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9-10 14:41
徐丹子鹤
一苦一涩一江南
文破依旧像从前一样，在黄昏时分静静地呆在古桥上，一动不动地望着河水，平静秀雅的江南小镇，自然每日不变地迎接着明日的到来，而文破则亦是终日不变等待着迷茫。
自从水尹姑娘走出了小镇之后，每年七月和春节都会回来，未见过世面的小孩子都会围着她讲外面的故事，这个古老的小镇，是难得走出个大学生。
水尹姑娘的父亲是镇上有名的秀才，据说当时谁家孩子要取个名字，或是春节时候要贴个对联的什么文字活动，都会请他到场。一场“文革”浩劫使他心中产生了层层伤痕，他心爱的姑娘也离他而去留给他的只有无尽的感伤，以及那个呱呱坠地小女婴。他从他脑子里挖出了“望穿秋水，伊人何在”之句——那是他常常用来戏谑他心爱的姑娘的诗句，水尹姑娘的名字也来自这里.
文破用手揉着眼睛，自言自语道：“今天是一号了，她应该回来了。”文破从小便认识水尹姑娘，儿时的他常常跑到水尹姑娘家看书，然而天生愚钝的文破常常受到机灵博识的水尹姑娘戏谑和嘲讽，时不时的拿他的名字开玩笑，“文破文破，你再读书也没有用，到头来也是写的一手破文章。”但文破并不介意，反而愈来愈喜欢这个小姑娘。
第二天清晨，天才蒙蒙胧胧地呈现在人眼前。南方夏日的清晨对于文破来说，是又爱又恨，有时候凉爽，有时候闷热。今天是个好天气，文破早早地跑到了古桥上。水尹姑娘昨夜到家了，整理好衣物便早早地休息去了。“今天，该见到他了吧。”文破低着头，傻傻地嘟喃着。
水尹姑娘果然出现在他的眼前，并笑嘻嘻地向他跑去，他们之见互相挥了挥手，便在桥上聊了起来。
“水尹，你好么？”
“你说呢？”
“外面……有趣吗？”
“哎呀呀，文破，我每次回来，你就这么几句吗？外面当然有趣了，光怪陆离，还有许多有趣的人，比如我的老师，比如我的同学，比如那个叫成化的坏小子。”
文破看到水尹姑娘脸上出现过一种她从未出现过的表情。
这是女子的羞涩么？
这天晚上，水尹姑娘跑到和她的小姊妹们玩耍，而文破则依旧呆在了古桥上。
“曾经的夏夜
倚靠在古桥上
双目荡着碧绿
应是无有生息
却仍恐惊起水中月
让我摸不着猜不透
依旧是思念望红豆
你若是
真正的离开
请将我愁心引去
怎忍心
独自在水中飘荡
而让我
追忆无尽的烟波”
文破在水尹姑娘第一次去学校的前一天夜晚，他写下了这些句子，或许有个谓之为“诗”，但这些已经不重要了。
晚上过去便是清晨，清晨离开便是黄昏，时间在不停地行走，文破的水尹姑娘也终日不变的打着招呼。
也许，时间是无敌的，一个时候总要来临，不会因为某人某事的努力和出现而改变。但文破并未认识到这一点，他总是这样认为，放心，这两个月的时间是漫长的，我还有许多话未对水尹说出。
当你藐视大自然的能力的时候，你必然受到大自然的惩罚，更何况是无敌的时间。
两个月早早得结束了，在文破送水尹姑娘上车的时候，他突然有种想哭的感情，他想撕裂自己的心脏。
之后文破就很少见到水尹姑娘了——应该是水尹姑娘很少见到文破，每次她回到小镇，文破总是向她的父亲借了许多书籍，一个人躲进了“关家祠堂”——这个小镇上，除了文破一家，皆为关姓，自然以关公为祖，但水尹姑娘向来不喜欢这个地方，所以只有在路上才可以遇见文破，两个人淡淡地打过招呼之后，就默默的离开。
每个夜晚，文破在孤灯之下，望着乡下人在灵牌上歪歪扭扭地写着“汉孝亭侯关云长”云云的时候，总有一种莫名其妙地感触，他在想，过去的事，过去的人，多少年过去以后，还会有谁念叨着他呢？
……
许多年之后，文破在一家报社工作，终日的忙碌使他忘记了许多事情。有一天，他在同事的电脑中听到了一首歌，是费玉清与周杰伦的《千里之外》。
文破突然有一种和许多年前水尹姑娘上车时候的感觉，他似乎记起了小镇、古桥、黄昏和等待，一些已经忘记的思绪。时间和距离结合在一起，千里的记忆长河，一段段封闭的年华与岁月，一幕幕地呈现在他的眼前。文破用手支撑着桌面，慢慢地抽搐着，然而在费玉清有如天籁的声音之下，文破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将眼泪奔出眼睛之外，或许他在许多年之前，就应该放弃的理性，在今天终于解脱了。他在同事们异样的眼神之下回到了自己的办公桌上，写下了几行句子。
“似乎是幼年时候，
你我相遇。
你依旧是你
我仍然是我
最恨地是你的微笑在我脑中一抹
愚钝的嘴和沉默的心
许多年之后即使又遇见你
你还是你
我仍是我
怎奈何三份情感
一苦一涩一江南”
沉默的小镇给予了文破沉默的血液，文破的灵魂是属于单纯的小镇，无论是他记忆中的晚霞飞鸟、西风瘦马、长廊古桥、流水人家，还是那惹得他追忆却又回避的年代，尽数流失在沉默的小河水之中。
文破将头埋在了纸堆当中，他记得这么多年来，他对水尹姑娘曾经喊过最大声的一句话。
“水尹姑娘，你走好~”