瀛台余晖:晚清重臣们的杯洗人生

从本周开始，兰州正式转进到妙趣横生的晚清史，启动清末政治人物专题，准备从单纯的人情世故入手，力求以第一人视角品评政治人物的兴衰沉浮和成败荣辱，逐次解读清朝末年的重大历史事件，轩辕众注意跟上节奏。

说到光宣之际的晚清史，变法集团和清流老保的历史渊源，老佛爷和光绪帝的命运纠葛，炮党和朝廷的恩怨情仇，基本上是炒烂了的题材，兰州不负责扫盲，轩辕众请自行股沟，废话不说，今天第一个出场的是大诈似直瞿鸿禨。

第一章，一把心肠论浊清，清癯风骨阴巧人

瞿鸿禨，字子玖，湖南善化人。从他往上数，几代都是读书人，但一直都没有太高的功名，到他老豆瞿元霖，祖上积德，终于考中举人，官至刑部主事，就是挂靠在公安部下面的一个处级干部，瞿家也算是抖起来了。

可惜好景不长，小瞿十岁那年，英法联军火烧圆明园，咸丰帝避往热河，刑部的官员大多逃散，留在北京的瞿元霖因为通宵达旦处理堆积如山的文案，劳累过度引发肝炎，几乎导致失明。由于那年头我大清既没有推行养老双轨，也没有干部离休制度，于是瞿大人只好弃官归田。

回到湖南老家后，瞿元霖将希望全部寄托在小儿子身上，于是让两个大儿子外出谋生，一心一意地培养小瞿。由于望子成名心切，双目仅留余光的瞿元霖，往往将残月误认为破晓，经常半夜就要小瞿端坐书案之前苦读。也正是在这样严格督责下，小瞿十七岁中秀才，二十一岁中举人，短短四年走完他老豆二十年高考路。

考中举人的次年，小瞿进京赴试，结果联捷成进士，年少及第自然是十分得意的事。不过可惜的是取在二甲第六十六名，按照大清官场的惯例，这样的成绩通常只能分到六部机关，担任负责抄抄写写的小公务员，这对于一个心比天高的少年才俊来说，真是情何以堪。

但没想到奇迹出现了！位居二甲中游的小瞿居然选上了庶吉士，三年教习期满，职称评定为翰林院编修。下一年光绪元年，正值十年一届的詹翰大考，小瞿再接再励，名列一等第二名，授职侍讲学士，也就是直接从中央党校研究员提拔为副校长，从此走上了中国历代精英知识分子的经典入仕之路。

而且人要是运气来了，档也挡不住。清代京官年俸不过百金，生活最是清苦，所以有外放主考或者学政是人人盼望的优差。但问题是僧多粥少，无权无势又背后无人，这等好事七八年也未必能轮到。但是小瞿不一样，从光绪元年的恩科开始，两任乡试主考，四任地方学政，遍行河南、浙江、四川、江苏等高考大省，多少人一辈子梦寐以求的好事，十余年间得来竟全不费功夫。

这中间有什么奥秘？传统说法是小瞿为官清廉，秉持操守，正儿八经的学院派精英，节节高升也是题中应有之意。但问题是符合这等标准的人还有很多，为什么偏偏是他中标？其实真正原因是瞿哥哥生来一张同治脸，老佛爷对他有爱，所以派优差升官职自不必说，隔三差五还把同治穿过的常服赏他两件，穿着这套行头走一下秀，恍惚间老太太好象又看到同治活过来了。

当然瞿哥哥自己也很争气，甲午年间朝鲜战事一起，他跟在清流主站派背后咋呼，向光绪帝上四路进兵之策，其中最雷人的是建议招募沿海渔民遍练水师，以达到牵制日军的效果。虽然意见没有被采纳，但是捞足了清议人望，事后逢人也敢说当年兄弟抗日的时候如何如何。

甲午战后，颜面扫地的清流主战派自动出局，但是瞿哥哥却不受影响，随后他上疏举荐康梁，恰好又对了光绪的胃口，于是被提拔为礼部侍郎，从此成为清流派的领袖人物，而这还只是他的事业起点。

真正的机遇出现在庚子年，大师兄和洋鬼子你方唱罢我登场，留在北京的不管是洋务派还是清流老保，不死也得脱层皮，但瞿哥哥就是运气好，外放江苏学政躲过一劫。而且在得知帝后西狩之后，瞿哥哥不顾兵凶战危，千里迢迢北上见驾，老佛爷看在眼里，那叫一个感动，母爱一泛滥，瞿哥哥就进了军机，也就是从教育部副部长火线提拔为副总理，同时还结识了日后他最重要的政治盟友岑春煊。

岑春煊，字云阶，云贵总督岑毓英的三公子，他们家祖上出自浙江余姚，据说是东汉名将岑彭的后人。岑老三早年还在国子监读书的时候，和他的两个发小，大学士劳乃宣的公子劳子乔，将军恭镗的公子瑞澂，是有名的京城三恶少。眼看岑三就要滑向大清天一的当口，他老豆见苗头不好，花五千两给他捐了个工部主事的前程，盼望他入仕之后人能尽快成熟起来，果然是世上只有爸爸好。

不过老爹带进门，修行还是要靠个人。晚清京城六部，号称是“富贵威武贫贱”，户部理财政，吏部管人事，刑部掌案狱，兵部主军事，都是一等一的美差，惟独只有礼、工二部，也就是教育部和住建部，由于那年头我大清既没有搞教育产业化，也没有推行城乡一体，所以礼部清贫，工部杂流，都是乏人问津的冷衙门。

岑老三在工部辗转将近十年，才得了个候补郎中的闲职，要不是托他老豆升仙，朝廷体恤老臣例有恩典，恐怕这辈子就要在基层蹉跎下去了。既然仕途遇到瓶颈，那就干脆转换跑道，戊戌年朝局多变，岑三机灵，借变法的大潮，入保国会，上条陈主张维新变法，光绪见了心中欢喜，特旨外放广东布政。

岑春煊在广东前后不过三月，却奠定了他日后鲜明的行政风格。清末官场有所谓三屠，袁公项城号屠民，说白了就是靠杀拳匪FQ起家，张之洞号屠财，也就是花钱如流水，不计成本上马巨型国企，搞政绩工程，而岑三号屠官，事功就建立在打黑除恶，治吏纠商之上。

岑三一到广东，就先从反腐入手，把苗头指向了地区专员王大人，但是王大人可不是善茬，他背后是两广总督谭钟麟，不是好惹的。但岑三够狠，以下克上死咬不放，这就闹大了。结果组织生活会上，谭书记和岑副省长，一个摔了眼镜，一个掼了顶子，用现在的话说，彼此都拍了桌子骂了娘，会后更是互相上表弹劾。

从职务上说，一个是地方大员，一个是封疆大吏，本来这等笔墨官司根本就没得打，但问题是此时京城掌权的是康梁变法集团，所以最后的处理结果，岑三平调甘肃，谭总督被保皇派顺势开革，副省长斗翻省委书记，大清开国头一遭，轰动官场。

当然，从南方的膏腴之地平调到漠北的苦寒塞外，对岑三来说未尝不是左迁，所幸幕府里新添了卧龙凤雏两位高人。卧龙者，浙江人老岑，他也是出自余姚岑氏，从辈分上讲岑三要叫他小爷叔，时任某县县丞，也就是大队支书。凤雏者，山东人小张，岑三当年在京城韩家潭玩女优时结识的狼友，日后是我大清开国以来最年轻的省委书记，天杀星下凡，三二九黄花岗杀得乱党血流成河。

到了甘肃之后没几年，老天也赶来送大礼，庚子拳乱，岑张二人力劝主公带兵勤王，正好遇上两宫西狩，沿途护送立下擎天保驾之功。事后论功行赏，先是巡抚陕、晋，再是总督粤、川，岑三的风头一时无两。

当时的军机，荣禄已死，庆王贪鄙，琉璃球王文韶，老甲鱼鹿传霖，多磕头少说话，今天天气哈哈哈，瞿哥哥虽然忝居末座挑帘，但是军机处实际上是他话事。有鉴于此，两个老三强强联手，瞿岑联盟完全成型，至此晚清唯一能与庆袁集团抗衡的清流酷吏派正式登场。

有岑三这样的地方实力派做后援，瞿哥哥的腰杆自然就硬得多了。辛丑议和，文笔极好的瞿哥哥居中主持，军机处所拟诏旨、批语、条款、约章几乎都出自其手，事毕筹功，授外交部尚书。日俄战争，瞿哥哥作为议约全权大臣，秉承联俄制日的政策，在东北为我大清挽回良多，朝野舆论满意，政治上再得高分。

清流酷吏派的急剧扩张，不可避免地与庆袁系发生正面碰撞。京师大学堂复设，管学大臣张百熙是袁公的姻亲。如何避免这块人事大蛋糕尽入庆袁之手，瞿哥哥先后安排旗人大荣、湖广老张入局，分张百熙之势，再委派清流小张担任大学监督，分张百熙之权，三个校长加一个训导主任，这通热闹，够开一桌麻将了。

癸卯学制废科举，实质上就是朝廷中央和地方督抚关于组织人事权的搏弈，在这个问题上，庆王是袁公的盟友，鹿传霖是张之洞的亲家，瞿哥哥背后是岑三，派系虽然不同，但是在根本利益上有共识，于是唯一反对的王文韶孤掌难鸣，瞿哥哥设套将其拱翻。但是来年开经济特科，一等第一名是日后袁公的重臣三水梁士诒，瞿哥哥乘机向老佛爷进言，诬赖梁是梁头康尾，结果成绩作废，考试流局。

下一年朝廷的大事是官制改革，在幕后大力推动此事的是袁公，其目的是想以责任内阁取代军机处，大清平稳转型成现代国家。改制的头开得不错，徐世昌、铁良等人顺利入阁，五大臣出洋为改制造足了势，仿行立宪的诏书也正式颁布。

但是中段话语主导权被清流酷吏派反控，因为瞿哥哥识破了袁公的用心，暗中向太后进言。结果袁公所兼各职尽数削去，财权、事权尽入中央，鹿传霖、荣庆、徐世昌、铁良降为部院大臣，军机处获准保留，但枢垣之中只剩下庆王和瞿哥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也许有人会问了，瞿哥哥也不是守旧之人，为什么于公于私老是和袁公过不去，始终尿不到一个壶里？

传统说法瞿清袁贪，政见不和，清流浊流自然泾渭分明。不过兰州写史最喜欢索隐探秘，遍翻史书后发现原来其中另有隐情。光绪元年瞿哥哥做河南学政的时候，因为陈州吴书记没有按官场惯例给他大红包，所以瞿哥哥一怒之下，陈州地区的生员一概不取，而这一年项城府学第一名正是袁公，袁公日后对此耿耿于怀，从此结下了仇怨。

丁未年，由于上一年的丙午改制失败，庆袁集团遭受重创，再加上庆王这两年走背字，汇丰的巨额存款曝光，朝野舆论哗然，袁公调查开平煤矿盗卖国有资产案，查到了醇王府马夫出身的督办张总头上，引发醇王府上下的一至不满。因此瞿哥哥判断对手正处在最虚弱的时刻，于是密调粤督岑老三、桂抚林绍年入京，暗中布置对北洋系发动总攻，最低目标要先扳倒袁公的靠山庆王。

第一招是暗招，在新设各部院二把手的人事安排上，清流酷吏派一改往日作风，大开保荐推举之门，其中民政部左参议是荣庆的胞叔裕厚，礼部左丞是大学士麟书之子英绵，左参议是荣禄之子良揆，商部左丞是江宁将军诚勋之子耆龄，邮传部左参议是大学士那桐之弟那晋，吏部右丞是度支部侍郎宝熙之第宝铭，右参议是大学士福润之子毓善，陆军部右参议是礼部尚书贵恒之子庆蕃。简而言之，就是对旗下亲贵释出联手的信号，争取善意中立。

第二招是明招，瞿哥哥授意手下三杆大炮，也就是有三菱公司之称的御史江春霖、赵炳麟、赵启霖，上疏攻击时任天津南城公安局长的段芝贵，揭发他为了谋求个人升迁，送了十万两银子给庆王，同时将天津名妓杨翠喜送给庆王世子、农工商部尚书贝子载振，得以从候补道破格任用为新设的黑龙江省代理省长。同时利用民间报馆放出流言，诬赖丙午改制是想要尽裁旗营，淘汰宫监，操纵舆论逼袁公离京。

这一明一暗的组合拳起的效果很好，段芝贵一撸到底，袁公请训出京，只剩下庆王孤掌难鸣，而且老佛爷对他颇有微词，言谈间向瞿哥哥隐约流露出有打算换马另起炉灶的意思。面对清流酷吏派的接连发难，庆王坐困愁城，几乎不保，幸亏有中流砥柱袁公运筹帷幄，一共出了三招，上演了大逆转的好戏。

第一步，让庆王去做世子的工作，把杨翠喜割爱天津盐商王某，同时载振辞去农工商部尚书，不授人以话柄，然后再送三万两银子给前来彻查的醇王，请他务必代为遮掩。结果醇王回奏，事出有因，查无实据，这样一来卖官鬻爵的罪名就不成立了。

第二步，借乱党在广西闹事送来的大礼，外放岑春煊两广总督，赶出京城的政治中心，斩断瞿哥哥的羽翼。但岑三赖着不想走，太后看在他当年的保驾之功也心有不忍，这就要靠袁公出马了，于是袁公进言，“君命尤天命，臣子宁敢自择地”，掷地有声，结果岑三只能团成一团，圆润离开。

第三步，反击瞿哥哥。这里还有个段子，瞿哥哥有个门生汪康年，是《京报》主编，他还有个同行曾广铨是《泰晤士报》的驻京记者。由于汪的这层关系，汪太和曾太经常出入瞿府，和瞿太是麻将桌上无话不谈的牌搭子。

