚,又破得石盆关,大喜道:“峻极、路罗、石盆俱被收复。北边倒马关与插箭岭各处原为辛、王等将败绩之地,如今詹度等将大兵压关,却先引出守军,设伏大破之。再连日叩关,贼中多少年能征惯战之目俱被打得灰头土脸,丧胆不敢出关。此番为日后司南马岭两关同浆水一寨之平复,兆德特来相助亨超、公直二兄长!”马扩笑道:“此地前沿几处诸军尽遵兆德兄统筹。今日能有此速胜,全仗兆德将军临阵谋划见识!”关胜摇手道:“公直将军休恁过誉。兄等麾下兵员肃整,临阵进退得法,又尽肯相顾大局相合大略,俱仗将军之德也!”闻达亦含笑。

      翟兴、姚瑞各于峻极、路罗两处待命。石盆关上下,关胜、闻达、马扩三军联营布驻。各营官将,少不得同僚相交。闻达领内营教头训练佐使杨吉等同关胜相见,却引得两军内,堂兄妹散离多年,一朝相认。崔咏薇、崔绍致,一个崔宪孤女、一个崔顺独子,别后十余年方得重逢,欲哭无泪,欲感无言。绍致唤咏薇为妹,分说起罗延庆、杨再兴、呼延钰、呼延锐、曹天杰、高世昌等一班少时或熟识、或多曾勾面的兄弟同辈并其余姊妹等,只是不提那个罗延祥。杨吉赞叹道:“想不到有名的鹿蕾山‘小洪雷’朱遵,竟就绍致贤侄装扮多年!”

      可缅河东、河北名将辈出。种家、杨家、折家、王家、高家、曹家、姚家、呼延家最具名望,翟家、崔家、罗家、田家、董家、关家、唐家、郝家、孙家等亦各负声价,为国尽忠、为族尽孝,世代留传。纵有委身绿林之蹇,从不曾弃忠义之念。罗延祥之变,却如何不教人痛心疾首,不由人不喟然长叹怎生得住。

      崔绍致动问杨吉、崔咏薇逃离小五台山后形状。杨吉叹道:“同他们几个分手时,可羞我这个长辈人却不得已打了个晃儿。后为此节呼延家锐公子还曾好生埋怨。彼时我同贤侄女与锐公子、邓大保、金彪、赵通、赵进当分手之际,纵然信得过锐公子、也把得清邓兄弟为人,却难保周氏两兄弟曲折。故而诳言只道同贤侄女直奔闻将军处。其实我二人南行百里后即折向西,走私道先赴河东太岳山,寻我族弟杨霆在彼处。喜逢锐公子同他爹焯老哥,我族兄信哥家的公子再兴侄儿、还有罗家公子延庆都在军寨中,气象一新。只可惜信哥走得早,都快十年了。”咏薇道:“可不是,锐公子怪你不放心他。”杨吉道:“咳,若非得知闻将军续任信德府,你我此时多管尚在太岳山,锐公子倒真当我欺哄他了。”绍致问道:“叔父、婶娘的坟我也该去祭扫了。”咏薇动容道:“你有这份心,他们泉下便喜。”

      数处要地告破,许翰、张所、陈遘、傅亮四帅皆大悦,召集众将相议。太行那边,司南关为贼将李山守把,马岭关则由曹天杰及何洪部将金彪、李青守御,屯守浆水寨主将乃张恪。而北边虎口岭要地及周边方圆百余里,系何洪引其将董震、张玘镇守。贼渠李大兴同高老三、宫仪、吕振等魁目正在岭北龙泉关等地,而王大郎、李贵诸目已率部抵天长堡,正当开拨增援倒马关、插箭岭二处。

      官军马扩转后线督催粮草补给,翟兴、闻达、姚瑞各就三关休整,补葺公事。关胜计点本部三军,开拨马岭关三处而去。先锋乃叶桓为正,孙伯亮、张举与孙伯元为辅,精兵一千五百人。身后孙大奇、岑贵、武琨、齐二姐列四路承接。

      叶桓等兵将,军至金盘坞要地外二十里,途中健将巡哨,遇小股匪众数挫之。金盘山坡西嘴转过一将着蓝衫、骑黄马、拈点钢枪,官军哨队不能挡,张举掇条长枪接之交战。二将斗不到二十合,复有一队贼兵,为首的黄马绿衫银枪,掠阵而来,锐气十足。叶桓急切中飞起一钢珠打中其手背,贼将一惊,负痛而走。孙伯亮身后弟弟孙伯元奋起逐之,砍翻贼卒十余人。蓝衫贼将亦撇了张举。叶桓、孙伯亮即两路追击,张举坠后随应,不觉已到金盘坞垭口。叶桓依稀望见山丘间有“何”字大旗,令小校速告后方中军。贼兵看来无论如何不足五百之众,叶桓谓张举、孙伯亮道:“莫非遇到那开路将了?”只欲杀将进去。张举犹豫,伯亮亦道:“诚恐有伏兵!”叶桓道:“似这般慢性子,如何破敌!甫遭遇贼目而已,身后又有大军,何惧之有?”但分五百余人教伯亮领着压在东南道口高阜,自突阵前,张举随其后,伯元走南侧套边,高声呐喊间突入垭后高坪内。

      关胜听说叶桓遭遇何洪,惊道:“怕叶桓不是他对手、更兼突如其来!”留李仁、武琨等将看护营盘,亲引严捷、刘航、岑贵、郑辉四将直插金盘坞而去。

      叶桓杀奔贼阵,瞥见那绿衫贼将被贼卒重重围裹,想那必是何洪。正当冲突,周遭却忽然伏兵四起,把叶桓、张举困在核心。孙伯元慌忙切入其内,意图支援。叶桓方知中计,死命拼杀。孙伯亮在高坪外,亦急忙挥兵冲杀包塞垭口的贼兵。叶桓身带多创,孙伯元当欲援手,不防被身后那个蓝衫贼将一枪刺下马来。张举悲叹间奋力护住叶桓,顾不得溃散,生生往坪外突围。正感无望时,孙伯亮接得关胜等五将相援,方救得叶桓、张举,然孙伯元阵亡。绿衫贼将同喽罗顿时朝西北潜逃无踪。那蓝衫贼将坐骑中箭,跳下来同喽罗爬向山脊。关胜教军士放箭射翻贼卒一片。岑贵飞身下马,一溜烟踏上山脊恰追及那贼。那贼情急自尽。

      关胜疑惑道:“何洪安在?”众将询问所俘贼卒,方知何洪并未在此处。那蓝衫贼将,乃何洪部下何祥,那绿衫的叫何吉。关胜正同孙伯亮收拾伯元尸骸,忽听后队严捷那边大噪,急告那真何洪杀到了。关胜紧忙转至后队,见尘土连天,一队人马远远绕北投西而去。严捷报道:“有贼人近千,打何字旗号,为头一将黄马银枪装扮,也不交阵,直挥卒朝我军放箭雨,我们便还射一阵,他每便退却!”关胜摇头道:“此地难以久留,扶持停当后急速归营!”伯亮垂泪不止道:“此仇何时得报!”关胜劝道:“对付那个开路将,我等只宜智取。”

      及近营门,却见李仁、武琨等垂头丧气坐在营前,关胜忙问缘故。李仁道:“我等即知贼人抄将军后路,分兵出营欲截之。谁知离营不久,便遭贼人迎头邀击,混杀一阵,看我等势众,他们又夹起尾巴跑了!”关胜等牢牢把营,将何祥首级与俘虏押送张所帐前。夜间又于营中祭奠孙伯元不提。张所大军,屯于浆水寨以东近五十里外浆水镇一带。其再向东六十里,便是许翰驻地。

      其后却再无何洪那厮音讯。次日晨,关胜点集将佐,肃然道:“贼将何洪等神出鬼没,实难预料。然临阵宜稳,轻易不拉长战线深追敌军,此乃本定之规!”叶桓裹伤请罪,关胜降其为后营散辅。前枝统领之职,提孙伯亮代理,张举等佐拥。关胜亦自责不已:“我本欲行军一路窥探敌情,临战却疏漏侦候,皆应屡胜而托大所致。那何洪也确实不好对付。”自将过失申文报及张所面前。

