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12-20 11:07
阿拉根
2004年11月4号夜里,雪下起来了,走去宿舍的路上,风吹得人绝望,他脚下全是泥水,晦暗不知道那里是光,呛风的频率多了,就有点濒死的幻觉和兴奋。
这样睡了一觉,作了几个无关紧要的梦,起来时,雪已经不下了。他忽然不想跟合成,于是打电话,发觉手机已经没电了。无奈何爬了起来,踉跄着闪进电视大厦,坐在那里看自己胡编乱凑的东西被主持人胡说一番。
“距离有了,美没了。”他哑着嗓子学赵本山,不知道想逗谁笑,他怕周围的人发困。这样想的时候,他打了个哈欠。
这时,身边的美女同事凑过来,低声问:“距离,真的能产生美吗?”
“谁啊?”
“不是谁,就是泛指所有人。”
“那得分什么关系,什么环境。”
“就是朋友呗。”
“朋友之间要美干啥?”
“不是,就是那种,特殊的朋友。”
“哦,男女之间。”
“对对,男女之间。”
“也许吧,也不一定,分人吧。”
“我就是想知道像咱们这个年龄差距,看待这个问题有没有分歧。”
“别,姐姐,咱们是一代人。我也就是70年代后期。”
说这话时,他忽然很得意,象是搜寻着了什么宝物。
“我周围不少小孩儿,谈恋爱都一个礼拜见一次面。”
“哦。工作忙?还是关系慢慢变冷?”
“就是变冷。”
“其实要是一直淡泊为人也不错。”
“是啊。”
美女满足的叹口气,不再关心下文。这一段无关紧要的谈话间,走了两三个片子。他都没有审,他忽然不想再审,没人需要他审,他想。
一个礼拜见一次面,他想。
节目不一会结束了,他和他们走出去,吃早饭。去往酒店的路上还是湿漉不堪,于是他踮着脚走路:耐克透气性真好,他想。他的脚已经湿透了。
油条只剩下三根的时候,责编喊了一声:阿拉法特死了。于是,他与他们一起抢那份报纸,上面发着刺鼻的气味: 法新社消息,据法国医院的消息,阿拉法特已经“脑死亡”,目前依靠机器维持生命;阿拉法特私人医生否认其死亡消息,但称情况在恶化。
他大略的看了一下。
“我们该发这条消息。”
“是啊。”
“可惜。”
“太可惜了。”
但责编只是懊恼了几秒钟,便和其他几个姑娘一起抢起了美味。他想说:可不可以为一个英雄沉默片刻。
一个体育部的酷哥从身后叫他:“我要学小提琴了。你会不?”
“会一点。”
“那好,把琴借我。”
“骗你的。”
制片人进来了,费力的擦着眼镜。看到他,笑笑。
“阿拉法特归天了。”
“确切吗?”
“没最后确认。”
“我们漏报了。不过,你可以作一期特别的关注。”
“好吧。题目我已经想好了”
“what?”
“英雄时代的余孽。”
“看题目就难免一刀。”
“人在江湖漂,谁能不挨刀。”
大家笑。他不觉得好笑。
“说真的,有何评论?”
“没什么。”
“。。。。。。”
“我现在玩意识流,不搞评论了。”
他们擦擦嘴,离开饭店。街上的人和车见得多了,比从前任何一个年头都多。他走过天桥,钻进一辆出租。
“小伙,在哪上学?”司机不喜欢寂寞。
他想,可能是他的运动大衣和刘海还有一定的欺骗性。他还是有一点窃喜,这样的话听了这么多年,还是喜欢。
“上班了,我,在电视台。”
“哦,哪个电视台?”
“卫视,立交桥边那个。”
“哦?怎么跑到这里来打车?”
“走两步,我喜欢。”他想说年轻人就该这样,但转念间,他觉得自己并不年轻。于是,他看着窗外。
这个城市的深秋和初冬,越来越不分明。他想起她前几天问他,刚刚降落的气液混合物算不算是今年的第一场雪,他当时说了什么?
他说:不知道算什么,这年头居然大自然都暧昧不清。后来他好像还骂了一句。他越来越不注意自己在女孩子面前的形象了。
很多还顶着半边叶冠的树,都遭遇了可怕的变故:不是树枝折断,就是整棵瘫倒下来。裂开的地方,惨白生涩,挂着一些幸灾乐祸的雪。
“树怎么都折了?”他喃喃的说。
“压的,雪多大啊,雪压的。”
“不是,肯定不是雪压的。我昨天半夜看了,这雪算不上大,风倒是不小。”
他感觉司机在看他,一个半夜在外面逛的人是不是有些不正经?
“我夜班,半夜去宿舍。”他解释,不知道给谁听。
“我还说,年轻人就是有精力,下个雪还要跑出去看。”
“好像是雷劈的,昨天晚上有个特别大的雷。”
那时候他在看联盟杯,雷打后信号没了。他用电脑模拟了一把,结果于实际相反。
“小伙子一个月开多少钱?”司机不再关心造物的爱憎,他也许早就想问这个问题。
“几千,不一定。”
“厉害啊,这么年轻就赚这么多,长的还这么帅,对象特好找吧。”
他点点头,到家了。
他拿着找回的钱,对老司机说了句谢谢。
开门的时候,对门的狗开始狂叫。他觉得心头忽忽悠悠的难忍。
他进了门,把狗叫关在外面。母亲对他说话,他忽然疲惫的不想回答。冲进屋子,扭开电脑,在系统打开的片刻,脱掉外衣。
还是没有最新的消息,关于中东之鹰的生死问题。格瓦拉的壁纸咄咄逼人,他们都是巨人时代,眼神兴奋的孩子。还剩下的最后的两个了,还有卡斯特罗。
卡斯特罗的身体也不好,他忽然觉得自己有一点担心。他们活着,总有人证明那个时代曾经真的存在过。
他开始看自己的三国小说,把它变成第三人称。舒服多了,他这样想。他决定上午不写了,还是困,睡觉是一个好的选择。
失去意识之前,他看了一个拉美作家的传记。他觉得自己离那样的生活近了一些,又远了一些。除非,记载是不真实的,否则,他觉得自己就可能真的不是天才。
他没有梦见自己变成吕布,他变成了关羽,从麦城逃脱的关羽。被大哥派回去指挥重归于好的孙刘联军作战。他居然去了,然后看见周仓和吕蒙打架。他打了周仓,然后和他一起喝酒。他后来好像哭了,梦不可能记得那么清。
他醒来后,发现自己真的哭了。起身,推来窗子,空气很好,没有雪,只有四处滋长的水,点头哈腰的流淌。
他又打开电脑,写了一段文字,替梦中的关羽,安慰三军。
“前将军,汉寿亭侯关羽告麾下三军:
公等,皆羽之生死弟兄。甘历兵戈,尝百死,而无反顾者,下慕吾兄之大德,上参忠义二字尔。今帝胄不幸,虎狼逡巡。晦云蔽日,王城黯弱。吾等汉之子民,安敢专一人之好恶,累国之大事焉?于此时此日,正告三军:自余下,讨国贼,兴义兵为首务。有妄断墙阋者,神人共讨。并魏之后,则识天命者,君各茂其德,臣各尽其忠,将提枹鼓,方始血性。 ”
写完,他觉得梦真的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