瞿哥哥平日里素来谨小慎微，但当时也许是觉得登顶在即，激动之余就把太后有意让自己取庆王而代之的消息，告诉了自己的达令，偏巧瞿太又是个八婆，后面的事情用脚指头都能想到，最后曾广铨把这个消息泄露给《泰晤士报》的英籍记者莫里森，结果这事就在外国报纸上登出来了。

每过几天，恰好老佛爷宴请各国公使夫人，英国公使夫人当着太后的面把这件事全抖出来，太后大为震惊。结果这件事被时常进宫陪太后打麻将的庆王福晋探听到，于是袁公抓住这个机会，让言官弹劾瞿哥哥交通报馆，泄露朝廷机密。这一来，事情就闹大了，老佛爷就是想保也保不住了，于是只能将瞿哥哥罢斥回籍

居中主持的瞿哥哥这一去，袁公再无顾及，接连放出胜负手。此时岑三借口足疾未愈，来到上海就不肯再走了，还想着再观望观望形势。袁公心说，足疾都是老爷我当年玩剩下的，于是找儿女亲家、摄影达人、两江总督端方，拿岑三的照片，PS上康、梁二人，弄出了一张合影。有了这个物证，不由得太后不信，于是岑三也被开缺回籍，至此清流酷吏派全军覆没，史称丁未政潮。

等到整个事件尘埃落定，清流酷吏派固然一败涂地，但是明眼人也看出来，庆袁系未见得就捞到什么好处，北洋系势力盘根错节，袁公树大根深，太后既疑且忌，于是明升暗降调入军机，从此袁公大权尽失。此后太后又陆续安排张之洞、醇王入直军机，双线盯防庆袁，为旗下少年亲贵接班做准备，不过这些都是下一篇的故事了。

[color=Silver][[i] 本帖最后由 alance1981 于 2014-4-29 16:28 编辑 [/i]][/color]

善化人，这是俺长沙老乡啊

是有些像，这人比同治还大12岁，不能说成是同治转世阿:hz1026:。。。另外，同治怎么没有相片，光绪的相片倒不少。
瞿鸿禨（1850－1918）
[img]http://jxzx.com.cn/uploadfile/2013/0917/20130917011957217.jpg[/img][img]http://img30.360buyimg.com//readbook/g5/M01/01/1D/rBEDik_MbhMIAAAAAACwCo66pN4AAAX2AISXJ0AALAi019.jpg[/img]

同治(1862 - 1874)
[img]http://pic10.nipic.com/20101028/3957233_124510002423_2.jpg[/img]

[color=Silver][[i] 本帖最后由 南极 于 2014-3-7 22:45 编辑 [/i]][/color]

楼主你开坑无数，会不会觉得压力很大

回复 #3 南极 的帖子

同治只比瞿哥哥小四岁，1862是登基年，不是出生年

回复 #4 岳光寒 的帖子

无压力，不信看兰州nickname

这个 瞿XX 是不是在走向共和里出现的那个？记不清了

回复 #6 feiyue1206 的帖子

瞿哥哥在走向共和里面有一段独白

[quote]原帖由 [i]岳光寒[/i] 于 2014-3-7 23:27 发表
楼主你开坑无数，会不会觉得压力很大 [/quote]
千穿万穿，那一层穿不得

还以为岑春煊是袁大头一派的呢

速更，不更一口盐汽水喷死你

[quote]原帖由 [i]乌鹊南飞3[/i] 于 2014-3-11 21:47 发表

千穿万穿，那一层穿不得 [/quote]

人艰不拆。。。。。。。。

不要说兰州老是太监，下一篇的腹稿早就打好了，有学有术端午桥，巴山蜀水闪了腰，心情好下周就来，不然就下月再见

不过唯一我完整看过的兰州作品是大航海家3游戏攻略，那个游戏能玩到托拉斯那是相当有耐性的了

第二章，有学有术端午桥，巴山蜀水闪了腰

上文曾经提过晚清官场赫赫有名的三屠，但事实上在光宣之交，清末地方上的实力派应该有三个半。对这四位大人，时人有个很精辟的评论，不学无术岑春煊，不学有术袁项城，有学无术张之洞，而有学有术的，就是我们今天要说的端方端老四。

端方，字午桥，满洲正白旗人。关于他的出身，有人说他们家祖上是出自满州老姓托忒克氏（意为“套马”），但也有人说他们家其实是铁帽子王济尔哈朗的直系后裔，不过小端到底是威武雄壮的套马汉子，还是正儿八经的红带子宗室，这都和本文宏旨无关，兰州不是狗仔队，不负责八卦。

至于小端的亲生老豆不提也罢，因为他打小就过继给了伯父桂清，桂清是什么人？兰州讲史最不喜欢兜圈子，一句话搞定，同治的老师，旗下的红人，先后出掌过钱法堂，御药房，火药局，内务府这些富得流油的中央直属机关，最后官至仓场总督，一手负责首都的菜篮子工程，说他是太后的体己亲信大概不会错。

有这样红的发紫的便宜老豆护佑，青少年时代的小端生活过得那是相当滋润。因为像他这样的旗下亲贵，大院子弟，生来就是胎里红，既然前途无碍，又没有升学压力，自然不用学那些专为应试教育服务的八股类教材，可以把功夫兴趣全都下到诗词歌赋上面，所以在文学上，小端还是很有两把刷子的。

到他十八岁那年，伯父桂清升仙，临走再送他一程。别人从大学毕业到考公务员，一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混上处级职称，再快也得花上十年光景。但是小端有养父光环加持，荫生资格报捐，也就是保送生出道，又有赵公元帅开路，二十出头就以员外郎分发到工部，也就是挂靠住建部下面的一个副厅长，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不过除了有身世背景支撑之外，小端自己也很争气。水部任上两个大工程，一是光绪大婚，二是太后陵工，小端红事白事都相当来得，大典筹备得井井有条，得到帝师翁同龢赏识，加四品衔，享受正厅级待遇；吉地堪舆选中东陵菩陀峪，也让军机大臣刚毅满意，实授直隶霸昌道，外放地区专员。在帝后之间左右逢源，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八面玲珑四个字可以说概括了小端一生的为官之道。

除了本身是个很会来事的巧宦之外，小端骨子里还是个文化人，工作之余不忘和文化界人士互动，时常开个文学沙龙，搞诗歌唱和什么的，而且他家里不缺钱，又玩起了金石字画，故此很多清流文人都愿意与这样儒雅的旗下公子交往。于是小端逐渐在京师闯出了名堂，当时官谚有云，“六部三司官大荣小那端老四，九城五窑姐双红二翠万人迷”。

上联里的大荣，就是小端的表兄荣庆，日后官拜学部尚书，是我大清意识形态领域的最高总管，而小那那桐在宣统年间也坐上了协理大臣，也就是副总理的宝座，和庆王联手把持行政系统，并称那庆公司。这二位加上小端，是光绪初年行情最被看好的旗下贵胄，而下联里的双红二翠万人迷，则是当时八大胡同最走红的花国状元，我大清天上人间最出名的五位佳丽。

不过小端真正在官场上崭露头角是在戊戌年，变法大潮一起，小端务实革新的倾向，不免让康梁维新集团对他高看一眼，而他凭着旗人的出身，又靠上了军机大臣刚毅的码头，被后者视为夹袋中的私人。于是在这两股助力之下，光绪大笔一挥，小端就当上了农工商总局督办，掌管我大清新成立的发改委，风头一时无两。

但是没想到端主任上台还不到五十天，政变爆发，光绪被软禁瀛台，老佛爷重出江湖，大清的天变了。结果农工商总局被撤销，小端也被革职待勘，眼看就要身陷不测。幸亏刚毅替他在老佛爷跟前说了话，说他其实是打入变法派内部的卧底，无间道的干活，从而获得了老佛爷的召见，而小端很好的抓住这个机会，献上了他的心血力作《劝善歌》，从而保住了身家性命。

可能有人会说了，纵观《劝善歌》全文，充其量不过歌功颂德的平庸歌词，以端老四的文采，写出这等掉价的打油诗，实在是莫大的污点。但兰州以为，凡是说这种话的，都该送安定医院。不错，老佛爷是晚清最大的政治女强人，不过考虑到她的教育背景，再加上时不时写个白字的文化修养，也就是个旗下老太太。想用笔杆子打动这位主儿，要是上来就文绉绉地扯什么祖宗之法，圣人之言，估计早进八宝山了。

所以小端高明的地方就在于，他一早看准了这点，于是歌词里多用市井俚语，尽是一看就懂的大白话，什么“太后佛爷真圣人，垂帘听政爱黎民。圣心犹为天下计，忧国忧民常不眠”，什么“我朝恩德同天地，顽石也应知感激，如何逆党惑人心，乱臣贼子人切齿”，简单直白不忘溜须拍马，虽然俗是俗了点，但一来讨喜，二来接地气，都是老佛爷喜闻乐见的内容，所以最后顺利过关，外放陕西按察使。

在进入下一节前，我们先把晚清地方的官制做个对比，这里说清楚了，有利于后面理解，当然没兴趣的可以跳过。

在行政上，清代总督大体相当于省委书记，巡抚是主持工作的省长，布政使管财政，提学使管教育，按察使管司法，这几位大人组成了省委省政府两套工作班子。在这下面则是一堆道台，也就是地区专员，专卖局长等等，然后才是以知府为首的市委，以知县为首的县委，这就是督、抚、司、道、府、县衙门，我大清在地方上的各级组织链。

军事上也是一样，总督和巡抚等于是大军区的正、副司令员，八旗驻防将军掌管卫戍区，提督管省军区，总兵管军分区，副将则是军区或军分区二把手，然后下面才是参将、游击、都司、守备、千总、把总，也就是旅、团、营、连、排、班各级主官，我大清在地方上维持秩序的重要桩脚。

回到正文，小端外放陕西之后，运气不错，到衙视事仅八个月，陕西官场一、二把手先后出缺，于是作为掌管司法工作的副省长，省政府的第三把手，小端一年之内连跳两级，以按察使衔署理布政使，暂行护理巡抚。什么意思，就是挂着常务副省长的职称，暂时主持省政府的日常工作，简而言之，也就是从副省长按部就班过渡到正职省长的官场潜规则。

眼看小端就要晋身封疆大吏的行列，没想到煮熟了的鸭子也能飞了，下一年庚子拳乱，两宫西狩，山西落难，遇上岑春煊带兵勤王。正所谓功高莫过于救驾，于是岑三接任陕西巡抚，而小端只能退回到藩司任上。同样都是主管财政工作的常务副省长，岑三得以开府三秦，而小端却原地踏步，而且你一个甘肃的官，居然踩过界到陕西来做空降司令，真是太不公平了。所以小端对岑三多有不服之气，从此落下心病。

幸好这种情况只持续了半年，来年辛丑年，岑三调任山西巡抚，小端第三次护理陕西巡抚，三起三落，总算是修成正果。不过他毕竟在戊戌年有不良前科，而且帝后连同整个朝廷中央都迁入西安，眼皮底下自然要夹起尾巴做人，所以代理省长任上，数得着的大事只做过两件，一是请旨建置万寿宫，做为帝后的驻跸之地，二是重整陕军，改行洋操，说白了就是编练西式军队。

这两件事办的如何？老实说效果很好，修建万寿宫的工程，虽然因为财力不逮未能成行，但对一路逃难而来的两宫来说，内心的激赏不是一点半点。至于编练新军，虽然能不能打仗得另说，但最起码正步操得整齐，拉个军歌，叠个豆腐块还是一点问题没有的。小端日后的行政风格大体如此，不改其一贯讨巧的本色。

而且这期间小端又靠上荣禄的码头，荣禄是什么人，老佛爷的初恋情人，蓝颜知己，戊戌政变的首功之臣，时任军机领班，掌武卫全军，太后就算不信谁也不会不信他。荣禄待小端也很够意思，几乎说得上是言听计从，老佛爷的变法诏书，据说是出自荣禄袖中，而这份文件的始作俑者陕西某臬，外界盛传就是小端。抱上这样的大腿，还有什么说的，辛丑年五月，小端擢升湖北巡抚，年仅四十。

但是等小端来到鄂抚任上，才知道这个官不好当。有清一代，十八行省总计八大总督十五巡抚，其中云南、广东、福建和湖北四地，督抚同城，省委和省政府两套班子并存，职能重叠，龃龉在所难免，但问题是总督大，巡抚小，到最后总是巡抚吃亏受气。所以晚清官谚有云，前生不善，今生首县；前生作恶，知县附廓；附廓省城，恶贯满盈。

当时的湖广总督是张之洞，老张的做派大家都知道，清流魁首，疆臣领袖，最是盛气凌人架子大，视下属如同仆役。在这等猛人手下，小端的日子相当难过，贵为一省省长，不过是橡皮图章，事无大小都轮不到他插手，只能等因奉此，完全听书记的指示办理，形同老张的跑腿。

不过小端有绝活，先和张大公子义结金兰，顺理成章当上老张的世侄，然后暗地里和又张的左右眉来眼去，其中一个是老张的干女婿、湖北新军第八镇张师长，另一个是老张的大秘、省委办公厅的梁秘书长。工作上小端对老书记也相当尊重，早请示晚汇报，不管公事私事，惟老张马首是瞻。于是当时有缺德文人，就写了首打油诗，“端拱无为，遇事全推老世伯；张皇失措，大权旁落丫姑爷”，哄传湖北官场。

当然如果你以为小端就是个愿为牛后的甘草型干部，那就大错特错了。上一篇提过，京师大学堂复设，管学大臣张百熙是袁公的姻亲，瞿哥哥不甘心这块大蛋糕落入庆袁之手，于是暗中运作，安排荣庆做张的副手，掺沙子搅局，这个时候正好赶上老张入京述职。前文也说过，荣庆是小端的表哥，于是两人有了默契，由大荣出面，奏请太后派老张参与大学堂章程的厘定，留小端看家。