      关胜军小心翼翼,未时后抵达马岭关东四十余里处,投古家口一带路总口边缓坡扎营。看关内贼军持重不出,官军亦不图轻易进击。北边攻司南关人马尚未就位,关胜不谈进攻,只管向四围周遭增布探马、斥候,俱选谨稳之人。却意外探得何洪讯息。原来,就在此日何洪却在浆水寨东北外同官军交火。那庆源府兵马代总管王继总领合后计督粮草,此要务最紧,早晚一应琐事缠身。王继遣帐前大将王定、王林至许翰面前听调,近日轮及二将在前缘巡哨。那王定听闻何洪在浆水寨东北外山前,便报请许翰准允,同王林兵分两路,倾力出击袭之。谁知何洪那厮在山头朝王定部众放一阵箭,人马却迂回而去把王林那队截杀一顿,略占便宜即又滑脚开溜。王定、王林羞赧而归。此消息听得关胜静静沉思多时。

      这日清早孙伯亮、武琨、刘航、张举等皆请战,关胜道:“马岭关曹天杰乃开国功臣后裔,失身从贼,更有隐情,我等当以招其归降为上。官军各路,如今皆迫而不打,敌军必然自行下关搦战以图刺探军情。此处三关一带,东外地势难得方圆二十里一片平旷。向西却丘峦蜂起、路径纷杂,定有贼兵伏哨。我军眼下不便贸然抢先手,当引敌人先出来。”及辰时二刻,军校来报:“曹天杰引精卒下关攻我前哨,张举、刘航二将军谨遵将令,步步为营稳退。”关胜三军结阵起应,另命严捷、杨青、崔绍致、郑辉四将待命,嘱托一番诸项周全了。片时后接回张举、刘航两队,关胜分李仁、刘航在左,孔刚、张举在右,叶桓、孙大奇、齐二姐、岑贵等同在中军,孙伯亮、武琨充左右前锋正当先首。

      曹天杰同金彪却躲在丘丛后稀林歇息,一边密视官军迤逦前来,教李青留驻关堞。却表这马岭关本李青、金彪二人镇守。两个虽属何洪部下偏将,却一个是南太行旧部,一个是河北绿林道上来奔。另有董震、张玘乃随开路将来自荆湖。李、金二将虽具果敢,才智甚平难堪重任。王大郎、李贵教曹天杰兵驻马岭关,本有深意。然官军二次来犯,李、金二人见曹天杰文武全才,便全凭他措置,一边又与何洪、董震、张玘往返通息。关胜命孙伯亮、武琨当先探击。二将突至贼阵前高声叫阵。金彪欲拍马应战时,被天杰按下授意一番。随即曹天杰自纵马出阵,孙伯亮手持大杆刀上前,也不打话,直顾劈面砍去,天杰舞戟接战。二将战不三合,这边关胜自忖:“曹天杰非一勇之夫!”则回身突发将令,教李仁、刘航、孔刚、张举四将,即刻平分两路,火速抄两侧踏过高坪,抵关前二里外便折回,四将领命而行。

      那边曹天杰同孙伯亮斗十七八合,伯亮只办得上下遮拦,料不是对手,败回本阵。当其时金彪陡然抄出,隔开伯亮、武琨同关胜中军。孙、武二将情急,恰好李仁等四将,分两路官军五百步开外适时突刺杀到。曹天杰置于关前伏兵急切阻挡不迭,贼军一时势乱。孙伯亮、武琨乘机随势齐迫,孙伯亮抵定金彪,右侧又得刘航邀住曹天杰,均斗及十合之上,伯亮、刘航皆拨马而回,李仁、武琨同孔刚、张举亦不恋战。曹天杰道:“必欲引我深入敌阵,不可上当!”同金彪望身后马岭关北侧马弯顶撤去,沿途收络散军。马弯顶同马岭关成犄角之势。关胜鞭梢指处,三军用命,势不可挡。李仁等四将亦往来冲突,贼军大败,高坪阵地告失。李青在关上,哪敢动得半步。曹天杰、金彪只得严守山顶。金彪道:“何洪兄长率部已绕官军后,厮杀即在今日。”天杰愁眉不展:“我观这关胜,确非寻常之辈。更兼谋划周详,只怕早有准备!”官军亦不逼近,排列营阵将息。
      (本回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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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2-22 22:56 陶心
第二十四回  马岭关大刀并蛇戟  燕尾坡蛇矛露神威(下)      

      果然何洪引董震、张玘悄然撇至关胜军后以北,其意在偷袭。谁知关胜早作戒备,严捷便教杨青、崔绍致路边丘头伏截。况且关胜早征得张所纳其言作调度,请李昂、任翔两军到彼东侧相应,那何洪再能征惯战,奈何一时兵溃。贼人惨败一阵,又兜回个大圈子退返马岭关西后司南、浆水等处。贼军龟缩,任凭官军于关下搦战骂阵,决计不出。其入晚时,李青差人报曹天杰,何洪纵深作战失利,损失颇重。天杰扼腕道:“关兆德确实妙算!”同金彪计议难定。

      次日关胜军在马弯顶东外鼓角争鸣,军士轮番訾骂,金彪下山出战,宋阵里孔刚飞马应之。斗经三十余合后,曹天杰见金彪渐渐战其不过,急忙出阵替下金彪。孔刚抖擞精神迎战,二将战过二十余合,孔刚堪堪避其锋芒,败回本阵。叶桓接应,抢将出来,迎面掷出钢珠。连发两颗,其一被天杰躲过,其二给天杰蛇戟头拨开,径迫面前。叶桓不巧马失前蹄,几乎坠地。张举看表兄遇险,疾速救应,岑贵、孙大奇亦出。张举抡刀绞住天杰,岑贵、孙大奇护叶桓归阵。张举同天杰拼格至十合上下,被天杰蛇戟几乎戳伤左臂,负惊归返。曹天杰后退五十步勒马,笑骂官军:“适才个个豪气干云,现在缘何尽皆属了乌龟!”

      官军阵心关胜暗赞:“曹家后裔确英雄盖世。若得收录他,则我军更拢良材,如虎添翼!”武琨瞥望多时,相看齐二姐一眼,自言“我岂真惧此人!”忽然拍马而出,横担双挝,手指曹天杰厉声道:“小厮,你勿张狂。这二十五路蛇戟,我已尽数了然在目也!你敢再战?”曹天杰忍笑道:“我认得你!曾作手下败将,今日却口出狂言,也罢,便送你归西!”双腿把马一夹,绰戟迎头便刺。两方兵士俱瞪大眼睛,看这一番好杀。武琨双挝妙及分毫,天杰蛇戟精至化境;你欲立功全展身手,我想破敌尽出所能;这一挝蛟龙出海,那一戟大蛇穿林;久经尘世者,亦不免急火攻心杀气骤;年少气盛者,更终得棋逢对手难自抑。

      二将恶战六七十合不分胜败,两军看得眼呆,都忘了呐喊助威。武琨使出绝招“神鼓鸣天”,天杰全力抵住,继而还手施展“龙蛇相争”绝技,武琨奋力格挡。天杰得空,气喘不定,飞退回山。武琨亦不追赶,得返阵上,心跳如狂,谓关胜道:“舞天银蛇,名不虚传!”

      曹天杰歇战,亦赞叹道:“人云地上武松,马上武琨。我本小看此人,今日一战,方知英雄手段,豪杰铁胆!”晚间听闻官军要转攻马岭关堞,天杰、金彪甫下山助防,便遭重围。二人拼死恶战方突围,李青出关接应,三将俱逃入关上,矢石如雨,官军退却。李青嗟叹相告:“你们有所不知,黄昏时何兄长接得李首领急召,要他返回虎口峪筹划。我看无非要调他一同袭击官军主帅营盘,要我等只顾死守城池。”天杰捶拳道:“首领难道不知如今这许翰、张所乃能臣干员,关胜等人更系名将。主帅大营,岂是谁想袭得便袭得?不各处据险辅以游击求分而化之,却贪功冒进集结生力要出去拔人家帅营,怕给人家反围个四脚朝天!”金彪凄然道:“事已至此,走一步看一步了!”天杰摇头道:“金兄与此处大小头领多有相识,李兄是老太行,又多在何兄长部下,此番请多拿点志气出来罢。”李青道:“近年来谁人不知,首领实非英雄心肠,我俩意冷心灰久时了!”其实三人内心俱已有旁意了。

      又一日凌晨时分,李青、金彪竟皆收拾行装,大小喽罗一半要走,一半没所谓,天杰倚着堞垛而眠。及晨起,关胜亲临关碟下,唤曹天杰出面相见。天杰立于关上施礼道:“久闻关将军威名,得沙场相逢,晚生幸事!”关胜答礼道:“我同尊爷曹霸,虽只数面之交,钦敬其如良师,更知其冤,亦憎奸佞长久。我也深知你曾从恒山武社,皆一干忠良之后。我早有引进俊才之心,苦无机缘。今朝相逢,你等岂不知李大兴辈狼藉之名,不就弃暗投明,更待何时?明珠掷于尘土,痛惜何如哉!”