癸卯学制改革，屡订屡改，累议不决，老张虎落平阳，被困京师一年有余，这才知道中了人家的调虎离山之计。好容易回到任上，发现端代书记这两年混得人五人六，已然成了气候，轻易动不得了，这可怎么好？打落了牙齿和血吞，只能眼巴巴目送人家高升，开府东南。回过头来上疏朝廷，奏请裁撤湖北巡抚，亡羊补牢，好歹先出胸中一口鸟气再说。

但是事儿还没完，乙巳年废科举，上一篇也提过，这牵涉到中央朝廷和各地督抚的博弈，地方实力派对此有共识，于是科举必废成定案。但是立废还是过渡有争议，老张主张过渡，因为他毕竟是科举出道，不能不顾及香火之情。小端一看不好，事情有变数，鸡同鸭讲，可能走上癸卯学制改革经年不决的老路，这怎么办？

亏得小端机灵，于是上书老佛爷，建议找地方五督抚征询意见，来个民主集中制，找的是哪五位大人？北洋袁公，南洋老周，两广岑三，东北赵二哥，还有湖广老张，这里面有什么玄机？要知道袁公、老周、岑三哥几个都是没文凭的，对科举有个毛的感情，赵二哥虽然是科班出身，但他家老三也是落榜生，再加上小端，投票结果五比一，不但科举立废，老张从此还背上了过河拆桥的骂名。

这一年的另一件大事是预备立宪，五大臣出洋考察，结果还没出发，就在正阳门火车站吃了一颗炸弹，这最终促成了巡警部，也就是我大清国安委的成立，不过这是下一篇的故事，到时候再说。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小端作为领队，带团先到日本，再转美国，后抵欧洲，一路上段子多多，考察归来，自然要有个考察报告。

这方面我大清官员早有成例，通常做法是把介绍西洋风土人情的科普入门级读物拿来，从中拣出几段浅的，掐头去尾套个洋八股的体例，然后进呈朝中大佬。大佬看着条陈，他又在旁边回禀解释，时不时蹦出个洋文单词，例如法国之法，不念三声，而读四声，一听就让人觉得倍儿有学问，标准的洋务精英。

但小端不一样，他的考察报告有什么特别，值得兰州为他专门记上一笔？简单来说就是师从日本普鲁士，改官制保留执法权，开国会让渡立法权，行君主立宪换取合法性，我大清平稳转型成现代国家。可惜他和袁公的心思被清流领袖的瞿哥哥识破，再加上湖广老张乘机落井下石，丙午改制最终失败，结果小端外放两江，开始了为期三年的南洋经略。

下一年丁未政潮，作为袁公的姻亲，端书记与袁公书信往来，互动频繁。等到瞿哥哥被袁公斗翻，岑老三外放两广，托病暂居沪上时，端书记出手了，他暗地里牵线搭桥，让奉袁公之命南下搜集岑老三罪证的广东人蔡乃煌，和炮哥的头马、洪门致公堂香港的扛把子陈少白，搭通了天地线，悬红百万伪造出了一张岑老三和康、梁的合影，总算是报了当年的夺官之仇，这个故事上一篇也有讲过，这里不再展开。

回过头来继续说小端，接下来两年，端书记替朝廷镇守东南相当给力，为我大清多次挫败乱党发动的兵变暴动。其间袁公下野，他凭着满人的身份，又靠上了醇王载沣的码头，虽然还不算日后摄政王党的骨干，但也算是个外围观察员。于是宣统元年，奉调北上督直，是为天下第一督。

但好景不长，后老佛爷时代的朝局是是摄政王党、外戚后党和庆袁集团3P，王党和后党的争斗是其中的主线，后党主攻，于是第一把火就烧到了端书记身上，一是攻击他在老佛爷出殡期间，给隆裕太后照象，犯下大不敬；二是清查他在两江总督任上的经济问题。我大清的官员大家都懂的，不查个个都是孔繁森，查起来全是王宝森，所以最后端书记下课，暂时蛰伏，要不是摄政王及时替他说话，差点就被休假疗养。

下一节就要进入端书记的人生终点川路风潮，但是往回推演，为什么会爆发川路风潮？因为川民不买朝廷的帐，保路运动应运而生。为什么川民不买朝廷的帐？因为川路公司在上海出现巨额倒帐，朝廷宣布铁路国有，却不肯认这壶酒钱。为什么川路公司会出现倒帐？这就是下面要谈的宣统二年的橡皮股风潮。

橡皮股风潮的起因是什么？美国福特汽车公司流水组装线投产，推出售价仅相当于竞争对手三分之一的T型车，汽车工业由此起步，对橡胶的需求量急剧增加，伦敦市场的南洋橡胶期货水涨船高，从光绪三十四年的每磅2先令，升水到宣统二年四月的每磅12先令5便士。于是各国商人纷纷在南洋地区成立橡胶公司，而公司股票则在与伦敦声气相通的上海挂牌上市，便于就近融资。

上海股市的龙头股是老牌英商麦边洋行发行的兰格志橡皮股，股票面值从发行价每股60两，一路飙升到1,500两的高位。在暴利驱使下，我大清股民前仆后继，全民炒股，以至于许多钱庄票号把储户的钱也投到了股市。有资料统计，华商在上海投入的资金高达3,000万两，在伦敦也投入了1,500万两，而当时我大清一年的进项也不过1亿两，上海市面上的流动资金等于是被橡皮股吸纳殆尽，这就埋下了隐患。

核爆点出现在哪里？宣统二年六月，福特公司出于对成本的考虑，打算以价格更低廉的巴西橡胶代替南洋橡胶，消息传出，伦敦期货市场的南洋胶应声落地，腰斩至每磅6先令，连带上海股市的橡胶股重挫，市场风向标兰格志股票跌到1,000两上下，引发市面上的恐慌性抛售，简单来说，就是股灾来了。

由于信息的不对等，我大清股民多半都是高位入货，此时方才发现被深度套牢。当然对于普通散户来说，套牢也不是问题，割肉认栽或是持股观望都行，但钱庄票号不同，他们的钱是储户的，如果再发生挤兑，那就全完了，所以上海道蔡乃煌紧急出面，拨出300万两官银存入钱庄，打算先维持住金融系统的信用再说，只要钱庄不跨就能稳住市面。

事情到这里本该就此结束，但是当时掌握中央财政大权的后党，认为这是一个彻底解决江南地方庆袁系势力的良机。当年九月，朝廷度支部放出风来，打算把存在上海钱庄的官银取出，去支付当年的庚子赔款。结果这个消息一出，连无知黔首都以为朝廷要跑路了，于是挤兑潮来了，维持市面的最后一根支柱跨了，钱庄票号一倒，川路公司存在上海吃息的本金打了水漂，川路股票也跌到了谷地。

宣统三年四月，铁路收归国有的上谕发布，朝廷行政上接管川路公司，但是在此之前，后党早就下手了，乘低吸纳川路股票，完成对川路的实际控股。不过川路公司高达数百万两的倒帐却又一概不认，已经投进去的资金也不退还现金，只肯换发新股。简而言之，朝廷打算对川民耍流氓，于是反对铁路国有的保路运动随之兴起。

当时四川的一把手王人文是属老甲鱼的，在公在私形式上还是要替黔首们说话，于是装模作样为民请命，希望朝廷收回成命。后党一看，好大胆子，于是命他进京述职，同时让赵尔丰从康边回来。老王知道这下坏了，进京述职是虚，听候发落是实，于是临走前一晚，跑到保路会场，先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煽情一番，把自己的责任撇清，临走又秀了一把演技，同学们，我也老了。第二天，保路运动进入三罢。

王走赵来，其实铁路收归国有与否，和他是没关系的。赵老三的心思，那是明摆着的，还是对未来的西康省更有爱，想回去和金轮法王继续去下那盘没下完的棋，这需要四川的财政打底，所以他也不想和川民为难，于是也上书替他说话。事到如今朝廷也很恼火，心想赵屠户原来不过如此，也是个银样蜡枪头，算了，再加派个人手入川做监军吧。

但问题是这个差事非同一般，必须要有分量足够的大佬压阵，起码也要做过省委书记一级的，当时符合这个条件的只有四个人，这又涉及到朝中几派的利益协调。用袁公，后党反对，用岑三，庆王反对，用基本教义派的升允，王党反对，所以选来选去，只有八面玲珑的小端，才能被各方所接受。

对于川路风潮，小端本来不想去淌这趟混水，因为他对西南的地方政情一无所知，所以走到武昌借口手中无兵，就停了下来，准备先观望观望再说。但是湖广的一把手瑞澂瑞书记有私心，他曾是小端在两江的下属，害怕老首长在湖北呆久了，会抢了他的大位，于是从乱党遍地的湖北新军第八镇里面抽了两个团给他，再三催促小端早日入川。

有了兵，小端不能不走了，同时也是为了给朝中的大佬释放出信号，于是小端就给赵老三发了封措辞严厉的电报，点名批评他在川路风潮中的立场。结果赵老三看了电报很窝火，也怕小端来了，自己的位置不保，于是急忙派人去保路会谈判，派的什么人呢？一位是盐法道杨大人，也就是盐茶专卖局长，一位是劝业道的周秃子，也就是农工商厅兼交通厅长，想着先把三罢的局面结束再说。

赵书记的想法不错，但人派的有问题，杨局长是老官僚，装聋做哑是拿手好戏。问题是周厅长不是善茬，他是公安系统出道，去日本考察过警校，干过省公安厅长，前后三任书记都把他当智囊，这样的人能说出什么软话来，无非尔等不要被一小撮别有用心的乱党挑拨，到时秋后严惩如何如何，结果双方的矛盾彻底激化，要不是跑得快，周厅长差点被人打个满脸桃花开。

周厅长哪吃过这样的亏，于是立马去找赵书记告状，说川民闹事，必须要严打。赵老三本来就因为受了申斥窝火，于是第二天摆下鸿门宴，摔杯为号，把蒲殿俊，罗伦这些海龟精英给扣了起来，这才有了后面川民头顶光绪灵牌闯督署，周厅长下令开枪，打死三十余人的事件。朝廷一看，也头大了，怎么办？再派个人吧，于是起用岑三入川，打算借助他在西南军政界的威望缓和局势。

这下轮到小端坐不住了，因为岑三一来就等于他也没退路了，于是只好先停在资州看看再说。九月，朝廷发布上谕，王人文撤职，赵尔丰仍回康边，小端署理川督，下令开枪的周厅长则被革职查办。赵老三看到这封电报好开心，心说这下终于可以远离是非地了，于是对小端的疑忌尽消，一反常态频频邀请他入川主持大局。

但是这封要命的电报小端却没收到，因为预先从赵老三那儿得了信的周厅长，害怕新书记为了安抚川民，借他的脑袋一用，于是暗中掐断了资州与外界的联系管道。所以对于赵老三的前倨后恭，再和屠夫的恐怖形象一块联想，小端也免不了疑窦丛生，于是继续留在资州观望，心想等局势明朗了再做打算，但又害怕军心不稳，干脆扣下了随军转送的信件，严密封锁消息往来。

但是他手下这票早有反骨的新军，早就和保路同志军搭通了天地线，等到武昌起义爆发的消息传来，这帮最激进的湖北丘八因为错失了首义之功，又对信件被扣心生不满，更对小端的犹豫不前感到愤慨，于是一来二去，就杯具鸟。所以纵观小端一生，由机缘巧合发迹，到最后又在种种巧合下挂点，成为辛亥年我大清遇害的最高等级公务员，不得不让人相信是运数使然，果然人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

之后的故事，大家都知道的，不用兰州再说，不过周秃子的结局还是要交代一下。作为督署血案的元凶，周厅长在保路同志军的重点搜捕下，居然安全跑到了上海。入民国后，一会帮炮党搞护国运动反袁，一会帮段虎组三角同盟倒直，一会帮溥仪请俄国白军复辟，始终徒劳无功，直到最后跟了任教主，才算是功德圆满，历事三朝，既富贵，又寿考，连神教的国号据说都是出自他之手，这等法福气，实在是羡煞旁人。

除了小端，周厅长才是隐秘的牛人，今天算是真正认识。

周厅长绝非等闲之辈！

亲朋好友不断触霉头，周厅长却始终安然无恙。素以“眼光远长”著称的他，常在不经意间给人瞎马骑。他表字致祥却多致不祥，友人从卢作孚到王芸生，弟子从邓铿到谢德堪，主子从溥仪到毛**，都不同程度地招致了某种不祥。

下章轮到满洲第一美女的老豆，岐王宅里开新样，夺门有志惜未成，老规矩，有人气本周就来，要不然就月底再说

[quote]关于更换国号的故事，《黄炎培日记》一九四九年九月二十五日记载：“夜，在毛主席住处颐年堂小组讨论……年号改从公元（一九四九），但不禁用（三八）”。此处“三八”即指中华民国纪年的“民国三十八年”。次日又有如下记载：
午，周恩来、林伯渠邀餐六国饭店，会集征求人民政协文件中，中华人民共和国一名词下应否去掉原稿简称中华民国一个括弧。
此前，《共同纲领》草案内“中华人民共和国（简称中华民国）”的写法，是民革代表陈劭先提议写上的。黄的日记过于简略，另一当事人司徒丙鹤（司徒美堂的秘书）曾详述午宴上关于国号问题的讨论。
当日出席者有张元济、何香凝、周致祥(孝怀)、符定一、马寅初、徐特立、吴玉章、张澜、简玉阶、陈叔通、沈钧儒、陈嘉庚、司徒美堂、林伯渠、张难先、郭沫若、茅盾、车向忱等，以耆老居多。率先发言的黄炎培、何香凝表示希望保留“中华民国”的简称，但轮到第三位发言时，形势很快逆转：
再是前清进士周致祥，据说辛亥革命后“归隐”三十八年，生平不写民国国号，但目前拥护共产党和毛主席。他说，我反对仍要简称，什么中华民国，这是一个祸国殃民、群众对它毫无好感的名称。二十多年来更被蒋介石弄得不堪言状了。我主张就用中华人民共和国，表示两次革命的性质各不相同。（司徒丙鹤：《司徒美堂老人的晚年》，《文史资料选辑》第一百一十辑，第三十页）
[color=Red]周致祥即周善培，致祥其字也[/color]。他带头抵制之后，反对的意见就“一边倒”地占了上风，最终否决了简称中华民国的意见。
李敖在二OO四年十月二十七日凤凰卫视《李敖有话说》节目一六八集里，谈到了国号问题的另一版本：
一九六五年，毛泽东主席接见了法国人道报记者马嘉丽，说到一件令他后悔的事情，就是四九年不应该把中华民国改名为中华人民共和国，如果四九年不改名的话，会减少很多麻烦，解决很多问题，好比联合国问题、台湾小朝廷问题等。
那么为什么要改呢，当时就在大家投票决定继续沿用中华民国这个国号的时候，毛主席身边的一个清客，[color=Red]周善培[/color]（浙江诸暨县人也）向毛旁敲侧击地说：“如果不改国号的话，就没有太祖高皇帝了”，于是，共产党把中华民国这个臭招牌砸掉了，而十六年以后毛后悔了。[/quote]

周厅长真牛

楼主。你确定没发错区么？

我很好奇为啥楼主帖子一发就被加亮！待遇太好了.