      曹天杰沉吟半晌方开言:“将军美意,晚生委实感激在心。只是念及大丈夫生天地间,信义立身。我即得人恩惠,受人所托,岂忍半途弃命?我将力战,独怕伤及兵众。同为人子,何事大开杀戮?关将军若有兴致,不须攻爬城垛,只管遣良将出马,单对单若赢得我便孤身任凭发落。关内其余,将军何患,自行克服。将军若不肯时,云梯钩绳眼下即请便。”关胜喟叹道:“何须派遣将佐,我来会你便是!此战早晚难免,我便来领教你这枝蛇戟了!今日若谁也赢不得谁时,我军再行攻城。你自晓高低轻重,莫执迷自弃。”

      曹天杰即披挂下关,同关胜双双孤身立马阵前,天杰拱手道:“承教了!将军请先赐招!”关胜道:“好!”挥动青龙偃月刀,开手即大气磅礴,纵横六合之态。天杰心意合一,小心应战。但见关兆德真系神族后裔,大开大阖间,精深隐然其内,看似平常,实则百千变幻莫测。更知曹天杰不愧良将子孙,穿梭自如下,细妙流水行云,信手拈来,蕴藏重重奇险。年长的要抚顺这忠良沦落的不平,年少的要恪守那落魄相扶的义气。刀锋起处,凉风夹着热火;戟钩点处,肃杀缠着赤诚。纵然夏日正季,好一场厮杀,鬼神无踪,精怪遁形,天地失色,森然旁观。二将各逞英雄,各显所能,正如那铁缸碰着铜瓮,高下难分,胜负不定。

      关胜、曹天杰,交战一百合以上,各难占便宜。官军恐主将有失,方欲鸣金,关上金彪,却抢先催示天杰回关。曹天杰战意愈失,朝低平出手,虚晃一戟,关胜横闸封灌,天杰转马奔回关上,关胜也速返阵心。曹天杰心下自钦敬:“他有心容我归顺,恩威并施,真大将之风!”关胜亦暗感慨:“后生可畏。他若非连日拼斗,又兼是否归诚主意难定,我怕真要吃亏。”

      其后官军于正东、东南角、东北角三线叩关。曹天杰、金彪鼓舞喽罗奋命坚执,终此一日官军尚不得破关。关胜示意收兵,好似胸有成竹。随后关胜赶至张所处,同赴许翰大营商议大计。许翰道:“战至此时南半部局势已定,我等可诱敌自野草湾、虎口峪北来包袭,反围歼之。”谈及司南、马岭、浆水三地时关胜告道:“司南、浆水迫于我军兵势,持重不出。中间马岭一旦告破,另两处俱作瓮中之鳖。马岭关贼将多有归诚之心,不日可下!”

      当日夜间,金彪惨然寻曹天杰告之:“李青带他心腹西入山间去了!他一听得虎口寨王首领一伙北上倒马关,哀叹大势已去,就要躲去避得一时!”天杰苦笑道:“你如何不一同去躲躲?”金彪倦然道:“恁地我与你交个底也罢。我同他虽久在绿林大伙落草,却都不是死忠这边的。他同官府军将李氏一族是同乡,其中有个叫李横的,见在东昌府,他有投奔之意。我也略同相州总管翟兴相识,待期投诚而已。只是你如今坚守此处,我同你虽无旧交,却看你深负义气,故而暂留下来陪陪你而已!”天杰不好饮酒,闻此言却斟满两杯,同他对饮。金彪又言:“我看官军也有收录你之意,你明日便顺从罢!”天杰微微摇头:“我尚未曾落败,如何投降?若能赢得我,理当互行机便!”金彪笑叹。

      张所、关胜亦得知太行寇王李分兵,心下颇喜。胜返本营寻武琨、孙大奇密谈:“王大郎等既北去,王李相离,许大人便立刻委人以李大兴暗通女真告之。那王大郎是个豪杰,拢王剿李之势必成。”孙大奇道:“此谋出自将军极善。”关胜又召崔绍致入帐叮嘱道:“你与敌将曹天杰幼时旧交,明日还望你收服此人!”绍致道:“同他不曾勾面十年有余,获此良机,必不负将军苦心!”

      再一日官军复邀战关前。关上喽罗多乏斗志,面面相觑,又觉官军不曾几路包抄,或许暗示不要负隅顽抗便透生路?金彪附耳道:“兄弟义气,谁人不感,已足彰信义二字。他们又寻你放单,你便败阵投诚罢!”天杰笑道:“你倒好做人,要我先投降!”金彪深唱一喏:“我在此赔罪!”

      曹天杰下关应战,横戟马上高声问道:“你处想必良将如云,我便一一领教下来!”崔绍致在阵后暗忖,他若认出我则不显真手段。绍致便扯布蒙面,悄然出阵。曹天杰但见关胜背后一将蒙面而来,手绰蛇矛,坐骑平常,毛色无光,天杰却顿觉其势凛凛逼人寒。天杰思量:“除却罗延祥、武琨、关兆德,我尚未逢对手。此蒙面人必有来历!”手指南侧缓坡道:“那片山坡名燕尾!”崔绍致应道:“高低随你!”二将放马上坡,天杰稍稍定神,对方好整以暇。呆了一袋烟工夫,天杰抖擞精神,舞蛇戟开战。

      二将交马,两杆兵器犹如青蟒两条,交织厮并,火星迸溅。斗过二十合,两个略分扯开,曹天杰惊叹:“何人如此武艺!”慌乱间倾注平生所学,崔绍致增速相应。累计打到四十合之上,天杰戟法全乱,气力不加。绍致顺手一矛,天杰急避时几乎坠马。那马自逃下燕尾坡。

      曹天杰身伏马背,惊魂甫定方得醒悟。此人矛法糅合山东崔家枪、燕南罗家枪、河北王家枪、河东高家枪、河南林家枪、河内金蛇矛六路精尖,且浑然一体,渗透造化,登峰造极,半生不曾得见!颤然自忖:“我纵戟枪至今,但他可取我性命!未料有如此人物。他却蒙面,莫非是旧相识?”天杰轻喘定,丢了手中蛇戟缓缓道:“我认输了!只是可肯开示尊颜?”

      崔绍致立马燕尾坡,轻手扯下面巾。曹天杰稍觉面善,想不起来,对方开口道:“天杰,我是崔家老三绍致、我是绍致!”“确是绍致兄长!”天杰大惊翻身下马,“我莫非在梦中!”呆立不动。关胜看得,含笑上前,绍致亦下了燕尾坡到天杰面前下马施礼:“适才得罪了!”关胜道:“你便心悦诚服了罢!”天杰惨笑,一拜到底:“如此不由得我不降!蒙将军收录,万死效力!”关胜执其手,绍致拍其肩膀,引入阵前。天杰道:“一关生灵本就有心归复,将军高抬贵手!”关胜笑道:“正合其理!”