回复 #17 林冲 的帖子

依你之见，该发到哪个区？

[quote]原帖由 [i]alance1981[/i] 于 2014-4-7 09:02 发表
依你之见，该发到哪个区？ [/quote]
按版规1840年~1949年的都属于世界风云版，不过鉴于管理层没意见，作为群众我是无所谓，只要能看到好内容的帖子，发哪都行

[quote]炎黃春秋版版規及管理記錄

一、本版的讨论范围：远古至1840年，且除去三国时期的中国历史。[/quote]

[quote]《世界风云》版之管理原则

中国近代史以1840年鸦片战争为起点，至49年建国前。1840年前之中国古代史属《炎黄春秋》版，1840年至49年建国前属《世界风云》版，涉及1949年后的文章属《轩辕茶座》。 [/quote]

回复 #19 alance1981 的帖子

你是太常丞，表问我。

居然还有这条规定，实在是无语，也罢，如果放这个版块确实不合适的话，那就请版主经略挪挪地方吧

这个文章好，历史科普读物，学了很多东西。有一个疑问：认为周善培是下令开枪的史料是？以前一直以为赵尔丰是首恶。

直接史料说是周下令开枪的应该没有，但是根据辛亥四川路事记略，引证几方说法，有嫌疑的就两个，周和营防处的田，赵只是间接领导责任

相对来说，以周当时的地位，角色，动机和利益，兰州以为他的可能性较大，至于赵下令开枪的说法，这是周后来才说的，可信度恐怕不高

第三章，夺门有志惜未成，王爷原是改良控

今天出场的是个狠角色，满州第一美女的老豆，清末宪政改良的鼓吹手，表面上是八贤王，骨子里是活王莽，一心想做我大清的周公，凤鸣歧山，挟天子以令诸侯，这就是末代肃亲王善耆。

善耆，字艾堂，号偶遂亭主，肃良亲王隆懃的长子。他的祖宗往上数九代，就是大名鼎鼎的豪格，我大清世袭罔替的铁帽子王。而且肃王一系在宗室当中向来以富庶著称，京师民谚有云：恭王府的房，豫王府的墙，肃王府的银子拿斗量。恭王府的房意指恭王府花园，贾府大观园的原型，红迷心目中的世外桃源；豫王府的墙意指下棋赢了乾隆帝的小豫王，将府墙加高三尺，直接从王府变炮楼的典故，能和这两者相提并论，肃王府的奢豪可想而知。

所以说投胎真心是个技术活，生在这样的富贵人家还有什么好说的，作为正经八百的黄带子宗室，善耆二十岁就已经头品顶戴，七、八年间满汉蒙古八旗正副都统做了个遍，而且还光拿干薪不上班。既然在仕途方面有铁杆庄稼，旱涝保收，前程无忧，那么业余时间自然都消磨在了个人志趣上。

清末亲贵，自老佛爷以降，大都是京剧艺术的发烧友，而善耆和他的铁哥们贝子溥伦，在曲艺界更是出了名的脑残粉。其中善耆的声线是有名的，西皮二簧，打板高腔，去维也纳金色大厅都不在话下，而且唱念作打俱佳，不输京城名角，最绝的是还自编成本大戏《战台湾》，剧中以演郑成功一角亮相。堂堂大清宗室，天潢贵胄，下海玩票已经够搞怪了，居然还以前明余孽，大清仇敌自居，真是让人受不了。

不过好景不长，该来的始终要来。纵观光绪一朝，宗室勋贵也好，达官显宦也好，有两道坎儿躲不了，一是戊戌，一是庚子，过去了就是九天之下，过不去就是九泉之下。维新派第一道坎儿就没过去，于是康梁师徒跑路，六君子结伴上路，夜走津门的袁公迈过去了，于是巡抚山东。守旧派第二道坎儿没过去，于是端王父子远戎，新疆支边，六大臣组团升仙，东南互保的袁公又迈过去了，于是开府北洋。

我们来看善耆的乱世抉择，庚子年八月十四，两宫出奔，联军入京，走还是留？要知道前阵子大师兄围攻东交民巷的时候，日本使馆与肃王府仅一墙之隔，亏得他几番回护，才得以保全，如今联军来了，凭这份功劳，自然是利多。但善耆还是选择走，因为他还有大志向，于是一路扈从，不辞劳苦，两宫感念，自不待言，尤其是倒霉蛋光绪，要不是得他照应，估计多半就扔在逃难路上了。

但善耆骨子里真是公忠体国的贤王吗？其实不是，前面也说过，人家的祖宗可是豪格，这大清的江山本该是他们家的。所以他的心思，表面上是在太后膝下扮宁馨儿，可暗地里又在光绪眼前充骨鲠之臣，摆明了就是想在皇帝身上下重注，准备搏把大的，指望日后保光绪坐殿，挟天子以令诸侯，走历代权臣曲线上位的经典之路，一偿他祖宗的夙愿。

所以驻陛太原期间，鹿传霖撺掇太后巡幸西安，准备待局面明朗了再说，但善耆却暗地里怂恿光绪回京主持和议。而带兵勤王的岑老三，和肃王在这个问题上有共识，于是相互结纳，小动作不断。前面也提过，当时岑手下有高人，于是凤鸣岐山的张师爷献上一策，建议乘手中还有兵，干脆孤注一掷，拥兵保光绪回京，大政奉还云云，也就是我大清版的灵武即位。

老实说张师爷的计谋确实很绝，而且兵荒马乱之间也有相当成算，但问题是他什么都算到了，却没料到他老板又出状况。岑三是什么样的人？说白了就是一袁绍式的衙内，干大事而惜身，见小利而忘命，在地方上还算能做到杀伐决断，但真要他在社稷安危上下决心的时候，又举棋不定了，结果他这一犹豫就错过了良机，于是整场好戏还没登台开演，就不得不又偃旗息鼓了。

转过年来就是辛丑，和议一成，接下来就该两宫回銮，这可不是件小事，于是善耆自告奋勇，愿意为帝后打个前站。作为正经的接收大员，善耆一回京，第一件大事就是和日本友人川岛浪速打通关节，将工巡局纳入掌中。可能有人会问了，这个工巡局是什么来头，怎么以前没听过？其实这是联军占领京城期间，为了弥缝军力不足，由川岛出面，招揽在京无业人员，维持地方的治安，说白了，就是皇协军的干活。

按理来说，如今既然光复了，工巡局这票伪军，完全应该裁撤，并且以投敌论处，但是朝廷的心思大家都懂的，宁与洋人，不予家奴，谅大清之物力，结与国之欢心。另外前面也说过，善耆还有大志向，于是川岛留任，还被聘用为总顾问，工巡局大体上予以保留，改头换面进入体制内，简单来说，就是一夜之间，新瓶装旧酒，李陵变苏武了。

当然朝廷的脸面还是要的，于是镇国将军毓朗作为善耆的头马，坐上工巡局总监的大位，上手就是三板斧。一是安插亲信，逐步汰换各级员佐，全面接掌局务；二是制订章程，从单一治安层面，向国土、卫生、消防多方面渗透，强化工巡局的职权；三是划定管区，以工巡局主内城，辅佐善耆亲领的步军统领衙门，接管京城的治安，开我大清警察制度的先河。

既然有了最基本的盘口和人脉，下面就该再上一层楼，也就是培植班底，捞取人望，为日后打入朝堂的政治中心积攒筹码，这要分内外两条腿走路。

先说对外，这方面善耆的主打套路，用八个字形容，就是里通外藩，收为己用。善耆的五妹善坤嫁给了蒙古亲王贡桑诺尔布，通过这个五妹夫，自成一系的蒙古王公，被他拉到麾下以壮声色，而蒙旗恳务大臣暨理藩院尚书贻谷，也就是生产建设兵团司令兼统战部部长，作为善耆联络蒙疆的中间人，被任命为绥远将军，通过这个掮客，外蒙这条暗线就全打通了。

对内也是八个字，刁买人心，博取贤名。既然善耆是从公安系统出道，那么他在政治上的发力点自然也主要集中在这方面，于是任上两个大举动，一是招揽旗人，壮大工巡局；二是开放娼捐，划定红灯区。

先说一，招揽旗人这招，是毓朗为了报效主公走的一步秒棋，而且理由也很正当，旗人习于弓马，天生是干公安的材料，但果真如此吗？明显不是，要知道到光绪末年，在京披甲人虽说还有十二三万，但真正能骑马射箭的已经寥寥无几。这帮旗下大爷，都是朝廷出钱养着，落地就有一份口粮，既然有铁杆庄稼，自然不思进取，见天只知道提鸟笼串茶馆，说起来是天下无敌，做起来又有心无力。

但是这帮人祖上都为我大清立过汗马功劳，虽说日久年深，家道中落，但上头瞧他是勋戚后代，下头看他是贵介子弟，好歹卖他三分面子，所以京师里吃得开，上到王公勋贵，下至贩夫走卒，走到哪里都兜得转，这就是一股不得了的力量。毓朗把这些人组织起来，解决了他们的生计，说出去又倍儿有面子，自然感恩戴德，谁不夸肃王的好。既收取了人望，又变工巡局为如臂使指的私产，一石二鸟。

不过凡事都有两面，出来混有两件事最重要，一是兄弟，一是money，缺一不可。工巡局扩编也是一样，兄弟多了固然是好事，但随之而来的财政负担，又成了亟待解决的新问题。解决之道不外两条，一是开源，一是节流。不过节流就不提了，我大清的公务员大家懂的，千里为官只为财，没有掌握先进的科发观，哪儿来的这份觉悟，所以开源成了唯一的选项，于是光绪三十一年，为了财政增收，正式开放娼捐。

娼捐是个什么意思？简单说来，就是默认卖淫合法，推行花业牌照制度，将从业场所分为清吟小班，茶室，下处和窑子四等，征收不同额度的乐户捐和花捐，也就是商业经营税和个人所得税。同时还与国际惯例接轨，将前门大街大栅栏附近划出一片地方，作为整个行业的集散地，实行政府督导，区域管理，这就是引领业界风尚的八大胡同。

有了政策的帮扶照顾，京城花业娼盛繁荣，驰名海外，引得多少英雄好汉、骚人墨客前来把它敬仰，而八大胡同的盛况，也成了近百年来众屌们心目中神一般的存在。兰州是个感性的孩纸，一谈到这种风花雪月的话题就容易把持不住，算了，就引一首前人咏八大胡同的诗，权作这一节的注脚吧，诗云：

    八大胡同自古名，陕西百顺石头城，
    韩家潭畔弦歌杂，王广斜街灯火明。
    万佛寺前车辐辏，二条营外路纵横，
    貂裘豪客知多少，簇簇胭脂坡上行。

诗歌鉴赏完毕，轩辕众先平复心情，我们继续。既然在地方上站稳了脚跟，那么下一步自然想进入权利中心，这要有全局性的政治眼光。这方面善耆的胃口不小，他的目标是时任军机领班的庆王，想取而代之，这就和瞿哥哥、岑老三在利益上有了交集。前面也有提过，岑老三和他是旧相识，于是两边一拍即合，清流、酷吏、藩王三位一体，足以和庆袁集团相抗衡的政治联盟顺势出笼。

那么他们的目标何在呢？这要分两步走，先取庆袁而代之，然后瞿哥哥坐镇枢垣，居中主持，岑老三专阃西南，领袖外藩，善耆节制九门，卫戍宫禁，他手下还有一支按正式军队编制组建的武装消防队，名义上是救火，实际上日夜紧盯着大内南海子的那个孤岛。整个计划挑明了，一旦太后病重不起，瞿岑掌控朝局，肃王带兵入卫，保傀儡光绪重出瀛台，上演我大清版的夺门之变。

这个想法确实很好，但实际执行上有问题，第一步就出岔子，丁未政潮，袁公运筹帷幄，绝地反击，斗翻了瞿岑两个老三，于是本钱赔光，整套计划才刚起步就意外熄火，胎死腹中。不过还好善耆隐藏得深，于是躲过一劫，而且大难不死，果有后福，瞿哥哥被弹劾暗通报馆的次日，善耆被授予民政部尚书，上台就厘定报律四十二条，打压言论自由，简单来说，就是我大清也要屏蔽敏感词了。