      马岭关就此告下,贼卒早散了大半。其余几个心腹头目、亲随部众,跟了金彪开门缉降。关胜军进驻马岭关。曹天杰道:“还有个李青,在山内避祸,我同金兄便去召唤他归顺就是!”关胜便暂守在此关,休整人马。

      曹天杰、金彪两个去找李青,欲说服其一处投降官军。半晌后两骑马急匆匆奔回关胜营寨。天杰摆手示意让金彪先说。金彪气喘喘只道:“禀将军,我两个在此间箅子岗一带寻得他及余下部从。怎耐他仗地势,教部下支起弩架。那弩好生新异,我一向不曾见得。”天杰接过话茬则道:“更有奇异的,竟有一队马军,马鞍上扣配着弩机。他每一伙以那新奇弓弩对着我二人。我与金兄喊了半天,李青那厮只是浅浅笑着不答话儿。我两个只得先回来禀报关将军!”关胜细听后摇头道:“好他个李青!此可谓待价而沽了!恁地我与你二人同去会会这厮!”众将如何肯放?关胜笑道:“不妨事,那个李青所示之意我已心知。曹、金两位兄弟办事,你等也信得。今次我保管搬带好一套人物回营,教你等见识。”辄点李仁、孔刚、岑贵三个,并曹天杰、金彪,六人但只各引伴当,望箅子岗而去。

      抵及彼处,关胜抬眼即认出岗上李青,亦亲眼观验其人所造新弩机一番。关胜匹马当先只身上前,从人阻挡不及。关胜扬手大喊:“山野鲁班,我已领教了你精细处。”李青慌忙施礼道:“不曾料将军亲临敝处!”关胜道:“王大郎已决意结寨助朝廷抵御狄夷,李贵也依了他,你都已清晓。你有恁般才能,若国不能用,当真可惜。陆祥的名字你也听闻过罢,善造器械的。他数年来忠勤职份,诚乃行伍之幸。我为将者,今日便来请你了!”李青当下一摆到底,口中只道:“人言大刀关胜为人重个义字,果真名不虚传!”便领其部从下了箅子岗,那批新弩机俱在内。原来李青会造一种马架足踏劲弩,卡在马鞍上,也可取下步用手扳,马步两用。他自己个儿亦善用,射发颇准更兼他多般武艺熟习,还善造设各式弓弩。

      关胜教其跟在队前,不多时引至张所面前。张所遂好言抚慰,晓以公义。李青叹服,与天杰、金彪皆放心归顺。关胜、张所颇喜,录于关胜部内。关胜任用曹天杰作中护接应承制,金彪、李青皆为侧厢散班牙将。李青听关胜提及李横见任东昌府兵马都监,则不觉谈起李昂、李旺、李横族兄弟早年,他曾投奔李氏门下,后各奔前程云云,忽觉不妥。关胜畅笑:“一般替军中效力,何分李横关胜?”金彪见关将军如此义气,亦自忖专心一意在此,不提翟兴一节。

      关胜等将与曹天杰、金彪、李青几个同席畅谈。关胜动问道:“曹兄弟,听闻你自离小五台山,先投奔的是太白山李贵。只知李贵原先虽属王大郎节下,因与李大兴部内要目何洪交情最好,故而同官军对阵多番。而今他已遵从王大郎约束。只是你却又如何留在此处?”曹天杰微叹道:“先时我落了难,李贵兄长收纳了我。后起战端时,奉兄长将领,因助阵何洪头领战事,由我守把马岭关。其后这边那边来来去去混战多时,我同李贵兄长失了讯息。失讯前,只是奇怪兄长曾教我可相机行事。今下看来,本由如此了。”天杰只是淡淡价言语罢了。众人听了均唏嘘一场,崔绍致特意给他置茶水酒汤压惊。

      张所教闻达同关胜两军相联。关胜大喜,绍致亦欣然告知曹天杰道:“我堂妹崔咏薇还有紫毛貂杨吉叔叔,俱在闻将军麾下随军。你不肯说你为何与他们分手,但又非反目。如今再聚首,还是一家人罢!”天杰内心,又是一阵狂跳。风华正茂,恰值好年华,钟情于斯,是遥不可及,是恩怨难分?毕竟天杰如何同咏薇相见?烦听下回见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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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10-5 22:03 陶心
第二十五回  当险峰何洪长呼啸  拔匪寨唐英擒猛将(上)

      却说闻达同关胜两军营盘相邻,崔绍致引得杨吉便寻至曹天杰,俱不胜唏嘘。杨吉道:“叵耐罗延祥那厮不良,竟至叛亲离族。他本系罗族内过继,罗朗抚养。罗将军待他视若己出,更胜似延庆。如今故人心血尽白耗,我真心如刀绞!况又连累了咏薇这孩子!”天杰木然道:“他怀惊人才略,却不得正途。杨叔莫恼,事已至此,怨不胜怨了。”绍致插话:“天杰,我等终究莫逆之交,飘零半生复得聚首,真上天恩重,不负少时缘份。不如与杨叔父一道,去见见咏薇罢。”

      杨吉、绍致领天杰步及咏薇帐前。天杰好似周身披芒,躯干仿若气漏告磬,得见咏薇容颜,低首无语。待请入,咏薇幽幽道:“你前日战场上,好生凶猛。”天杰吃吃道:“厮杀场上,何容轻缓?”咏薇道:“瞧瞧你,又恁地认真相。创处尚在疼吧?”天杰方才舒心道:“已愈,否则如何能接战绍致近五十合?”

      不日,贼渠李大兴、吕振深夜突袭许翰驻地。许翰、张所等早设防备,谋划之深,岂是先前李邦彦、王晋卿辈能比肩?官军李昂、任翔把守通行粮道,许翰新调沧州都监赵青、新任真定府都监韩杰并节下翁奎、蔡泽等将佐率其兵马到彼。南边因赵谭、赵胥押粮前来,除姚瑞仍在路罗关,其余闻达一军,及翟兴率其部李兴、张富、郝昪、赵林、李恺等将,会同折可留领黄遂、黄进,四路夹援,虚实明暗纵横交错。李大兴、吕振大败,同贼中佐目各以身免。得何洪救应时方安然归寨。李大兴哀叹,悔不听何洪先前劝阻。

      许翰会集诸将帅于中军大帐计议军机要事。马岭关即克,浆水、司南二处指日可待。定策指令关胜、闻达两军凌迫司南关,马扩承应;折可留、任翔、赵青三军迫浆水寨,翟兴、姚瑞等承应;北边战事则另作筹置。赵谭、王继、赵胥、李成、李昂诸部仍充合后。会后许翰、张所又将关胜、严捷留下传军事路调令,严捷授统领守备冀州七级关,眼下仍先从关胜军中作战。关胜道:“老严才具实作,定能胜任!”严捷深谢面前诸人,又道:“随将军上阵厮杀真平生快事!”

      张所告陈后方粮道情形。不日便有盐山砦王纲、孟光押军械军粮至前线。却道那“白露金虎”王纲,自刘航调离,心下甚畅,同孟光在盐山砦上安心一番事业。此番得军令后小心潜行。途经一处道口,三面丘陵,间杂小径。王纲暗觉不妙,正急传令军士出哨探丘陵之阴,若现敌情,绕道为上,山凹小路火起,一枝贼军竟抵眼前望官军放箭。王纲在前、孟光在后慌忙押阵抵接。双方箭矢往来正闹腾,身后忽地再有贼人精兵突刺而至。为首一将金色面皮、八尺以上身材,骑一匹乖劣马、手掇一杆虎牙耙,威风凛凛、汹然扑杀,面前官军尽皆仆尸。孟光舞起一对西夏弯刀迎战。那贼将狂笑道:“不知死的来寻死了!”二将交马斗过十余合,孟光已门户大开,被那贼手起一耙打下马去身亡。贼将高声吼道:“认得吕振爷爷么!”贼卒呐喊大作以助其威。

      副将阵亡,兵众散乱,两面遭夹,王纲枪法不依章格。正慌哩,南边一彪人马突刺而来,官军旗号,直抢贼军中队。一员虎将,两鬓染白,手提大屈刀,冲开条血路。贼将吕振本欲迎战,却见官军增援益多,自忖不是头,束兵掉头便走。王纲舞枪截杀,只刺死几个头目。

      原来却是德棣滨安抚司韩存保率军来援,为首先锋乃老将田鹤龄。韩存保在中军,棣州都监梁景合后。吕振当不住宋军人多,结兵退却。官军收整,望东弯个圈子接得马扩部,方得周全。马扩惨然道:“原先军图编绘有误,却连累王知砦等!幸有韩安抚适时赶来顺道出援,这边方不致全败。”

      众人将孟光尸身烧化收存,祭奠一番。关胜等亦到,嗟叹一回。王纲辄拜道:“一别年余,谁知照面时,我处孟兄弟先去一步!”关胜劝慰几句。翟兴等部也来此相商,翟兴节下统领赵林与王纲同乡重逢,叙旧一场,不免谈及周青。王纲道:“周兄弟与我在盐山一处受招安后,被密调他处,不知详情。”王纲所解军械军粮损毁不多,不久另有几路粮草辎重来到,统点一处,分拨诸军。新任真定庆源巡检使韩勇亦引金亢、钱雄二将到彼。金亢、钱雄两个如今调拨他制下。

      王纲人马跟在翟兴部侧,金彪同王纲等亦稍有旧识。谈及司南关守将李山,王纲道:“早年见过此人数面,稍曾交往,却可确信其人乃顶天立地好男子!”金彪返本营说与关胜等听。关胜道:“神军正当人才匮乏之际,能录之最好。”

      贼将张恪、张适等在浆水寨负隅顽抗,折可留、赵青、任翔一时不能拔却听到传言朝中军机有新密要令:孙傅至前线统参调度,要许翰、傅亮等委赵谭、李成重用,尽速剿灭李大兴一系;并再调庆源府王继一军助战;北面自凭陈遘打理要务,纳王大郎、李贵等受招安。这边张所、关胜、闻达等各处亦有耳闻,只无公文申达。借在闻达帐前半年有余的丁进即将归隶李成节下,而李宏则将正式调属闻达军中。丁进于营中尝酒后言及什么跟在闻达这边不好立功云云。传到闻达耳中,闻达笑道:“他既然有好大靠山,立功心切也在所难免。”

      值此战况四都督运筹排划,赵谭、李成、李昂、韩勇四将受命出兵,姚瑞军亦换到此处增援,赵胥、陈淬等将中护许翰等帅。官军在虎口峪外六十余里,同贼军宫仪、吕振诸部列阵相持,一时尚未交兵。浆水寨张恪本遣人赴虎口寨求救,而今彼处亦遭兵临城下,张恪夜难入寝。手下张适出寨搦战,一阵败回。

      贼将李山但知两路官军已达关下十里外结寨,自忖不如开门邀击。这一日晨,李山将引精骑亲兵出关叫阵。关胜军中,孙伯亮挥刀出战。斗到三十合上,伯亮落在下风,渐渐只办得遮拦。严捷、孔刚、张举、叶桓四员勇将齐出。李山撇了伯亮,缩入骑阵,其兵卒忽而军分四路,东、南、西、北四角抵突,把严捷等五将隔于阵内包住,一时冲突不出。

      关胜大呼:“随我救出四将!”绰刀跃马,左有崔绍致、右有曹天杰,身后李仁、武琨、齐二姐、孙大奇、郑辉策应,迫于贼军跟前,刀光交织。贼军已结作一阵,李山在核心,四壁四队每又各分排四列,每列绞杀一场后望左方整列换位,循环往复。官军散乱,纵然大将勇武,带出严、孔、张、叶四人,却难近核心半分,兵士伤亡渐多,关胜只得败退一阵。李山见识关胜等厉害,亦不敢逼追。

      闻达在后赶到,同关胜合兵一处。关胜集众将思量破阵法,诸将俱不识,惟金彪道:“此为四足鼎方阵。分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队,每队再各分四列,敌军入空角,则遭吞围;敌军入四像,则若赴汤鼎。每列换位靠左之时,此起彼伏,犹如鼎内滚水,把敌军截割开。”

      关胜省悟道:“原来如此,破之却不难。”闻达道:“若有良策,并力克敌!”次日晨官军先行搦战。李山复结阵,压趋跟前。纵然贼军配以强弓施射,官军以大盾相护。只凭敌军到面前只数十步,关胜扬鞭,身边精兵强将驰出。

      李仁、孙伯亮、李青等将率队,拦于敌阵白虎队面前以硬弩手攻击。武琨、岑贵,严捷、张举,孙大奇、叶桓,孔刚、金彪八将分四对,各引快骑,涌入四处空角。方及驰入,不冒趋核心,转左右各分两扇,走侧向刺入四像。敌阵一时大乱,李仁、孙伯亮及杨吉、崔咏薇、齐二姐,趁机撞入白虎队中,敌阵遂溃一像,其势转衰。闻达谓丁进道:“我突前冲击,你垫后。”丁进喏喏。

      关胜、闻达宛如两员大刀天神,齐声高喝,各自飞马冲入近处二空角,舞刀直抢核心。刘航、郑辉与李宏、丁进各在本阵指挥弓手。崔绍致、曹天杰分两路反抄,径入远处二空角,奔抵李山身周。李山心慌,舞刀乱搠移离本位。关胜欺近身前,交手一刀即令李山弃刀返身欲逃。关胜喊一声“下去!”一刀拍其背上,将李山砸下马鞍,众兵齐上,把李山捆个结实。贼兵如何顾得阵型与主将,大败溃散。司南关上喽罗见李山被擒,开门乞降。官军整结,森然有序入关。

      关胜、闻达分左右坐厅理事。李山被押解跟前,责骂金彪李青等道:“黄面贼、青脸崽,竟敢背信弃义,我死也要拖你二人同赴黄泉!”金彪笑道:“你既有恁般义气,何不同我等共投官军呢?”孙伯亮、张举喝其跪,李山九尺身躯挺直长立,无动于衷。闻达浅笑,闭目养神。关胜挥手止众人,亲自下座接过尖刀,逼至李山身前,李山顿时矮了一尺也似。关胜却三下五除二把绳索割开。

      李山吃惊道:“将军何不就杀我!”关胜笑道:“带你去见个故人。”却指小校,把王纲请到司南关公事厅前来。王纲以切身相劝,说动李山投诚。李山遂应,翟兴本人也已抵关厅,带着赵林遇到金彪,又看到王纲劝服李山,早年相识重逢,今虽身份存异,义气犹在。李山拜谢关胜、闻达等恩义,又同金彪、李青等重见一礼,一众俱各欢喜。他们再论及“斩麻刀”周青,不知他见在何处,都甚为挂念。李山眼下先留在关胜军中作金彪副手。

      那浆水寨张恪毕竟兵多,又器械粮草足备。折可留、赵青、任翔合军不足五千新兵,久攻难下。然当其时赵谭、李成、李昂、韩勇,并王林、王定等将奉命进击虎口峪。峪东口一带南头高峰阳侧乃虎蹲口要地,贼将何洪当守;北端群峦要口,贼目吕振把持;宫仪则转去西后谷镇守;李大兴、高老三居寨营调度。

      这日赵谭、李昂、王林、王定对阵何洪、董震、张玘。那赵谭在上司跟前议事时真雄才伟略,临阵却全无主意。王林、王定前不久吃那何洪痛击,今番畏缩不前。李昂部下猛将瞿综不耐,私谓亲兵道:“那两个看似好表人物威风得紧,原来却只丢小王将军的脸!”出马险隘前厉声叫骂,要何洪出战。

      何洪不回话即刻亲出。瞿综抡刀与何洪恶战二十余合后,忽地何洪那条银枪愈发紧快。李昂看瞿综力怯,拍马飞奔替下瞿综,一杆铁槊同何洪斗三十余合不分胜败。赵谭鸣金,李昂便回,由衷赞道:“此人名副其实,好一个开路将。”赵谭道:“敌将既如此厉害,我等务须持重。傅亮、赵胥二兄长正督造新制器械。”何洪归返隘上,以内气呼啸一声。官军兵将皆惊,以为是天边有恶灵现身。

      北角外李成、韩勇等同贼将吕振、吉文炳交战,胜贼军一阵,却在乱石塬前犯愁不已。此处怪石林立,每片石后有贼兵置伏,一时寸步难进。庆源府军马连日进击,韩勇节下金亢、钱雄二将重伤尚未调治得痊。真定府都监韩杰见此,将“钓钩翁”翁奎、“赛貔貅”蔡泽二将暂借于韩勇调遣。

      严捷、武琨、崔绍致、孙大奇等私下寻关胜内帐门前,俱颇有不平道:“我们打前阵抢关拔寨恁地辛劳,如今却由得赵谭、李成辈直抢贼人心口,许帅咋就恁般布置哩!”关胜笑劝道:“功劳自不该我等全占,让他们也活络活络筋骨,我们正好歇息歇息!”绍致道:“莫非朝中有人又要提携他们?”关胜呵呵大笑:“打住,理会这事做甚,我们才懒得去想此类烦心事咧!”几个都点头。

      次日关胜寻张所提议:“眼看张恪那厮,倚仗城堞坚固,又龟缩不出,不若冷他一冷,折赵任诸路友军可赴虎蹲口相助,也好让他们建场功劳!”张所称是,告许翰得允。旋即张所亲率翟兴、马扩、陈淬在浆水寨外驻扎看视,调换折可留、赵青、任翔三将北上驰援虎口峪一带。赵谭命兵将佯作上攻,混淆战况以惑敌心。何洪驱军出战,任翔军截斗贼兵混战一番,官军斗志不高,全线退了五七里。何洪便依坡列阵。任翔大怒,独身出阵挑战。何洪拈银枪与之交战。斗不到三十合,任翔诈败。何洪声若雷啸道:“你身手不错。我纵横大半生年岁不饶人,长久未必能赢你。可你那点伎俩,实难蒙得住我!”任翔羞愧而退。