当然善耆的本意是想救瞿哥哥于危难，可惜为时已晚，但对他个人的前程又是利好。因为在朝廷看来，报馆本质上和言路是一样的，捕风捉影，风闻奏事，可又不在体制内，于是整天掀人疮疤，翻人老底，今天揭披某大人贪腐，明天爆料某领导钻营。我大清的公务员大家懂的，谁身上还能没点事呢，朝廷应对不暇，早觉得头大了。如今报律一出，无异于是给这帮铁头猢狲套上了紧箍咒，所以朝野上下满意，政治上反而得了高分，可谓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不过瞿岑这么一去，善耆毕竟失了靠山，势单力孤，不得不暂时蛰伏，夹起尾巴做人，于是专著于巡警机构的强化。民政部下设两厅五司，除去传统的警政，兼理市政、民政、城管以及卫生防疫多项业务，同时把京师内外城划分为二十六个片区，区下分段设立派出所，还自建巡警学堂，保持人事独立。简而言之，就是把民政部建设成针插不进，水泼不尽的独立王国，进一步夯实他对公安系统的垄断。

进入宣统年间，当时朝堂上斗争的主线是摄政王党、外戚后党和庆袁集团3P，其中王党主军，后党掌天下财权，庆袁系把持行政系统。那善耆属于哪一党呢？那边都不是，他有自己的打算，于是和溥伦、溥伟组成院外亲贵集团，对以上三派保持施压状态。可能有人会问了，这三位怎么走到一起的？其实看他们的出身就知道，溥伦是道光帝长曾孙，亲贵中的老大哥，同治末年曾是帝位的有利竞争者，溥伟是恭亲王之孙，光绪末年也曾有青宫之望，而善耆的祖宗可是豪格，这哥仨儿聚到一起，自然就有了共通语言。

    摄政王载沣：飞龙在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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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镇国公载泽：见龙在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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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庆亲王奕劻：亢龙有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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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肃亲王善耆：潜龙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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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来看后老佛爷时代善耆的出牌技巧，当时肃王亲领民政部，掌握我大清的公安系统，暗地里却尽干包庇乱党的事。比如康梁系统的汤觉顿，同盟会的程家柽，都被他纳入幕中，革命党人在政府眼皮底下办报，煽动群氓，诋毁朝廷，他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更有甚者，还托程给同盟会总部送过三万元。说白了还是八字真言，刁买人心，博取贤名，走纯技术流的路线，顺带给摄政王添堵。

宣统二年的三次请愿运动也是如此，善耆的套路是因势利导，借力打力。所以他授意民政部六品警官黎宗岳出面组织国会期成会，支持咨议局议员创办《国民公报》，鼓吹立宪，并且越过军机处，核准北京请愿同志会在民政部的备案，为这帮所谓的建设性反对派的合法性背书。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就是挑动地方官绅，公开和朝廷呛声，只要载沣控制不住局面，就可以联合亲贵，向隆裕施压，对摄政王进行杯葛。

这方面最经典的案例，莫过于汪主席的案子。行刺摄政王得是多大的罪名，居然被他三言两语开脱，只判了个终生监禁，连秋决，也就是死缓都够不上，最明显不过的行政干预司法。而且法不传六耳的狱中密谈，居然短时间内就搞到街知巷闻，从此肃王的贤名誉满海内，声势直接拉到涨停版，技术流玩到这个地步，别人还怎么接招，兰州都给跪了。

但是对外的这条腿却走瘸了，前面说过，绥远将军贻谷是他联络外蒙王公的掮客，全盘计划中相当重要的一环。但是光绪末年，在蒙疆恳务这块大蛋糕上，贻谷和归化城副都统文哲珲分赃不均，于是起了内讧，文副都统向朝廷实名举报贻将军，这通官司一直打到宣统二年，最后贻谷被判从重发往新疆。他这一去，肃王这盘棋就出了纰漏，而且他在行政系统又先天不足，于是重新布局就需要时间。

进入辛亥年，善耆的棋走的越来越凶，因为道理是明摆着的，如果再不加快动作，国会一开，他就摘不到桃子了。

四月初，一年一度的资政院大会召开。资政院总裁贝子溥伦是善耆的铁哥们，借着上个月炮党黄花革命送来的大礼，二人有了默契，于是鼓动资政院各政党，呼吁体制内进行政改，发声的主要分四帮人，传统士绅的预备立宪公会，带头大哥的是日后民国首富张謇，嘴炮公知的宪友会，幕后黑手是梁任公，学院精英的宪政讲习会，抗把子是留日海龟杨度，清流老保的宪政实进会，为首的是劳乃宣、陈宝琛这些老顽固派。简单来说，就是纠集绅士、名士、进士、国士等在野集团，集体给朝廷出难题。

月底，我大清第一界内阁名单公布，根据源流和走势，可以细分为以下几派：王党之中，载涛管陆军和禁军，载询管海军兼陵工，貌合神离；后党方面，载泽掌度支、邮传二部；总理大臣庆王手下，又分为嫡系的小那那副总理，以及半路转会而来的协理大臣徐东海，传袁记北洋系衣钵；再加上别有居心的肃王和溥伦，一个据民政部，一个领资政院。此时朝廷的格局，摆明了是七剑下天山。

随着内阁名单出台，善耆的最终目标自然是想要登顶，他的牌路用四个字可以形容，就是文攻武卫。先说文攻，既然内阁成立，下面自然该轮到立宪。于是善耆的亲信副手，民政部左参议、法律条文专家汪荣宝，被派去和法部的李家驹负责修宪。李、汪二人在肃王的授意下，躲在泰山顶上几个月闭门不出，捣鼓出来一部宪法，这就是传说中的李汪宪草，准备借此攻其他派系一个冷不防。

李汪宪草本质上其实就是明治宪法的山寨版，唯一不同的是摄政王的来源，要由内阁大臣召集上下两院公选，也就是选王制。这中间的奥妙是，如果公选摄政王，宗室之中，谁既有先天血统的光环加持，得两院拥戴，又在朝野民间素有贤王之名？答案不言自明。更绝的是，后面还有补充条款，宪法及皇室典范于置摄政期间不得变更，也就是摄政王终身制，不受宪法和祖宗家法制约，黄袍加身了。

说完文攻再说武卫，随着内阁成立，军权表面上落入王党手中，但这里面有大BUG，因为军务可以不经过内阁，直接向军咨府报告。这个军咨府是个什么名堂？其实也是泊来品，日军参谋本部的翻版，当时的军咨大臣是贝勒载涛，但他不过是橡皮图章，真正话事的是二把手军咨使毓朗，他同时又是摄政王的谋主。作为善耆埋在王党里的一枚暗桩，肃王通过他遥控总参，再由总参节制军部，王指挥枪的格局奠定。

但这还不算完，善耆又把江苏布政使陆钟琦调任山西巡抚，拱卫京畿。要知道山西不同于别省，巡抚是可以提督一省军务的，而陆的老豆可是肃王府的老家教，换言之，作为善耆的发小，派这样的人执掌山西，既重新打通了外蒙那条暗线，又可以随时带兵入觐，里应外合。这步棋等于是买个双保险，一翻两瞪眼，肃王你真行。

平心而论，到宣统三年六月，善耆的这盘棋已然布得很好，真要按这条既定路线走下去，即便他后来从有实权的民政部调任理藩部，恐怕最后登顶的机会也很大。所以这也是为什么他会在肃王府内书房自撰“如当舍”的匾额，孟子云：“如”欲平治天下，“当”今之世，“舍”我其谁也。大业将成，登顶在即，谁都免不了有真情流露的时刻。

可就在这个关键的时候，真应了那句老话，人算不如天算，辛亥革命爆发。武昌的枪一响，就彻底打乱了他的布局，结果袁公出山，纵虎出柙，王者归来，谁与争锋！其间善耆虽然与亲贵组织宗社党，妄图螳臂挡车，逆潮流而动，但最后还是无可奈何花落去。而他特意安插到山西的外援老陆，也是倒霉摧的，上任仅二十三天就倒在反正的晋军枪口下，阖门皆死，山西阎王果然名不虚传。

    袁公项城:王者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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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帝退位后，善耆与民国不共戴天，于是在老朋友川岛浪速的协助下，避居旅顺，其间与马匪巴尔扎布联手，两次发起满蒙独立运动，志在复兴清室，虽屡遭挫折，但志向不改，爱大清不爱中国，也算是有腔调。他的三十八个子女，除一个去了英国，一个去了德国，一个去了比利时之外，其他都进了日本的学校，日后也大都遵照他的遗志，继续为满州国宣统皇上效力，特别是他的十四女儿显玗，后来还过继给了川岛浪速，起了个中文名叫做金壁辉，也就是大名鼎鼎的川岛芳子。

楼主，下一章准备写谁？需要多长时间？

下面写谁暂时还没想好，不过通常来说，选好人物之后，从截取素材，理清脉络，构筑大纲，编排腹稿，到最后润色文字，最快也要两周，毕竟兰州业余时间也有限

这天朝的现代警察系统原来是以带路党起家，八旗子弟为班底，靠花捐才成立起来的啊

天国王朝嘛，既不能攻，也不能守，没事就是油浮水上，有事就是上层跑路，下层带路，大家懂的

下章是个励志的故事，让我们来看看风云际会的大时代背景下，一个老好人的坎坷乱世路，西子湖畔风光好，书记落难钻马号，老规矩，不是五一，就是六一

回复 #30 alance1981 的帖子

我喜欢励志故事，期待。:hz1024:

不急不急，好饭不怕晚，改个招牌先

第四章，西子湖畔风光好，书记落难钻马号

这个系列既然是清末政治人物的专题，既然前面已经有清流常委，务实书记和改良王爷一一亮相，今天本来该轮到基本教义派的大佬出场。但是兰州设身处地替轩辕众着想，顿顿鱼翅捞饭，豪气是豪气，就怕大伙不消化，所以特意准备了一道开胃小菜，算是为后面上桌的大餐做个准备。

今天出场的增书记，单名一个韫，字子固，蒙古镶黄旗人。虽然他们家是旗人出身，但实事求是的说，增大人的发迹，其实和家族关系不大，主要还是靠自己打拼。他的履历很清爽，附生出道，清季秀才可分为廪膳生和增广生两等，也就是拿奖学金的优等生和委培生，由于名额有限，也算是进入体制内。但还有一类，笔试合格，面试没过，黔首以上，公仆未满，表面上惟才是举，实际是杠下分母，这就是附生。

所以有清一代，附生对常人来说就是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但这对有门路的旗人来说又不一样，当时旗人入仕大体有两条路可以走，有本事的就去考科举，走公务员统招统考的途径，千军万马过独木桥，没本事的就走捐纳，捐监生捐笔帖士，好歹先混进公务员的预备队，然后再走程序打通关节，这条路要是有附生资格，那就事半功倍了。

小增也是靠元宝开路，他二十八岁出来做官，从七品县长开始仕途，在奉天安东县任上一干就是五年。庚子年，唐山大兄出来耍狠，哪知道遇上更狠的大毛，无赖会流氓，结果打得一地鸡毛。其间增县长安抚难民，维持地方，迎来送往，如履薄冰，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没有苦劳也有疲劳。当时为躲避俄兵，逃到辽西避难的盛京将军增祺刚好看在眼里，心说人才啊人才，于是转过年来产房传了喜讯，小增开府新民，也算是一方百里侯了。

长腿司令·盛京将军增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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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府任上，虽然京中和约议成，但大毛赖在满洲不想走，朝廷对黔首可以抖威风，对真流氓却又束手无策，于是东三省全境糜烂，盗匪如毛。这方面增市长有经验，除了以前保境安民那一套，他还接手前任廖副市长未完的工作，放低身份亲自出马，招安八角台的一支民团武装，将其改编为新民府巡警前营马队，然后靠着这支武警兼骑警，剿灭了活跃在新民周边的几股悍匪，赚够了政绩人望。

而且工作之余，增市长也不改微员出身的草根本色，他手下那个剿匪立下大功的武警张队长，又很会来事，于是二人走得很近。增市长年纪稍长，于是张队长以师礼待之，时常拿他和唐宋八大家里的曾巩曾子固相提并论。增市长对张队长也赞不绝口，许以四字考评，“温文尔雅”，于是两人亦师亦友，结下通家之好，成了莫逆之交。这位武警的张队长，就是日后的安国军大元帅张公作霖。

工作上干出了成绩，后面的事情就好办了。三年知府任期一满，增大人跳过道员，直接升任奉天府尹，要知道他这个直辖市长可是二品大员，比顺天府尹还高出半级，享受省级干部的待遇。而且奉天作为龙兴之地，又不像内地省份那样，上面有巡抚、藩台、臬台一堆婆婆管着，事事都要看人家脸色，惟一管得着他的盛京将军又是增祺，有道是一笔写不出两个增字，所以照理来说，直辖市长任上理应过得很惬意。

但没想到是，增市长上任不到一个月，顶头上司增司令老豆升仙，不得不丁忧去了，继任的是谁呢？户部尚书赵尔巽。赵二哥这个人，勇于任事，精于理财，清流出道，久历外藩，名望和能力都没得说，老佛爷对他也是宠信有加，但有一点不好，清流党的通病，刚愎自用，恃才傲物，所以苛刻下属，藐视同僚那是家常便饭，这在官场是大忌，清末官谚，“尔小生，生来刻薄；巽下断，断绝子孙”，说的就是他。