      闻达兵力偏少,与李宏驻司南关打理;丁进奉令回李成帐前听用。韩存保复返后方督粮。关胜、姚瑞两军并行北上,许翰跟前待命。许翰、傅亮、赵胥等大喜,又命折可留、黄遂、黄进速去支援李成、韩勇。赵胥备说那边贼人吕振手段,关胜浅叹:“岂料贼中除了何洪,另有这表人物,破之当费思虑。”

      归营后李仁闷然道:“若得一清先生在此,何愁那开路将?”关胜道:“公孙一清与樊瑞数年前同赴二仙山天心罗真人处悟道,早在红尘外,谁能请得?”孔刚道:“还有朱武先生不也随神行戴前辈齐拜冲虚王真君静修学道么?他们都一心成真倒落得个洒脱,却不肯来助俺们一把。”正叹息间,帐外卫士通报:“刘航将军求见中军。”关胜听了笑道:“他此来必有缘故。”自将刘航迎入。
      (本回未完待续)

[color=Silver][[i] 本帖最后由 陶心 于 2014-3-15 13:37 编辑 [/i]][/color]

2009-2-25 09:21 陶心
余下部分继续滞后(整体架构已完成):shy:,目前开展已完成部分的整体修改工程。:ph34r:

第二十六回、二十七回是一个转折点,从二十七回开始情节要从太行战役转向抗金战争了。
太行这边,该亡的得亡掉,该捉的得捉住,该降的得投降,该服的得服贴。

人物分刻划型和历史道具型。如后来历史及小说中出现过的太行义军将领、岳家军部将、李成部将或本小说设定为李成部将者等,就是列名单式的历史道具型,增加历史现场感。
比如:相州原知州王靖调离,暂由临濮节度使傅亮代知。州管军司武职如下:
兵马总管、戍地禁军都统制翟兴,兵马都监刘浩,部将李兴、翟琮、张富、赵林、郝昪、杨俊、王纲、赵通、赵进、董震、张玘等。
又如:李横副手、部将有:祁超、戚方、赵起、朱全、李山、李青等。
中北太行投诚重要头领:王大郎、梁兴、李贵、李进、周青等。
后来其中不少人归录岳家军或受其节制。
其中一些人作为名单式道具型人物,增加历史现场感,或者体现衔接说岳感,例如角色周青、金彪。顺便让翟兴、李横早点出现热身。
但对“南太行”祝友、王善、张用、马友、曹成等人,仅捎带提及祝友、王善两人一下,因为说岳中此一干人的故事同历史上颇不一致。

经关胜领导或带教后成长起来的部分年轻军将:
吕建,河北东路开德人,现为大名府分司都监。(绰号灵忽律)
唐正,永兴军路蒲州人,现为大名府分司都监。(绰号小金钩。曾是徐宁的徒弟,但只学了钩镰枪法,未尽学金枪枪法。)
瞿锋,两浙路衢州人,现为大名府分司都监。(绰号虹川飞影)
郝启武,永兴军路虞州人,现为大名府分司都监。(绰号彩头青,是“井木犴”郝思文的胞弟)
张贵,淮南西路舒州人,现为临清军水营都监。(绰号竹园虾)
张进,京东西路濮州人,现为临清军水营提辖。后随翟兴,与李成作战,阵亡于淮北。(绰号水头漂)
李横,河北西路相州人,现为东昌府管军司都监、巡检使。
戚方,京西北路颖州人,现为东昌府管军司都训练官、副都监。
祁超,河北东路滑州人,现为东昌府管军司走马承受、副巡检。后曾随李横,终录于岳飞麾下任职。
李仁,淮南西路舒州人,现为东昌府管军司后协统领。后在济南,与关胜一处殉国。(绰号鸿毛蟹)
孔刚,京东东路青州人,现为东昌府管军司中护统领。后在济南,与关胜一处殉国。(绰号白毛驹)
叶桓,河北西路磁州人,现为东昌府管军司中承副统领。(绰号雪珠龙)
另:孙伯亮(统领)、张举、郑辉等。

[color=Silver][[i] 本帖最后由 陶心 于 2014-3-19 19:20 编辑 [/i]][/color]

2009-2-25 12:41 火燚
陶心兄真是精益求精。:unsure:

2009-2-25 18:58 陶心
回复 #115 火燚 的帖子

:shy: 羞煞我也,我是前面没写好,而后俗务太杂没抓紧写。

[color=Silver][[i] 本帖最后由 陶心 于 2009-10-6 12:03 编辑 [/i]][/color]

2009-10-6 12:04 陶心
第二十五回  当险峰何洪长呼啸  拔匪寨唐英擒猛将(下)

      而那边乱石塬前,李成引其部佐郭家兄弟、丁进、刘忠、胡选等数日按兵不动,却屡屡褒扬什么江南豪杰赛韩当、河北驰骋显威名。韩勇求功焦躁,引翁奎、蔡泽讨战。吕振等人但匿不出。韩勇怒吼一声,与翁奎、蔡泽带大盾、将亲兵拥入塬口。折可留在右队,眼看韩勇一军在乱石丛内,兀自成批倒毙。可留心忧如焚,急朝中军李成唤道:“此刻尚不接援韩将军,更待何时!”他策马挺戟同“胜潘党”黄进率兵士鱼贯而入,今次却留“盖士信”黄遂押后。李成看他先动,亦声震云霄般吼一嗓子:“弟兄们,折将军打右边突入,我们奔左边,怠慢者斩!”令刘忠等殿后,自舞起双刀引郭家兄弟在鞍前马后,径闯乱石丛。

      官军在塬内左突右支,兵士折损过千,方整队东出,惊魂不定,结营自保。韩勇、翁奎、蔡泽俱带创,折可留着箭伤,黄进虽射杀数十贼,自身也中箭挂彩。官军正当扎篱休整,那吕振手执虎牙耙出塬前来踏营。黄遂大怒,手提长杆锤与之相抵,斗三四十合,李成舞动双刀飞马相助,三匹战马征尘里丁字摆开,转灯般厮杀。再战不数合,吕振退去,李成、黄遂不敢追。李成恼道:“难不成我等军威,尽要丧在这石丛前!”当晚许翰、傅亮、赵胥到彼安抚众军。

      次日官军在野草湾同虎口峪贼军主力会战。贼人又败,峪外防事尽失,然官军赵谭、赵胥、姚瑞等部亦死伤过半。再一日这边“宋”字大旗迎风招展,官军诸路军将,各揽土丘立定,一字排布,杀气腾腾。七级关新授守将严捷、沧州府都监赵青一时摩拳擦掌,当先出马,高声骂阵。贼军何洪部内董震、张玘二人应战,与严捷、赵青相持。激战多时,何洪恐二将吃亏,吩咐何吉小心守护,自引一将出战。被官军阵中武琨认出何洪身后那个后生,便是多未曾见的邓大保。原来邓大保虽系王大郎标下,彼时王李合力时,一时借在李大兴帐前,而今不及北上,只得效命李贼。李又惜其勇,帐下更乏良才,故重用之。峪内李大兴与贼军师高老三等听得峪外战鼓咚隆,只求神拜佛、焚香祷告而已。此时他俩忧心何洪处,却把吕振那边抛在脑后。宫仪在西后山谷亦无心效死力。

      何洪既出,金彪、李山将其指认与关胜。关胜看时,英雄气象何如?但见何洪目闪寒星,眉似漆刷;面横紫铜,膀阔臂长;胯下五明千里栗黄马,掌中丈二银蛟凌霜枪;睥睨苍生,漠然尘世;天庭灵官离本位,海岛金刚临浊世。

      关胜轻赞道:“如此英雄,实属罕见!纵然沙场刀兵相见,亦为有幸!”武琨瞅定邓大保,想他如何却在这里。当下何洪与赵青交战,邓大保敌住严捷,四般兵器,八条胳膊,十六盏马蹄,两两激战三十回合上,何洪大喝一声,竟将赵青一枪戳下马去。严捷一杆三尖刀本挥洒自如,邓大保也抖擞精神,把出平生手段。陡然间赵青殒命坠马,何洪银枪惹眼,严捷心想:“好汉不吃眼前亏,不好就死在这里。”隔开邓大保截头刀,退回本阵。何、邓二将亦速归队。宋兵扛回赵青尸首,赵谭哀叹道:“不想丧了都监赵青一员良将。”关胜等亦哀悼一番。午后赵谭、姚瑞居中,任翔、常蟠、李昂、樊拓、瞿综等各分两翼,协力攻爬险隘。贼人守御有度,防卫得法。官军死伤颇重,只得败退。邓大保迂回间道刺出。官军垫后兵将中,常蟠被大保引贼兵射伤。

      黄昏时许翰等见如今贼人据险,无懈可击,骂阵斗将又折锐气,俱忧叹一场。何洪又在关口内集内气长声呼啸,声随风传,唬得宋营官兵多有战栗者,以为恶魔又将降临。不久狂风起,赵谭大惊,建议在风中乞拜天地,赵胥深以为然。许翰、傅亮等果真稽首祭天。刘航、杨青昨日借在张所帐前打理物资器械,当日归返关胜营中。刘航却在帐内暗谓关胜等道:“半空啸叫声又起,定是有人懂狮吼神功。借其势高,假今夜风大,又唬诈我们。”武琨点头道:“我猜正是何洪那厮。”关胜点刘航道:“来日你同他比试比试!”

      又一日,贼军董震、张玘留山守卫,何洪、邓大保、何吉率先搦战。当日轮到关胜军作前部,其余宋军各部无有奋起出战者。邓大保笑骂一番。却恼犯关胜部内武琨,手拈双挝出阵喝道:“兀那泼贼,认得神笔么!”邓大保见是武琨,应道:“认得,我掌中截头铁刀却不识人!”武琨冷笑,同邓大保交马。两员猛将此番相争,武琨全力以赴。斗不到四十合,何洪恐邓大保有失,挺枪拍马替下大保。却激起关胜身后曹天杰喝道:“用车轮战吗?”也替回武琨,舞起蛇戟直抢何洪面前。何洪认出使蛇戟后生,吃惊不小,谨慎应战。一老一少马上拼杀近五十合不分胜败。关胜凝视何洪身后贼兵似蠢蠢欲动,便唤过刘航、叶桓耳语两句。

      果然何吉那厮领亲兵掠阵而来,妄图打关胜军阵一个措手不及。然关胜阵前左一队刘航抄出、右一队叶桓穿出。何吉那伙快骑,即刻被冲了个七零八落。随即七损八伤。何吉恼羞成怒,恃勇乱砍官兵。不料刘航快马突抵跟前,只一枪,何吉心窝粉碎死于马下。邓大保欲相援时被叶桓一钢珠打缺刀口,心慌而退。

      何洪见折了何吉,只得撇了曹天杰,同邓大保退却一段,却在身后高丘处藏伏兵。关胜军凌迫跟前,一时难以续进,胶着一番,各有伤亡。复又森然列阵,欲再行斗将。何洪心下自叹:“关兆德真名不虚传!”

      关胜亲自出战,要同何洪厮杀。何洪问道:“关将军,可知杨温兄近况?”关胜答:“他在南太行制置屯田多年,将调至济北。”何洪又问:“听闻旧梁山欧鹏等四筹好汉,那年南征方腊折了三个?”关胜沉郁而答:“仅蒋敬独存,返湖南老家去了。”何洪叹息道:“惨也!尤其欧鹏,当年我看他天分不差,不忍杀他。本欲收他为徒,授之枪法。然而尘世茫茫,营生不济,不曾得缘。他每竟已是古人。”又道:“也罢!关将军,何某多有得罪了!”

      关胜、何洪交马,各施展生平神威,就阵前拼杀。斗经三十余合,看得众人眼花。关胜忽而挡开银枪,拨马便绕阵角而行。何洪赶了几步,笑道:“关将军,这拖刀计诓得住别人,骗不倒在下。”关胜转首道:“惭愧。不过这下隔老远,你可敢追上来战我?”何洪摇头道:“我眼下便可教将军虎驾惊动!”

      言罢何洪欲施展神吼。谁知关胜部内,刘航早运气通汇,使起神功,先一步狮吼,声迫何洪。何洪亦吼,已不在上手,但觉高丘欲坍塌,土地将开裂。何洪今次失度,颓然收音,率众狼狈西遁入峪口高峰侧营内。

      官军见关胜部获胜,赵谭、李昂在左,赵胥、任翔在右,同关胜一齐三路叩关。姚瑞同王定、王林守护中军。这日官军纵然难得士气如虹,毕竟面前险关要隘轻易难下。矢石之下官军伤亡益多,便退去休战。

      复一日双方各无交战。晚餐后许翰会集众将帅,又听闻李成那边难以征进,叹道:“今日虽战阵获利,却难近险隘一步。旧军图更多有疏误。”大伙无计可施之时,张所却引得一伙将官趋至大帐前。许翰、傅亮等迎入帐内。张所道:“我留翟兴、马扩、陈淬在浆水寨外相抵,闻达所驻司南关,不日便移交新援。我却迎得钦差经大名府转到此地传谕,犒赏我军。又有枢密院、兵部、吏部三堂调令,调任翔代沧州府兵马都监一职,常蟠原处扶正;阵亡赵青,追赠官爵;已传召沧州。”任翔便叩谢上恩,众将帅亦同感天恩。

      张所又召从人入帐,看得关胜欣喜。原来都督司又调大名府军将唐正,引诸葛雄、刘国缙及女训练官唐英等到彼助阵。严捷呵呵大笑:“你来见泰山罢。”俱各欢悦。张所却独领一人,随许翰、傅亮、赵胥、赵谭到内帐相议。

      原来张所于来途中新收一个豪杰,录作中护承制。其人三十五六年纪,姓王,单讳一个彦字,本河东上党潞州人氏,表字子才,望族之后。这人少负明志,佩剑壮游,不喜功名,便有“小元亮”之称。观王彦目如静流深水,长眉入鬓而翘,近八尺身躯,腰细膀阔,步履稳成,一望而知乃顶天立地好男子。

      缘何张所提举此人?却说这王子才,少年时游历各地,河东河北,山东河南,倒把太行山一带尽皆走遍了,了然胸中。这虎口峪边虎蹲口,同主山又隔流云坞,其间千般地形,王彦均倒背如流,蒙眼也能默画于纸上。许翰、傅亮等大喜过望,思议良久,召李昂、樊拓、瞿综及唐正等四人,凡七将入内账。

      入夜自洺州新到一路车步兵士,押护辎重内有硕布遮盖大车五十乘。许翰、张所便再唤来关胜、严捷,授命严捷统领那支步兵,车军则分调归赵谭、姚瑞、关胜、赵胥、严捷五将节制。关胜贺喜严捷。那大车实乃新制抛石器也。

      次日张所采纳关胜之言,丢弃冗余辎重及空旧粮袋、粮车等,东退四十里。贼人得知,推度官军因久攻不下、资粮不继而退却,确信不疑。李大兴调遣邓大保往峪口靠近,驻扎在流云坞。李大兴固知吕振要学何洪战法,欲传吕振来计议。高老三道:“首领须不曾忘了那厮要杀相士成、被我抢先放走一事?”