摊上这样的刻薄上司，增市长的日子自然是不好过。赵二哥这边虽然同为旗人出身，但是一路考进士，入翰林，放学差，做言官，靠得是真才实学，不太瞧得上小增这样捐班出身的杂流，而且双方派系不同，赵二哥手下自有一套班底，所以也不待见这个前任首长的心腹。再加上我大清在各省的驻防将军，大体有三地可以军民兼管，盛京即是其中之一，赵二哥要做到独揽大权，卧榻之旁，自然容不得他人酣睡。

刻薄书记·东北赵二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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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赵二哥上任伊始，就奏请裁撤奉天府尹，凭他当时的圣眷，自然是没有不准的，问题是增市长怎么安置？朝廷最初的打算是异地调动，放他到湖北去做按察使，这实际相当于降职。因为按察使只有三品，做官从来只有向上，没有往下的，所以赵二哥的居心不可谓不刁毒，难怪别人那样写对子编排他。不过小增是老实人，点背没有怪社会，命苦没有怨政府，回京述职完毕，正准备走马上任，突然又生变故。

这回是袁公点名要他，中间有什么内情？其实这是他老师杨士骧暗中相助，杨四爷是什么人，袁公的头马，庆王的心腹，北洋系大佬，时任山东巡抚，有这样手眼通天的老师替他说话，自然说一句顶别人一万句。于是小增因祸得福，改任直隶按察使，鬼使神差居然上了庆袁系这条大船。而且有这么硬的派系背景，等于个人前程也有了保证，就算自己不动，也会有人在背后推着走了。

丁未年间，中央和地方上都不太平，但对小增却是利多。上半年，朝堂之上，袁公斗翻了瞿岑两个老三，但自己也遭时忌，太后对他起了疑心，怕他尾大不掉，于是明升暗降调入军机。亏得袁公有后招，自己不露脸，由庆王出面，让杨士骧接任直隶总督，接北洋系的大盘。既然老师高升一步，学生没有理由不跟着水涨船高，于是小增顺理成章升任直隶布政使，也就是掌管财政工作的第一副省长。

袁公和庆王的双料嫡系·直督杨士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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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半年，东南地方，秋案爆发，浙江的张书记辣手摧花，把秋女士给砍了，惹毛了江东士绅集团。当时预备立宪的风气已开，这帮政协委员能耐不小，眼见张书记位置就要不保。杨四爷眼明手快，在庆王面前力荐小增，庆王和袁公一对盘，也担心朝中敌对势力乘机插手江东，于是常务副省长任上还不到一年，小增就得以开府浙江，替朝廷镇守东南门户。

末代浙江巡抚任上，增书记在政经方面的主打套路，兰州给取了个很贴切的名字，叫做姜海藻式的行政风格。这话怎么说？一个二奶，既能认真对待本职工作，值好首长的班，又能时不时享受与前男友的旧情暧昧。增书记也是一样，朝廷交代的各项任务，比方说清丈土地、盐斤加价、加征钱粮之类容易引发群体性事件的脏活累活，既要干得漂亮，又不授人以话柄，只有这样才是让朝中大佬省心放心的好干部。

有了朝廷的信任，也方便自己干点私活。所以增书记任上，关乎国计民生的大事办过两件，一是禁烟，一是塘工。禁烟好理解，巩固边防，打击不法烟商，严查黑土走私，同时协助两江的端书记，发起万国禁烟大会，呼吁减少洋药进口。如此一来，国营福寿膏的销量就上去了，政绩有了，宦囊殷实，口碑还不差，面子里子一样不落。唯一苦了的是洋人，哑巴吃黄连，只得搞产业升级，开发更高端的白面去了。

办塘工也是一样，有清一代，最肥的差事莫过于河工这些大型基建工程，而海宁钱塘的河工，从乾隆年间开始就是数得着的美差。虽然历年来朝廷每每三令五申，又是监控预算，又是责任到人，但我大清的公务员大家懂的，表面上是孔繁森，骨子里其实是和绅，利益输送，权利寻租这方面都是才华横溢的，以工代赈，善款专用这些技术流手段，那都是拿手好戏，这里头的弯弯绕，真是说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当然增书记毕竟是草根出身，知道下面的疾苦，还是做了些实事，比方说革旧制，办新学，裁绿营，练新军，但他毕竟还是太实在，办学和练兵这两件大事上都有重大失误，结果在辛亥年间同时引爆，于是铸成大错。

先说办学，增书记上任之初，积极响应教育部高考改革的举措，将杭州府中学堂改为浙江官立两级师范学堂，同时大批聘请本省公费出国的洋进士来校任教，本想着为浙江一省培养公务员的后备梯队。但没想到，这帮本省精英，海龟达人，留学期间就和乱党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关系，属于穿一条裤子都嫌肥，于是乘着这个机会大肆放毒，向学生们灌输宁予乱党，不予朝廷的劲爆理念。

增书记一看，这还了得，于是请出偶像级的儒学大家夏老夫子出任学堂监督，打出尊孔读经的招牌，试图走王道复古路线，扭转这股妖风，但没想到为时已晚。那些放毒的嘴炮公知，在一个留日海龟的带领下，对夏老夫子发起联合抵制，同时还以集体辞职，煽动罢课要挟当局，终于逼得增书记不得不妥协，撤换夏老夫子了事，这个回合攻防史称木瓜之役，而那个带头闹事的留日海龟叫做周树人，也就是迅哥儿。

练兵也是一样，浙江新军是增书记一手创办，他汲取了小站的成功经验，认为官兵之间只要有情感纽带，就可以打造成如臂使指的子弟兵。所以每操必到，亲力亲为，但千不该万不该的是，增书记抓大练兵的同时，却忘了抓思想教育。当时杭州的报纸整日宣传排满革命，他不加禁止也就算了，居然还派人大批订购，分发给各营官兵阅读。虽然他的本意是想要起到见怪不怪，其怪自败的效果，但事实上却造成了乱党在军中的坐大。

正是由于在意识形态的问题上一误再误，到辛亥年革命潮起，杭州清兵几大部分，新军，警察，巡防，陆小士官生几乎全部反水，上海的青帮分子也分批潜入，以至于当时杭州城内，大白天乱党分子公然在大街上晃荡。增书记手下信得过的只剩下私人卫队和旗营，而旗营又不归他管，根本就没得搏。所以咨议局的沈钧儒、陈仲恕才敢做政治掮客，轮番上门游说，劝他早日反正。

增书记毕竟还是明白人，虽然原则性的问题没有松口，但也知道形势比人强，于是对这票大V公知提出的三项条件，也就是向新军发放弹药，拆除满城城墙，撤换巡警道，全部应允照办，想着先缓缓再说。哪知道没过几天，炮哥的头马孙小美发飙，在上海和江苏相继得手，杭州岌岌可危，这下增书记急了，于是召全城文武开会议讨论对策，但是杭州将军德济认为局势还不要紧，他这一表态，也让增书记暂时放宽了心，于是会后照常放炮关门，德将军也没有回满城，而是夜宿在拱宸桥日租界的娼簝，结果当天晚上起义爆发。

当晚驻扎在笕桥的新军81标及马队、炮队，从艮山门入城，占领军械局和电话局，包围旗营。驻扎在南星桥的新军82标及工队、轻重营，从望江门入城，占领藩道衙门、织造署和银行。城内的青帮分子，也携带炸弹和手枪，直扑增书记所在的抚衙，领头的敢死队长即是常凯申。次日凌晨，敢死队冲入抚衙，宪署卫队一枪未放，当时增书记在签押房，眼见火起，仓皇之间藏于后院马号，结果就杯具鸟，连同全家人一同被擒，仅有一张姓奶妈带养女从后门逃出，那名养女即是日后的小凤仙。

增书记：这下杯具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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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增书记平时官声不错，再加上他和新任浙督汤寿潜有旧，于是在汤的力保下，被革命军礼送出境，算是不错了。入民国后，增书记本想着再投机一回，于是向老上级袁公劝进，为帝制的舆论造势，结果没想到八十三天一场梦，这才死了这条心。回到东北，托庇在张作霖麾下，其间出任过哈佛的会长，也就是哈尔滨佛学会，后来又投靠满州国，活到七十几岁，也算是命长的。

下章是个和爱情有关的故事，说的是一条可持续发展的博爱之路，有道是，自古官路十八弯，岂能一步上青天，有缘千里来相会，情定三生小石头

[quote]原帖由 [i]alance1981[/i] 于 2014-5-14 12:00 发表
下章是个和爱情有关的故事，说的是一条可持续发展的博爱之路，有道是，自古官路十八弯，岂能一步上青天，有缘千里来相会，情定三生小石头 [/quote]
基情?:hz1016:

[quote]原帖由 [i]阿巽[/i] 于 2014-4-19 08:21 发表
这天朝的现代警察系统原来是以带路党起家，八旗子弟为班底，靠花捐才成立起来的啊 [/quote]

不然你以为为什么叫后清呢？

回复 #35 日不升 的帖子

没那么腐，确实是真爱，等这篇完了，再来个扑克牌群英会，让各位大人集体亮亮像，就打算结束这个专题了

今晚本来该轮到更新的，但兰州实在没有时间动笔，所以只好把扑克牌群英会放出来，算是给轩辕众提前过端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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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飞凤舞青云上，谁说女子不如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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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扑克牌8错，排列合理，就是袁公稍低，窃以为应该是黑桃K，大赞~

回复 #39 zeloti 的帖子

其实还少了个基本教义派的大佬，西北锁要长庚，实在是找不到他的相片，只好拿老周充数

就找这些照片，就费了好多心思啊。

回复 #41 落叶聚还散 的帖子

照片还好，股沟在手，天下我有，倒是裁减很费了一番功夫

难得的好东西

怎么没有鬼子六

光宣之交哪儿来的鬼子六，不过他孙子倒是在上面

回复 #38 alance1981 的帖子

alance这套牌咱能说出他们具体身份、职位的太少了，大多人都没听说过（怪咱孤陋寡闻）

不认识不要紧，等晚点有时间，兰州可以把扑克牌上的各位大人，从官阶到履历，每人花百十个字，大致介绍一下

[quote]原帖由 [i]alance1981[/i] 于 2014-5-28 11:16 发表
不认识不要紧，等晚点有时间，兰州可以把扑克牌上的各位大人，从官阶到履历，每人花百十个字，大致介绍一下 [/quote]
太赞了，您真敞亮:hz1020:

[font=Times New Roman][size=3][u]A[/u][/size][/font]
[font=Times New Roman][size=3]♠ [size=2][color=#ff0000]♥ [color=#333333]♣ [/color][font=Tahoma][size=3][color=#ff0000]♦[/color][/size][/font][/color][/size][/size][/font]
[font=Times New Roman]载  沣：王党，摄政王，宣统老豆，光绪同父异母弟，老佛爷钦定的接班人之一[/font]
[font=Times New Roman]载  泽：后党，加贝勒衔镇国公，度支大臣，财政部长，隆裕的妹夫[/font]
善  耆：清流酷吏派，参见前文第三章
奕  劻：庆袁系，和硕庆亲王，世袭罔替，军机领班王大臣，内阁总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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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ont=Tahoma]载  涛：王党，郡王衔贝勒，摄政王之弟，曾留法进修骑兵，军咨大臣，参谋总长
张之洞：旁支，湖广总督，军机大臣，亡清的两大新政，废科举与练新军，都和他脱不了干系
瞿鸿禨：清流酷吏派，参见前文第一章
袁  公：庆袁系，这个不必多说[/fo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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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ont][/size][font=Tahoma]载  洵：王党，郡王衔贝勒，摄政王之弟，海军大臣
鹿传霖：旁支，四川总督，军机大臣，张之洞的姻亲
溥  伦：清流酷吏派，加贝勒衔贝子，资政院总裁，农工商大臣
徐世昌：庆袁系，北洋系二代龙头，军机大臣，协理大臣大学士，常务副总理，覆清之功臣，民国之伟人[/fo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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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ont][/size][font=Tahoma]良  弼：王党，满洲军界三杰之一，留日士官生，禁军训练大臣，军咨使，宣统逊位前夕遇刺身亡，一说为袁公药酒除良
荣  庆：基本教义派，旗下三才子之一，军机大臣，学部大臣
溥  伟：清流酷吏派，恭亲王，鬼子六之孙，禁烟大臣，光绪临终前亲自指定的继承人，
那  桐：庆袁系，旗下三才子之一，军机大臣，大学士，副总理[/fo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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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ont][/size][font=Tahoma]荫  昌：王党，满洲军界三杰之一，留德士官生，陆军大臣
盛宣怀：后党，晚清首富，商界有名的狙击手，金融白手套，邮传大臣，交通部长兼铁老大
毓  朗：王党，多罗贝勒，军机大臣，军咨使，参谋次长
张百熙：庆袁系，京师大学堂事务大臣，管学大臣，中国现代教育之父[/fo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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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ont][/size][font=Tahoma]端  方：庆袁系，旗下三才子之一，参见前文第二章
瑞  澂：后党，湖广总督，载泽的小舅子，大学士琦善之孙，祖开大清之国门，孙覆满州之社稷，俱为兴复汉室的功臣
岑春煊：清流酷吏派，参见前文第一章
杨士骧：庆袁系，直隶总督，北洋大臣，生性惧内，朝野知名，生前曾题诗自嘲，“到死不闻绮罗香”，谁知一语成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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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ont][/size][font=Tahoma]长  庚：基本教义派，西北锁要，陕甘总督，天煞孤星，号称是满州世仆，但其实是随徽钦二帝被俘去五国城的汉人后裔，现实版的杨康
赵尔巽：庆袁系，盛京将军，东三省总督，清史馆馆长，自称吃清朝饭，作清朝事，编清朝书，清史稿成即去世
张鸣岐：旁支，两广总督，大清最年轻的省委书记，天杀星下凡，三二九黄花岗，任尔几路来，俺只一路去，杀得乱党血流成河
陈夔龙：庆袁系，参见后文第五章[/fo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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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ont][/size][font=Tahoma]升  允：基本教义派，蒙俄混血儿，大学士，陕西巡抚，辛亥年间曾预备夺回长安，迎小皇帝仿庚子例西狩，事败挂印而去，自比苏武
赵尔丰：庆袁系，川滇边务大臣，四川总督，东督赵尔巽之弟，以屠戮藏胞之功，人称“赵屠户”，后因煽动兵变失败，被军政府下令处斩
林绍年：清流酷吏派，广西巡抚，军机大臣，署理邮传部尚书
张人骏：庆袁系，两江总督，南洋大臣，袁公的姻亲，其叔为同光两朝有名的清流领袖张佩纶，还有个侄女就是张爱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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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ont][/size][font=Tahoma]松  寿：旁支，闽浙总督，辛亥年间，闽军兵变，湘勇反正，同时于福州发难，力不能抗，又无所遁，遂吞金而亡
增  祺：旁支，盛京将军，庚子拳乱，俄军进逼奉天，奉盛京太庙册宝出逃，日俄战争，为躲避日军又准备出逃，为奉天府尹增韫所阻
三  多：旁支，库伦参赞大臣，师从樊增祥、俞樾，晚清文坛代表人物之一，有110回红楼梦真本流落日本，为当代红学界的终极梦魇
李经羲：庆袁系，云贵总督，其叔即是李鸿章，后代中最出名的是驻美大使李道豫，李氏一门，历满清、民国、红朝三世荣宠不衰，盛矣[/fo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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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ont][/size][font=Tahoma]锡  良：王党，热河都统，武昌事起，亲贵主战派搞东归计划，因良弼之死而流局，入民国后，卧病六年，坚拒汤药，遂圆满
铁  良：后党，江宁将军，载泽的老师，宣统初年，曾联络满州八大亲贵联名弹劾摄政王，请隆裕太后训政，不果，外放江宁
贻  谷：清流酷吏派，蒙旗恳务大臣暨理藩院尚书，绥远将军，后因侵牟案，为归化城副都统文哲珲举报，被判戎遣，从重发往新疆
凤  山：旁支，广州将军，满洲军界三杰之一，未上任而武昌事起，众阻其勿往，不听，入城时遭炮党投掷炸弹，遂死，焦烂无完肤[/fo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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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ont][/size][font=Tahoma]志  锐：王党，其妹即为珍妃、瑾妃，宣统朝调伊犁将军，工于诗，曾作边塞诗曰，“以身许国，不作生入玉门想”，又是一语成谶
德  济：旁支，杭州将军，辛亥年间，杭州兵变，常凯申率敢死队攻巡抚衙门，合攻满营，尤宿拱辰桥日租界娼簝，闻变遂降
张  勋：旁支，江南提督，两江总督，入民国后，人称辩帅，所部皆不剃发，号辫子军，矢志复辟，我大清天字第一号忠臣
联  豫：庆袁系，驻藏办事大臣，那桐系其外甥，辛亥年间，全藏糜烂，先被川军所囚，复被藏军所困，经多方斡旋，终由印度借道返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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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ont][/size][font=Tahoma]程德全：王党，江苏巡抚，载洵的头马，深沉难测，时人评论，“此公胸中有鳞甲”
王人文：庆袁系，四川总督，因保路运动代民请命，遭朝廷严斥，于保路同志会会场发表了与他书记身份不相符的讲话，激成大变
陆钟琦：清流酷吏派，山西巡抚，老豆是肃王府的老家教，善耆的世兄，辛亥年间，上任二十三天就倒在反正的晋军枪下，阖门皆死
增  韫：庆袁系，参见前文第四章[/fo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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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ont][/size][font=Times New Roman]张  翼：王党，工部侍郎，开平煤矿督办，国营煤矿总经理，醇王府马夫出身，摄政王党的金主，当家二帐房
周善培：旁支，四川劝业道，农工商厅兼交通厅长，有智囊之称，辛亥年间，成都督署血案的元凶，后为神教统战对象，黑木崖花瓶党之一
汪康年：清流酷吏派，内阁中书，京报主编，大V公知，瞿鸿禨的专用喉舌，光宣之际的报刊活动家，活跃于京城传媒界
蔡乃煌：庆袁系，苏淞太道，上海特别市市长，科场枪手出身，尤善诗钟，挂点在民国经典对白“国人皆曰可杀”下的第一人[/font]

扑克做得真好

赵尔丰和赵尔巽不是清流吗？怎么成了庆袁系的了？

赵尔巽最初的确是清流出身，老佛爷对他的政治期许，是接张之洞的班。但是丁未政潮，袁公斗翻瞿哥哥，清流一脉遭受重创，赵二哥外调湖广，上任就全面收缩湖北地方财政，张之洞也不满意他，等于是两头不到岸，进退不得。

最后还是袁公替他解套，把锡良赶到云贵，再让他和陈夔龙对调，去四川和赵老三搭个兄弟班。政治嘛，就是那么回事，都是很现实的，既然北洋系势大，赵二哥后台跨了，又无奥援后手，势单力孤，面对袁公主动伸来的橄榄枝，怎么可能不接

宣统末调他去满洲作东督，就是最好的证据，当时亲贵主战派策划东归，调锡良去热河，为东归做准备。袁公要借南北议和，以掮客身份哄南诈清，摘桃子，就一定将朝廷留在关内，而赵二哥作为北洋系的暗桩，是具体操办人，延宕良弼的布局，阻满东归，而最后结果也确实不辱使命。

所以这也是为什么入民国后，他一个胜清遗老，还能做清史馆馆长，修修清史，享享清福，就是因为袁公一直念着他当年的功劳，始终把他当自己人看

第五章，人间自有痴情种，缘订三生小石头

今天出场的是个奇人，宣统末年，我大清的九大总督十八巡抚，就数他和凤鸣岐山的张师爷最屌，能力和技术都是一流，明显高出跻辈一头。所以辛亥年间革命潮起，不管地方上乱党如何发难，总能后发制人，见招拆招，履险如夷，不落下风，这就是末代直隶总督陈夔龙。

陈夔龙，字筱石，号庸庵、庸叟、花近楼主，乳名小石头。他是纯草根出身，祖籍江西崇仁，当初他老豆出来做官，分发到贵州当知县，于是举家随仕迁入贵州，任上有了小石头。到小石头八岁那年，老豆升仙，连同嫡母杨氏一并带走，只留下他和夔麒，夔麟两个兄弟，他亲生老娘姜氏又是侧室，不见容于江西陈氏本家，所以流落异乡，孤苦无依，只能姑且占贵阳籍，算是扎根黔地了。

贵州大家都晓得，出了名的天无三日晴，地无三尺平，即便放到现在都是经济欠发达地区，在这里落户基本等同二劳改，再加上又是单亲，所以小石头的少年时代是很苦的。于是当时就有人劝他老母，干脆让几个孩子出去跑单帮做买卖，贴补家用。眼看小石头就要失学，幸亏姜老太太有见识，知道再穷不能穷教育，惟有知识才能改变命运，所以宁可自己去替别人做衣服，也要攒钱让三个儿子读书。

当然小石头自己也很争气，他是天生的读书种子，十五岁进学，十八岁就考取举人，高中光绪元年乙亥科第二名，人生的第一步迈得居然毫不费力。而且当时授业恩师谭夫子还替他算了一卦，说他既然乙年中了乙科，那么丙年必中甲科，连捷指日可待了。于是下一年丙子恩科，小石头踌躇满志，进京应考，没想到结果却是事与愿违。不服气，留京北漂一年再考，还是名落孙山，这就郁闷了，所以说，封建迷信真是害人不浅。

不过小石头毕竟是头脑灵光，既然科场步步蹒跚，高考接连碰壁，那还不如一颗爱心，两手准备。所以回乡之后，小石头一面备考，一面造访当时黔地的名门，想靠着裙带关系帮衬，走夫人路线上位。他也确实有那个条件，除了书读得好之外，人长得也帅，标准的学霸男神，深受大户千金的追捧。结果皇天不负苦心人，被贵阳知府周继煦看中，将小女儿许配给他，顺理成章做了周市长的上门女婿。

当然什么好事都不能一个人占全了，市长千金不是那么好伺候的。周小姐上头有个姐姐，嫁了个老公来头不小，嘉定廖寿桓，正牌进士出身，二甲第五名庶吉士，相形之下，小石头确实拿不出手。这就坏了，要知道女人骨子里其实都是爱虚荣的，攀比心起，欲求不满，这就是要出家暴的节奏。亏得小石头滑溜，知道自己什么身份，别人都是夫唱妇随，他反其道行之，结果夫妻之间处得十分和谐，周市长看在眼里，也对这个女婿满意。既然琴瑟合鸣，无后顾之忧，老丈人提挈又惟恐不力，照常理来说，一切都该圆满了。

但小石头的剧本不是这么写的，前面说过，他是奇人，奇人斯有奇疾嘛。成婚不到两年，小石头三度入闱，依旧铩羽而归，没想家中又传噩耗，周小姐红颜命薄，居然一病不起。面对人生的无常，命运的多舛，换成别人，估计早就自暴自弃，加倍的报复社会了。不过小石头心态健康，没有怨天尤人，而是做出了人生第二个重要决定，拿着老丈人的推荐信入川，投奔贵州籍省委书记丁宝桢，做个掌管文案的小秘书。

丁宝桢是什么人，中兴名臣，我大清有名的包龙图、海刚锋，同光年间辣手治吏，朝野闻名。辛酉政变立下首功的小安子，就是栽在他手里，太后怨他恨他，却又不得不重用他。同时他又和淮系扛把子李鸿章是拜把兄弟，丁书记进京述职，打点中央六部机关用的银两，都是李中堂整箱整箱给他备好的。在如此流弊的领导手下当差，没两不刷子是不行的，不过小石头有特长，他本来文笔就好，又和书记是同乡，靠着才情加乡情双线运作，很快入了丁书记的法眼，指定由他掌管机要。

这还不算完，四川总督幕下，小石头工作生活两不误，借着机要秘书的身份，得以自由出入督署，一来二去又和丁书记的侄女体兰小姐共结连理，事业爱情双丰收，谱写了一段浪漫的西南爱情故事。而且俗话说好事成双，三十而立之年，小石头第五次进京应试，终于修成正果，考中光绪十二年丙戌科进士。有了金灿灿的文凭，再加上丁书记在朝中的人脉关系，等于是前程有了保证，总该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但命运的吊诡之处就在于，人有时候真的会踏进同一条河流。进士及第不久，噩耗再度传来，这回还是Double，丁夫人，丁书记相继升仙，小石头刚跨入京师这个大水潭，背后的助力又没了。朝中无人难做官，这个屡试不爽的定律在小石头身上应验了，同科进士，日后和他在地方上鼎足而三的杨士骧和徐世昌，都选上了庶吉士，前途一片光明。就连只比小石头高九名的荣庆，因为是旗人世家，也让他混进了翰林院。

小石头就倒霉了，三场笔试下来，因为一字之误跌落三甲，这样的成绩只能分发到六部机关。前面说过，我大清的公务员在暗通交结、私相授首这上面，那都是天才横溢的，所以具体分到那个单位，这里面大有玄机。最好的是吏部和户部，组织部和财政部是人人向往的，刑部靠着人命官司，工部常有大型基建，油水也不少，礼部虽然清贫，但毕竟要靠真本事吃饭，凡有升迁，总要看笔下功夫，也算是相对公平。

兵部就惨了，国防部的名头说出去挺威风，但问题是我大清的体制，上有军机，下有督抚，军委官大一级惹不起，军区鞭长莫及管不着，国防部夹在中间，等于是两头不到岸，不过是个橡皮图章。而且更要命的是，在这里面干活，位卑事烦，人浮于事，僧多粥少，升迁缓慢，一般来说，补个实缺就要花个二十年。小石头被分发到这个冷衙门做个小部曹，只好一边跑腿打杂，一边熬年头，拼资历，等着出缺递补。

尽管仕途黯淡，但这难不住小石头，于是他重操旧业，又拿出了博爱的劲头，开始了第三段恋情。中间替他拉红线的也不是外人，礼部侍郎廖寿桓，前面说过，廖副部长也是贵阳周市长的前女婿，和小石头既是连襟兄弟，又是至交好友，交情好到同住一个屋檐下，一个桌上吃饭的地步。廖副部长当时已经娶了继室，做了仁和许氏的姑爷，所以又想着把自己的小姨子介绍给小石头，来个亲上加亲。

要知道廖副部长的这位小姨子来头可不小，军机大臣许庚身的小妹许禧身，是当时有名的才女，工诗画。而仁和许氏从乾、嘉年间算起，就是我大清有名的科第世家，号称是“五凤齐飞入翰林”，家族势力深厚，门生故吏满天下。况且许姐姐还有一层身份，她是庆王的干格格，打小就拜了奕劻做干爹，庆王对她视如己出。据说老庆上朝时，亲挂朝珠者，即是许姐姐，而且隆冬时节，往往把朝珠捧在胸口偎暖之后，才给干爹挂上。所以当时就有人做了一首缺德的打油诗，最出名的两句，“百八牟尼亲手挂，朝回犹带乳花香”，哄传朝野。

行文至此，可能有人会问了，以许姐姐自身这么好的条件，她会愿意嫁给小石头这个三婚男做填房？当然愿意，因为许姐姐说白了就是典型的三高女性，出身高，学历高，眼界高，所以一直就这么剩着，等到嫁给小石头的时候，都31了，标准的大龄剩女，在当时已经属于斗战剩佛的层次。而小石头毕竟人长得帅，又有姐夫廖副部长在中间代为关说，穿针引线，结果有缘千里来相会，居然就这么成了。