      峪外北端李成等部仅退二十里。吕振以为李成败退,纵兵追击,却被李成设伏放弩机。贼人死伤枕藉,吕振撤回塬内。李成部将郭伯奇、郭仲威二人引火器队,步步为营侵入乱石塬内。李成以为此战夺机,调回火器队,自领丁进、刘忠等大呼上前,要直荡高阜处吕振主帐。谁知吕振早布下伏兵,校佐尽属吕振家乡带来的亲信猛士。至此李成等危急。

      折可留裹创相助,黄遂跟他冲锋,黄进随韩勇充后应,共引精兵千人一路杀伐,血流染尽怪石丛。折可留接定李成、郭仲威等。黄遂一杆长柄锤势不可挡,纵横敌阵,把数十吕家猛士,砸了个遍地开花,尸横填路。吕振见势头不好,同黄遂交手十合以上,虚晃一耙而走。黄遂但要见功,又仗人多紧紧相追。折可留急叫小心留意。黄遂眼看赶上,扬起大锤,却被吕振暗藏飞镖,连发两枝。黄遂正胸、左胸早中,倒栽下马,死于非命。折可留见状失声惊叫:“黄进尚在后,否则岂能容他飞镖暗算兄弟!”李成差军士收拾黄遂尸骸。

      吕振收拾残兵退回峪内,东北山口严加防范。李大兴获报震惊,把高老三、何洪等俱唤来。还没商量个所以然来,忽闻官军大队,尽在峪东北外列阵,赵谭、赵胥、关胜、姚瑞、严捷五处齐配备新到抛石器,轮番朝峪内抛射。李大兴颓唐道:“他们果然打北面主意,我却一时淡忘吕兄弟处人手不够。”高老三劝道:“而今我们仅剩一条路了。”众人瞅定他,高老三缓缓道:“首领既然同北地张迥、罗延祥颇有交洽,何不投他?”众人各默不则声。良久,吕振焦躁握拳道:“也罢、也罢,大宋容我们不得,北去也好!”何洪沉声道:“什么张迥、罗延祥,无非女真人爪牙,你们要投他?”高老三抢白道:“难不成投降朝廷?”何洪一时无语,半晌方道:“我等散了众多小卒,头目遁入山间深藏一时。待天下大乱时再出世,好过作北夷玩偶!”高老三冷冷道:“你要让李首领做单枪将军么?”李大兴摆摆手道:“两个老伙计莫争了,容我思虑周详!”何洪郁郁而退。

      官军此刻,已于入夜时分,教王彦指路,七将领三千勇士,身带火种,以李昂为正将,唐正为副,其余偏将,尽绕道峪口南侧,有王彦所知密径,悄然摸入峪内。子夜时分,一声梆子响,七将三千兵,犹如黑夜猛虎出林。分作两路,一路直扑李大兴帅厅,一路卷流云坞而去。贼兵不防,霎时刀斧交身,四周火光冲天,以为天兵下凡,便溃乱一时。

      赵谭、姚瑞、关胜、李成、任翔、严捷六路分拨东北、正北两路趁乱抢入虎口峪内。贼军败势已定。李大兴、高老三、何洪、董震、张玘等头领皆在睡梦中遭惊醒,甲不披全,拢得残兵,仓皇逃往西谷北侧石虎寨。李昂、樊拓指挥弓手欲放箭时,惜乎贼人已远遁出射程外。宫仪慌忙结兵固守西山谷,赵通、赵进兄弟彼时却在他标下。吕振、吉文炳勉强抵挡一阵,眼看已不是官军对手,顾不得喽罗,弃了峰隘,自寻小路遁回石虎寨左近。

      邓大保自北头被压回流云坞,见坞上匪寨已遭焚烧,贼兵纷纷毙命,叹息间起了拼命之心。迎头乃官将诸葛雄、刘国缙,大保以一敌二,拼死力战,二人不能胜之。此刻唐英放马前来,黑暗中大保但觉又来敌骑,撇了二人就走。唐英马快,追迫益紧。大保窥见身后只有一个女将孤身相赶,欲转身相拼。不料唐英忽地亮出腰藏利器名曰“玉带”,乃一根绸布衣带,有银丝为筋,打两排倒钩。只听呼啦一声,大保尚不知何物事,胸、腹早被此带卷住。唐英嗔叫一声,把邓大保掀下马来。由是生擒此猛将,喜不自胜。唐正到时唐英问:“看此人也像条好汉,我们把他献给关叔父如何?”唐正即刻赞同,又笑道:“立了功莫贪玩疏忽。不然有个三差两错,小郝在那边须心疼。”唐英撅嘴道:“谁要他关心。”

      许翰、张所、傅亮等观视战场,心下洋洋得意,倒也仍不敢大意。至此中太行因王系人马投诚于陈遘,倒马关、插箭岭及天长堡、龙泉关等皆归大宋。而李系这边除浆水寨外,也仅存石虎、浆水二寨,其余俱为官军所克。贼渠尚有李大兴、高老三、张恪、宫仪、何洪、吕振六个及紧要贼目十数人尚未擒获。

      唐正、唐英将邓大保解于关胜跟前,但说是东昌军士所擒。武琨、曹天杰齐劝时大保遂降。关胜带其至许翰、张所跟前述顺服之心。二都督见邓大保后生可爱,便抚慰几句,准录于关胜军中,先拨崔绍致节下。曹天杰寻他再叙一礼,带他去见杨吉,不免唏嘘一番,更动问呼延锐别后状况。众人又追祭黄遂,黄进立誓报仇。李宏正式调转闻达节下。太行大战如此官军顺风顺水,谁知南面后方却有急情告警。究竟何事,烦请听下回分解。

[color=Silver][[i] 本帖最后由 陶心 于 2014-3-15 13:04 编辑 [/i]][/color]

2009-10-6 19:01 西园新军
节日更新,陶心兄辛苦:handshake:

2009-10-6 20:38 陶心
回复 #118 西园新军 的帖子

谢谢,:shy: 偶自己缺档脱节太多。
总体篇幅扩容到四十回,平均每回约9000字。可以有两种分篇方式:
1、二分法:
上篇,01-18回,破羊皮案、讨平鹿蕾山;
下篇,19-40回,抗金战争爆发前与后。
2、五分法:
篇一,01-09回;
篇二,10-18回;
篇三,19-26回;
篇四,27-33回;
篇五,34-40回。
不过这只是偶自己行文机宜,不一定直接体现在成稿上。

[color=Silver][[i] 本帖最后由 陶心 于 2014-2-16 17:36 编辑 [/i]][/color]

2009-12-13 22:08 陶心
王彦出场了,小说和历史结合点之一。
被我搞成了个徐霞客似的人儿。

将对行政地名体系做修整。所谓凌州、寇州本已复合为德州。东光州改为观州辖内一个县级军/监。永静与东光合为观州。乾德与清河复合为恩州。
“藁城县”改为“稿城县”,“晋县”改为“鼓城县”,“晏城县”改回“安仁县”。
对东昌府等重新定位,设“济北治水行署路”。
李昂、李师恭等前后就职地作调整。韩勇就职地另设束鹿军,后省入真定。后武强军省入冀州为屯田所,成全调去观州接替已故曾万。
李纲谪地由沧州南皮县改为永静军长河县;灯明寺改为云光寺。
关胜之子出生年份将提前数年,不再晚至1124年。
韩杰、郑勇部将删减仅保留“金钩蝎子”邓彬、“黄毛貔貅”梁忠、郑辉三人名字。删去插叙的“飞跃山小故事”,相关人物人名尽略。
王涣义子王继的部将调整为:王定(水浒传中出现过),王林(历史上后在张俊部下)。删孙保、王炫。
临洺关首出场守将改为赵青,删周君保,略其副将姓名。赵青之后由郭伯奇、严捷、陈淬先后兼任。
对第九、第十两回做较大修改。
刺高案简叙,作案者姓名均略;高俅的侍卫姓名俱略;留守司、管军司武官姓名皆略。
删“袁德四”人名,其角色为“付八”所代。付八、付九为真萧恩的徒弟。修改关胜对王寿的处罚。
“王容”改为“傅祥”,“余达”改为“许宣”,删杜雄,由乐和出场。保留孟光、李谦。“陆德琪”改为“陆祥”。
“彭棕”均改作“彭综”。
将对“马珍、二薛”小团队人物全部进行改换。(把“马珍”改为“范简”……)
把敌方的“李旺”改作“牟旺”。
把第二十回“何灌阵亡”改成“临阵脱逃”。
把第二十二回“傅亮”人名略去。李居正、黄遂由队级改营级,黄进职务改为制使。
删太行山头目“朱威、朱雄”等人名,删王继部内“韩雄、韩泰”等人名。
不设韩存道,改回韩存保。
删“段恒”,其戏份由高唐州兵马总管刘泰、高唐临清巡检使折可留分担。征太行后王继调任冀州兵马总管兼缘河都指挥使,信德府即由邢州升置,知府何灌,兵马总管闻达。磁州省入洺州。磁州、深州置冶铁务。恩州、观州,济北各地,采矿、造船、屯田军户尤多。
删“孙焘”,其戏份由刘浩、赵九龄分担。“孙玉”改名“孙伯元”。戚方、祁超职务新置,删“刘纲”。
删“桑龙”、“桑凤”,角色功能分别并入金虬、金彪。
删“姚政”,角色并入“周青”。
删“周云”,角色并入“周青”;周青、“周云”原在小五台的角色活动赵通、赵进取代。删“李苍”,角色并入“李青”。
删“张遇”,角色并入“宫仪”;将角色“张旦”改名为“孙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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