这门亲事一结，小石头一生功业基本拿下，点解？首先，从这许家这条线看，大舅哥许庚身可是荣禄荣中堂的头马，连襟廖寿桓又是李鸿章的心腹，能够和荣、李二位大人扯上关系，北洋这条人脉就全打通了。其次，凭着许姐姐这层关系，小石头又顺理成章做了庆王的干额驸，有干爹提携照顾，日后庆王这条线上，他也属于嫡系元老。总之，能抱上这两条粗腿，想不发达都难，而且万事具备，只欠东风了。

光绪二十二年，荣禄荣中堂赴津查办小站军民纠纷，小石头作为随员之一同行。事情其实不复杂，简单来说就是袁公小站练兵，当时有菜农在营门外无照摆摊，占道经营，和袁公的大头兵发生口角，一来二去就起了冲突，中间有没有拿秤砣砸人不知道，反正最后菜农倒地不起，直接翘辫子了，袁公被人一状告到京城，朝廷脸面上挂不住，于是下旨命荣中堂查问清楚，明白回奏。

众所周知，小站可是荣中堂亲手树起来的练兵试点单位，袁公又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心腹，于情于理都要加以回护。事情调查完毕，总要有个结论，荣中堂没把小石头当外人，于是直接问他有什么看法。小石头多机灵，察言观色之间，领导的心思已然摸得很透，答以“新军可用，人才难得”八字，一语道破荣中堂的心事，于是干脆让他起草奏稿，下笔之间有意淡化过程，抹去罪证，结果一稿奏上，果然不了了之。

小石头一生发迹之肇端，即始于此。当时小石头在兵部已有十年，而排在他前面等候补缺的还有八人，就算每年都有人出缺，也要八年才能轮到他补上。但是小站这件差事办得漂亮，荣禄心中欢喜，于是谈罢公事，喝茶闲聊之时，断言小石头五年内必有非常之遇。事竣回京，果然小石头在兵部递补名单上上升到第三位，到七月已名列第一，当年八月即得以补缺，这自然是荣禄有意栽培，在幕后运作的结果。

有了荣禄荣中堂的提携，再加上荣的老友李鸿章照顾，小石头等于是转入了仕途的快车道，从兵部到总理衙门历任要职，到庚子年已经是顺天府尹，而且市长任上，小石头工作干得出色。当时拳匪FQ叫嚣抵制洋货，到处打砸抢烧，搞得市面上秩序大乱，就连有地下央行之称的票号四大恒也被迫上板歇业，整个金融业周转不灵，小石头以票号的借券为抵押，从户部拨出上百万官银注资，三天就搞定了这场钱荒。老佛爷对十一国宣战，小石头奉旨督办京津一带转运事宜，又是他预先备下车马，后来两宫西狩，要是没有这番未雨绸缪，估计就走不成了。

不过小石头身为荣、李二位大人的双料嫡系，虽然工作干得出色，得到太后的嘉奖，但是也遭时忌。当时端王父子觊觎帝位，想为继统铺路，冀图建不世之功，所以先是引拳匪入京，会同甘军董祥福部围攻东交民巷，操纵民粹，打算走泰国他信的上位之路。但是由于使馆始终没拿下，于是不得不转进，上疏弹劾李鸿章、王文韶等十五人，奏请太后将其全部正法，预备行枋头故事，屠戮大臣以立威，而小石头以区区太仆寺卿，署理顺天府尹，总后勤部部长兼京城代市长，居然也得以列名其间，几乎身陷不测之地。

最后替小石头这票人解套的还是洋人，等到联军入京，两宫西狩，身为京师代市长的他，又被太后委以重任，成为清方议和委员会成员之一，是留京办事八大臣中唯一的汉人。辛丑议成，事毕酬功，加二品衔，实授漕运总督，老佛爷对他的宠信可见一斑。而小石头也很懂得报恩，于是倡议全国督抚献金，为朝廷修复被拳匪烧了的正阳门城楼，他自己先作表率，首捐白银万两，结果各地长官纷纷跟进，情势一片大好。

当然中间也有不和谐的声音，南方的端方端书记和他理念不同，偏要唱反调，说与其搞面子工程，不如拿这笔钱来建学堂实在，利在当代，功在千秋云云。但小石头有不同看法，他认为新学只会培养出反骨仔，宁予乱党，不予朝廷，等到将来学成之日，就是国亡之时，怎么看都是我大清的乱源。于是两位书记分头上疏太后，相互拍砖扣帽子，这通口水，又引发一轮朝廷新旧党争的恶斗。

吵架归吵架，有干爹庆王罩着，小石头继续高升，从河督到豫抚，正经的封疆大吏了。河南省长任上，小石头带头设立清源局，说是稽核本省历年瞒报钱粮，其实就是想加征赋税，为政府分担辛丑赔款的财政压力，这种杀鸡取卵式的搞法朝廷当然满意，但黔首觉悟低，不买帐，结果引发回乱。光开封府祥符一县，就有上万小白帽煽惑聚众，寻衅滋事，阻断交通，抗粮罢市，酿成恶性流血事件。

但是小石头在镇暴方面技术一流，他不管上面对这些少数族群有什么帮扶照顾政策，反正他的办法就一个，霹雳手段，显菩萨心肠，于是果断放出大杀器河南常备军。先由这帮丘八负责清场，驱散人群，夺取标志性建筑物礼拜寺，从心理上摧跨乱民的抵抗意志。然后再让基层组织链的衙差协警跟进，会同各村各乡的里正保长，接手后续的清洗缉拿事务，结果一场大乱弥平，朝廷满意，三年任满，右迁苏抚。

苏抚任上，巧了，顶头上司江督不是别人，刚好是前些年结下梁子的端方端书记，果然不是冤家不聚头。结果江苏官场由此分成泾渭分明的两大阵营，一边是书记端方，主管司法工作的副省长瑞澂和上海特别市市长蔡乃煌为首的浊流，大本营在江宁；一边是以省长小石头，主管财政工作的常务副省长陈启泰和苏州市长何肖雅为首的清流，根据地在苏州。双方势均力敌，结果这通恶斗，苏宁之间又闹开了。

这时已经是丁未年了，袁公初入军机就遇上这事，看着也头大。一边是自己的姻亲，一边是庆王的额驸，手心手背都是肉，心说这也太不和谐了，于是为了内部团结，派系和睦，由袁公做主，把锡良赶到云贵，让小石头高升一步，让他去打理岑三经营多年的四川，两江就留给小端，这下总该消停了吧。没想到又出幺蛾子，许姐姐世居江南，不愿离家远游，于是求到干爹门下，要庆王帮着想辙。

刚好这时候湖广也出事，丁未年间，张之洞随袁公一同调入军机，接手的是盛京将军赵尔巽。赵二哥前面也说过，干过户部尚书，财务上面不是外行，对老张这种只算政治帐、不算经济帐的搞法颇有意见，于是上任就全面收缩湖北地方财政，这就让身在北京的老书记很不满意。于是庆王和老张一对盘，有了默契，由袁公出面做工作，武昌让给小石头，四川让赵二哥去打理，刚好和康边的赵老三搭个兄弟班，两全其美。

鄂督任上，民政方面，小石头重用湖北巡警道冯启钧，祭出严打的招数，压缩乱党的生存空间。要知道冯厅长是老公安了，从张之洞主政时代开始，在对付乱党方面就是把好手。在军内，小石头又巧妙维持师长张彪和旅长黎元洪的均势，不给乱党留下挑拨运作的余地，同时他还在酝酿将湖北新军迁出武昌的计划，以防变生肘腋。说句实话，以他之才，要是长期坐镇湖广，乱党可能还真没什么机会上位。

可问题是到宣统元年，端方因为“拍照门”下课，直督出缺，由于这个位置非同一般，于是干爹庆王第一个想到他。而小石头上任之后，一改袁公和杨老四的成法，政治上趋向极端保守主义，还自我标榜三事，一不联络新学家，二不敷衍留学生，三不延纳假名士，为这个多次遭到改良派的杯葛。但凭心而论，小石头的思路其实是对的，我大清作为一家百年老店，一旦盲目革新，权力下放，事态就会往无法预知的方向发展，最后一定会伤了朝廷的根本，所以极权主义越到晚期，越要紧缩，只有向白头山那样死不松口，才有可能维持住帝国旧制。

回到正题，到宣统二年，小石头在直督任上的表现，让朝中亲贵满意，于是逐渐就有了让他入军机的呼声，他干阿玛庆王也是这个意思，眼见就能再上一层楼，常委在望了，谁知道关键时刻被人摆了一道，京师社交圈有名的广和楼大酒店，有政敌发了个帖子来恶搞他，诗云：

　　居然满汉一家人，干女干儿色色新。

　　也当朱陈通嫁娶，本来云贵是乡亲。

　　莺声呖呖呼爹日，豚子依依恋母辰。

　　一种风情谁识得？劝君何必问前因。

而且没过多久，居然又出了第二季，诗云：

　　一堂二代作干爷，喜气重重出一家。

　　照例定应呼格格，请安应不唤爸爸。

　　岐王宅里开新样，江令归来有旧衙。

　　儿自弄璋翁弄瓦，寄生草对寄生花。

前一首诗里面，“干女”和“干儿”分指许姐姐和安徽巡抚朱家宝之子朱纶，他们一个是庆王的干女儿，一个是庆王世子载振的干儿子，而奕劻父子是满人，朱和许姐姐是汉人，故曰“满汉一家人”。“云贵”是指籍贯，朱是云南人，许姐姐嫁了小石头，自然算贵州人。“莺声”写许姐姐的娇态，“豚子”喻朱纶依恋干娘。

后一首诗里面，“一堂二代”即奕劻父子，许姐姐为奕劻干女，按满例应呼为“格格”，岐王为唐玄宗弟李范，借喻奕劻，“江令”指的是丁未年间弹劾奕劻父子的江春霖，此君后被免去官职，回原衙门行走，是谓“旧衙”。弄璋者即干额驸陈夔龙，弄瓦者指载振收为干女儿的妓女杨翠喜，寄生草和寄生花分喻朱纶、许姐姐。

两诗一出，京师轰动，小石头搞了个灰头土脸，只得原地踏步。

下面就该轮到辛亥年的革命潮，当时直隶的局势风起云涌，京城里有搞暗杀爆破的炮党，天津有想立宪的咨议局政协委员，这还不算完，更要命的是张绍曾和吴禄贞，一个率北20占领滦州车站，一个率北6进驻石家庄，想南北夹攻，发动兵谏，搞燕晋联军上位。但小石头毕竟是段位高，和复起的袁公有了默契，于是分头行事，一个派说客将张稳住，一个靠刺客将吴刺杀，联手将兵谏绞杀。

但是接下来小石头和袁公有了分歧，小石头是大清的忠臣，按他的想法，是用岑春暄去湖北主持大局，调北洋的精兵强将沿京汉线迅速南下，快刀斩乱麻，将武昌的叛军就地荡平，将起义扼杀在襁褓之中，不给各地乱党分头举事的时间。但袁有别的想法，他的心思是想以掮客身份，哄南诈清摘桃子。结果袁公势大，小石头自知不敌，只能独善其身，在逊位诏书下达的前三天，请求病退，回上海养老去了。

小石头的结局也要交代一下，入民国后，作为遗老中的偶像级人物，他没有再投身政治，而是和瞿哥哥几个遗老，在上海组织逸社，诗歌唱和，缅怀过去的荣光。因为他是走夫人路线起家的，所以后半生就随夫人在上海过了，许姐姐比他先走，他也没有再娶，后来据说某日在外滩压马路时，偶见一服装店内有一具木制模特儿，眉目之间极像许姐姐。结果他徘徊良久，终于花高价买回家中，然后定制绸缎衣裙给模特穿上，摆在房间里，肃然独对，一起生活了三十多年，终身相伴，还真是个痴情种。

这两天股沟挂了，没好图分享，轩辕众凑合一下吧

另外写完这章，这个系列也就暂告一段落了，特此通知一下

[quote]所以这也是为什么入民国后，他一个胜清遗老，还能做清史馆馆长，修修清史，享享清福，就是因为袁公一直念着他当年的功劳，始终把他当自己人看[/quote]
赵尔巽这种军政大才，在民国建立后才干修清史的闲活，明显大材小用。

袁公明摆着不给他权啊，估计就因为他是满清遗老，所以怕他捣鼓清廷“东归”，让他修清史是断其念想。

如果赵尔巽继续执东北牛耳，就没有张作霖啥事儿了。

辛亥年间，赵二哥这个东督看起来很风光，但是实际上日子不好过。

当时东三省表面上是北洋清一色，但实际上呢，黑龙江的宋小濂，以前是程德全的师爷，吉林的陈昭常，又有个同乡兼秘书廖仲恺，所以真正他能做主只有奉天一省。但是咨议局的吴景濂，第二混成旅的蓝天蔚，有排满的基本诉求，联络党人和新军，想搞独立。

北满的张宗昌匪帮，南满的关东军，和他也不对付。而奉天的旗警卫军，黑龙江的旗23师，吉林的旗独旅，这是良弼的嫡系，他又调不动，只有北洋系的行政系统和老张南满巡防营在他手里，算起来，也就勉强自保，还谈不上有大展鸿图的资本。

而且更要命的是，此时的热河都统是锡良，也就是前任东督，满州的老首长，换句话说，只要朝廷有意东归，立马就能顶了他的位置，人家既然有现成的嫡系可用，没理由在这件大事上信任旁人。所以从他的立场来说，既然排满、迎满都不可行，只有和袁公保持步调一致，才是最符合他个人利益的选项。

至于后来为什么袁公把他调走，这和南北谈判破裂之后的大布局面有关，陈宦上的削藩策，既然一时找不到嫡系填补空白，自然只能选对袁公威胁最小的一环。所以不光是他，当时东三省旗兵也全清空，巡防营一律扶正，把奉天交给和张胡子，也可以说是怕到平南收官的关键时刻，后院起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